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谢之屿是小说《京澳春潮》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仲夏雨写的一款豪门总裁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京澳春潮》的章节内容
得知家里让她联姻,温凝连夜跑路。
联姻对象是谁不好,偏偏是跟她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宋子邺。
宋子邺这人优缺点都很明确。
优点,脑子缺根弦。
缺点,脑子缺根弦。
无奈大人眼里他们是郎才女貌,两小无猜,非要给他们拉郎配。
飞机落地澳岛,温凝推高墨镜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一串未接,果然被打爆了。
温凝向来八面玲珑,又能屈能伸。
她回拨过去直接一个滑跪:“妈妈我错了!”
对面一肚子话到嘴边瞬间静音。
半晌,何芝无奈道:“错了就回来。”
“回来我就得和宋子邺结婚吗?”温凝用可怜巴巴的语气,“我都听到了。”
近两年爷爷身体越发不好,一家子孝子贤孙都在觊觎那笔庞大遗产。
温凝路过客厅,听到她日理万机的爸爸居然有空关心她私事,他说已经和宋家谈妥,安排两家小孩尽快走到一起。
两家联姻早生贵子,老头死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遗产。还说她总归要嫁的,不如嫁得其所。
至于宋家。
宋家有两个儿子,长子宋清柏常年不在国内,说的肯定不是他。次子宋子邺,就是温凝那个缺根弦的青梅竹马。
两人从小见证对方所有糗事。
放在温凝这,就是多年的姐妹长出了男人的东西。
这对吗?
“妈妈,我都说了我跟宋子邺不来电。我连他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记着呢。”温凝抱怨。
“感情可以培养。”
“嗯嗯嗯对对对。”温凝点头,“所以这不是想着一起出来度个假。我们一定会好好培养的~”
“你去的是澳岛。”何芝说,“我怎么听说宋子邺连夜飞了夏威夷?”
“……”
狗东西,就说他要坏事。
温凝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先飞澳岛买个包,之后再飞夏威夷。”
“是吗?”那头何芝没拆台,只说,“我联系了你姑姑,这会儿应该到机场了。你在澳岛听姑姑的话,别乱跑。”
姑姑多半是澳岛的眼线。
但温凝见好就收,只要没让她立马调头飞回去就行。她乖巧点头:“我肯定不乱跑。我发誓!”
发誓管用的话天底下被劈死的渣男多了去了。
她说着三指对天。
天清气朗,老天半点没有要打雷的意思。
这通电话挂断,紧接着又来一通。
温凝看着屏幕默默抿唇,这次是她爸。不出意外,会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父女关系变得水火不容。
温凝记得小时候温正杉也是会抱着她旋转,举着她让她坐头顶的呢。
她恹恹地靠坐在行李箱上,接起电话:“爸。”
“你现在立即给我回来!”温正杉强压怒气,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
刚才对着何芝还能迂回婉转,一对上温正杉,温凝突然开始破罐子破摔:“不回,我不嫁。”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互相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哪里满足不了你?我只说一句,要是还认我这个爸,今天晚上的飞机,我让秘书给你订票!”
为什么每次生气台词都是认不认他这个爸呢?这事儿也不是她想认就是,想不认就不是的啊。
“我回又怎么样?”温凝道,“宋子邺也不在京城,要是光我一个人回去眼巴巴等着,人家不说您上赶着嫁女儿吗?我们家不要面子啦?”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温正杉软肋被戳中,语气松了松:“姓宋这小子也是胡闹。”
“这样吧。”温凝顺驴下坡,“宋子邺要是回了我马上就回。”
说完这句,她立马给宋子邺发微信。
——我这搞定,你抗住。回京城你挨打的时候我一定给你求情。
宋子邺人肯定还在飞机上,没回。
温正杉大概要和宋家虚情假意去,利落挂了电话。
温凝提起一口气,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她这张脸是父母年轻时优点的结合,一个息影女明星,一个风度翩翩成功商人,给她的总不会赖到哪去。
可就是这张脸,在家里却讨不到半点好处。
调整好情绪,温凝走出机场。
这机场小得可怜,几步就到门外。
说来接机的姑姑果然已经到了。
温凝老远听见姑姑喊她,声音伴随高跟鞋的踢踏一下拉近到了身前。
“打你电话一直不通,还好我眼睛尖。”姑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一下放大在眼前,啧了声,又将人拉远了看,“你爸妈怎么养的?一段时间不见又靓得我眼花。”
温凝墨镜一摘,露出明眸皓齿的笑。
“再靓哪有姑姑靓,姑姑没到澳岛之前,京城哪个富家子弟不对姑姑魂牵梦萦?”
“就胡诌。”温心仪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到眉眼都起飞,“走走走,饿不饿?跟姑姑回家吃饭去。”
从机场到家,总共才五分钟。
这套位于半山的高档住宅独占地利,往下便能俯瞰城市中心。纸醉金迷的夜色此刻刚刚掀起一个角。
温心仪让佣人冲了咖啡,晚餐也送到露台。
海风微湿,春日里潮气温吞。
这个季节澳岛的风和京城能把人刮得天旋地转的妖风截然不同。
温凝终于多了些逃出生天的松弛。
“你妈妈说你不想结婚,所以跑这避难来了?”
不知道姑姑站哪一头。
温凝统一口径:“我就是过来买个包,买完了还得飞夏威夷。”
“我看你别飞夏威夷了。”温心仪慢条斯理地说。
“那可不行,宋子邺在那。”
“跟姑姑还装?”温心仪压低声,“我不当京城的眼线,你也跟我来句实话,你和宋子邺,真看得对眼?”
说良心话,姑姑挺讲义气的。
小时候温凝受电视里公益广告启发,别人给爸妈端洗脚水,她舀了马槽里的水孝敬亲爹。
姑姑眼睁睁看着,半点没告发她。
这会儿听着也不像套话。
温凝开了条口子:“确实差点意思。”
“宋家那小子我听说过,傻憨憨的,我猜他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倒是他哥……”温心仪说着微顿,果然发觉温凝眉梢跟着轻微动了一下。
于是紧接着说:“宋清柏倒是凑合。”
提到宋清柏,温凝忽得坐不住了,眼皮下垂,去看一桌子的菜。
“宋清柏没消息?”
“不知道,他在京城时间不多。”温凝说。
温心仪顺着往下推测:“该不是在外面自己找了,所以宋家才不着急吧。”
温凝维持着表面镇定:“不知道。”
“你呢?”温心仪突然转回来,“怎么不自己谈一个?”
想到京城那群纨绔,温凝就头疼。
合着那么多男的,不抽烟不酗酒洁身自好这三项基本条件一列出,就剩宋家那两根独苗了。要知道,这只是最基础条件,真没挑的空间。
至于宋家俩兄弟,宋子邺不行。
宋清柏吧……
他的确……
温凝脸色微热,想起误闯宋清柏卧室的那回。胡桃木地板上微湿的脚印,匆忙扯过的灰色浴巾,还有转瞬即逝错愕的眼。男人矜持又孤傲地站在那,像蒙蒙春雨里长出的一段翠竹。
温凝重重拍了下脸。
如果不是事后他用长辈的语气告诫她下次记得敲门就好了。
温心仪看着温凝脸蛋上的多姿多彩,该猜到的也猜得差不多了。
她拍拍对方的手:“你要是打算去夏威夷,姑姑给你订票。要是不想去呢,姑姑还是给你订票。”
温凝眼睛眨了一下。
温心仪道:“明面上总得把京城那边糊弄过去。”
温凝撒娇的声音刚刚开了个口,温心仪拦住:“停,姑姑也有忙请你帮。”
温凝立马乖乖挽住温心仪的手臂:“我肯定为姑姑肝脑涂地。”
这才是贴心小棉袄。
顶着这么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就算往她爸茶杯里加涮马水都不忍心阻拦。
不像自己家那个。
想到亲闺女,温心仪就头大。
“这段时间你在澳岛,就帮姑姑开导开导月皎,劝她趁早断了去美国的念头。”
陈月皎是姑姑独女,平时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
温凝诧异:“月皎要去美国?”
“嫌澳岛小,玩腻了,天天嚷着要去自由美利坚。”
话刚落,远远传来大门落锁的声音。
“妈——”
“喊什么喊。”温心仪头疼。
“妈咪我那条皮裤你别不是给我扔了吧我那是要演出用的啊!”陈月皎脖子上挂着耳机,探出半头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色的头发……
温凝没忍住,一口芥末呛得眼泪直流。就这样,她还不忘见缝插针竖了根拇指:“好看,时髦。”
陈月皎一下扑了上来:“姐,你怎么来了?我就说好看吧!妈咪半点审美没有非说我把调色盘扣脑袋上了,姐,你眼光绝对是这个!”
说着她竖起拇指,和温凝的手指摁在一起。
温心仪头都胀了:“别惯她。”
陈月皎一来,成功挤到温凝身边。
“姐,你这次待多久?”
“看家里什么时候抓我。”
陈月皎给了一个秒懂的表情:“我妈也是,老管我,还给我设门禁。你记得上次来没吃上的糖水不?今晚还早肯定没问题,怎么样?这就走?我带你吃去!”
华灯初上。
璀璨大道贯穿城市中心。
她们要去的那家糖水铺在老城区,跑车向着城市极尽繁华的反方向疾驰而去。
开了两三个路口,陈月皎觉得奇怪:“今天车怎么这么多。”
温凝往窗外看。
红绿灯口同她们一起等待的是一列整肃的黑色车队。路灯一盏接一盏倒映在锃亮的车衣上,反射出金属冷质的光。
头车没有装饰鲜花也没有锦缎,不是婚车,倒像是电影里大人物出行。
在京城能这个排场出行的人多半会提前封路,很少有近距离观瞻的机会。温凝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着。
风从半开的缝隙里钻进来,温吞吹起她长发。
陈月皎正要和她说话,一扭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中世纪油画。
斜倚窗户的美人,绸缎般柔顺的长发,还有那盏恰到好处给画面镀了一层金边的玉兰灯。
“姐。”陈月皎张了张嘴,“我突然觉得我这辆车有点配不上你。”
“知道了。”温凝郑重点头,“回去我哄哄姑妈,让她给你买辆新的。”
“……”
陈月皎挠挠鼻尖。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正中下怀。
旁边车队不知不觉中开出大半,她急忙踩着油门追了回来。老城区道路狭窄,很快变成单车道。落在旁边车队眼里,这辆红色跑车就成了冷不防插进车队、七进七出的刺头。
司机狠狠啧了声。
男人轻漫的嗓音从后座传来:“小钟,耐心些。”
“屿哥,不是我没耐心,是那人开车实在横。要不是您在车上,我早撞他个扑街仔。”
男人慢慢抬颌,在后视镜里露出略显苍白的皮肤和浓郁的眼。
他盯着人看的时候很难让人转开目光,大概是五官过于和谐,总勾得人多看几秒。但此刻绝不是因为这个,是他过于深重的眼神叫人发怵。
小钟舔了舔唇,耳朵听到那人用慢条斯理的腔调继续告诫他:“在外做事讲究低调。平时怎么说的?”
他飞快坐正:“知道了屿哥。”
后座男人没再说话,视线却飘向窗外。
那辆红色跑车再度与他们并行。
车窗半开,温风拂面。
坐在他另一侧、一直闭眸的人忽然睁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在自己地界还这么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
“难怪我家老头那么喜欢你,还说你最像年轻时的他。刚和你说的别忘了啊,过几天家里摆宴,家妹生日,你……”见对方没反应,那人将手搭过来。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身前男人卓绝的侧脸,还有耳骨上一点浅痣。
于是问:“阿屿,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3秒,2秒,1秒。
绿灯。
引擎声卷着热浪将红色跑车推了出去。
“没什么。”谢之屿单手撑颌,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在看风。”
风有什么好看的何氿不知道。
何氿只知道谢之屿这人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于是落在底下人眼里,他就显得格外难猜。这是美化了的说法,讲难听点,叫阴晴不定。
可他有一点特别好,就是谨慎。
交在他手里的场子从没出过问题。
自家老头偏爱他偏爱得厉害,何氿有时甚至怀疑他才是亲儿子。
想到前几天自己办砸了事情挨骂,何氿心烦。
他重新闭上眼:“你去糖水铺我就不奉陪了,那地方抻直腿都费劲。”
谢之屿倒很客气:“给你打包一份?”
“谢了,不用。”
……
路窄,街边又停满了车,跑车只好在距离糖水铺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停下。
这个点,老旧门牌下还排着长队,几乎延伸到街角。
温凝用“这合理吗”的表情看看陈月皎。
“小场面,看我的。”
陈月皎说着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终于找到一个穿机车服的男孩。
她一掌拍下去,男孩抬起玩手机的脑袋:“怎么才来?”
“这话该我问你吧!”陈月皎无语,“我让你早点来排队,你就占了个21号?”
“21怎么了?21也是我连滚带爬赶过来占着的。”他说着视线往温凝身上一斜,“……我丢,港星姐姐。”
“文明点。”陈月皎拎他耳朵。
“你,这就是你姐啊?”男孩打着磕巴问陈月皎,“你姐是不是演过什么香港电影?我觉得好眼熟啊!”
神经。
陈月皎给他一个巨大白眼:“现在怎么办吧!”
前面少说还有20个人,男生忽然充满表现欲,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
“靓仔唔好意思啊,我们赶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发钱,直接排到等候的第一桌。
温凝看了看表,才过去30秒。
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
那不如她给宋子邺再发点辛苦费?让他多坚持坚持?
也不知道现在宋子邺到夏威夷没有,能不能扛住他们家长辈的狂轰滥炸。
他这个人,从小就没什么用……
什么都没干正在飞机上呼呼大睡的宋少爷忽然惊醒,后脊发凉:“空姐!我要毯子!”
“先生,这是您的毛毯。”
“再来一份杨枝金捞。”
……
“——还有杨枝金捞!”
小小的店面,男生一嗓子就把全店目光吸引了回来。
陈月皎给他脑袋上来了一记暴扣。
“有病啊这么大声!”
“我不是怕姐姐饿了嘛?姐姐人呢?电话接这么久?”
这通电话,温凝原本想敷衍几句快速挂掉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分两种,一种是青梅竹马,宋子邺勉强能算。另一种呢,则叫做天敌。
温凝和此刻正在电话那头嘴巴叭叭不停的人属于后一种关系。
离开京城不到半天,消息居然已经传遍了朋友圈。导致天敌第一时间跑来“真诚”问候。
无人的小巷,电话里银铃般的笑声传得很远:“关心你啊,听说你真要嫁给宋子邺啦。这么多年好辛苦哦!我打电话呢就是想告诉你,前几天我攒了个局,一不小心把清柏哥给请来了。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候十几年不如十几天!你辛辛苦苦铺路,我随随便便一个电话。”
大概是风冷,温凝搓了搓手臂:“哦。”
“那个局本来也想请你的,但你知道,你来的话清柏哥说不定又找借口不在。他是不是在躲你哦?其实我不太明白啦,他那个人明明很讲社交礼仪的。回头我会帮你在他面前多说好话。”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啊,唐茵。”温凝对天翻了个白眼。
“不谢不谢!你知道吗那天宴会他还给我带了礼物。我不是喜欢香插嘛,他特意找人订制了一块碧玉远山,说很衬我的……”
巷道的光打在温凝半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把电话挪远了些,上面唐长老三个字显得刺眼。
风有点冷,还有完没完?
到底要拉她讲到什么时候?
在对方详细描述那块香插的空档儿,温凝终于没忍住:“我是你爹吗?这么喜欢事事禀报。”
对方显然被呛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之后,温凝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扭头,昏暗小巷依旧无人。
于是重新对着电话道:“没事我就挂了。”
“温二水,你怎么这么粗俗!麻烦你搞搞清楚。你攀上的姓宋不是姓崔。你凭什么敢这么狂?”
京里有固定的圈子,他们这些从商的往日聚在一处莺歌燕舞,可另一些鲜少抛头露面的才是真正的人上人。
崔家就是其一。
尤其是崔家独孙二十九未婚,平时少不了被人当肖想对象。可惜门庭差得远,一般只能过个嘴瘾。
但温凝现在心情不大好。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认识谁?”唐茵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崔家那个?呵,好好笑,你就编吧!”
“我本来不想这么高调的。”温凝叹了口气,“他左边耳骨上有颗小痣。肋下也有一颗,浅棕色。那你猜我跟他熟不熟?”
照理说温宋两家足够家大业大了,却还是离人上人差了那么一点。
别说平时没机会玩在一起,就是见,谁也没真正见过崔家那位。
对方耳骨上的痣是谜,肋下更是。
见温凝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唐茵抿住唇,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随着电话挂断,包厢里其他声音也同时静了下来。如果没看错,这位大小姐吃瘪了。
几个常在一起玩的富二代纷纷凑过来:“怎么了?没看上热闹?”
“早说你别惹温凝,她又不是吃亏的性格。说说吧,她讲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唐茵绞了会儿手指:“崔家那位你们谁见过?”
“拜托,可别为难我们几个了!我们哪儿有资格跟人家玩啊。”
是啊,圈子不同。
他们还不够格。
唐茵低着头自言自语:“那就是说没人知道他耳朵上是不是真的有痣了……该不是唬我吧……”
“耳朵痣?你想知道这个?”
“你有办法?”
“下个月崔家不是要办慈善晚会吗?花钱的场合咱们还是能去的,要是运气好,碰上那位出场——”
“啊,是哦!”唐茵如梦初醒。
这头温凝挂了电话,心情再度飞扬。
她了解唐家就跟唐家了解她一样,哪条生意线都搭不上姓崔的。
但她运气比唐茵好。
几年前她凑巧碰见过崔家的人。在医院寒得渗人的走廊上,温凝见到院长亲迎,叫着“崔太太”和“少爷”。
她回头,看到了冷白光线下,那人位于耳骨的痣。
倒不是那颗痣有多显眼,而是他碎发及眼,又戴着口罩,视线实在没地方落点,最后只能停在裸露的皮肤上。
那颗痣就是当时仅存的印象。
至于小腹,她编的。
又不会有人跑去亲自验证。
她将手机丢回裤兜,舒畅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巷口有一点猩红晃了过去。
温凝眯眼去看,什么都没捕捉到。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刚才是有人在这抽烟?
想了一瞬,她便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澳岛和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包不出事的。
这么想着,她步履愈发轻松。
那间小小的糖水店依旧灯火通明,照亮了巷口方寸之地。却不知何时,街边停满了黑色轿车。她慢下脚步,推开那扇老旧玻璃门。
“喂靓仔,(*&%……T*)”
“靓女,%^$#*&^(*&()(_*)。”
店内同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门面狭小,人声鼎沸。老板叼着旧报纸卷成的假烟穿梭其中,嘴唇翻动,讲着她听不懂的粤语。看到她回来,老板用下巴点点满墙合照,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大明星,来一张啦。”
哦,差点忘了。
刚出门前老板把她错认成了哪个明星,非要拉她合影。
温凝心里盘算着一会冒充李嘉欣还是谁,一边无奈点头。
余光一落,忽然停在门边。
店内喧嚣不减,靠门这处却异常清冷,仿佛成了人为划出的一片孤岛。她正站在孤岛边缘,近距离观摩一出几步开外的热闹戏码。
温凝扭头。
无论是谁来都得拼桌的店铺规矩被打破了,外边长龙依旧,门口那张长条小桌却只孤孤单单坐了一个人。
几步之隔,保镖背身而立。
她透过肩缝,看到正在桌前安静用一碗绿豆沙的人。
仅一个侧影,温凝便眯起眼。
这人她见过。
大概数月之前,她在温正杉的书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严格来说,是她单方面见过对方。
当时温正杉正与他说事。
他靠在黄花梨木的椅背上,双腿懒散交叠,手指随着温正杉说话的速度一下一下敲在扶手上。
大概是坐得太久了,温正杉说“如果不够我可以再添”的时候,他收回那只不断敲击的手,搭在后颈处活动起了筋骨。
他没回头,声音却直直朝门外来。
“有人。”
即便温凝以最快速度退出走廊,装作刚出现的样子迈上楼梯,她仍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只是那人似乎没将她早就出现在门外这件事告诉温正杉,于是温正杉罕见地没对她动气,只是皱着眉头说:“下次爸爸谈事时,打内线进来。”
她透过门缝,再次看向那个侧影。
而此时,同样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眼前。
他正安静地用着一碗绿豆沙。
随着压肩的动作,头发落了几缕到眼前。黑衬衣,黑西裤,黑皮鞋,整个人浓郁得如同日光下化不开的阴影。
温凝与保镖擦肩而过,坐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非要给她找一个来澳岛的理由,那么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逃婚逃哪儿不行,和宋子邺去夏威夷还能省掉更多麻烦。
可她偏偏往澳岛。
也偏偏在落地第一天,还一筹莫展的时候,就碰到了最想碰到的人。
温凝不动声色坐下,脑袋往门的地方偏了偏:“他谁?”
陈月皎没说话,倒是她旁边的男生小声开口说:“谢之屿。”
“谢之屿又是谁?”
陈月皎继续摇头。
而男生则反问道:“姐姐,你应该知道澳岛最兴旺的产业是什么吧?”
“知道。”温凝托起腮,“那些产业是他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
男生摸了摸鼻子,声音压得更低:“他替人办事,所以算明面上的话事人。”
“哦,话事人。”温凝想了想,“他在澳岛很厉害?”
“是。”
“交际圈也很广?”
“那肯定。”
温凝托腮的手轻轻敲击脸庞。
“反正据我所知,澳岛没人敢惹他。姐姐你最好别——”
话还没说完,温凝已经起身。
“啊喂,姐姐你要去哪?”
温凝弯起眉眼,朝一脸无措的小男生笑了下:“这么厉害的人脉,当然是去认识一下啊。”
……
桌上绿豆沙已经见了底。
谢之屿搭在匙柄上的手指点了点,很快保镖将单独打包的那份拎了过来朝他示意。
他抻直腿,刚打算起身。
“哎,帅哥。”
谢之屿皱眉,他已经很多年没被这么低级的搭讪方式搭讪过了。何况这是在澳岛,就算不认识他,也应该认识街边那一溜三地牌照。
眉骨下,沉黑的眼缓慢抬起。配合匙柄和瓷碗相撞,很清脆的一声。
一抹风忽然闯进他视野。
大概是为了闪躲保镖,女人略微弯腰,以一个灵巧的姿势从保镖张开的胳膊下探身,手举到脸旁,四指微微弯曲:“嗨!不认识我啦?”
他应该认识吗?
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是本地人。
谢之屿盯着她看了几秒,起身离开。
“哎不是吧,记性这么差?”
保镖将人隔绝在外,警惕地拉远距离。显然,谢之屿没有攀谈的意思,只留下冷淡的背影。
展开的双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挺拔,远比坐在那气势强大。
温凝被拦在数步之外,不由地抬高音量。
“谢之屿!”
这一声落下,店里忽然静了下来,食客们纷纷转头,噤若寒蝉。
名字取了是用来给人叫的。
但这些年,谢之屿这三个字极少完完整整出现在别人口中。底下人叫屿哥,何氿和他家的人习惯叫他阿屿。
真正动用名字的时刻,多半是某些局上,同对方握手时淡淡一句“谢之屿”。
这时对方多半会客气地说,以后那就劳烦谢先生多关照了。
阿屿。
屿哥。
谢先生。
谢之屿在诡异的沉默中缓缓转身,嘴角扬起浅显的弧度,如同谦谦君子一般停在她面前。
他俯身:“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话落,店内食客从当机状态回过神来,宛如进入状态的群演,一切再度变成先前喧闹的模样。
温凝拧了下眉,余光瞥见陈月皎和她的朋友。
这两人还没恢复过来,两张嘴阿巴阿巴张着夸张的弧度。
不怪他们,要不是自己有一套独特的小方法,同样抵不住眼前人的气场。
而这个方法是当你察觉到自己和对方并非旗鼓相当时,只要集中注意盯着对方五官的其中之一,潜意识就会屏蔽掉周遭骇人的气场。譬如现在,她盯着对方的嘴巴,脑子里只剩下——看起来好软,想……
“……想问你。”她凛了凛神,“想问你一件事。”
“问我,一件事?”
谢之屿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难理解这句话。温凝歪了下脑袋,这句话有这么难懂吗?
可他嘴唇看起来真的好软,虽然唇色淡了些,没什么气色,但配合这副五官,莫名给人一种病美人的感觉。
……又跑偏了。
温凝重新思考几秒:“我的意思是,有偿的,你可以开价。”
这句话更好笑了。
谢之屿认真地看了她片刻,眸光下敛:“打听过市场价吗?”
市场价?
温凝摇头。
但只要不是太离谱,她都付得起。
对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节修长漂亮,和他这张脸一样赏心悦目。
温凝盯着那根手指。
“一万?”
谢之屿没说话。
她又说:“一百?”
“……”
“一千?”
“……”
温凝眨眨眼:“总该不是一条命吧?”
不出意外,保镖眼皮子跳了一下。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则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法治社会,小姐。”
“我开玩笑的。”她顺势说,“所以价码到底是多少?我猜不到。”
“要看你想问什么。”
说完他转身,自顾自提着袋子往外走。塑料袋与西裤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窸窣窸窣,像邀请她同去的讯号。
温凝回身,问一脸呆滞的陈月皎要了个硬币,随后大步追了上去。
“你不想问我是谁吗?”她越过保镖,仰头道。
对方单手抄进西裤兜里:“这位小姐。恐怕我不问,你照样会告诉我。”
说的也是。
温凝朝他伸出手:“我姓温。温正杉的女儿。”
“温小姐。”
他点头,却没有跟她一样将手伸过来,反而自顾自继续往前。
温凝定了几秒,甩甩手腕收回。
“几个月前我在家见过你。”温凝说,“当时我爸爸有事找你帮忙,我听到他给了你报酬。”
“所以?”谢之屿停在原地。
“他给你多少?”
“温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回去问令尊。”
“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估估市场价。所以价码合适的话,你会接我的生意吗?”风从面庞吹拂而过,温凝忽得闻到身边浅淡的烟草味,她下意识又说:“你刚在巷子口抽烟?”
“听起来这像是另一个问题。”谢之屿道。
“ok,当我没问。”温凝耸了耸肩,“那我们说正事。如果我想知道那天谈话中我爸爸说的人是谁,是什么价?”
“客户隐私,温小姐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说的是。
温凝本就没觉得能这么轻易得到答案,闻言只是点点头。
来澳岛除了逃婚,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那天在书房门口,听到的几句谈话让她心中隐隐拼出一个猜测。
澳岛有一个人,一个让父女关系越来越易燃易爆,让她不得不早点嫁人退出家庭财产竞争的人。
而那个人在温正杉的委托下,现在正由眼前的男人保护。
温凝原本只是抱着猜测留在澳岛,寄希望于慢慢打听,一步步来。谁知道老天直接把最捷径的路送到了她面前。
这怎么不算一种天命?
如果连老天都帮她,必然不会将门关死。
于是她说:“那天你明明早知道我在门口,却没拆穿。所以我赌一把。”
“赌我好人做到底?”谢之屿扬起唇角。
“不行吗?”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不远处停在街边的黑色轿车缓缓滑行而来,保镖小跑着上前开门。
温凝猜测留给她游说的时间不多了。
她举起手:“我这里有一枚硬币,我们来猜正反。要是我猜对你就回答我,报酬我照付。要是猜错我就不缠着你了。”
谢之屿轻笑出声:“温小姐,不觉得这个游戏有失公平吗?”
“有吗?”
“无论猜对与否,都对我没好处。”
温凝认真地点点头:“啊,原来你喜欢我缠着你。”
“……”
“那我改一下条件。”她说,“如果猜错我就继续缠着你,直到猜对为止。这样公平了吧?”
有意思。
偷换概念,胡搅蛮缠的一把好手。
谢之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局定胜负?”
“成交。”
温凝用拇指抵着硬币一角,向上发力。
很轻微的叮——
硬币光芒在老旧灯泡下快速翻转抛向天空,留下一道微弱的光弧。
啪得一声手掌相合,温凝将硬币按在掌心。
“我猜……”她思索片刻,“是正。”
话落,掌心挪开一条缝,光亮从指缝中倾泻而出——帆船图案,果然是正。
温凝眸光亮了起来。
正要说话,谢之屿打断她。
“三局两胜。”
“……”
毕竟有求于人在先,温凝抿抿嘴。
她重新抵住硬币,又是叮一声,光弧再度凌空翻转。
啪——
“这次,我猜是反。”
说着温凝相合的掌心用力贴在一起,像祈愿一样揉搓数下。手掌缓缓移开,果然是个反。
她心口刚松,对上那双沉郁的眼,不自觉紧张起来:“不准说五局三胜!”
谢之屿没说,露出几分懊恼的情绪。
虽然这种情绪在他脸上显得违和,但看来他没那么玩赖。
“我赢了。”
温凝扬起下巴,得意地看着他。
男人还是那副表情,后背却慢慢舒展开,一派松弛。他笑了下:“可是我也没有答应过,赢了会任你宰割。”
温凝的表情倏然僵在脸上:“是你说一局定胜负的。”
“我只是突然想玩猜硬币,仅此而已。”
“……”
的确,他没有明确答应过她的条件。
他只是用了暗示。
温凝一口气在胸腔里慢慢泄了,不过无所谓,她也不是全然光明磊落。
看着他坐进车里,她抿住唇。一回生二回熟,知道对方是谁,机会就变多了。
正这么想着,车窗在她面前降了下来。
“对了,温小姐。”
温凝望过去。
“我不是你认为的什么好人。”男人好心提醒,“温小姐还是别太相信陌生人了。”
车子直行向前。
狭窄拥挤的街道,老旧的防盗栅栏窗,延伸至街心的门头招牌,这些都被甩在身后。
直到落在后视镜里的那道纤细身影远了。
保镖回头说:“屿哥,她出老千。”
后座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我知。”
也是,连他都看出来了,谢之屿怎会不知?
保镖默声向前。
没过多久,忍不住再次扭头:“要不要回去——”
“不用。”
另一边。
看到温凝全须全尾回来,陈月皎才把一直张着的嘴巴合上。她旁边的男生跟着磕磕巴巴地问:“姐姐,你,你原来和他认识啊?”
“不认识。”温凝如实回答。
“那,那……”
“你刚说他在澳岛手眼通天,所以呢,我有点事想问他。”
男生咽了下口水:“问到了吗?”
温凝摇头:“嘴巴还挺紧。”
“……”
嘴、嘴巴紧?救命,这是对谢之屿的评价吗?她怎么敢的,那可是在澳岛呼风唤雨的谢之屿啊!!!
男生舔舔干燥的唇,后撤一步重新打量温凝。
如今除了漂亮,她脸上还写着另外两个字:勇猛。
这位勇猛的姐低头尝了一勺杨枝金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递给陈月皎。
“对了,还你。”
陈月皎呆愣愣接过,眼神忽然顿住:“姐,你手怎么了?”
男生跟着陈月皎一起看过去,这才发现温凝掌心有一块晕开的红斑,像是用手掌擦拭过血迹。
对啊,那可是谢之屿。
怎么可能什么代价都没有。
可是五根手指都齐全,血是从哪来的?
他这么想着,从身上摸出纸巾,却听到那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啊,没事,口红印子。”
“口红?”陈月皎摸不着头脑。
怕陈月皎听不懂,温凝索性拿出口红,当着她的面在硬币反面上抹了个印子,而后问:“猜正猜反?”
陈月皎虽然不懂温凝要做什么,还是张口:“我猜……”
“等等,都没抛呢。”
温凝说着将硬币抛向空中,紧接着手掌一合:“现在猜吧。”
“反。”
温凝摇摇头:“应该是正。”
手掌打开,答案果然是正。
紧接着又抛丢二次,温凝继续猜正,陈月皎猜反,答案还是正。
陈月皎瞪大眼睛:“不能吧,我运气这么差?”
“你还没看出来吗?”男生无奈道,“硬币在半空翻转的时候,你只要注意有口红印的那一面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我看不清啊。”陈月皎嘟哝,“再说,如果开奖是反,岂不是大家都看到那个口红印了。”
“所以我会提前擦掉呀。”温凝弯起眼,她将手掌摊在陈月皎眼前,“口红印就是这么来的。”
“……”
默了半晌,陈月皎说:“如果第一把就是反呢?”
“那我就尽量把游戏控制在一局。”
男生终于忍不住插嘴:“姐姐,你刚出去,不会就是跟他玩了这个游戏吧?”
“对啊。”
“他……愿意玩?”
温凝抽过纸巾,一边擦拭自己掌心一边说:“深谙赌场规则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置身赌局的,但同时,平时敢这么跟他玩的人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出于好奇他也会跟你玩一局,看你想做什么。”男生推测道。
“真聪明。”
“那你赢了?”他问。
“赢是赢了。”
这么说一定会有转折,两人静听其变。
温凝撇了下嘴:“但他赖账。”
话落,男生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是,有人敢和谢之屿赌也就算了。
还说谢之屿赖账???
有点魔幻,有点看不懂了。
他怀疑昨天熬夜伤了神,现在听到的都是幻觉。
老板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凑过来:“大明星,讲好一起合照的,到时候我把照片贴在当中介个位置,你说好唔好啊?”
“OK啊。”
“哇,你的字也好靓啊!李——”老板拧起眉头思索那一行龙飞凤舞的签名。
温凝将笔抛了回去:“李嘉欣。”
“……”
果然是幻觉。
……
回去路上,陈月皎犹豫再三,还是在某个红绿灯口说:“姐,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谢之屿。但是吴开跟我说,他真不是普通人可以惹的。”
“吴开?”
“我那个朋友。”
温凝饶有兴致地转过头:“哦,他怎么说?”
“你想啊,能当那种地方话事人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吧?他说谢之屿成天和赌徒打交道,手段好狠厉的。”
这一点温凝认可。
她点头:“无所谓,我又不是和他交朋友。”
“可是你有什么事想打听不能找妈咪吗?或者我帮你问我爹地?”
说到这,温凝突然正色:“月皎。”
陈月皎被叫的一激灵:“啊?”
“今天的事,尤其是我在这打听什么的这件事,你千万别和姑妈讲。更不能告诉姑父。”
陈月皎犹疑道:“为什么?”
说不清,或许是直觉作祟。
温凝扯了个别的理由:“是我家里私事,你就当家丑不可外扬。”
这么说,陈月皎就明白了。
她点点头:“哦。”
刚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突然瞥见温凝半个身子越过扶手箱靠了过来。她一副揶揄的表情:“你和吴开什么关系?”
“啊?”陈月皎心里一慌,差点踩到油门,“就,就好朋友啊。”
“普通朋友?”
“非常普通。”陈月皎用力咬字,“再说他马上要去美国了,我跟他能有什么啊。”
温凝捕捉到关键词。
过了半晌,她靠回座椅,而后故意道:“美国有什么好的?”
“吴开说很好玩,他还说等我有空一起。他可以带我去好莱坞,奥兰多,还有拉斯维加斯。”
“这些地方也就那样。估计是人比地方好玩吧。”
“——姐!”
逗陈月皎可比与人博弈好玩多了,一路上她都红着脸。车子停进地库,她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趁着没上楼,陈月皎抓住温凝:“姐,你不觉得吴开长得挺好看的吗?”
好看吗?
奶油小生而已。
温凝反问:“如果只讲脸的话,你怎么不说今天那个谢之屿?”
“话是这么说啦,但,但他看起来就很坏,很危险。”陈月皎义正言辞。说完,她眨巴一下眼,“不是吧?姐,你喜欢bad boy?”
“怎么可能。”
温凝脑海里闪过另一个身影,而后说,“我喜欢的正相反,光风霁月才是我的菜。”
啊啊啊啊光风霁月。
温凝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几百个跟头,翻得自己头晕目眩。
宋清柏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
居然会看上唐茵!
什么碧玉远山,什么香插。
温凝捂住两边太阳穴,怄得要死。
她和宋子邺从小认识,去宋家的次数都快赶上回家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宋清柏对她主动过。
每次她乖巧喊“哥哥”,宋清柏最多就是远远点一下头,叫她玩得尽兴,别客气。
客气什么客气!
要的就是不客气啊!!!
从少女时的情窦初开到现在,她和宋清柏最最最亲密的一回就是坐在同一张长桌的同一边吃饭。
她的餐巾掉了,宋清柏替她去捡。
可能觉得她失礼,这顿饭没吃完宋清柏就告辞了。
温凝捂住脸长叹一声。
她在宋清柏印象里应该是不断冒失,不停失礼。
尤其是后来撞到他从浴室出来那回。
温凝敢对天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这几年宋清柏在国内的日子屈指可数,怪宋子邺神经有问题非要住他哥的房间,怪他们兄弟俩不提前讲一声把房间换了回来。
总之她是无辜的。
同时也大饱了眼福。
啊啊啊啊那个根本不光风霁月啊!
想到这,温凝脚下一滑,从床上掉了下去。
她坐在地上稳了稳心神,双手合十。
色即是空。
第二天中午起来,姑姑母女俩朝她嚯了好几声。
“昨晚捉贼去了?”
“认床,水土不服。”温凝恹恹道。
陈月皎偷偷凑到她耳边道:“姐,你该不会是昨晚躺床上才后知后觉自己惹了个麻烦人物吧?”
温凝一下没反应过来:“谁?”
“谢之屿啊!”
温凝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昨晚她压根连谢这个姓都没想起来,光远程跟唐茵怄气了。
“今天什么打算?”陈月皎又问,“行街吗?”
“我要去买个包。”温凝说。
一说买包,陈月皎兴致大起:“猴啊猴啊,我也要去!”
温凝平时不常来澳岛,但店里就算换几拨sales也没人忘记她。漂亮是其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和许多在店里挑一下午的客人不同,她每次来都是几分钟内速战速决。至于什么包配什么货,她心里边门清,不扯皮不试探,将军点兵似的一通配齐。
和温小姐这样的客人相处,提成高,省心力。
得知她要来,店里匆匆备好贵宾间。
“今天什么日子,一下来两位贵客。”
“什么日子?”店长说,“当然是好日子咯!”
今天来的两位都是超级vip。
原本是要为其单独清场的,可两人都约好下午到店,两边都不能怠慢,只好隆重准备起来。
店长在门外候着,先候来了一辆红色跑车。
驾驶座的陈小姐她认识,是澳岛商人陈先生的独女。在店里消费虽不及温小姐,同样是大客户。
老朋友似的将两人迎进门,店长二话不说先让人把包拿出来过眼。
“温小姐,到货我第一时间就联系你啦!”
这次的special order是拉丝金扣,奶昔白拼焦糖。温凝已经见过照片,看到实物也没有多大起伏。
她随手拍了一张,再加上姑姑给她的订票信息,全部发到朋友圈。
配文:包包到手,下一步,飞夏威夷~
发完没多久,朋友圈不断跳出点赞提醒。
连何芝都迷惑了,评论:真去夏威夷?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温凝认真回复:妈妈你说的对,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不行就当度假。
那边没了声音,倒是已经在夏威夷落地的那位打来越洋电话。
宋子邺:“不是吧,你真来?”
“看来你很快活啊。”温凝起身,到一旁去接电话,“落地还假装没看到我消息?”
“冤枉我了,姐妹。我昨儿个手机没电。刚充上呢!”
“怎么说?”温凝问,“你家催你回去没?”
“你甭管,这事儿我搞得定。”听起来夏威夷的风很大,吹得听筒里都是呼呼声。宋子邺大概从室外移动到了室内,扭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别闹”才回过头说,“你呢?真要来啊?”
“假的,糊弄我爸妈。”温凝说,“到时候你发点单人照给我,我把自己P上去。”
对方嘶了一声。
“嘶什么,咱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我不打扰你谈情说爱,你得为我的自由保驾护航。”
宋子邺想了一瞬:“成交!”
挂掉电话,陈月皎扭头:“姐,谁啊?”
“一个恋爱脑。”温凝言简意赅。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却见虚掩的贵宾室门外,店长一边整理鬓发一边疾步路过。
“外面有其他客人?”
“是吧。”陈月皎点点头,“刚才你打电话,她说出去接个人就回。”
从前温凝过来,店里都会提前控制客流量,很少有这样接待到一半出去的情况发生。
中途换了其他SA进来送下午茶,温凝借那扇时开时闭的门听到外面响起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
“到底诚不诚心?怎么我妹过生日,还要我硬拉着你来选礼物。要不我直接替你送了咯?”
另一道说:“不是不可以。”
比起先前那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像是无所谓,语气毫无起伏。
紧接着先前那人又说:“老头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你要装不懂到什么时候?”
“嗯?那何先生是什么意思?”
“……”
温凝怔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其中一人的声线和谢之屿很像。
她起身,端着咖啡站到门前。
“我说,你跟我有什么好装的?”
“这套马鞍不错,你觉得呢?”
“我跟你说正事,你跟我讲马鞍。再说,我妹生日你不会就送一套马鞍吧?这可是配货!”
“哦,那垃圾桶?”
“……”
“乒乓球拍?”
“…………”
那道抑扬顿挫声音的主人默了又默,终于气急:“姓谢的!”
bingo。果然是谢之屿。
温凝转身放下咖啡杯。
澳岛真的好小。
或者是老天又给她送来一次机会。
她正要离开,被陈月皎从后拉住。陈月皎眨巴两下眼睛,用口型道:“姐,你不是吧?”
脑袋往门的方向偏了一下,温凝问:“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老天的暗示都这么明显了。
当然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看到有人从贵宾室出来,何氿先是一愣。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他一愣又一愣。
“靓啊!”
谢之屿的注意力这才稍稍从球拍上移过来,抬眸。
他今天依然是一身黑,在亮橙色的店铺中格外扎眼。落在温凝眼里,依然是化不开的墨。
这人真奇怪,明明这么好看的五官偏不爱打扮,昨天是黑衣黑裤,今天依然。不过他衬衣的款式换了一款,更贴身,圈出劲瘦的腰和臂膀上的线条。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弱不禁风。
温凝盯着他看了几秒。
店长在这时迎上来,满脸歉意:“温小姐,不好意思哦,让您久等。是那款包包有什么问题吗?我现在就可以去帮您解决。”
“没有。”温凝笑了下,“是听到熟人的声音,我出来看看。”
店里的客人总共就眼前这几位。
店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既然相熟,那我先不打扰各位叙旧,有事随时叫我。”
温凝点点头。
她往谢之屿的方向靠了一步:“谢先生,好巧啊。”
谢之屿置若罔闻,神色淡淡。
倒是何氿先一步开口:“怎么称呼,温小姐?”
温凝的手与他轻轻一握:“温凝。幸会,这位先生。”
“我姓何,单名氿。你和阿屿是?”
温凝保持温婉的笑:“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
何氿那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流转,鸟不悄捅了一下谢之屿后腰:“你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谢之屿这才懒懒开口。
温凝趁机走到两人之间,好脾气地问:“何先生,我有几句话想和谢先生单独说。能向你借走他一会儿吗?”
何氿闻言挑了下眉。
却听谢之屿用毫不怜香惜玉的态度说:“温小姐看来记性不好,忘了昨晚和你说过的话。”
昨晚。
昨晚说的哪句?
是不可能出卖客户隐私那句?还是让她别相信他?
显然何氿也在思考“昨晚”这两个字。
温凝顺驴下坡,小小满足了一下旁观者的好奇心,用无比诚恳的语气对谢之屿说:“昨晚是我错了。”
这句话下来,空气都安静了。
何氿露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情,反观谢之屿,只是长睫不着痕迹动了一下。温凝眼睛尖,捕捉到了。再望向他,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依然没什么情绪,唇边的似笑非笑,渡不到眼底。
几个呼吸过后,何氿主动让出战场。
“我出去趟,你们先聊。”
望着何氿消失在玻璃门后,温凝才往身后让了让:“喝咖啡吗?”
贵宾室里,陈月皎不见踪影。
温凝看她包包还在,只带了个手机,便没有急着去找。她在沙发一端坐下,将桌上那只special order的包包推过去:“刚刚看你们好像在挑礼物,不如选这个,女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眼前的女人自始至终都用着从容的语气,仿佛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时不时揉搓指腹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的内心。她在紧张,也在强装镇定。
这些虚张声势的小手段,还是他刚混迹社会时玩剩下的。
此刻他更想知道对方打算如何收场。
他坐下,双腿随意敞着,松了袖扣的手腕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呈一种微微向前的姿势。这样的姿势让原本就贴身的衬衣收得更紧,露出后背凌厉的线条,也同样给了面前人十足的压迫感。
没顺着她的话题,谢之屿反问:“昨晚怎么错了?”
温凝怔了怔,随后用蹩脚的粤语说:“唔好意思啊,跟你玩硬币的时候我出老千了。”
有意思。
这还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出老千、并且大方承认了的。
谢之屿淡淡笑了一声:“你知道这句话,换作别人是什么下场吗?”
温凝不知道,但她从细枝末节里嗅出点旁的东西。于是问:“所以我和别人不一样?”
谢之屿皱眉。
不知道该说她自信,还是嗅觉敏锐。
作为温正杉的女儿,他的确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其他手段他还是有的,譬如让娇滴滴的大小姐对他敬而远之,哭着喊着说要回家。
“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温小姐,我已经对你十分客气了。”男人慢条斯理,“但凡事有个度,你该懂我的意思。”
温凝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确不想和这样危险的人打交道,但离答案最近的路摆在眼前,她挡不住直捣黄龙的诱惑。
细思片刻,温凝笃定道:“如果你和我父亲真是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昨晚你应该已经把我的事告诉给了他,而他也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叫我滚回京城。可事实证明你并没有。”
中间微顿,而后她又说:“那么,你能和他谈生意,为什么不能和我?我说过会给同样、甚至更多酬劳。”
“你想谈什么?”谢之屿的语气漫不经心,“如果还是打听昨晚的事,免谈。”
“当然不会,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天你们谈的人是谁我不强求。”她倾身凑近,“我是想让你在澳岛帮我找另一个人。”
“找谁?”
温凝捏紧细白的手指:“找温正杉的私生子。”
谢之屿危险地眯起眼:“你应该知道——”
“不,我不知道。”温凝飞快打断,仿佛怕他说出后半句,“他的生意是让你尽可能保护某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和我这桩生意有什么关系。所以这是两码事,互不冲突。你也没有违背生意准则,对吗?”
她心里所有的猜测在对方开口说“你应该知道”的那瞬间一锤定音。
那天在书房外听到的对话并不多,她只是善于假设,至于私生子这三个字,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说出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早该知道,如果一段关系越处越差,势必有另一段填补了上去。
她是被放弃的那一段。
但她不会放弃自己。
既然谢之屿不会告诉她答案,那她就绕开这个话题,创造一个新的、以她的猜测为基准的新话题。他的反应明明白白告诉她,她赌对了。
温凝扬起下巴,宛如高傲的孔雀:
“谢先生,你觉得这笔生意怎么样?”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两头赚的生意,怎么不算一桩好生意?
何况谢之屿又不是什么好人。
正因为他不是好人,这种关头他仍然垂着冷白的眼皮,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生意不错,可惜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温凝激他:“谢先生这样的人还会怕麻烦?”
“我食五谷,自然和普通人一样。”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
温凝不由地咬住唇。她眼里泛着倔强的光,宛如暴雨中不肯低头的幼枝。
她知道让谢之屿答应下来还差最后一步。虽然她巧妙地制造了表面的漏洞,但底层逻辑依然在那——谢之屿要保护的人和她要找的是同一人。
中间多了她这个变数,就会多一些未知的麻烦。
她仰头:“如果我说我不急着要你帮我找呢?”
谢之屿挑眉:“刚才不还很急?”
温凝摇摇头:“我可以等温正杉答应给你的尾款到账,之后再谈我这一笔。”
那还真是两全其美。
“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你的生意结束之后。”温凝说,“你只赚不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是谈不成,温凝也不会继续在他身上找突破。
她相信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大马金刀坐在那,单手撑着头。即便不言语,仍然让人感觉到锋利。如果气场可以具象化,温凝早该知道他是一把黑金刀,无形震慑人心。
可是此刻她却没那么怕了。
温凝把这一切归结为该说的她都说了,接下来只需等待答复。
所幸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谢之屿扬起唇:“成交。”
她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道:“不问价码吗?”
“我说过我能出得起。”
“跟温小姐做生意真是爽快。”谢之屿伸出手,一派君子模样,“合作愉快。”
“愉快。”
温凝的手与他轻轻一握,很快抽回。
她触摸到了掌心粗糙的茧,还有男人烫人的温度。
手垂回身侧,那人又问:“温小姐准备在澳岛待多久?”
“怎么?”她警惕地望过去。
他似乎不在意她忽然改变的眼神,淡声说:“需要带温小姐好好体验一下澳岛风土人情吗?毕竟我们现在是生意伙伴。”
“婉拒了哈。”温凝道。
她拒绝得太快,谢之屿却只是笑了声。
有事求他的时候一派殷勤,死缠烂打。才达成协议不到一分钟,她就避之如履。
可真有意思。
“那就不奉陪了。”他起身。
温凝求之不得,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多一秒她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如陈月皎所说,这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的压力就很大。
但在他起身瞬间,温凝还是喊住他。
“喂,包拿走。”
“嗯?”
“就当定金。”温凝说,“刚才无意间听到你们是来挑礼物的。这个包再怎么说也比马鞍和球拍好。而且你收了我的东西,我会更安心。”
“那就多谢。”
谢之屿拎起盒子随意甩在肩后,几步之后忽然回头:“温小姐。”
温凝站在原地不说话,似是怕他反悔。
男人扯了下唇:“你这个爱听墙角的毛病,怎么也得改改了。”
“……”
……
陈月皎回来的时候发现温凝的表情不对劲。
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憋着个大亏。
她弯下腰,用仰视的角度凑上去:“姐,你跟那个谢,说上话了?”
“嗯。”温凝有点心不在焉,“你去哪了?”
“我去洗手间啊!回来的时候看他在这里,我哪里敢进来啊,只好在店里一圈一圈地逛咯。”
温凝揉了揉眉心:“那挑到喜欢的东西了吗?我来买单。”
“还好啦,没有什么新货。”
陈月皎滴溜溜转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突然眼睛一瞪:“咦,那个kelly呢?!”
“送他了。”
“送……送他?!”
与此同时,黑色迈巴赫后座。
何氿同样石破天惊:“送你的?!共度春宵还送你一个包?丢啊,你活这么好?”
谢之屿声音徐徐:“低调。”
“……”
何氿缓了一会儿没缓过来:“你昨晚不是去糖水铺了吗?”
“糖水铺影响我后半程发挥吗?”
“……”
这天聊不了一点。
何氿点燃一根烟,抽了半段回过神:“所以你打算用别的女人给你的嫖资拿给我妹当生日礼物?”
“你让我拿出诚心。”谢之屿笑了声,“身体换的,够不够?”
“阿忠。”何氿朝前面保镖喊道,“一会下车替我卸他一条胳膊。”
阿忠不说话。
他听到另一边,属于谢之屿的声音穿插而来:“你是谁的人,阿忠。”
阿忠目视着前方:“何少爷,我不当二五仔的啦。”
“好样的。”何氿隔空比了个拇指。
他扭头朝向谢之屿:“一会我的人来卸。”
车子抵达目的,何氿下车后就像忘记车上说的话一样。他将烟拧灭,一边朝自己喷了几下香氛,一边目不斜视地问:“一会儿你去解决?”
谢之屿从旁经过:“毕竟是大客户。”
“别太狠啊。”
谢之屿没理最后那句,径直抬腿迈上台阶。
九层碧玉阶,向北面海,百川入瓮。
这一道赌场的门象征易进难出。
他没走中间旋转门,而是从另一道小门直入,避开人流直抵内梯。电梯停在行政办公区,一出去,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为首几个穿黑西服的保镖纷纷让开一条道。
“人呢?”谢之屿穿行而过。
“人在包房,断了两根手指。”
闻言,谢之屿沉下眸:“谁让你们动的?”
“屿哥,这……这不是常规手段吗?”
谢之屿冷笑一声。
他推门而进,一眼就看到了匍匐在长绒地毯上的中年男人。男人弓着背,整个人呈虾米状蜷缩一团。富贵花的地毯花样和狼狈的身形形成强烈对比,却又诡异和谐,就好像这个人已经成了金钱富贵的养料,被吞噬其中。
“吴老板,别来无恙。”
谢之屿单膝落地停在男人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
听到他的声音,男人瑟缩了一下。
许久,他抬头:“谢……之屿。”
“是我。”
谢之屿握住他的手,在断指的位置稍一用力,下一秒,对方发出惨叫。
“这么不小心?”谢之屿皱眉,“手是怎么了?”
他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却没有松开的打算,反倒借着这股力道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安置在沙发上。
“吴老板,那栋房子还不打算拿出来抵债吗?”
“我全家老小就这么一处……一处地方了。”
“也是,总不能让你的家人没地方住。”谢之屿偏头说,“找个医生来,吴老板看起来不大好。你们就这么怠慢贵客?”
底下立马有人拔腿出去。
谢之屿这才继续:“听说吴老板还瞒着家人。这一点上,我特别佩服你。”
“你敢动他们——”
“我当然不会。”他打断,“钱是你欠的,当然得一人做事一人当。”
替他叫医生,又答应不碰他的家人,那个被叫作吴老板的中年人只觉得身上更冷,虚汗一阵一阵地流。他护着自己断了的指,忍不住瑟瑟发抖。因为他想不到这些条件交换之下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气氛就这么沉静下来,直到医生的脚步声从远处跑来。
“替吴老板看看。”谢之屿轻描淡写道。
医生立马上前:“接吗?”
“接。”
几声惨叫过后,错位的手指恢复原状。
谢之屿将一沓合同放在中年男人面前,用手指点了点:“这是房契。”
吴老板豆大的冷汗落在额前,仍然挣扎道:“除了房子。”
“好。”
这声好落在耳朵里,并没有宽慰他几分。吴老板狐疑地看着眼前人,似乎不解对方怎么突然好心。结果下一瞬,一身黑衣黑裤亦正亦邪的男人分别拍了拍保镖和医生的肩,吩咐说:
“你继续。”
“你留下。”
他蓦然瞪大眼,什么亦正亦邪,分明是地狱罗刹。
断指,接指。
隔音那么好的房间依然泄出几声惨叫。
谢之屿站在窗边,点了根烟。猩红才退了三分之一,里面有人出来,附在他耳边说:“签了。”
“嗯。”谢之屿将烟叼在嘴边,“真浪费,半根都没抽完。”
他眯起眼,在腾起的青烟中望向远处纸醉金迷。谁能想到半小时前他还在人间游历,半小时后就要在阴暗处替人做这些肮脏的事。
还真是讽刺。
他语重心长地对旁边人说:“下次做事前动动脑子,法治社会。”
旁边人低头:“是。”
“取一根雪茄,去跟吴老板道个歉。”
“知道了,屿哥。”
签好的房契送到谢之屿面前,他瞥了一眼。好好的纸晕着一团团污秽,不知是抹了鼻涕还是眼泪。他像是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地卷起房契敲了几下窗棱。
“走了。”
谢之屿兀自朝着虚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电梯载着他下行。
门一开,等着他的是个熟悉身影。
何氿笑眯眯招手:“这么快?才九分钟。”
谢之屿将手里卷成一卷的东西丢出去:“让人失望,口口声声为了家人,我还以为他能坚持更久。”
“这些赌徒啊,最喜欢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氿说着展开房契,看到上面的脏污后立马化作满脸嫌弃,丢给保镖。
“嘶。”他甩甩手,“你也不嫌脏。”
谢之屿找了个地方洗手:“房子够抵了?”
“差那么一点,不过我们总不能赶尽杀绝。这位吴老板连老婆嫁妆都偷来赌了,哪还拿的出剩下的。留得青山在,才有人慢慢还嘛!”
将手指一根根擦净,谢之屿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苍白,眼底乌青蔓延,头发也长了,几乎遮到眼皮。于是扯了根皮筋将耳后的头发扎起一束:“何先生还交代别的了没?”
“没了。”
“嗯,那我回去补个觉。”
何氿像想到什么,笑着拱他的肩:“昨晚上真这么累啊?”
谢之屿没说话,偏头点了根烟。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抿着烟,一路抽一路走。周围喧嚣在他身后倒退,给人一种致命的孤独感。
何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瘦骨嶙峋,混在一群老烟枪堆里,看他们抖着腿说着脏话算着手里破烂的牌。
有人往下出一张,他就跟着瞥一眼。
或者冷不防地出手,劲瘦的腕子捏住比他壮许多的男人:“老嘢,出千?”
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明明在抖,抓着旁人的那只却死死扣紧,直到把人盯得骂骂咧咧收回牌。那时旁边人就会说“还是这小子眼尖,让他盯场子绝对公平啦”。也是这个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得意。
何氿过去给他递一根烟,问他要不要换个更大的场子的时候,他不说话,就像这样咬着烟慢慢走。
最后一寸余晖落入海平线。
何氿跟着他穿过破烂的街道,充满鱼腥味的市场,入夜死寂一般的工地。橙黄,靛蓝,墨,天空的色彩在他身上一一渡过。
他在海风中掸干净最后一节灰。
何氿这才注意到,那是张极其漂亮的脸,漂亮到如果不刻意藏着,或许走不出这条烂街。
在何氿以为他会一直不说话,用沉默来婉拒的时候,他终于出声。
很简单的两个字:“好啊。”
……
回到家,温心仪正在打电话。
她远远朝温凝和陈月皎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对电话那头说:“票都订好了呀,还是她主动跟我提的呢。大嫂你就放心吧,澳岛有我在呢。是啊,月皎也不省心,等她们好好聚几天,回头我亲自送。”
原来是替她应付京城那边的电话。
温凝踮着脚轻轻从背后飘过。
陈月皎像模像样学着,还摆了个鬼脸,立马收到温心仪一个眼刀。
等晚上吃饭,温心仪才说:“过几天有个宴会,你们俩都别跑,尤其是你,月皎。爸爸不在家,少给我惹麻烦。还有你这头头发,那天怎么着都给我弄回黑的。”
“我这叫五彩斑斓的黑!”
“还想不想换车了?要不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我都懒得提。”
威胁很到位,陈月皎立马立正敬礼。
温凝用一根手指指指自己:“我也要去?”
“是啊。”温心仪一副母亲难为的表情,语气软下来,“姑父不去,姑姑就指望你看着月皎了。”
“什么宴会?”温凝又问。
“是一个生日宴。礼物不用准备,姑姑都帮你们备好了。”
京城各式各样的宴会温凝参加得多了,听温心仪的口气,应该不是什么重要场合。接下来几天,她只是趁着挑妆造,偶尔找陈月皎补一下澳岛的人际关系。
陈月皎知道的不多,但以她平日参加宴会的经验来说,只要认识东道主,打个招呼,然后跟平日里玩得好的几个朋友混在一起就能撑到结束了。
这次东道主姓何,宴会则在半山一处私人住宅举办。
听起来一切都很寻常。
直到宴会当天傍晚,半山开始封路,陈家所住的豪华寓所也只供一条路进出时,温凝才察觉宴会的主人来头不小。
车子缓缓驶入宴会场地。
温凝问温心仪:“姑姑说的何是哪个何?”
饶是她远在京城,也知道澳岛有个姓何的巨商之家。但她之前压根没把这件事和姑姑寻常的口吻联结起来。譬如在京城,要是谁收到了崔家的帖子,那还不提前十天半个月开始预备备啊?
温心仪依然是那副不热络的态度:“是你想的那家没错,但对我来说,结婚交朋友都讲求门当户对。人家客气我们应了就是,我可不指望月皎能和那些人玩到一起去。”
“但姑父不这么想,对吧?”
和一个聪慧的女儿讲话就是这么省力。
温心仪自嘲一笑:“所以我就成了夹在案板中间的鱼,一边假装自己清高,一边又不得不携家带口赴宴。”
姑姑在温凝心里是典型的风象星座,特立独行,讲义气,我行我素。她很少会在小一辈面前提这些,以至于温凝常常觉得脱离京城的大家庭后,她在澳岛生活得自由又浪漫。
现实抽了温凝一个耳光。
她看到下车后的姑姑挂回笑脸,如同普通的富豪太太穿梭在宾客之间。白色楼墙外壁映着泳池的波光粼粼,旁人夸赞她的首饰,她露出惊喜又羡慕的表情:“哪里有李太太的靓!”
那位李太太则一脸不屑:“是啊,那种小颗的又碎又不值钱,平时我家保姆看上我都是直接送的啦。”
温凝收回视线:“陈月皎。”
陈月皎没注意到前方,正伸直脖子四处找人:“怎么了,姐?”
“走了。”温凝说,“去给姑妈找场子。”
从小到大参加的宴会多,这时候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只要眼睛一拐,温凝基本上能判断出对方的家境和大致性格。
眼前这位李太太,要么从小被娇宠,真当自己是人上人,要么一朝得势飞上枝头所以眼睛里全是比较。
温凝偏向于后者。
因为前者起码会有家教。
她带着陈月皎一出现,几位太太纷纷扭过头:“哇,陈太太,你家还藏着这么一朵娇花呢?”
“是我京城兄长家的。”温心仪笑着招招手,“温凝,过来打个招呼。”
温凝今天的行头全是温心仪置办的,法式赫本风礼服,黑手套,缀一副珍珠耳环。她站在那,长发盘起,露着修长的脖颈线条,高贵如天鹅。
而另一边陈月皎则是水白色流光溢彩的缎面裙,不说话时温婉如睡莲。
一黑一白光是站着,就足以吸睛。
陈月皎开口容易说错话,温凝替她说。一圈招呼打完,她同温心仪道:“姑姑,月皎说你这套首饰还差一件忘戴。”
温心仪摸不着头脑:“月皎?”
“是啊,最重头戏的一件。”
说着温凝从手包里拿出一串细长的钻石项链。
一旁的李太太侧目,想不通这么普通的项链和重头戏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嘲笑,就看到女孩子微微踮脚,将项链当做发饰,缠进温心仪盘好的发髻。钻石链子宛若游龙,在发丝里若隐若现,与身上另外几件搭配得相得益彰。温心仪身上顿时多了几分旁的太太不曾拥有的鲜活。
多亏她本就特立独行,不喜欢用奢牌首饰,购置的多半是自己世界各地淘来的。温凝也能够借此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不枉费月皎的孝心啦!那些小钻硌得她手都破了。”
其中一位太太听出意思来,对着陈月皎惊讶道:“宝贝你亲手设计打磨的?”
陈月皎眨眨眼,满脑子只剩温凝交代的“看我颜色行事”。
所以现在的眼色是……
她重重点头:“是的!”
周围哇声一片:“哇,好孝顺的。”
她们这个年纪的富太太,除了首饰衣服包包,最能放在台面上攀比的就是各自的小孩。从刚才到现在,李太太却从来没提过孩子,这只能说明一点。
——她拿不出手。
余光瞥过李太太,果然面色尴尬。
这种场合适当反击一下就行,只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好欺负则是胜利,毕竟大家都讲求体面。温凝顺势挽住温心仪的手:“姑妈,我们过去那边玩啦~”
说罢她又朝李太太弯起手指,“漂亮的太太们,你们也玩得开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句话哄得周围太太们都开心。李太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扯了扯嘴巴:“小孩子去那边啦,吵哦。”
欧陆风别墅二层。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男人抿尽杯中酒,转身回到室内。他今天是戗驳领西服,白衬衣,领口没系,露出干净修长的线条。
何氿看到这身,满意地拍拍手:“我还以为你要一身黑出席生日宴呢!这件不错,好笔挺,哪里做的?”
谢之屿慢悠悠理了下袖口:“阿凤裁缝铺啊。”
“……能不能有句正经?”
“不要那么迷信洋牌。”谢之屿笑了声,“传统手艺很不错的。”
何氿懒得理他。
楼下宾客渐渐聚集,一人高的宝塔蛋糕终于迎来了今晚的寿星。
他扭头:“礼物送了?”
“送了。”谢之屿微顿,“你怎么比何先生还上心?”
“因为我就是他派来的。”
两人默默无言。
谢之屿朝他举起杯:“我是哪里出来的你最清楚,我的身份配不上何小姐。”
“但老头一心想把你发展成自己人,我也没辙啊!”
“所以……”谢之屿眯了下眼,“我现在还不是?”
“你跟我玩文字游戏?”
看何氿气急,谢之屿又取过一支香槟与他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楼下不知在闹什么,欢呼声一浪接一浪。他在喧闹声中将高脚杯丢进吧台,头偏向一侧,去凑拢烟的手。
薄烟冉冉升起,他慢慢吐出青雾,抛出一根给何氿。
何氿接过点燃。
“不下去?”
“你让我送礼,我送了。何先生让我过来参加宴会,我也来了。”
何氿烦躁:“谢之屿你一碰着这事就装算盘?拨一下动一下?就算你不动,底下那些人不照样把你当姑爷?”
谢之屿抽着烟,神情微冷:“我只把自己当你兄弟。”
“小子。一边说自己配不上,一边又那么狂。那可是我妹,一般人我还不答应呢!”何氿重重拍了拍对方胸膛:“阿屿,我也是把你当兄弟。”
“那就对了。她是你妹妹。所以你想想我是什么人,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
这话说出口,何氿还真没法反驳。
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谢之屿在处理。他行事诡谲,手段狠,不怕报复,活生生一头独狼。何溪这样的大小姐绝对降不住他。老头执意这么撮合,明显是把何溪当作一枚收买人心的礼物,不是人,更不是他口中宠爱至极的幺女。
“你的意思是……”
“多谢关心。”谢之屿扬了下夹着烟卷的指,笑,“我没有成家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