怀宛苏暮最新章节内容_怀宛苏暮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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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宛苏暮是小说《毒嫁:残王的白月光黑化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燕笑柴梅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毒嫁:残王的白月光黑化了》的章节内容

怀宛苏暮最新章节内容_怀宛苏暮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的天气,离都城十里远的山间小屋内。

怀宛褪去所有衣物,淡淡扫了一眼胸前赫然的两道凤尾纹,换上了所谓的姐姐带过来的婚服。

她刚十八,明天,她就要嫁人了。准确的说,是替姐姐嫁,嫁给从小和姐姐订了娃娃亲,文武双绝,年纪轻轻就有了谦王封号的苏暮。

姐姐自然是不会把她的夫婿让给怀宛,只是因为苏暮上个月出征,回来就,残了。

而且,嫁过去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冲喜,而是杀人。

既然苏暮不堪大用,姐姐一家转投了苏暮的宿敌——太子。只要按照太子要求,一年之内悄无声息地毒死苏暮,姐姐就能成为太子妃。

这就是怀宛的任务,不从?

那自小抚养她长大,把她放心尖宠的奶娘就没命了。姐姐谨慎,还给怀宛也下了毒药。每月须服解药一次,不然当月就死了。

有了双重保险,这替嫁,万无一失。

“快点,好了没!”姐姐怀怜卿带过来的丫鬟重重地敲门。

开门后,丫鬟呆了。这女人。。。。

女子一身大红喜袍,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仿若盛开的牡丹。而她,黛眉轻染,朱唇轻点,平日的清冷疏离虽尚在,却多了几分娇媚。

这份独有的气质硬生生地压住了喜服的冲击。

“果然是个狐媚子,选你勾人真不赖。”丫鬟啐了口痰,愤愤道。

要不是谦王双腿残了,哪里轮得到她出场,她只配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这会倒好,还入了祠堂,成了学士府的小姐了。

怀宛并不理会,奶娘还在厅堂等着呢。虽不是真的嫁人,好歹,可以让奶娘看看她穿婚服的样子。

她不想奶娘担心,装作愉快些好,这样奶娘也不会自责。

腿刚抬,怀宛身体就被重重地往后推了一下。

“喂喂喂,你不会想穿去给老太婆看吧,这么贵重的婚服,我怕亮瞎你们这种贱民的眼,快给我脱下,老爷小姐还有命令给你!”

丫鬟趾高气扬地跨了进来,门一关,手早就开始扒起怀宛的衣服:“合身不就行了,别忘了,你奶娘还在我们手里。”

她动作粗暴,趁机还掐了怀宛几下,钳制住对方拼命往床上按去,而后,“嘶~”扯掉怀宛身上外袍,看着她的脖颈,竟然没有中鹤雪成功的白色印记?

“鹤雪你不是喝了?怎么会没有!”她怒道,重重地压着怀宛蹭在床上。那天她可亲眼看到啊,一月份的解药也服了,怎么回事?

“我喝了。”怀宛不温不火地回答。

鹤雪就是怀怜卿给她下的毒,一月不服下解药,当场暴毙。毒发时全身冰冷,会一点点结出霜冰。

“来吧,我管你,再来一次不就行。”

怀宛话刚说完,身子就被丫鬟暴力地扭转,一个药瓶直接塞进了她的嘴巴。

“给我喝,喝!”丫鬟得意地笑着,看着怀宛微微挣扎,内心爽翻了。

这下不可能种毒不成功,多喝点怎么了,老爷小姐只当她是工具,不死不就行了。

砰!

灌了几口后,丫鬟轻飘飘地,畅快地甩了甩手,在床前坐下,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继续。

“怀宛,小姐说了,谦王苏暮呢谋略过人,为人狡猾有心机,如果你去了王府,事情败露,只要你敢说出我们,”

说到这,丫鬟顿了顿,刚好对上怀宛冷漠的眼神,她更气了,一个巴掌就要打上去时,被怀宛接了个结结实实。

对方身体因为刚喝下不少,冰的瘆人。

“你主子没告诉过你,不要欺人太甚吗?”

女子神色比她身上温度更为冰冷。

丫鬟内心有些怵,身体弹起,退后了一些:“怀宛,你还敢打我,你要知道,你奶娘以后软禁在这,可是我伺候,你,你,信不信……”

怀宛沉眸,妥协:“我不是喝了很多吗,还不够?我怕死,如果暴露,我立即自杀,满意吗?只要你们不动我奶娘。”

“算你识相,还有这个,”丫鬟看到怀宛变得温顺,又来劲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到了床褥上。

“这是避子丸,老爷额外嘱咐我给你的。你勾引苏暮,决计不能怀上孩子,被太子知道,难免怀疑我们的忠心。”

她叉起手,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是吗,父亲真这样说,他不知道避子丸吃多了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吗,你家小姐吃过吗?”

怀宛冷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得到的自然是丫鬟的怒骂。

“你说的什么鬼话,我们小姐怎么可能吃避子丸?你也配和我们小姐比,你……”

“我不也是姓怀嘛,怀——宛。”

怀宛打断丫鬟,淡淡地问。

“你一个野种就没有野种的自知之明嘛,可以做我们小姐的垫脚石是你的荣幸。”

丫鬟兴致勃勃地数落起来,怀宛一点都没听进去。

也是,女儿又怎样呢,但凡这位父亲担心过她,一个丫鬟哪会对她这样说话。更遑论说给她下毒,让她去虎窝,给老虎下毒。

真是无趣。

“够了吧,我们走吧。”怀宛不想再多停留,奶娘和怀怜卿不知要聊些什么,她不放心她单独和那恶女一起。

丫鬟翻了个白眼,交代的事都重复了一遍,也该交差了。

厅堂和睡觉的屋子中间是有一片菜地的,她们一出门就闻到了一阵腥臭味。从旁边那柴里爬出来一条幼犬,浑身都是伤痕,爬过来的地上全是血迹。

狗的两只前腿早都断了,着实可怜。

意外的是,这小狗压根没啥动静,许是痛的时间长久,它早已习惯,只是嘴里偶尔哼唧几声。

“晦气的东西!救了也是赖活着,早死了去吧!”丫鬟捂着嘴,上前就想一脚。

怀宛拽住她的脚:“能活就让它多活一阵,不好吗?不碍你。”

“你管我?你不就是小姐和老爷的狗吗?哈哈。”

丫鬟大笑,她可不听,奈何怀宛使的力气很大,脚就是下不去。

僵持不下时,怀怜卿一脸慌乱地跑了过来,视线凝在怀宛身上,眼中透出一丝恐惧。

她支吾:“老……老东西,死了……”

怀宛像被什么击中一样,脑子一下就懵了,本能让她狂奔起来。

离厅堂的距离不远的,跑过去的时候前院和以往一样,安静得很美好。

可她一冲过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奶娘。

奶娘平躺着,腹间,明晃晃的一把剪刀,有血汩汩地流着。

怀宛几乎是当即脱力,跪了下来,爬着过去,抱起了奶娘:“奶娘……”

她说不出其他的了,血的腥气不管不顾地钻进她的鼻子,她看得太清楚了,那把剪刀插的那样深,血红得刺眼,奶娘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奶娘和以往一样,弯弯的眼睛慈祥地看着她,嘴角亦是淡淡的笑容:“宛儿,不哭,奶娘不疼。”

怀怜卿和丫鬟此时也跑了过来,愣神片刻,怀怜卿不屑地哼了一声,嚷道:“怀宛,她死有余辜,怪不得我,谁要她偏要求……”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怀宛的狂叫瞬间吞没了怀怜卿的声音。

她怒目圆睁,姣好的脸上满是泪水,抱着奶娘的双手却连动都不敢动。

“怀宛,你敢!你别忘了你奶娘死了,你身上可是有毒的,我要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明天就等着人来接吧!”

怀怜卿退后一步,命令的语气半分不减,撂下这句气呼呼地就走了。

这么晦气的场面,多待一刻都不吉利。即使是她不小心杀的又如何,她不信怀宛敢拿命忤逆她。

还好多加了一份保障,怀怜卿庆幸。

空空的,小小的厅堂里,只剩下母女两个,外面洒满和煦的阳光,这里一点都照不到。

奶娘温柔地抚摸着怀宛的手,轻轻摇头:“宛儿,你一定要……答应奶娘,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老人家重复着八年来经常说的这句,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笑得苦涩又幸福。

“宛儿,还好,赶……到了。”

这是一方小小的白色手帕,上面只有两句:“昭昭如愿,岁岁安澜。”落笔是:悦儿。

悦儿是怀宛的乳名。从小到大,她都会给怀宛绣这样的手帕,一条又一条。

她只希望这个苦命的孩子可以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活着。

少女却拼命摇头,她的身体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落到手帕上,落到奶娘攥紧手帕时沾到的血上,片片散开来。

奶娘心中酸楚,她为宛儿做的这最后一件事,何尝不是伤对方最深呢。

她是宛儿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使上最后的力气,奶娘努力想摸一摸怀宛的脸,想和从前一样替她擦擦眼泪:“宛儿,别哭……,有人……答应过奶娘,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最后这些,她再无法睁开眼睛……

许久许久,厅堂里再没有一点声音。

怀宛呆坐了几个时辰,日薄西山的时候,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照在摆了观音像的供桌上。

观音像很小,身上的金漆都掉了许多,香燃烧完的粉末堆成了小山,很久没有清理过了。前面是燃尽的蜡烛。

桌子再下面,就是她和奶娘。

怀宛呆呆地望了几眼,她和奶娘依旧没能触碰到,即使是这样悲凉的余晖。

少女平静地站了起来,脸上泪痕犹在,衣衫的大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并不在意,而是又回去了睡觉的房间,找到了奶娘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给奶娘换上。

那条小狗还在,另外两条腿都是血了,定是丫鬟踩断了。

怀宛顾不了那么多,她要先把奶娘安葬了。

直到月亮出来,她做完了所有事,奶娘被葬在小狗旁边,那片菜地里。那是奶娘最想带她过的生活。

“怀宛母亲王氏之墓”。

她是怀宛的养母,和母亲,没分别。

跪坐了许久后,怀宛挪到了小狗身边。

小狗还有些气息,眼睛微眯着,打从怀宛在这里开始,因为疼痛,它就一直艰难地叫唤着。两条后腿骨头都看得到。

小家伙定定地看着怀宛,眼中尽是无助和绝望。不管再怎么救,估计都死定了。新伤加旧伤,断了的四条腿……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怀宛沉眸,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它竟伸出舌头温顺地舔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黑夜寂静,这里本就是山上,人烟稀少,到处都空荡荡的。地上很凉,月光冰冷。

抬头望了眼高不可及的弯月,怀宛从头上拿下奶娘送她的银簪,抚上小狗的双眼,猛地,刺穿它的身体。

就一下,小狗就蹦跶了一下,便再也没动静了。

“不疼了,不疼了,谁杀你的,我一定,杀了她。”

女子淡淡地苦笑着,语气温柔而不带一丝温度。

转身又回房间找出自己经常穿的衣服,给小狗擦干血,用干净衣服包住它,葬在了奶娘身边。

随后,她跪在那,磕头:“既然他们不让我们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重重地三下过后,她一跪就是一夜。

晨曦微亮时,怀宛给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洗净手帕,放在衣服的最里层,任它冰冷贴着心口。

在所有房间巡了一圈后,她只带出一卷画,便一把火,将过往烧了个干干净净。

熊熊火光照进少女眼中,那是熊熊燃烧的恨意。

如今奶娘不在,新仇旧恨,她定要一并清算。活,亦或不活?无关紧要。

恨才是第一。

火焰还没完全熄灭呢,怀怜卿就来了。看着眼前这团烧得黑黢黢的破败之所,还有最后跳着余温的焰火,她不禁有些骄傲。

“怀宛,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不仅乖乖等着,这是连卑贱过往的痕迹都不想留啊。”

她凑近。怀怜卿个子比怀宛高出许多,身段窈窕,整个人俯视着对方。

怀宛优雅行个万福,乖巧地笑道:“姐姐,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死了,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完,她仰头,毫无保留地接上怀怜卿的目光,任她打量,猜忌,掠夺。

半晌,怀怜卿哈哈大笑:“妹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呀。吉时到,走吧。”

她无谓地朝着轿撵做了个“请的姿势”。

怀宛点头致谢。

好戏,就要开场。

等怀宛的轿子离开,丫鬟才敢发声:“小姐,她这是真的认命了?”

怀怜卿又是一阵大笑,她耻道:“没用的东西,狗不是只会咬人,也会伪装。它会假意靠近你,然后再狠狠,就一口,就能咬死你。”

她停了一下,“噗嗤”一声又笑了:“翠儿,可惜了,怀宛,我的妹妹?她,死定了。”

都城中心,喜气洋洋的谦王府,谦王苏暮房间。

“主子,你真的能确定吗?”侍卫小武瞅着拿着白色手帕一脸笑意的苏暮,努了努嘴。

这是前天不知道谁送来的帕子,和八年前救下主子的姑娘留下的帕子是同一个人绣的。

“等我的夫人来了,不就知道了?”轮椅上的青年挑眉,温柔一笑,整整齐齐地把手帕叠好,放进轮椅扶手的内层。

男子一身灰白的宽松长袍,身姿慵懒却不失矜贵,如墨长发半披散,头顶仅一枚玉簪,整个人带着近乎神性的疏离感。

而这几分冷漠,却因眼尾天生微垂的弧度,无端生出几分倦怠的温柔。

“好吧好吧,那你多注意,不要忘记演了,你可是刚残疾,哪来这么好的心情。别忘了,今天王林那厮肯定会来砸场子的。”

小武摇头,指了指桌上的婚服,“主子,差不多了,你也该换装了,不然老夫人该让表姑娘来催了。”

今天要娶的,是怀大学士怀钰的二女儿怀宛,娶过来是做正妻的,当今陛下赐的婚。

本来从小定了亲的是嫡女怀怜卿,没想到她突发大病,而这二姑娘八字还更合,陛下听怀学士一说,就给换了。

苏暮本来就不喜欢其他姑娘,自然是谁都不行。拒婚的奏折还没递上去,手帕却来了。

一看娶的就是心心念念的恩人,可把苏暮高兴坏了。

诶,想到这,小武不由叹了口气,自家王爷只看得见这位姑娘,而现在打理整个谦王府的表姑娘——杜莹莹,是为了王爷才管家管了十年的。

人家一腔深情可谓错付,关键现在知道王爷要娶妻,表姑娘依旧不离不弃,婚事还给操办起来了。

这这这……小武真的佩服表姑娘的毅力,而且,这这这……真乃,孽缘也。

谦王府紧锣密鼓的准备下,吉时终于到了。虽说苏暮上战场双腿落了残疾,来的宾客仍然不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连当今太子,都送来了贺礼。

门外喜婆长喝一句:“请新妇脚下慢!”怀宛就依礼被迎到了正殿。

薄如轻纱的红盖头下,她轻咬下唇,攥紧了还有些湿的留有血渍的手帕。

她会让奶娘好好看着的。

扫视了一圈,新郎?没看到。

高堂之上,只坐了个和蔼的妇人。是苏暮的娘亲,谦王府的老夫人——白蕖。

“孩子,委屈你了,我这就让人赶紧催催那臭小子。”

妇人点头致歉,温柔极了。她的旁边还站了个江南美人,五官精致小巧。

怀宛先对着老夫人行万福,对那女子也行了一个。站了不多会,听到身后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她回头,原来这就是她的“夫君”。

听说谦王苏暮,文武双绝,貌赛潘安。

果然不假,青年的每一个五官都似乎是老天精细雕琢过,仅一个下颌线的弧度,都完美得有些过分。

偏偏,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温润脸,文韬武略,俱全。

怪不得怀怜卿不敢自己来,怪不得他腿都残了,太子还这么忌惮。

怀宛深吸了一口气,不好对付。

“咳咳。”苏暮任她看完,咳嗽起来,手一摊开,竟是一摊血迹。

“暮儿。”

“表哥!”

“王爷,请。”

苏暮还没开口要,离他最近的怀宛就递上手帕了。

“谢谢。”苏暮自然接过,不经意地打量起来。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悦儿”,全部符合,手法,针脚,都和他一直留着的那条完全一样。

那手帕绣的是真的:“你要娶的夫人,是你的恩人。”

苏暮压住内心的悸动,对着白蕖揖礼:“母亲,无事,只是近来补得有点多,开始吧。”

众人安下心来,“一拜高堂”刚叫完,“慢着!”

小武站在一边,内心:“该死的王林,场子砸的有点早吧!”

打断仪式的是苏暮的另一个死对头,首辅王嵩的独子——王林。

此人是首辅的老来子,都城的一霸,最爱的就是强抢民女。苏暮是都城贵女的梦中情人,他恨苏暮再正常不过。

好不容易逮到苏暮受挫,腿都残了,这么好的打压对方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王林挤上来,笑嘻嘻地对着老夫人和堂内宾客鞠了个躬:“老夫人,恭喜您府里娶妻,各位,恭喜恭喜。”

他走到苏暮身边,因着苏暮是坐着的,矮他太多了。

王林自信得嘴角都笑开花了:“王爷,我自然是来恭喜您的,您好不容易娶个夫人,我怎会来砸场子呢。只是,”

他回头细细地审视起怀宛,绕着怀宛还转了一圈。

“王公子,请您自重,这是我王府的夫人,未来的主母。”白蕖对他玩味的眼神甚感不悦。

苏暮看着,不语。这时怀宛开口:“母亲,无妨,今日大喜,我们以和为贵。”

“呀呀呀呀,嫂嫂真是明事理啊,我看您这身段,这气质,虽说盖头盖着,看不清容貌,但定然不差啊。老夫人啊,王爷,我就想替嫂嫂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苏暮冷声。

王林没有立即接话,“啧”了一声:“王爷,这么好的美人,我呀,就怕,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想问问嫂嫂,人家是真的愿意嫁给你吗?还是说,受人胁迫?”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议论起来。

“这话说的有点道理,怀大学士一直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怀小姐定然不愁吃穿,王爷虽好,就是……”

“没听说过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话说来也怪,我也记得怀大学士似乎并没什么二女儿的,好像是最近才……莫非?”

还有人扯到了怀宛的身世上。白蕖摇头,杜莹莹盯着怀宛,内心就想走着瞧。

苏暮自知他这出戏看来不得不抬上来了,怀宛?当年的她,会如何呢?

他很期待他的妻子会做何反应。

八年未见,她依旧如初见时,还是个小矮子,瘦了一些,整个人也比那时更为冷漠,为何她会嫁过来?

打断他遐想的,是王林扯着大嗓子的吆喝。

“喂喂喂,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我们堂堂的谦王,现在可是一个瘸子!说难听点半身不遂,就算他是太子,你们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他吗!啊!”

……

苏暮内心:“该死。”

白蕖怒了:“王公子,你……”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若不是战事,怎会落得这样。这厮说的未免太过露骨,而且,太……一针见血了。

杜莹莹也站了出来,打算替苏暮说几句。

王林压根没给她机会,他兴致勃勃:“怎么了各位,王府的您也别气,我王林说的实话。我最爱美人了,因此最见不得美人难过。”

“夫人,不如我们就让今天的新娘选一选,尊重她,好吗?”

王林是会找理由的,白蕖心中委实有愧。她不傻,学士府换人替嫁,怎么可能是因为嫡女发病呢。

动动脚指头都想得到,定是站在这里的新娘是庶出,不受宠,拿来做替罪羊的。眼下打开天窗说亮话,即便陛下赐婚,这面子,也早被驳了。

她何尝不想成人之美,而不是强人所难。

“好。王公子,我们谦王府就让这位姑娘择一择,孩子,若你真心不愿,可以大声说出来,老申一定禀明圣上,还你自由。”

白蕖允诺,对着宾客眼神示意,要他们静一静。

“母亲!”苏暮面露难堪,目光落在怀宛身上。

女子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

“夫人,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王某佩服,那我就列一列,美人,你且大胆说出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王林胜券在握,他提议,这些人,哪个敢不从!皇上赐婚如何,他今天要把苏暮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第一,王爷他……”王林说到一半,退到了门槛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苏暮的轮椅往后一拽,一倒……

“啊!”

“暮儿!”

“表哥!”

“王爷!”

“王林!”苏暮暴怒,为时已晚,他连同轮椅重重地摔在了门槛上。小武赶紧跑过来扶起。

王林却退后了一些,扮起鬼脸:“你过来打我啊,爬过来?哈哈哈哈笑死。”

怀宛没想到,会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折辱苏暮。他还不傻,攻击的是苏暮最大的弱点。

“美人,看到没,他就是一个废物!文武双绝?一个只能爬的人,脑子再好有什么用,任人宰割。”

苏暮气得只能握紧拳头,更衬他的无力。宾客们一时愣住了,确实是,好看的花瓶而已。

“怀姑娘,你到底要怎样,你就要他继续折辱表哥吗!”杜莹莹几乎哭了出来,撞开怀宛蹲下来给苏暮整理衣着,眼含泪花。

怀宛失了表现的机会,就没再凑上去了。眨眨眼,她继续保持沉默。

王林乘胜追击:“第二,美人,想想以后每天伺候王爷如厕的日子,你一个弱女子,当真要日日忍受他的骚臭,甚至秽物嘛!”

“够了!王林!”苏暮不等他说完,怒不可遏地低声吼着。

怀宛看了眼,他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肩膀上也沾了一根头发。

苏暮今天的表现?确实是传言中的天之骄子跌落神坛了。

人群议论再次响起。

“是啊是啊,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可怜可怜。”

“王爷的一世英名真的毁了,你看看他现在,刚才太失态了,谦王温润有礼,竟成了今日这般,看来所受打击太大,全无一点风姿了。”

“你们谁再说一句,这可是谦王府!来人!信不信我哄你们出去!”杜莹莹护在苏暮身前,一副情深模样。

“诶诶诶,这位杜小姐,你又不是新娘,发什么疯。这也是老夫人让说的,新娘可是一句话没说,走开。”

王林推开杜莹莹,盯着怀宛,双目露出淫乱目光:“这第三,美人,一个残废怎么人道啊,难道你想,天天在上面吗?”

王林捧腹大笑,故意转过去看了眼苏暮。

苏暮动了动脚,根本抬不起,手又离得远,搜肠刮肚,直接夺了小武的刀狠狠砸了过去。

“诶,我躲!”王林得意退到一边,“打不着吧,打不着。”

“小武,立刻马上把他给我丢出去!”苏暮暴怒,再不复翩翩公子模样。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王林最后的攻击让苏暮破防了,不止苏暮,老夫人眼眶都红了,宾客心中了然,再去议论,今日恐惹祸上身。

白蕖双手合十,狠狠心:“各位,今日这出闹剧到此为止,恕我们王府招待不周了。”

“美人美人,走啊。”

王林再次凑到怀宛面前,就差手舞足蹈了。女人他太了解了,说来说去,她们都很爱那个的。

给不了浪漫和幸福的废物,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众人纷纷站起就欲离席,这时,女子温温柔柔地来了一句。

“各位请慢,老夫人。”少女嗓音清甜,不带任何情绪,她看都不曾看王林一眼,大大方方走到了白蕖面前,跪下。

“老夫人,我能摘下这盖头,当着众多贵宾的面,请他们,做个见证吗?”

“怀姑娘,你太过分了,不嫁就算了,见证是怎么回事,我们王府绝不强留。”杜莹莹气不过,实在忍不住,心中却暗暗地涌出欣喜。

白蕖无奈:“孩子,你摘吧。”

盖头下的脸露出来那瞬,白蕖难掩惊讶,她怎么会,这么像……

只须臾,少女就站了起来,转身,面朝众人,她明显,视线停在了苏暮身上。

少女并未多施粉黛,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柔美,温婉而不失大气。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大而圆,眼眸深邃澄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灵,更不失倔强孤勇的傲气。

凤冠再华丽,再繁复,未能夺走她一丝的光芒。

苏暮回应了她的目光,嘴角极为不易让人察觉到地微微扬起。

是他的宛儿,错不了。就是这双眼睛。

“哇……”

“各位,我怀宛今日愿在此立誓,”女子坚定的声音直接淹没了王林的惊叹。

她从头顶取下一支金簪,利落地划破右手,流出血来。回头,举起右手,再次跪在白蕖面前。

“老夫人,我怀宛在此立誓,生是谦王的人,死,是谦王的鬼。我愿做他的妻子,做您的儿媳。”

怀宛重重地磕头,正殿响起如雷的掌声。

暴跳的变成王林了:“美人!美人!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别演了!”

这样的美人,他要,他想要啊,她刚刚明明不闻不问,他都这样骂苏暮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女子一如既往,用她好听的声音,以一种极度不在意,极度平常心的语气开口:“这位?马公子?”

她故作狐疑:“你说的确是事实?我为何同你争辩,然,何妨呢?我不生气你那样说。毕竟。”

她竟然再次停顿,粲然一笑:“狗咬我了,我总不能,也咬他吧。”

“哈哈哈哈啊。”小武学着王林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反应过来后,整个正殿都是笑声。有些人怕得罪王林,只能拼命捂住嘴。

新娘毒啊,这是杀人诛心。

苏暮低下头去,勾唇,忍俊不禁。

王林脸色铁青,额头青筋都起来了:“你,你们合起来玩我是吧,你信不信我。。。。”

说着他就冲着怀宛过去了。

“王林,你想如何。”苏暮和小武默契配合,他坐着轮椅,挡住了对方的去路,拿出惯有的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王林只能吃瘪,脸涨得气鼓鼓地:“你,你们,还有你,美人,你们给我都等着!”

放出狠话后,男人在随从的簇拥下灰溜溜地跑了。

白蕖这边已经在给怀宛包扎了,她很喜欢这个儿媳。长得像故人,性子也不容易被人欺负,好得很。

成亲礼之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送入洞房后,怀宛摸出袖中藏的毒药。

开始了。

苏暮的房间很大,从左到右一共四间相通,第一间是用来会客的,棋盘茶水书桌,应有尽有;第二间是吃饭的地方;第三间是卧房;第四间……沐浴的……还冒着热气呢。

整个房间非常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配饰。

怀宛进去的时候,苏暮已经坐到了床上。和刚才的暴怒不同,这会他安安静静的,双眉微蹙,看着心情不算太好。

不好惹也要惹,摸清了对方的性格,才有可能拿下他的心。

怀宛走过去:“王爷,请把我的手帕还给我。”

年轻男人敛眸,凝着她:“夫人?我还以为,你会唤我完成成亲,最后的仪式。”

他说得玩味,三分讥讽,三分试探,四分玩世不恭。

怀宛笑了笑:“王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不排斥。如果不愿意,还请你把手帕还我。”

“它对你很重要?”

“自然。”怀宛跨进一步,伸出手。

她还没蠢到一上来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越不在意,才越有机会。她也饿了,一天了,她什么都没吃。

见苏暮仍不动,怀宛弯下腰,一把抓住手帕一头,下一秒,她的两只手腕直接被青年扼住。

男人如羽的睫毛近在眼前,目光锐利,他似铁了心想将她看穿一样,沉沉的目光如注:“夫人可真是急性子,就不怕我生气吗?”

……

“王爷,前提是你真的喜欢我。”怀宛实在不自在,别过头,大方戳穿,索幸他的力道并不大,她轻易就挣脱开了。

拿到以后,怀宛还认真看了几眼,殷红的血迹刺眼,又得洗了。稍稍叠好后,她又放回贴身那层。

全程,任由对方定定看着。

旋即,她开口请求:“王爷,我饿了,可否先吃点东西?”

见他笑了笑,怀宛不等他说话,利落地迈开步子,在桌前坐下。

映入眼帘的是盖上红纸的枣,花生,桂圆,莲子,整整四大盘。其他再无,旁边跳跃着喜庆的红烛。

无奈,她挑着花生,安静地吃了起来。

斜对面的目光这才消停了一下。

得此空隙,怀宛起身去盂盆净手,那里是苏暮看不到的死角,他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背影。

毒药就在袖中,手上沾满,不经意时浸入卺中就行。

怀怜卿给的毒药是月炽,和是液体的鹤雪不同,它是白色的粉末。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一年之内须每月喂其服下半钱。

怀怜卿之前让她练习过很多次,五个手指沾上少许,就差不多够量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事。三次之后,足底会生出墨色斑状印记。

这就算中毒成功了,后面只要按时服下,一年内必死。平时除了越来越怕热,不会再有其他症状。最终,脏器灼烧而死。

怀宛必须要先种上,后面如何就看苏暮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将藏毒的手缩进广袖后,她发问:“王爷,我们要完成最后的仪式吗?”

少女目光真挚。

苏暮故作冷漠:“夫人,你在高堂之上大放厥词,好歹,最后的样子还是做做吧。你觉得呢?”

这会,他再次开始注视着她。

怀宛心中不敢大意,信步走到床边的案几上,算好角度,伸出手,确认清酒盖过指尖后,端起,交叉,送到了对方身前。

“王爷。”

“怎么,夫人,你打算就这样和我喝?”

绷紧的神经让她忘了,合卺酒可不会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喝。。。更不是一人端着给另一人喝。

怀宛的脸一下就红了,晃了晃卺,她尴尬地坐下,侧过身子直面苏暮。

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年已经朝向她这侧了。

“夫人,我一个残废,你当真不弃?”苏暮散漫地说着,手却勾上怀宛的手,做了交杯的姿势。

动作虽是如此,他漂亮的眼中看不出半分在乎。

怀宛终是不习惯这场景,处处大红装饰的房中,喜烛静谧,岁月静好。

他们离得如此近,她第一次和男子做这些。

晃了晃脑袋,怀宛想到了最好的回答。

她勾唇,温声:“王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

男子明显怔了怔,那份诧异很快被一种充满侵略的眼光取代,怀宛不知那是生气,还是不屑。

他倾身,朝她逼近,床上他的手撑在了她的身侧,青年扬眉:“夫人,如此,今晚你怕是只能睡地上了,或者,出去?”

“王爷恕罪,我开玩笑的,但我是真心的,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毕竟,你我初见,哪来的什么感情,不是吗。嗯,快喝了吧,祝我们,”

怀宛抗拒这般近的距离,她不动声色地稍稍往后挪了挪,“相处愉快。”

语落,她端起卺,碰了对方的卺一下,看着他,把酒送入嘴中。

还好,男子随着她的动作也喝了起来,他的每一个表情,怀宛这时都不敢错过。

幸运的是,他虽喝的很慢,同她看着他一样,他也一直注视着她,但最终,他一饮而尽。

“夫人,今晚的情我还完了,到此为止,互不干扰。”

苏暮几乎是当即,单方面地终止了他们的所有交流,怀宛看着他用手吃力地抬起自己的双腿,而后一点点地下蹭,躺好,盖好被子。

他甚至还把床边的帷幔放下。

怀宛放松下来,目标总算有惊无险,她也不顾忌,拆掉身上所有的首饰,再次洗漱,换上了简单的中衣,便衣,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三床被子,躺下。

被子柔软,淡淡的香味让人心中暖暖的,红烛烧的差不多了,滴落在桌上的烛油滋滋地叫着。

喜房很大,她抬头,天花板都是红彤彤的。背过苏暮在的那面,她把手伸出被子,紧紧地攥住,她不能睡,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暮,表姑娘,老夫人。

殊不知,床上的男人余光片刻都没曾离开过她,他的两只手臂已然青紫。

“怀,宛。如果是怀,宛,必须要下的毒,苏暮,求之不得。”

苏暮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只剩他一个。地上的被褥早已收拾干净,所有物件和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摆放得一模一样。

除了,铜镜前的属于新娘的首饰。

他扶额,麻利地起身,坐好:“小武!”

“得令得令!”

小武像个猴子一样窜了进来,眉飞色舞。

“主子,高兴吗?演得累吗?”

他跳上苏暮坐的轮椅,兴冲冲地问。

“打住,夫人呢?”苏暮语气沉重。

“夫人一早就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这会应该和老夫人他们在用早膳。”

小武对着苏暮笑嘻嘻地,怀宛今早出来的时候还特意和他打招呼了,并且说希望他带对方好好熟悉熟悉都城。

经过昨天,他真心觉得夫人有意思,很想和她多接触接触。

“我问你,夫人从学士府可带了丫鬟奴婢?”

“没有呀,好像,来的时候有七八个,都被夫人送回去了,对对对,常嬷嬷还特意和我说了,说夫人不想要丫鬟随侍左右。”

小武竖起右手食指:“怎么了,主子。”

苏暮一个招手,小武附耳过去。

不多久的功夫,小武“啊!”地叫了出来,舒尔,他一脸严肃地单膝跪下。

“主子,领命。”

“夫人的事,交给你了。”苏暮再次叮嘱。

昨晚,喝到合卺酒的第一口,浑身的血液就告诉他,那是毒药。

十岁那年,和怀宛相遇后的不久,他就意外发现,自己的血液竟有解百毒的功效。相应的,若毒入体,他必起反应。

毒性越强,青紫的面积就会越大,恢复正常的时间也会更长。大部分毒,对他的伤害也仅此而已。那以后,父亲为了掩人耳目,开始日日让苏暮药浴。

“小武,再帮我捎信给阿莹,午后我有事和她说。”

“好的,主子。”小武点头,八年了,现在王爷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却出了这样的状况。

他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不管夫人,对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思。

小武走后,苏暮落寞地从轮椅中拿出叠好的手帕,放进了香炉之中。

他的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谦王府的膳堂里,怀宛正高兴地和白蕖,杜莹莹用早膳呢。

老夫人从不单独在自己的院里用膳,而是叫所有人一起在膳堂吃。膳堂和寺庙的斋堂类似,古朴简单。

因老夫人的身体不好,离她住的莲院是最近的。

怀宛不讨厌这样的环境。

“阿宛?我这样叫你可以吗,莹莹,来,我给你们一人再盛一碗桂圆枸杞鸽蛋汤,最是益气补血的,你们两个呀,都太瘦了。”

白蕖笑着唠叨,一边的常嬷嬷抢过她手里的碗勺:“我的夫人呀,你就歇歇吧,老奴来。”

常嬷嬷是从小贴身服侍白蕖的丫鬟,一脸正气,对白蕖的忠心都写在了脸上。

“姨母,我才不吃,我天天陪你吃都吃腻了,怀姐姐,你吃吧。你是比我年长吧。”

杜莹莹颇为随意地说着,仿佛和在自己家一样。

和她略带娇蛮的语气不同,女子长相清秀,五官非常精致小巧,今日穿的鹅黄色的对襟衫,配一条淡黄色百迭裙,清雅中是勃勃的生机。

“嗯,来的时候我问过常嬷嬷,比妹妹大的。”

怀宛淡淡回应,她一身素白,相衬之下不仅看得出年长,也更为稳重。甚至,脸色都有些苍白难看。

白蕖默默地看着,轻拍了拍怀宛的肩膀:“阿宛,快多吃些吧。进了王府,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暮儿他,给他点时间走出来就好。他是个好孩子的。”

她边说边捂了捂胸口,怀宛赶忙点头,想给白蕖顺顺气,但杜莹莹早就做了起来。

“姨母!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或者去你的花园散步,我带怀姐姐到处逛逛。”

杜莹莹嘟嘴,看着白蕖的眼神像极了埋怨母亲不知好好爱护身体的孩子。

怀宛站起的时候一把就被她拉了起来,随行的还有杜莹莹的丫鬟。

她牵着怀宛七拐八拐,最后竟到了练武场?

宽阔的台上,左右各一个刀架,挂满了各色的武器,长枪,刀剑,不远处是四五个靶子,稻草人。

周围依旧花草丛丛,绿茵盎然。阳光才爬出来,给武场笼上柔和的光辉。

“怀姐姐,我要,对你宣战!”

怀宛偏头,不解:“敢问妹妹何意?”

“怀姐姐,表哥是我的!”

……

果然是爱里养出来的孩子,如此直白,霸道。

从昨天到现在,她确实听很多下人议论过这位表小姐,似是从小就养在王府,和老夫人也好,苏暮也罢,都是非常亲近。

管家的,也是她。

“妹妹,我不让。”怀宛看着她,心平气和。

对方明显没料到怀宛这样回答,但惊讶很快被好胜压过。

“怀姐姐,所以我才说,我们比一比!你别忘了,表哥娶你,只是因为圣命难违罢了。”

她心里真正想的是,苏暮娶她不过为掩人耳目。他的秘密,很少有她不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也是因为苏暮不想她遇到危险。

仅此而已。

十七年来,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从来,每一个到过王府的女人,她都是这样轰出去的。

这个轰不走!那也别想打苏暮的主意。即便,即便……她很清楚地知道,苏暮也不喜欢她……

为了一个说过十次不喜欢她的人,和另一个他同样不喜欢的人去争。杜莹莹,心甘情愿。

“妹妹,好的,公平竞争就是。还有事吗,没有我先走了。”怀宛压根不在意的样子。

“怀宛,你,你什么意思,你也喜欢表哥?还有,你不骂我?”

杜莹莹心中困惑,这人还真是不同,成亲那天就是耍那种把戏。这会依旧淡定得不要不要的。

之前每一个冲到王府说喜欢苏暮的人,听到她说公平竞争皆是耻笑。

不仅耻笑她幼稚,更耻笑她厚颜无耻。“王爷喜欢你早娶你了,十几年了你会连名分都没有一个?”所有人都是这样笑她的。

遑论,怀宛如今是所有人都承认了的谦王妃,她还不依不饶地去抢。

多少,是有些不要脸了。杜莹莹也知道啊,可她就是要说,要争,要抢。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后,等怀宛说话。

“骂你抢我的夫君?我们只是成亲了而已,不是吗,你说的一点不差,有名无实。我没必要骂你。我不喜欢苏暮,不代表,我不需要他。”

怀宛不管她,仔细打量起武场,或许对她来说,学些防身的本事是个好选择。刀?剑?不了,箭吧。

怀宛看到了挂在靶子后面的箭,刚跨出去一步,身体直接被举了起来!

她一回头,竟,竟是杜莹莹。

“怜儿,她比我重!”杜莹莹对着丫鬟大叫。

怀宛翻了个白眼,这么娇小的一个人哪来这么大力气的……

她刚想出口,杜莹莹就把她放到了地上,女子两只眼睛眨了眨,一个坏笑,下一刻,直接掐住了她的腰。

“怜儿,你看,她的腰比我的粗!”

杜莹莹双手比划着,把从怀宛身上量出的长度放到了自己身上,欣喜若狂。

……

“妹妹,你……”

“怀姐姐,你是唯一一个比我胖,腰比我粗的,你不行啊。”

杜莹莹嬉皮笑脸,再次一把扛起怀宛,左腿一抬!

“怜儿,老规矩!冲!”

“小姐最棒,小姐最棒。”一直在一边没有出声的丫鬟虔诚地给自家小姐鼓起掌来,跟在杜莹莹后面,一路小跑。

怀宛被她硬生生扛在了肩上,杜莹莹跑得极快。

怀宛想过挣扎,奈何对方的力气不小,没用。从小,她可是不怎么爱动的,奶娘在的时候,不是躺着,就是坐着。

罢了,王府的风景很美,越往前,各色的花朵越多。菊花,莲花,她还看到一种草,开出蓝色的花来,在风中摇曳,很大的一片,仿若月光掉落人间。

再跑了一会,她才意识到,原来杜莹莹是带她回自己住的院子——苏苑。

太明显了吧。

可惜,怀宛这刻的怡然马上就被狼狈取代了。

杜莹莹抱着她,直接一股脑地杀到了房间的浴池里面,然后。。。。。

扑通,杜莹莹抱着她直接跳进了浴池。

然后。。。。。

她被少女摸了个遍。

“别动我,我要生气了。”

怀宛本能地抗拒起来,杜莹莹的蛮横不讲理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压根不管不顾,变本加厉地脱起怀宛的衣服来。

“怀姐姐,对不住了,我势在必得。”

凤尾纹!

“住手!”怀宛大叫,拼命推开。杜莹莹力气实在太大,还是扒开了一角,看到了两道弯弯的尾巴。

“这是什么,从没有见过。”

怀宛抓住空挡,用力一甩,杜莹莹一个不注意,“扑通”掉进了池中,呛得不轻。

“小姐,小姐。”丫鬟跳进来赶紧捞人,她倒是没有骂怀宛。

怀宛往后退,整理好衣物,头发,就要离开。

杜莹莹这时站稳了身子,叫住她:“怀姐姐,我跟你道歉,但是你自己说要我和比的呀。作为女子,这一项比的不就是身材,凹凸?你胸前的是什么啊,我从没看过这样的印记,伤疤吗,还是胎记?”

女子说着竟然又搂住了她迈开的腿。

。。。。。。

“放开我,胎记,够了吗。”她怎么长成温婉模样,却是这般不害臊,磨人的性子的。

苏暮怎么教的?怀宛不由得怨起苏暮来。

杜莹莹绝对是难缠的。

“怀姐姐,你好假,没必要这么生气吧,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杜莹莹爬了出来,贴上怀宛的身子。

湿哒哒的衣服显出她姣好的身材,这,她,她这么小,但是胸前酥酥软软的感觉直逼怀宛而来。

而且,怀宛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低头,正好看见她浅黄色的肚兜。

“离。。。离我远一点。”怀宛脸上好热,躲都来不及,“你,你赢了。”

她随手抓了屋里的一件浴袍,狼狈跑开。

可怜的是,杜莹莹还没打算放过她。

“怀姐姐,你干嘛,脸红,不是吧不是吧。”

杜莹莹拦住她的去路,张开双手立在门前。

好一副欠打的样子。

怀宛吞吞口水,懒得争辩,她没那么多力气说话。

左移了一下,“咦,我就不让。”

右移了一下,“咦,怎么办怎么办。”

……

砰!

怀宛一个跨步,直接脑袋砸了上去。

“啊!”

杜莹莹摸着脑门,疼得叫起。

“小姐小姐,青……青了。”

她再抬头,怀宛已经不见了。

“怜……怜儿,怀姐姐,怎么是这样的怀姐姐。呜呜呜”

另一边,怀宛裹着浴袍出去,不出意外,她一下就迷路了。

东厢房?西暖阁?南书房?

下人:“王……王妃?”

怀宛浑身湿透,裹着浴袍,风一吹,直接打起喷嚏来。

下人们看到主子湿成这样,额头还有一块大的青紫,自是赶着上前指路,关心,也有一些躲一边偷笑的。

送到苏暮住的哭雪楼的时候,怀宛整个人都快僵了。

三月的天,阳光虽好,温度不高的。走的又都是些阴凉地。

顾不了那么多,怀宛敲了敲门:“王爷。”

没有回应。

“王爷。”

两声之后,怀宛直接推门,还好,苏暮不在。门一栓,她飞快地找出自己的衣物换起来。

脱得只剩中衣的时候,怀宛实在头疼得厉害,只能找了条枕巾先给自己擦擦头发,绑好以后,她褪去最后一件衣服,就要穿上时……

书房的窗户突然就开了,“谁!”怀宛警惕大叫。

她在寝房这边,书房那里自然看不到什么,可……她突然想,若那人是苏暮,这会说不定是个机会。

“夫人?”男人狐疑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苏暮!

怀宛计上心来。

“王爷,麻烦您先别看这边,我,我……”说话间,怀宛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解开枕巾,她走到铜镜前,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面色苍白,好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不赖。再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温度,很冰。完美。

怀宛就这样,保持着一件中衣的模样,走到了书房的窗户边,走到了苏暮面前。

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捧桃花,一袭白色锦衣,清若出尘而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看到她的瞬间,他当即别过脸去。

“你……”

“王爷,我刚和杜妹妹打了一架,失足掉进了水中,”

怀宛说到这,苏暮就打断了她:“你们怎么会打架?”

“因为妹妹说她喜欢你,要和我公平竞争,我不准!”

怀宛说着倾身过去,俯身,握住苏暮手里的花,当然,她故意碰到了对方的手,并且,她确信,那个角度,她胸前雪白的肌肤可以映入对方眼帘,而又不至于看得到凤尾纹。

做完这些自然不够,怀宛不给他思考的机会,马上接着问:“王爷,我,我头疼得有些厉害,好冷,我可以,先睡在你床上吗,晚上我再睡地下。或者,你可以给我一间单独的房间吗,我就不用碍你的眼了。”

……

苏暮皱眉,气不打一处来,她不仅把自己弄生病了,还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

“夫人,这会是你最后一天住在这里!”他飞快地抽出手,摇着轮椅往一边去了。

“来人,把书阁收拾出来,以后夫人就住那里!”

怀宛确信听清了,如此,不就是同意她先睡嘛。这人没有想象的冰冷。

哆哆嗦嗦地,她钻进了被子,一瞬,就被一股淡淡的香味笼罩了。

一股有些冷冽的,又带着青草味道的香味,好像森林的味道。

这,是苏暮身上的味道。

得了它的治愈,怀宛很快睡着了。她好像梦到了奶娘还在时候的日子。

然后……

等她再睁眼,原先挂着帷幔的床早已变成了檀木床,左边,高高的书架,里面满满的是各类书籍,竹简。

再看右边,是一个很大的窗户,柔和的清辉照进来,清冷孤寂。

是月光,已经晚上了。

她顶着头疼瞧了眼身上的被子,被子没变啊,还是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纹样,好闻的味道也在。

这是?

“夫人,您好些没,奴婢叫月儿,是老夫人让我来伺候您的。”

床边蹲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虽不突出,看着非常乖巧。

“月儿?我,我现在在哪里?”

经过一番解释,怀宛明白过来,原来苏暮把她连人带被子扔到了书阁。

这是藏书的地方,苏暮没有残疾以前经常在这里看书到天亮,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住过这里了。

“我,我?”

“夫人,你落水惹了风寒,大夫已经过来看过了,奴婢给你熬好了药,你喝点,喝了就好了。”

这可不行,怀宛摸了摸头,好了就用不了苦肉计了。

所幸还没退烧。

“月儿,书阁离王爷住的地方远吗?”

“夫人,不远,沿着这里一直往前走就看得到哭雪楼。”

“现在几时?”

“刚刚亥时。”

“浴室在哪?”

“夫人,下层就是浴室的,王爷吃住都在这边,所以一直都有。”

真有钱,怀宛唏嘘,既然问完了,这个丫鬟也该支走了。

“月儿,你辛苦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怀宛平躺好,等着女子离开,却见对方跪了下来,对着她磕头。

“夫人,你才是月儿唯一的主子,其他的谁都不是。”

少女磕完头,认真地对上怀宛的目光,饱含祈求。

怀宛抿了抿嘴:“好,你附耳过来。”

她想信一次,不仅因为她需要,还因为,她太久没有与人并肩过了。

自出生开始,她的身边。。。。

“罢了,月儿,开始吧。”

月儿得了命令跑出,脑子里怀宛刚才的模样挥之不去。

王爷要她拿命护住的夫人,到底有多少秘密?那双清亮的眸中,看不见对未来的期待,满满的,都是沉重的悲伤。

月儿哀叹了一声,按照吩咐引开小武后,没多久,苏暮就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他刚和小武聊完,满腹心事毫无睡意。怀宛入学士府族谱之前,所有的痕迹全部被抹除了,越这样,只能说明怀宛越危险。

“小武,早点休息吧,这几天等她归宁时”

“王爷。”

怀宛虚弱地唤了一声,苏暮惊起。

“你怎么?”

女子竟穿着一身中衣,朝他走来,她的脸色异常难看,明明刚才他都和小武确认过了,好了很多了。

怎么会。

不解的眨眼功夫,少女已经抱住了他。滚烫的体温从她的额头,手臂,胸前席卷而来,一起侵蚀过来的还有女子身上独有的气息,还有,她柔软的,每一个部位。。。。

高热让她的声音都带上蛊惑的味道:“王爷,别赶我走好不好。”

苏暮只觉得被什么击中了,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宛儿。”

反应半天他才想到说什么:“你,大夫,真是庸医!”

他知道不能这样任她抱着的,可脑子很清楚,手一点都动不起来,只能隔空虚虚地环在她身后,竭力克制着距离。

“王爷,我,大夫不要,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她说的含糊,满是撒娇的意味,或许为了避嫌,语气带上几分病入膏肓者的迷糊。

顺带,她抱得更紧了。

苏暮吞了吞口水,他恨偌大的房间,怎么就只点了一支蜡烛。

昏暗的灯光让人愈发不想清醒。

下一秒,让他更无法清醒的事情发生了。

少女枕在了他的肩膀,她的唇贴在了他脖子裸露的肌肤上。

那不是刻意的亲吻,苏暮无比清楚地感受到那种触感,她只是累了趴着,少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不算温暖的肌肤。她的额头亦是滚烫。

定了定,她没有再说话。

苏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把手伸到后背,抓住被子,迟疑了一会,掀了起来。

尔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放至女子后背,另一只手,抱起她的腿。

缓缓地,他不敢看她,把她放在了自己身侧。

最后,男子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利落地给女子盖上了被子。

顿了顿,他还是躺了下去。

脑海里每一个和怀宛相处的瞬间飞快地闪过,他忍不住想,她刚才抱着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但很快,他担心起来。

她还在高热,怎么办,毛巾?苏暮起身,他才刚直起背,衣服就被大力地拉住,他没料到,稳稳地落回了床上。

几乎是同时,女子小小的手牢牢地扒住他腰间,顺势,她的整个身体黏了上来。

“好舒服啊……”她呢喃,双眼紧闭,疼痛让她额头有微微汗迹,偏她嘴角上扬。

苏暮愣住,再也无法思考,可身体却出乎他意料地转了过去,女子立刻,融到了他长长的身躯围出来的空隙。

她整个人毫无保留地落进他怀里,完完全全,严严密密。

安静温暖的空间里,充斥着女子灼热的体温,她秀发淡淡的香味,她头发接触到下巴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阿~宛。”

苏暮的嘴巴动了动,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有些不敢相信。

他可以做她的人体降温工具的,她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找出是什么让她痛苦。他要帮她,护她,再也不让她离开。

就像八年前,她待他一般。

八年前,苏暮十岁。

遇到怀宛的那天,他已经被困山上三天,太子故意在山上放出的群狼咬伤了他的双腿,他杀死了狼,自己也没办法再离开山中。

被群狼追赶的苏暮离他最初进来的地点太远,父母寻他三日,依旧没有找到。

更不幸的是,动弹不得的他,遇到了漫天飞雪。

饥寒交迫之际,一个矮咚咚的小姑娘握着苏暮的长剑出现了,那是和苏暮同岁的怀宛。

剑是苏暮扔下山的,怀宛一个人在雪地里玩,注意到了这把黑色的剑。

她太孤独了,奶娘从不让她和其他人接触,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在家门口留下字迹,独自一人,爬上了对那时的她来说,有些高的山上。

“小。。矮子。。”

“你,你,你可别死。”怀宛一下就脸红了,她没有接触过男孩子。

说完这句,她笨拙地走向苏暮。雪没过怀宛的大腿,她很怕冷,穿的很多,原本用来杀人的剑,变成了她的拐杖。

苏暮几近昏迷的边缘,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坏人,于是,绷紧了三天的弦断了,他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是疼醒的。

怀宛龇着大牙,狠狠地咬他的手。

“哇,你醒了,别死别死。”

……

“你等我,我去家里拿东西,你……”

苏暮再睁开眼,是被吵醒的。

他已经被背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温暖,不大,他的身边放了一个包袱,洞口还有一堆稻草。

再看眼前,小姑娘两眼泪花,哭得汪汪地:“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我还……给奶娘拍了胸脯,一定救活你,我……好怕……”

“怕什么?我不杀你。”

“我才不怕呢,我怕你的伤口,我怕弄疼你。”怀宛抽泣着,泪珠不停流,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苏暮的伤口。

年少的他一时有些懵,第一次有人因为他的伤口太严重感到害怕;因为怕他疼,感到害怕。

让他记住怀宛的当然不止这一条。

她给了他一些吃的后,果真哭唧唧地开始给他处理伤口,他确实吓到她了。那些伤痕都是狼撕咬,或者拖拽产生,触目惊心。

怀宛仅仅是扯了扯,衣物和皮肉缠在一起产生的痛感都让苏暮无法不做出反应。这无疑更让怀宛害怕。

她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

所以,为了更好更快地处理,怀宛直接抄起地上的木棍,把苏暮打晕,以方便给他疗伤了。

……

苏暮很无语,第三次睁开眼他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痛感几乎麻痹了他其他所有感受。

除了眼中所见女子的眼泪,再无其他。

她陪了他两个晚上,不问他什么,他问她,她更不答。

她只是念叨着他的身体,诉说着自己的害怕。

第二天晚上,意外出现了。

狼嚎。

苏暮还不怎么能动,她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动静。

“狼……狼叫,怎么办?”眼泪立马出来了。

与此同时,她拿起了苏暮的剑,看着苏暮。

“我……我去看看,你教教我,我好怕。”

“你怕躲着就好,我来。”

“不用了。”她揉了揉黑溜溜的眼睛,“你教我,你那么厉害,只要是你教我的办法,我就不那么怕了。”

内心涌出的暖意一点点漫上苏暮心头。

“深呼吸,勾着身子先去看看,狼有几只,是否健壮。这山里本不应有狼,若有了,就是我没杀干净的。”

“好。”怀宛干脆答应,踌躇起身,越到洞口她弯得越下。

出了洞口,她几乎是蹲着了,拿起稻草堵住洞口的时候,还回头委屈地看了苏暮一眼。

那是渴求他给予勇气的眼神,她害怕。

可她还是把稻草放了回来。

苏暮点头安慰,隔着一尺多远的距离,透过稻草的缝隙,她眼中晶莹的泪光和外面铺满银白大地的月光一样,纯白无瑕。

须臾,她颤颤巍巍地跑了回来,声音极小,语气里透着欣喜,也藏着些许害怕。

“我……我看到了,是一头大狼,前腿少了一只,没有其他的了。朝这边来了,怎么办。”

“杀了它。”

她怔了一下,点头:“好。我……怎么用这个。”

“手起,刀落。害怕就叫我。”

又是一怔:“好。”

她又哭了,眼泪流了出来,苏暮看到她沉沉地呼吸了一口,转身走了出去。

那一刻,苏暮更多的不是担心她能否杀死那头狼,而是期待。

期待她害怕的时候,叫他。

皑皑山上雪,吞没了所有的声音,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有她。

“你在不在!”她的叫喊响起,带着哭腔。

苏暮拖着身体已经快爬到了洞口,他大叫:“我在!”

“啊!”

“你怎么了!”苏暮不顾疼痛,加快了速度。他明明没看到狼攻击她,不会的。

滚到外面的时候,狼头已被砍下,那把剑沾满血,被她握在手中。她的手上也流血了。

“你怎……”

“吓死我了,我好怕死,我们不用死了。”

苏暮话未出口,她已经跑到他的跟前,看着他嚎啕大哭。

“你怎么又流了这么多血,我……我不是狼咬的,我不小心被剑割到了。呜呜。”

“没事,我们都不会死。”

苏暮如释重负,抬起流血的手握住了她流血的那只,两股血液汇笼,一滴一滴地掉在雪白的地面上。

他的在滴,她的也在,滴答滴答。

血是热的,很温暖。她的手和眼泪,也是。

苏暮低头,舔了一下她的伤口,她立马缩了回去。

“你……你干嘛。”

那时他才明白,比起害怕,她亦非常容易害羞。月光太亮了,他第一次看得那般清楚:她的眉眼,鼻梁,嘴巴。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许是他看得太出神,为了缓解尴尬,她伸手替他擦了一下手上的血,学着他的样子,放进嘴中,皱眉:“呕……”

他再也没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她自然学着,笑得烂漫,拿出了她的手帕,“给你自己擦吧。啦啦啦。”

那晚,睡醒后的苏暮看到她躺在了自己身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衣服的一角。

晨曦微现,寒风呼啸,外面很亮很亮,他低头再看了一眼,心想:“她也一样。”

他记住了,悦儿。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只是后面,等他回到家再去找,那里一丝痕迹都没有了,就连房子都只剩残骸。

直到现在,她,躺在了他怀中。

而现在的他,绝不能让人看出,她是他最大的软肋。

梧国谦王的软肋,会是梧国太子最想控制和杀死的人。

也会是梧国和友国诏国联盟最大的隐患。

太子游昭,皇后所出,所有皇子里最乖巧和低调的一个。表面他从不参与党争,背地里却是朝堂最大权臣王嵩的主子,近年来还有风声说他和前朝余孽都有牵扯。

而皇上身体越发不好,游昭蛰伏太久,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作为皇上的心腹,苏暮从来都是太子的眼中钉。

八年前的雪山上,那是太子一派第一次对苏暮动手。

因为苏暮的父亲在皇上还是皇子时,是对方最过命的兄弟,所以从苏暮懂事起,父亲就要求他对皇上效命了。

气人的是,苏暮的才华太过耀眼,无论文治,亦或武略,他都是手到擒来。太过夺目的光芒,太子和皇后一商量,就决定扼杀在摇篮里了。

所幸,苏暮遇到了怀宛,活了下来,还因此,查到了太子身上。

那次以后,太子就选择了养精蓄锐,步步为营。苏暮的父亲也是在那时隐退,为了调查苏暮的血可以解百毒的事,也是为了保全整个苏家。

他四处游历,走访,至今未归。

而今,在苏暮双腿残疾之际,怀宛替嫁。她的美人计还做的如此明显。

不仅新婚当晚下毒,才两天时间,就……对他投怀送抱了。

他的小哭包,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联想一下大学士府最近的动作,苏暮几乎可以肯定,怀宛就是太子派过来杀他的人。

太子狠辣,最喜欢的就是控制人的手段,怀宛一定有把柄或者软肋捏在他们手里,而且,她极大可能也被下了毒。

难解的是,今日苏暮趁机让大夫给她把脉,大夫竟说无法分辨。她的脉象杂且乱,一时根本找不出有没中毒,何种毒,甚至可能不止一种毒。

念及这些,苏暮打算明天晚上亲自去黑市一趟,那里有整个梧国最为隐秘的情报深渊。

各种奇珍异宝,药材,乃至皇室秘闻。只要以物换物的等价原则得到满足,它可以满足你所有期待。

他需要可鉴毒的药材,才能帮怀宛摆脱控制。明面上,他也必须配合好怀宛,万一她还有家人在,定是被太子抓了起来。

剩下的另一条,隐患。他需要杜莹莹的帮助。今天说好的要找她,也因为怀宛生病不了了之。

长夜美好,烛火葳蕤。苏暮思绪翻涌,盯着怀宛一看就是整夜。说看,也只是一个侧脸,连半张脸都看不到。

或许是不想让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贴他很近,近到苏暮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才平静下来。

但她终是睡熟了的,苏暮看到了她眼角流下的泪。那一瞬,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确定的那一刻心底是难言的酸楚。

翌日天还没亮,苏暮就爬起来了,在苏苑外面的花园里等着杜莹莹。

花园里种的是大片的梅花,只有一个品种,花瓣是极淡极淡的粉色,簇簇开满,昏暗的天色下像极了白雪挂满枝头。

苏暮推着轮椅,一枝枝地选起来。他穿得单薄,挑选梅枝的模样专注温柔,因常年练剑,他的手指不算纤细,折梅的动作轻之又轻。

一个时辰后,他满意地做好了两束。杜莹莹也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表哥!你怎么这么早。”杜莹莹连蹦带跳地朝苏暮跑了过来,今天她一身淡粉色,和梅林相衬极了。

跑到近处时她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苏暮的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啊,这得是有多重要的事,这么早就等着了。

昨天午后小武传的话,说想聊一聊,她心想,左右不就是第十一次拒绝呗。可现在这个架势,未免有些太过隆重。

“表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等着了,不是那个吗?”

“莹莹,是,但我还有其他事拜托你。”

“?拜托我?表哥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吧。”她更不高兴了。

今天不止是要被拒绝,界线怎么也画清楚了。打六岁她喜欢苏暮开始,每次表白得到的都是“我不喜欢你”。

直到他十岁那年,上山打猎受伤,回来后,苏暮再没有等过她表白。每年他都会主动找到她:“我不喜欢你。”

并且,加上了一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杜莹莹知道,他们在年复一年的相处中早就是家人般的存在,他如此直白了当,何尝不是另一种温柔。

她无处可去,苏暮不忍赶她走;她打理王府,是她非要过来的。苏暮作为家人的好,一点都没有少过。

她只是恨,到底是谁就这么轻易地得了他的心。尔后的每一年,这句他都会加上。

这次?

还没想完呢,年轻男子把轮椅往后推了推,以便视线交融。随之,他如过往的十次一样,清秀俊逸的面庞上是淡淡温柔:“我很喜欢一个人,我不喜欢你。”

他的声音一直低沉,语气坚定,亦一直看着她。不同的是,开口时他眸中情意缱绻,落尾处竟半分也无。

他做得如此明显,他,故意的。

杜莹莹只觉得心头绞痛,不止是他的态度,还因为……

这是他第二次变了理由。

他很喜欢一个人,不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难受地在石凳上坐下,注意到桌子上两束梅花。吞了吞扎心的事实,杜莹莹回望了他。

青年把轮椅再往后摇了摇,稍微隔开一小段距离来。

然后,他挺拔坐着,双手于胸前作揖礼,深邃眸中是诚挚真意:“莹莹,作为你的家人,你能否答应我,日后,若你力所能及,在我求你救我一命时,你一定救我。只要一次就好。”

杜莹莹双手微屈,这是何意?什么叫她一定救他?这难道不是事实?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她早说的明明白白了,她喜欢一个人是她自己的事,并不需要回报或者任何条件。

喜欢就喜欢了,她无怨无悔。

又无怨怼,又是家人,怎么会有不救他的道理。他这样说,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前面那一句,他提到的是,在她力所能及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不会武艺,又无权势,怎提的力所能及之时?

捋完这些,她嗓子眼有些提起来了。

遂,她问:“表哥,你一直都是我的表哥,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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