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叶秦最新章节内容_林晚叶秦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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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叶秦是小说《医倾天下:毒手圣后》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来凤乡的余元写的一款医术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医倾天下:毒手圣后》的章节内容

林晚叶秦最新章节内容_林晚叶秦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林晚最后的记忆是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眼前的无影灯在她涣散的瞳孔里碎成光斑,耳边隐约传来实习生带着哭腔的喊声:"林主任心脏骤停!"她恍惚间想摸胸前的听诊器,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锦缎。

再睁眼时,檀木雕花的床梁上垂着淡青色纱帐,一缕药香从博山炉里袅袅升起。林晚盯着自己抬起的手掌——这双手比她原来的手大了一圈,虎口处有道月牙状的疤,指节粗粝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净的艾草汁。

"小姐!"绣着缠枝莲的帐子被猛地掀开,梳双丫髻的小丫鬟扑到床沿。她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杏色衫子被眼泪浸得深浅斑驳,发间银簪的流苏扫过林晚的手背,"您昏迷了整整三日,叶秦姑娘被押进慎刑司了!"

林晚刚要起身,左肩突然传来钻心的疼。这痛楚像是三根铁钉楔在骨头缝里,顺着经脉直刺心口。她本能地按住伤处,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疤痕——三道箭伤交错成狰狞的星芒。

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

大雍王朝,太医院首座沈清澜,十年前先帝驾崩那夜,为护怀孕的谢太后连中三箭。最险的那支箭擦着心脉而过,从此这位传奇女医便隐居京郊药庐。三年前大雪夜,她在乱葬岗捡回冻僵的孤女,那孩子攥着半块染血的太医腰牌,从此便唤作叶秦。而三日前,叶秦被指认在安胎药中下毒。

"翠竹,"林晚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住,这具身体的嗓子像是被药烟熏了半辈子,"拿铜镜来。"

小丫鬟抽泣着捧来菱花镜。镜中人眼角细纹如折扇轻展,鬓间已有银丝若隐若现,可那眉眼间的锐利竟与自己前世别无二致。林晚伸手抚过镜面,突然摸到边缘暗格。机关轻响,半枚染血的玉佩滑入掌心,上刻"清澜"二字,玉色沁着暗红血渍。

"太后赐的九转还魂丹还在炉上煨着......"翠竹话未说完,就被林晚的动作惊住。只见夫人掀开锦被,鸦青色中衣下露出缠着麻布的腰腹,旧伤渗出的血渍在麻布上晕开暗花。

"更衣。"林晚赤足踩在青砖地上,寒意顺着脚心窜上来。这身子比她现代的身子沉得多,像是常年浸在药汤里。左肩旧伤随着动作撕扯,她扶住雕着百草纹的楠木药柜才堪堪站稳。柜上《神农本草经》摊开着,页边批注字迹清峻,旁边立着的针灸铜人闪着幽光。

翠竹捧着素青襦裙过来,领口银线绣的忍冬纹微微发亮:"太后娘娘昨日差人传话,说让您好生将养......"

"备车。"急诊科主任的威势让小丫鬟一哆嗦。林晚扯开麻布,三道箭伤红肿发亮,最深处隐约见骨。她抓起药柜里的白瓷瓶,熟悉的薄荷混着三七味冲入鼻腔——竟与现代云南白药有七分相似。

马车颠簸中,林晚掀开鎏金药箱。黄铜隔层里整整齐齐码着羊肠线,底层牛皮卷裹着精铁打制的手术刀具。指尖抚过柳叶刀,她突然想起上周那台车祸手术,也是这样的薄刃划开患者胸腔。车帘外飘进柳絮,粘在装着麻沸散的玉瓶上。

"小姐,朱雀门到了。"翠竹声音发颤。林晚掀帘望去,玄铁城门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守将铁甲上的饕餮纹狰狞可怖。她摸出血玉佩,守将瞳孔骤缩,单膝跪地时铠甲哗啦作响:"开中门!"

马车径直驶过青石御道,沿途宫人纷纷避让。林晚望着飞掠而过的朱墙金瓦,突然听见记忆深处的声音——是原身在太后怀中低语:"阿姐,我替你守着这江山。"那时谢蕴还不是太后,只是东宫侧妃,小腹微微隆起。

慎刑司的黑漆门缓缓开启时,阴湿霉味扑面而来。林晚按住抽泣的翠竹,从药箱底层摸出艾绒点燃。青烟驱散腐臭,她借着火光看见墙角蜷缩的身影——十八岁的少女穿着染血的素麻衣,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却将脊背挺得笔直。

"秦儿。"

少女猛地抬头,乱发间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眼神:"义母不该来。"她声音嘶哑得厉害,"这是冲着您布的局,那碗落胎药明明......"

"噤声。"林晚剪开她手腕的麻布,三道寸长的刀伤赫然入目。这是太医验毒时留下的,原身记忆里叫作"放血辨毒"。她蘸着烧酒清理伤口,突然发现叶秦掌心紧攥着半片桑皮纸,隐约可见"慈宁宫"字样。

"太后驾到——"

环佩叮当声伴着龙涎香袭来,林晚转身时,正对上谢蕴含泪的凤目。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竟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着支木雕玉兰簪——是当年她们结拜时互赠的信物。

"清澜,"太后指尖抚过她肩头渗血的绷带,"你总是这样......"未尽的话语被哽咽截断,鎏金护甲划过林晚掌心,半块虎符沁着凉意。

殿外忽起喧哗,年轻帝王的声音穿透窗纸:"母后又在偏心姨母了。"明黄袍角拂过门槛,楚昭的目光扫过叶秦腕间伤处,忽然轻笑:"慎刑司的手艺越发糙了,该叫张太医来瞧瞧。"

林晚转身时正迎上楚昭的眼睛。年轻帝王玄色常服下悬着褪色的艾草护身符——那是他七岁出痘时,原身守了七昼夜编成的。此刻那符袋随呼吸轻颤,像极了手术台上将息的心跳。

"陛下该称臣沈太医。"林晚后退半步,鎏金医箱撞上刑架。

谢蕴忽然轻笑,腕间木镯擦过林晚手背:"昭儿新得了雪山血燕,说要给姨母补身。"太后将虎符往林晚掌心又按了半寸,"可惜清澜最恶禽羽之物,是不是?"

窗外惊雷炸响,林晚握紧医箱中的柳叶刀。这具身体背负的秘密,比她肩头的箭伤更深。

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林晚扶着酸痛的腰从雕花木床上坐起来。铜镜里这张脸陌生得很,眼尾爬着细纹,鬓角掺着几根白发,可眉梢那道疤倒是和前世一模一样——那是她做实习医生时被患者家属抓伤的。小丫鬟翠竹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攥着的帕子都被眼泪浸透了:"小姐可算醒了!叶秦姑娘在慎刑司挨了三天鞭子,今早......今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晚抓起桌上的针灸包就往门外冲,左肩突然传来钻心的疼。这身子比她现代的身体沉多了,像是常年泡在药罐子里。记忆突然涌进来——十年前叛军杀进皇宫,原身沈清澜为护怀孕的太后,硬生生扛下三支毒箭。最险的那支擦着心口过去,差点要了命。

"小姐等等!"翠竹举着油纸伞追上来,"太医令张太医说了,您这伤见不得风......"

"张景明?"林晚脚步一顿。记忆里那个山羊胡老头总爱在药材账本上做手脚,上个月还克扣过叶秦的月俸。雨幕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苦味,她鼻子动了动——是附子混着漠北狼毒特有的腥气。

太医院的乌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两个药童抬着青瓷罐往西厢房跑,罐口的封蜡裂得像蜘蛛网。林晚一把扯住其中一人的后领:"这罐附子本该锁在毒药库,谁让你们动的?"

"沈太医饶命!"小药童吓得直哆嗦,"是张太医说要给贵妃娘娘配安神汤......"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暴喝打断:"放肆!"张景明提着官服下摆冲出来,山羊胡上还沾着早膳的米粒,"罪臣家眷也敢擅闯太医院?来人!"

林晚抬脚就踹开毒药库的门。潮湿的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第三排药柜最顶上的附子罐歪歪斜斜,罐底的水渍在青砖地上晕开个人形。她抄起柜边的银药匙往罐口一刮,褐色粉末簌簌落下——这分量,足够毒死三头牛。

"昨儿半夜有人来取过附子吧?"林晚捻了捻指间的药粉,"手法生得很,洒了五粒在夹缝里,还拿湿帕子擦过柜子。"她突然蹲下身,从砖缝里抠出半片金丝楠木屑,"张太医这官靴底纹,倒是和这木屑上的印子对得上。"

张景明的脸唰地白了,活像刷了层白灰。

慈宁宫里沉水香烧得呛人。太后谢蕴撵着佛珠的手直发抖,镶金护甲掐进林晚结痂的旧伤里:"清澜,当年你为个捡来的丫头差点搭上命,如今还要赌上沈家百年名声?"

林晚疼得倒抽凉气,却闻到太后袖口飘来的龙涎香——和附子罐底的潮气一个味儿。她突然想起今晨在妆匣里看见的鎏金孔雀簪,那簪尾的暗格足够藏三剂毒药。

"阿姐可记得永和六年的天花?"林晚突然握住太后手腕,三根手指精准按在脉搏上,"当年昭儿浑身溃烂,太医院都说没救了,是咱们抱着他在药庐熬了三天三夜。"

佛珠"啪"地断了线,沉香木珠滚得满地都是。谢蕴眼圈红了:"你要三日,哀家给你三日。三日后若查不出......"

话没说完就被慎刑司方向传来的惨叫打断。林晚抓起药箱就跑,左肩的旧伤疼得像有把钝刀在刮骨头。

地牢里阴湿得能拧出水来。叶秦蜷在草堆里,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可脊背挺得笔直。林晚拿银针挑开她伤口里的腐肉,突然发现这姑娘颈侧有块月牙形胎记——和她前世那个总跟在她身后喊"林主任"的实习护士小秦一模一样。

"姨母好雅兴。"带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年轻皇帝楚昭晃着折扇走进来,玄色龙纹袍角扫过满地血污,"连慎刑司的老鼠都要救?"

林晚头也不抬,银针"嗖"地擦着皇帝耳畔飞过,钉在砖缝里直颤:"陛下这几日睡不安稳吧?耳后的红疹再挠就该化脓了。"她故意把过敏说成"邪风入体",果然见楚昭瞳孔一缩——十年前他得天花快死了,是沈清澜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的。

林晚摸向药箱的手一顿——附子罐变成了半块虎符。记忆突然闪回:先帝咽气那晚,谢蕴把虎符塞进她染血的衣襟:"替阿姐守着昭儿。"

暴雨砸得车顶咚咚响。林晚掀开坐垫,底下藏着支鎏金孔雀簪——和太后今早戴的那支正好一对。簪子尾端的暗格弹出张桑皮纸,朱砂写的"子时"二字被雨水晕开,像滴血泪。

马车猛地刹住,林晚差点撞上门框。外头传来刀剑相击声,陆承渊的玄铁重剑正架在黑衣人脖子上。这将军铠甲上还带着血,笑得却像邻家少年:"末将护送沈太医回府。"他剑尖一挑,黑衣人袖口的狼头纹露了出来——和十年前叛军的箭镞纹路分毫不差。

药圃新翻的土里闪着绿莹莹的光。林晚拿银簪一挑,附子渣混着朱砂,翠竹举的灯笼突然"啪"地炸开,碎片里映出东厢房窗边的人影——那人怀里抱着的青瓷罐,正是太医院丢的附子罐!

子时的梆子刚响,梳妆台的铜镜就映出个黑影。林晚反手一簪子刺过去,却只扎到团空气。妆台上多了个乌木匣,里头躺着半枚带狼头纹的箭镞,和十年前从她肩头取出来的一模一样。箭镞下压着的桑皮纸上,朱砂画的九宫格中央,正是叶秦在地牢里划的那个"谢"字。

天刚蒙蒙亮,丧钟突然敲了九下。翠竹白着脸冲进来,发髻上缠着半截明黄绸带:"丽妃的贴身宫女吊死了!手里......手里攥着您开过的药方!"

晨雾还没散尽,林晚已经站在停灵殿外。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了素色裙角,她摸了摸袖袋里的银针包——这是今早用金丝楠木盒装的,里头还塞了团艾草驱晦气。翠竹抱着药箱直打哆嗦,小丫鬟昨夜被那具吊死的宫女吓得做了一宿噩梦。

"罪妇不得擅入!"太医令张景明带着八个药童堵在殿门口,山羊胡翘得老高,"开膛破肚有违伦常,惊了丽妃娘娘的魂,你担待得起?"

林晚直接掀开白麻布门帘。寒气混着龙脑香扑面而来,丽妃的棺椁摆在正中,金丝楠木上雕的凤凰眼睛镶着红宝石,在晨光里像两滴血泪。她伸手要掀棺盖,斜刺里突然冲出个嬷嬷,十指蔻丹鲜红似要挠人:"谁敢动娘娘凤体!"

"嬷嬷昨夜守灵时,可曾用过枇杷膏润喉?"林晚突然捏住她手腕,"枇杷叶配了蜂蜜,倒是止咳良方。"那嬷嬷脸色骤变——枇杷膏罐子还藏在袖袋里,这夫人连脉都没搭就说得一字不差。

张景明气得胡子直抖:"妖言惑众!来人......"

"啪!"太后亲赐的玉佩拍在棺盖上,满殿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林晚趁机掀开棺盖。丽妃的面容栩栩如生,唇上胭脂都没掉,可指甲缝里沾着些褐色粉末——是附子混着朱砂。

"取三寸银针,灯油煮沸。"林晚话音未落,翠竹已经架起小铜炉。众目睽睽之下,她将银针探入丽妃鼻腔轻轻一刮,针尖沾了层透明粘液,"尸身七日不腐却无尸斑,诸位可见过这等怪事?"

满殿太医面面相觑。裴清远突然上前半步:"下官斗胆,尸斑乃血脉停滞所生,若死前气血通畅......"

"错!"林晚将银针举到窗前,阳光穿透粘液显出细密气泡,"这是羊水栓塞的气泡。丽妃娘娘薨逝当夜,该是突发心悸,不过半盏茶工夫就没了气息。"她指尖划过丽妃微隆的小腹,"胎儿五月有余,却在母体死后三日才停胎动——张大人,太医院的脉案是写着'突发恶疾'?"

张景明额头渗出冷汗。屏风后突然传来"咔嗒"轻响,像是玉扳指磕到了紫檀木。林晚假装没看见晃动的帘角,继续用银针轻点丽妃指尖:"这褐色粉末遇热则化,张大人要不要试试?"说着就把银针往烛火上凑。

"且慢!"玄色龙纹袍角扫过门槛,楚昭握着折扇慢悠悠踱进来,"姨母这般劳神,不如喝口参茶?"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托盘上的青瓷碗还冒着热气。

林晚闻着参味皱了皱眉:"陛下还是少饮高丽参为妙,您这几日夜间盗汗,晨起口干,再补要流鼻血的。"话说得随意,手上却不停——银针在烛火上一烤,褐色粉末果然化作青烟,腾起股刺鼻的硫磺味。

满殿哗然。裴清远突然跪下:"启禀陛下,此乃漠北狼毒!遇热则显硫磺之气,微量可致心悸,过量......"他看了眼丽妃的肚子,后半句卡在喉间。

楚昭的折扇"唰"地合拢:"张太医,太医院的毒药库钥匙,不是一直在你腰间?"

张景明扑通跪地,腰间铜钥匙串叮当乱响。

"陛下请看。"林晚用银簪挑开丽妃衣领,颈侧有片淡红疹子,"这是接触性皮炎,娘娘生前常戴的项链怕是镀了劣金。"她故意不说龙涎香遇劣金会起疹,余光瞥见楚昭摸了摸自己耳后——那儿也有片同样的红印。

屏风后又传来衣物摩擦声。林晚假装弯腰捡针,看见黛色官服一闪而过——袖口绣的饕餮纹,和昨夜在慎刑司见到的一样。她突然拔高声音:"若要验明正身,只需取娘娘指尖血与陛下......"

"姨母说笑了。"楚昭突然打断她,折扇不轻不重敲在棺椁上,"传朕旨意,丽妃按贵妃礼制下葬,厚待其母族。"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林晚手背,袖中掉出个油纸包,正落在药箱旁。

林晚趁收拾器械时捡起纸包,里头裹着块茯苓糕——是她前世熬夜做手术时常吃的点心。糕点上用糖霜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和记忆里小病患送的谢礼一模一样。

回廊转角突然闪出个人影。陆承渊铠甲上还带着晨露,手里拎着个滴血的麻袋:"末将巡查时逮到只野猫,专爱往药库里钻。"麻袋里传出"喵呜"一声,爪子上沾着褐色粉末——正是附子混朱砂。

"将军的箭伤该换药了。"林晚抛给他个青瓷瓶,"新调的止血散,比黄连还苦三分。"她故意没说里头加了蜂蜜,看着陆承渊仰头灌下一大口,被苦得剑眉拧成疙瘩。

宫墙外忽然飘来阵药香。江墨摇着金算盘倚在朱漆大门上,身后跟着十辆装药材的马车:"听说沈太医缺味百年山参?"他随手打开个锦盒,人参须子根根分明,"这可是小爷我爬了三座雪山才挖着的,沈太医笑一个就当药钱?"

林晚摘了片参须含在嘴里,突然揪住他衣领:"长白山的人参叶缘有锯齿,你这参叶圆如铜钱——是从高丽走私来的吧?"看着江墨瞬间涨红的脸,她把参盒扔回马车,"下次换批好货,我教你辨辽东野参。"

太医院的铜漏滴到申时,林晚正在教翠竹做心肺复苏。小丫鬟的手按在牛皮枕上,脸涨得通红:"小姐,这样压男子胸口......真的合规矩吗?"

"救命的时候还讲什么规矩。"林晚抓着她手腕往下压,"两寸深,每分钟百次——哎,裴太医来得正好,你给示范示范?"

裴清远抱着脉案僵在门口,耳尖红得要滴血:"下、下官......"

"噗嗤!"窗外传来声轻笑。楚昭不知何时蹲在墙头,手里还捏着半块茯苓糕:"姨母这教法,倒比太傅讲《礼记》有趣得多。"他翻身落地时玄色衣袂翻飞,顺手往翠竹怀里抛了袋金瓜子:"赏你胆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暮色渐沉时,林晚在药庐发现了蹊跷。晾在竹匾里的艾草中间,混着几株形似薄荷的毒草。她正要唤人,忽然被拽进个温暖怀抱——陆承渊的玄铁剑横在她颈间,剑身上映出窗外黑衣人拉满的弓弦。

"嘘。"热气呵在耳畔,将军的声音比剑锋还冷,"末将数到三,沈太医往左躲。"

话音未落,三支羽箭破窗而入。陆承渊旋身将人护在怀里,剑光如雪扫落箭矢。林晚趁机扬了把毒草粉,黑衣人惨叫一声跌落院中——正是今早跟在张景明身后的药童。

"留活口!"林晚刚喊出声,那药童突然抽搐着不动了。裴清远提着药箱冲进来,银针往人中一扎:"断肠草,见血封喉。"

楚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晚迅速将半片狼头纹箭镞塞进袖袋。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凌乱的发髻上:"姨母这药庐热闹得很,不如搬去慈宁宫偏殿?"

"不必。"林晚扶正头上的木簪,"臣就爱闻这艾草味,睡得踏实。"

更鼓敲过三响,林晚对着烛火研究那枚箭镞。窗外忽然飘来桂花香,江墨鬼鬼祟祟地扒着窗棂:"沈太医,我搞到太医院十年内的附子进出记录......"

话没说完就被陆承渊拎着后领拽走:"夜闯女眷闺房,按军规当杖二十。"将军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怀里却露出个油纸包,隐约透着茯苓糕的甜香。

林晚笑着合上窗,忽然发现案几上多了幅画——宣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个女子施针的侧影,题着句"银针济世,素手仁心"。笔锋走势,竟与那包茯苓糕上的兔子如出一辙。

晨光透过茜纱窗落在青砖地上,林晚正给太后揉着太阳穴。谢蕴鬓间的白发比前几日又多了几根,沉水香混着药油味在殿内浮沉。鎏金护甲突然扣住她手腕,太后指尖摩挲着那道箭疤:"清澜,你这伤每逢阴雨天还疼么?"

记忆如潮水漫上来——十年前的雪夜,叛军的火箭照亮半个皇宫。怀孕八个月的谢蕴缩在佛龛后,十七岁的沈清澜握着接生用的银剪刀,肩头插着三支羽箭。血顺着青砖缝流到供桌下,混着谢蕴的羊水,在佛前汇成暗红的溪流。

"阿姐的偏头痛该换方子了。"林晚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将艾草香炉推近些,"龙脑香虽能提神,但孕妇闻多了伤胎。"说着瞥了眼太后微隆的小腹——宽大凤袍也遮不住的弧度。

谢蕴猛地攥紧佛珠:"胡说什么!哀家都四十......"

"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林晚三指仍搭在她腕间,"虽不知为何停经多年还能有孕,但确实是喜脉。"话音未落,鎏金护甲就掐进她手背,太后眼尾泛红:"当年你为护我中箭,太医都说活不过三日,如今......"

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楚昭端着药碗僵在珠帘外,褐色的汤药在青砖上漫开,腾起的热气里混着浓重的红花味。林晚鼻子一动——这剂量足够让三个孕妇小产。

"母后凤体违和,怎不派人通传一声?"楚昭笑不达眼底,玄色龙纹靴碾过药汁。

"陛下昨夜批折子到三更,寅时又召户部议事。"林晚突然打断他,"这般操劳,当心心悸复发。

楚昭瞳孔微缩。十年前他染天花时,记忆里母亲抱着他哭求:"清澜,阿姐只剩昭儿了......"

"都退下。"谢蕴突然厉喝。等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她颤抖着解开凤袍,雪白中衣下小腹隆起如六月怀胎,"自打先帝去后,哀家再未......"

林晚掌心贴上她腹部,触感坚硬如石:"阿姐近日可觉腹胀难忍?"银针顺着任脉往下探,在气海穴处碰到硬块,"这不是胎儿,是腹中生了肿块。"

谢蕴腕间的佛珠突然崩断:"先帝去后第三年,这里就开始鼓胀......"

"此症名为'石瘕',乃气滞血瘀所致。"林晚抽出银针,针尖沾着暗红血丝,"需用艾灸配合药浴,三月可消。"她没提这种病症在现代称作子宫肌瘤,更没说自己曾在急诊室见过拳头大的肌瘤病例。

翠竹抱着药箱冲进来时,正撞见江墨扒在窗棂上。药商公子哥儿的锦袍沾满泥水,怀里还护着个琉璃罐:"百年雪蛤!小爷我蹲了三天雪山......"

"捣碎了和艾叶混烧!"林晚头也不回。银针在太后背上排成北斗七星,最长的三寸针颤巍巍立在命门穴。江墨看着都牙酸:"沈小姐下手忒狠......"

"闭嘴。"陆承渊的剑鞘压在他肩上,"去外头守着。"

烟雾缭绕中,太后背上渐渐浮出青紫脉络。林晚突然用银刀划破自己手指,将血滴在艾灰里——这是前世学来的放血疗法。血珠触及皮肤瞬间,谢蕴突然呻吟,口中吐出团暗红血块。

"积瘀已出。"林晚用纱布按压止血,"往后每日行针半刻钟。"她替太后掩好衣襟,突然被抓住手腕。

谢蕴褪下腕间玉镯,露出内侧刻的"蕴"字:"当年结拜的信物,你总说戴着累赘。"玉镯"咔嗒"裂成两半,里头掉出卷泛黄的丝帛,"先帝留下的暗卫名录,如今......交给你了。"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江墨扯着嗓子喊:"张景明那老贼要闯宫!"

"让他进。"林晚将丝帛塞进药箱夹层,顺手往太后嘴里塞了片参片,"阿姐含住了,装晕。"

张景明冲进来时,正撞见林晚在施针。山羊胡老头扑到榻前:"娘娘这是......"

"操劳过度。"林晚一针扎在他合谷穴,"张大人来得正好,帮娘娘按着百会穴。"趁他吃痛分神,指尖掠过他袖袋——沉甸甸的,是太医院库房钥匙。

楚昭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张景明跪在榻前发抖,江墨举着琉璃罐当暗器,陆承渊的剑横在裴清远颈间。而他那总冷着脸的姨母,正悠哉地往太后嘴里喂蜂蜜水。

"母后如何?"皇帝的目光落在林晚染血的袖口。

"忧思过甚。"林晚面不改色地扯谎,"臣妾开个逍遥散方子,辅以针灸调理。"她写药方时故意抖落半片丝帛,看着楚昭瞳孔骤缩——那上面的狼头纹,与他腰间玉佩如出一辙。

回药庐的路上,江墨追着问雪蛤的用法。林晚被他吵得头疼,随手指了棵银杏树:"捣碎了敷脸,能去皱纹。"

"当真?"江墨当真要去爬树,被陆承渊提着后领拽下来:"榆木脑袋。"

裴清远默默递上脉案,里头夹着朵晒干的杏花。林晚假装没看见花枝上的"清澜"小楷,指着其中一味药:"白芷剂量减半,孕妇忌用。"说完才想起太后这胎算不得真,自己倒先笑了。

夜深人静时,林晚对着烛火研究丝帛。玉瓶突然被石子击中,窗外传来楚昭的声音:"姨母这窗纸太薄,当心走水。"话音未落,油纸包着的茯苓糕滚到案几边,糖霜兔子耳朵缺了一角。

她咬了口糕点,甜腻里混着淡淡药香——是治疗心悸的柏子仁。

更鼓敲过三响,林晚突然惊醒。药圃里传来窸窣声,陆承渊的剑光追着个黑影到了墙根。

"将军可知'关心则乱'?"林晚晃着荷包,看陆承渊耳尖泛红,"下次藏好些,薄荷味隔着三条街都闻得到。"

晨雾未散,慈宁宫送来十箱赏赐。林晚掀开最末的箱子,满匣银针下压着张地契——京郊百亩药田,恰是江墨前日提过的风水宝地。太后手书随赠:"种些安胎药。"

她哭笑不得地拈起颗种子,药庐外传来马蹄声,陆承渊拎着个食盒翻墙而入:"新摘的野蜂蜜。"

江墨在墙外跳脚:"陆承渊你又抢我差事!"一包辽东野参砸进院里,人参须子上还沾着露水。

楚昭的轿辇远远停着,年轻帝王望着药庐炊烟,像是发现了什么。

停灵殿的青砖泼了五遍烧酒,浓烈的酒气混着龙脑香,熏得几个年轻太医直捂口鼻。林晚将麻布手套浸在滚水里煮着,细麻布夹层缝着煮过的棉花在晨光里泛着暖黄。张景明蟒纹官服的下摆扫过门槛,山羊胡翘得老高:"丽妃娘娘三日前突发急症薨逝,岂容你这妇人亵渎凤体!"

太后亲赐的玉佩拍在棺椁上,血玉凤凰振翅欲飞。陆承渊的玄铁剑挑开棺盖时,寒气裹着药香扑面而出——北疆进贡的寒玉铺满棺底,丽妃青白的面容下,腹部诡异地隆起如怀胎六月。裴清远突然轻呼:"娘娘指甲发绀,口唇却鲜红如生......"

银刀划开脐下三寸,林晚忽然收手:"翠竹,铜镜!"鎏金镜面反射的阳光下,腹腔内絮状血块遇水膨胀,眨眼胀成棉团大小。满殿抽气声中,江墨抱着琉璃罐踉跄撞进来,十年陈艾撒了满地:"小姐要的......哎呦!"

"羊水栓塞。"林晚用银镊子夹起血块,"遇水则胀,阻塞心脉。"她转身看向冷汗涔涔的张景明,"太医院脉案写着'心悸突发',为何不提羊水异常?"

楚昭玄色龙袍扫过门槛,折扇在掌心敲出轻响:"张太医,朕记得三日前是你当值。"年轻帝王的目光掠过林晚染血的袖口,在那枚歪扭的兔子瓷勺上顿了顿——昨日江墨硬塞的"吉祥物",此刻正舀着温羊奶喂入死胎口中。

老太医的铜钥匙串叮当乱响:"那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张太医慎言。"林晚抖开油纸包,附子混着红花的药渣簌簌落下,"红花活血,附子强心,两味药相冲——开这方子的,怕是个半吊子。"

江墨突然捻起片药材对着阳光:"辽东附子该有菊花纹,这分明是南疆货!"药商公子哥儿的金算盘哗啦作响,"上月附子进货三百两,实际库存不足百两——张太医,剩下二百两够在城南置办三进宅院了吧?"

张景明山羊胡直抖,自知无礼,争辩了几句悻悻离开。

太后寝宫的沉水香压不住药味。谢蕴鎏金护甲轻叩碗沿:"听说你在停灵殿大闹一场?"

"是验明真相。"林晚将血玉镯浸入参汤,镯身浮出的经络图与永和二十三年疫情记录重叠,"阿姐可记得当年昭儿浑身溃烂,太医院都说没救了?"

鎏金香炉腾起青烟,殿外突然传来喧哗。翠竹慌慌张张撞翻药盏:"承恩殿走水了!"陆承渊从火场冲出时,玄铁铠甲燎得发红,焦黑的襁褓散落出账册残页。林晚湿布捂鼻的刹那,瞥见廊柱后黛色衣角闪过——银线饕餮纹与张景明官服如出一辙。

药庐烛火摇曳至三更,江墨扒着窗棂探头:"西域来的止血散......"

"这是石灰粉!"林晚摔回瓷瓶,药商公子接个正着:"小爷我三座雪山白爬了!"陆承渊翻墙而入的阴影笼罩窗棂,剑穗缠着的北疆货单暗藏玄机:"人参二两,附子三车——够毒死半城人。"

裴清远捧着脉案立在月洞门下,忍冬花枝上的"清和"小楷被夜露浸湿。林晚批改麻黄剂量时,楚昭的茯苓糕砸中砚台,糖霜兔子缺了耳朵:"姨母这药庐,比御书房还热闹。"

五更天的鸡鸣撕破晨雾,晒药匾底桑皮纸的"子时三刻"泛着朱砂红。林晚捻着纸片嗅到沉水香,太后腕间佛珠崩断的场景突然浮现——八岁楚昭跪在佛前哭求,而她浑身箭伤高热不退。

药材市集的喧嚣裹着江墨的金算盘声:"这当归怎么卖?"

"长白山的......"

"叶缘无锯齿,蜀地货。"林晚指尖搓开药材断面,"髓线细如发丝,药效折半。"药贩子掀摊逃窜的身影撞翻褐粉,陆承渊剑尖挑起的残渣正是火场助燃物。

太医院药库的巨响惊飞寒鸦,满地瓷片中守库药童哆嗦指窗:"黑、黑影......"黛色锦缎残片挂在窗棂,银线饕餮纹刺痛瞳孔。裴清远抱紧账册:"十年内二百车附子不翼而飞!"

楚昭立在忍冬藤前,折扇狼头纹映着夕阳:"姨母觉得治国与行医可相通?"

"腐肉当剔,瘀血当疏。"林晚剪下枯枝,"陛下近日总梦见先帝吧?"坠地的折扇露出北疆皇族图腾,年轻帝王眼底掀起惊涛。

梆子敲过三响,药柜异响惊醒浅眠。林晚银针出手的瞬间,陆承渊的剑锋已抵住黑衣人咽喉。扯下面罩的药童口吐白沫,后槽牙毒囊残留刺鼻苦杏味。将军剑穗缠着的羊皮卷徐徐展开,漠北商路与药材走私图重叠成网。

子时的梆子声荡过三重宫墙,太医院西厢房的菱花窗晕着团暖黄。林晚将袖子挽到手肘,小臂上那道箭疤在烛火下泛着淡红。铜盆里的沸水咕嘟作响,蒸腾的水汽把她鬓角的碎发洇成缕缕细丝,木簪斜斜插在发髻里,随时要坠进翻滚的热汤中。

"沈太医这般操劳,当心烫着。"低沉的男声裹着夜露寒气从药柜后传来,惊得梁上老鼠窜过晒药匾,撞翻几颗干枸杞。

银针破空声几乎与话音同时响起,钉在榆木梁上的金铃犹自震颤。林晚用竹夹搅动沸水中的细麻布,头也不抬:"灶上煨着茯苓糕,糖霜兔子缺只耳朵的那碟——陛下若嫌甜,墙角坛子里有新腌的酸黄瓜。"

楚昭扯下蒙面巾,玄色侍卫服下隐约透出龙纹暗绣。他屈指轻弹铜盆边沿,溅起的水珠在烛光里划出道银弧:"姨母怎知是朕?"

"陛下踩过枇杷叶的靴底还沾着花泥。"林晚瞥了眼他袍角暗纹间卡着的半片枯叶,"整个太医院,只有东墙根那株老枇杷未扫落叶。"她说着将蒸好的纱布铺在竹匾上,热气氤氲间手腕轻转,布料已叠成齐整的方块。

年轻帝王的目光在她虎口的旧茧上停留片刻,那是常年握刀磨出的痕迹。他忽然伸手探向沸腾的铜盆,指尖在将触未触时倏地收回:"这般烫手,姨母如何料理?"

"熟能生巧。"林晚甩过条半湿的帕子,"就像陛下批阅奏折,朱砂笔再沉,写久了也不觉累。"帕子正落在他烫红的指尖,薄荷味混着三七药香钻入鼻尖。

楚昭捻着帕角龙纹暗绣,忽地轻笑:"姨母这双眼,倒比大理寺的窥天镜还利。"他靴尖勾起墙角麻袋,霉变的艾草簌簌洒落,"三年前的陈艾,值得你亲自打点?"

"陈艾驱寒,霉了晒晒还能用。"林晚俯身拾起只僵死的蠹虫,虫尸在银针尖上泛着诡异蓝光,"但这金翅蠹遇热则活,若钻进太后耳蜗......"针尖轻颤,虫尸坠入沸水,瞬间腾起股刺鼻腥臭。

折扇"唰"地展开,惊得梁上老鼠跌进药碾。楚昭眼底寒芒乍现:"张景明该诛九族!"

"诛九族容易。"林晚往铜盆又添了把新鲜艾叶,青翠叶片在沸水里舒卷如舟,"寻个不往药材里掺沙子的太医令才难。"蒸腾的水雾漫过她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就像这艾叶,看着齐整,谁知里头裹了几条蛀虫?"

更鼓声里,窗棂"吱呀"轻响。江墨的脑袋卡在雕花木格间,怀中木匣"咣当"砸在地上,羊肠线滚了满地:"沈小姐要的西域缝合线......"他挣扎着摸出块腰牌,"太后赐的通行令!绝对没走歪门邪道!"

楚昭的折扇不轻不重敲在窗沿:"江公子这钻窗的功夫,倒比漠北的沙鼠还利索。"

"小爷我这是......哎呦!"药商公子被陆承渊拎着后领拽下窗台,玄铁铠甲上的霜花簌簌落在羊肠线上。将军默不作声地拾起木匣,剑穗缠着的冰凌折射出七彩光晕:"北疆八百里加急,暴雪封了参道。"

林晚剪开一段羊肠线泡进烧酒:"江公子明日送十车三年陈艾,要没长金翅蠹的。"她故意咬重"三年陈"三字,看着江墨苦着脸翻账本,"上等陈艾按市价三倍收,账记太医院。"

"您这是要掏空我的私库啊!"江墨哀嚎着摸出包蜜饯,"西域进的椰枣,最配安神茶......"

话音未落,裴清远抱着脉案撞进门来。年轻太医见到楚昭的侍卫装扮,惊得倒退三步,怀中医书哗啦啦散了一地。林晚顺手将晾干的纱布塞给他:"照这个尺寸裁三百份,煮够三沸才能用。"

"下官......"

"副院判的位置还空着。"楚昭忽然开口,折扇尖挑起页脉案,"裴太医这手簪花小楷,倒比张景明的鬼画符瞧着顺眼。"

林晚抽走他手中的脉案纸,泛黄的纸页上朱笔批注犹新:"字好未必能医人。"她指尖点在一味药名上,"上月开的安神汤,酸枣仁多了一钱,柏子仁少了半钱——怪不得太后夜梦惊悸。"

裴清远耳尖红得要滴血,抱着纱布夺门而逃,险些撞翻廊下的药炉。江墨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被陆承渊剑柄轻敲后颈:"城南药铺寅时开市。"

待厢房重归寂静,林晚忽然掀开地砖。暗格中的狼头玉佩沾着药灰,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陛下的旧物,打算何时取回?"

楚昭的龙纹靴碾过青砖缝:"姨母觉得,狼与龙孰强?"

"龙翔九天,狼行雪原。"林晚将玉佩浸入药酒,琥珀色的液体漫过狰狞狼首,"就像这玉佩,泡久了连纹路都会变。"鎏金烛台上,玉佩暗纹与楚昭腰间另一块渐渐重合,拼出半幅北疆舆图。

五更鸡鸣撕破残夜,陆承渊拎着青瓷壶翻窗而入,剑穗上的冰碴在晨光中化作水珠:"寅时收集的松针露。"将军玄甲未卸,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辽东参田十毁其七,药商开始囤积黄芪。"

林晚沏茶的手微微一顿,茶匙碰着汝窑杯壁发出清响:"江公子前日说的野山参......"

"参苗冻死八成。"陆承渊余光扫过楚昭的侍卫服,"城南济世堂的黄芪,今晨涨了三倍价。"

楚昭的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扇骨狼头纹映着熹微晨光:"依姨母看,朕该不该开官仓平抑药价?"

"淤血不疏,强灌汤药也是徒劳。"林晚将茶盏推过去,碧绿茶汤上浮着松针露的清香,"陛下杯中可是庐山云雾,不是黄连汤。"

晨光漫过茜纱窗时,翠竹抱着晒药匾咋咋呼呼闯进来:"小姐又熬夜煮布!"小丫鬟拾起块半湿的纱布,对着光细看,"这料子怎么像......像前日内务府新贡的云锦?"

林晚面不改色地收起染血的纱布:"你眼花了,不过是普通细麻布。"布料边缘的金线暗纹却从指缝漏出一缕,恰与楚昭袖口龙纹如出一辙。

宫墙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禁军换岗的铜铃声惊起寒鸦。楚昭玄色身影已不见踪影,窗台积雪上留着半枚龙纹靴印。陆承渊剑尖挑起片黛色衣料,银线绣的饕餮纹在朝阳下獠牙毕现——正是北疆使团上月进贡的云锦残片。

深夜的药庐笼在月色里,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林晚握着半块血玉玉佩倚在竹榻上,指尖摩挲着玉面凹凸的纹路。窗外飘来几缕艾草香,混着药圃新翻的泥土气,恍惚间竟与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重叠。她闭了闭眼,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又浮上来——手术台的无影灯、心电监护仪的嗡鸣、实习生递来的咖啡,还有最后一刻胸口撕裂般的剧痛。

"小姐,参汤煨好了。"翠竹捧着青瓷碗轻手轻脚进来,碗沿蒸腾的热气氤氲了菱花镜。镜中映出的面容眼角已生细纹,鬓间银丝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前世的锐利都淬进了这副躯壳。

林晚接过瓷碗时,翠竹突然"咦"了一声:"这玉佩上的裂痕,怎么跟您肩头的箭疤形状一样?"小丫鬟指着玉佩边缘细碎的纹路,"都是三道弯月似的......"

碗中参汤微晃,倒映着记忆里漫天火箭。林晚仿佛看见五年前的沈清澜将谢蕴护在身下,三支利箭破空而来,箭尾狼头纹在火光中狰狞毕现。那时的血浸透了太医院的官服,顺着青砖缝蜿蜒成河,染红了太后塞进她掌心的半块虎符。

"翠竹,去取《千金方》。"她突然搁下碗,中衣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狰狞的旧疤。小丫鬟应声跑开的脚步声中,林晚掀开药柜暗格,泛黄的脉案本里夹着张泛着药香的桑皮纸——是原身三年前在乱葬岗捡到叶秦时写的记录。

"戊戌年腊月初三,雪夜,于西郊乱葬岗遇女童......"字迹清峻如松,页角染着暗褐血渍。林晚指尖抚过"冻伤溃烂三处,喉间淤塞"的描述,突然想起前日给叶秦换药时,那姑娘颈侧的月牙胎记——和现代那个总给她带早餐的实习护士小秦,竟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窗外忽起喧哗,陆承渊的玄铁重剑挑开竹帘,剑穗上沾着夜露:"末将巡防路过,见药圃有异动。"他铠甲未卸,肩头落着片银杏叶,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脉案时顿了顿,"沈太医又在研究旧疾?"

"将军的箭伤该换药了。"林晚面不改色地合上脉案,药箱里翻出裹着蜜蜡的棉纱。陆承渊配合地解开护甲,古铜色肌肤上斜贯着道狰狞疤痕——正是十年前宫变时,他为护太后突围受的伤。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林晚沾着药膏的指尖突然顿住。这伤口的走向,竟与她现代最后那台手术中,患者胸口的刀伤重合了七分。记忆如潮水漫涌,无影灯下鲜血喷溅的瞬间,监护仪刺耳的警报,还有患者家属绝望的哭喊......

"沈太医?"陆承渊低沉的嗓音惊醒了她。将军剑眉微蹙,掌心不知何时攥住了她滑落的银簪,"可是旧伤又疼了?"

林晚抽回簪子别进发髻,顺手将药瓶抛给他:"新调的止血散,睡前外敷。"转身时瞥见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白衣染血的急诊科主任,还是青衫素裹的太医首座。

晨雾未散时,慈宁宫来了人。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捧着鎏金食盒,揭开竟是碗冒着热气的杏仁酪:"娘娘说这是您从前最爱的。"乳白色浆液上飘着桂花,甜香里混着极淡的苦杏味。

林晚执勺的手忽然停住——现代对杏仁过敏的记忆涌上来,喉咙瞬间泛起刺痒。她面不改色地将碗推给翠竹:"赏你了。"小丫鬟欢天喜地接过去,她却盯着食盒暗格处细微的划痕,那是......急救箱密码锁的刻痕样式?

"姨母连口味都变了?"带笑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楚昭摇着洒金折扇踱进药庐,玄色常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朕记得你从前最爱拿杏仁酪哄昭儿喝药。"

记忆突然翻涌。十岁的楚昭高烧不退,沈清澜端着药碗柔声诱哄,小太子皱着脸喝完苦药,总要讨碗杏仁酪润喉。林晚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越发清晰了。

"人总是会变的。"她将晒干的艾草收进竹匾,"就像陛下儿时最怕针灸,如今倒能面不改色地看裴太医施针。"

楚昭的折扇"啪"地合拢,扇骨狼头纹正对着她腕间血玉:"姨母这玉佩......"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墨抱着个琉璃罐冲进来,锦袍下摆沾满泥浆:"沈太医要的辽东野参!小爷我亲自盯着挖的,须子都没断一根!"

药商公子额角的擦伤还在渗血,却献宝似的揭开罐盖。林晚突然抓起他手腕,三指精准扣住脉门:"你碰过乌头?"

"就、就挖参时蹭到点野草......"

"去躺下!"林晚扯着人往竹榻去,银针已经捏在指尖,"乌头汁沾伤口会要命,你当玩呢?"江墨被她按在榻上时,耳尖红得能滴血,嘴里还嘟囔:"牡丹花下死......"

楚昭的折扇不轻不重敲在药柜上:"江公子这话,该去醉仙楼说。"

"陛下若闲得慌,不如帮臣捣药。"林晚头也不回地施针,眼见江墨手臂浮出青紫脉络,银针飞快刺入曲池穴。陆承渊不知何时立在窗边,剑柄上挂着的药包滴着露水:"北疆传来的止血草,沈太医看看可合用?"

日头渐高时,药庐飘起蒸腾的雾气。林晚教翠竹用竹筒做简易听诊器,小丫鬟趴在叶秦胸口听得惊呼连连:"真的有心跳声!像敲小鼓似的!"

"这是心肺音。"林晚将听诊器按在自己心口,熟悉的"咚咚"声穿越时空重叠在耳畔。叶秦忽然握住她的手,少女掌心有练剑磨出的薄茧:"义母自从上次昏迷,就像换了个人。"

药杵捣碎三七的声响突然停滞,陆承渊擦拭剑锋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林晚面不改色地绾起袖口,露出那道月牙箭疤:"死过一回的人,总要通透些。"她将叶秦的指尖按在腕间,"你听,这脉搏跳得比从前有力多了。"

午后骤雨来得急,林晚冒雨冲进药圃抢救新栽的止血草。蓑衣被狂风掀起时,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现代那场车祸,患者胸腔插着玻璃碎片,她徒手按住喷血的动脉;十年前宫变的雨夜,沈清澜用银剪刀为谢蕴接生,箭伤涌出的血浸透襁褓......

"沈太医!"陆承渊的披风兜头罩下,带着塞外风沙的气息。将军单手撑伞,另一只手虚环在她腰侧防止滑倒,"这些草药比命还重要?"

"比命重要。"林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笑出声。急诊科抢命的执念,太医首座济世的仁心,在这一刻终于水乳交融。她指着泥泞中挺立的药苗:"你看这紫珠草,现代...我是说古籍记载,止血效果是三七的三倍。"

雨幕中,楚昭的玄色身影立在廊下,折扇尖雨水滴成串。江墨扒着窗框大呼小叫要送姜汤,裴清远抱着新晒的纱布撞在门框。林晚望着这群人,忽然觉得穿越或许不是偶然——当沈清澜的血流尽的那一刻,急诊室无影灯下的林晚,恰好接住了坠落的银针。

入夜,林晚对着铜镜解开衣带。烛光映着心口狰狞的箭疤,旁边却多了粒朱砂小痣——这是她现代就有的胎记。镜中人眼角细纹深刻,眸光却清亮如少女,左手握惯手术刀的薄茧,右手执银针的旧痕,在这具身体上完美重叠。

妆奁暗格突然弹开,半卷泛黄的《沈氏医经》滑落出来。林晚翻开扉页,瞳孔骤然收缩——密密麻麻的批注旁,竟画着简易的人体解剖图!泛黄的纸页上,朱笔勾勒的心脏位置分毫不差,页脚小楷写着:"若有器具剖胸取箭,或可活命。"

窗外惊雷炸响,雨丝裹着银杏叶拍在窗纸上。林晚忽然想起穿越前最后那台手术,患者胸口插着的玻璃片,与她此刻心口的箭疤渐渐重合。她颤抖着抚过医经上的解剖图,终于明白沈清澜为何要收养精通武艺的叶秦——那姑娘后颈的胎记位置,正是现代护士小秦做穿刺留下的疤。

"原来我们......"她将玉佩按在心口,冰凉的玉渐渐染上体温,"都是被医道选中的人。"

晨光初露时,慈宁宫传来急召。林晚踏入殿门就闻到浓重的龙涎香,太后腕间佛珠缠着明黄丝绦,凤袍下摆沾着星点药渍:"清澜,哀家梦到先帝了。"

林晚搭脉的手指微顿——谢蕴的脉搏滑如走珠,却比三日前平稳许多。她故意将脉枕往香炉边推了推:"陛下近日是否常送安神汤来?"

"昭儿孝顺,日日亲自盯着熬药。"太后腕上玉镯与林晚的玉佩轻碰,发出清越声响,"他说这方子是你改良过的。"

林晚盯着香炉里将熄的灰烬,突然抽出银簪拨了拨。未燃尽的香块滚出来,赫然混着几粒西番莲籽——现代治疗焦虑症的天然药材。她背脊倏地发凉,转身撞进楚昭深不见底的眼眸。

年轻帝王指尖把玩着青瓷药瓶,瓶身"逍遥散"三字朱砂未干:"姨母这安神方甚好,只是少了一味药引。"他忽然倾身,龙涎香混着淡淡药气拂过她耳畔,"您说,是缺了枇杷叶,还是......"

窗外惊白鸽,陆承渊的剑穗扫过雕花窗棂。江墨在廊下跟小太监讨价还价卖野参,裴清远抱着医书撞翻了药篓。林晚望着这些鲜活的人,忽然笑出声:"陛下该添味甘草。"

"哦?"

"甘草调和诸药。"她将太后腕间的佛珠理整齐,"就像这深宫,总要有人守着医者本心。"

楚昭的折扇停在半空,扇面江山图上朱笔勾勒的北疆山脉,与她玉佩狼头纹严丝合缝。雨后的阳光穿透琉璃瓦,在青砖地上映出七彩光斑,恍如现代手术室的无影灯。

林晚走出宫门时,叶秦捧着新采的草药迎上来。少女颈侧月牙胎记映着朝阳,与记忆中护士小秦的笑脸重叠。她忽然握住养女的手,将玉佩塞进她掌心:"记住,银针能救人亦能防身,但最利的兵器......"

"是这儿。"叶秦接得自然,指尖点在自己心口,"义母说过,医者仁心胜过万千刀剑。"

药庐炊烟袅袅升起,林晚望着穿梭其间的众人,忽然觉得这场穿越或许是上天给的机会——让急诊室的无影灯照亮千年之前的杏林,让沈清澜未竟的医道在她手中重焕生机。晨风卷起案上医书,泛黄纸页间飘落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纹路恰似人体经络,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更深露重,宫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得值夜的宫娥打翻了灯笼。林晚正伏案誊抄药方,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墙的药柜上如同展翅的鹤。狼毫笔尖忽地一顿,她嗅到风里飘来的血腥气混着酒气,抬手便将镇纸压住翻飞的宣纸。

"砰"的一声,药庐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陆承渊半倚在门框上,玄铁重甲结着霜花,肩头暗红披风浸透血迹。将军剑眉紧蹙,古铜色的面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右手还死死攥着个空酒坛。翠竹吓得捂住嘴,小丫鬟手里捣药的玉杵"当啷"滚落在地。

"沈太医......"陆承渊刚开口便踉跄半步,铠甲上的饕餮纹沾着草屑,"北疆的兄弟托我捎壶烈酒......"话未说完,人已重重跌坐在竹榻上,震得案头银针簌簌颤动。

林晚扔了笔疾步上前,指尖刚搭上他腕间便皱眉:"饮酒冲了药性,伤口化脓三日有余——将军是嫌命长?"她掀开披风下摆,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左腿旧伤处草草裹着粗麻布,渗出的脓血把布料黏在皮肉上,边缘已隐隐发黑。

陆承渊闷哼一声,仰头灌下最后半口酒:"那群兔崽子说这酒能镇痛......"

"镇痛?"林晚冷笑,银剪刀"咔嚓"剪开麻布,"再喝下去,这条腿就该锯了!"腐肉剥离的声响里,将军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咬着牙没喊疼。烛光映着他紧抿的唇线,汗珠顺着下颌滚进衣领。

翠竹哆哆嗦嗦捧来药箱,林晚头也不抬:"取三七粉、艾灰,再把蒸过的细麻布浸烧酒。"小丫鬟应声撞翻了矮凳,又手忙脚乱去扶。陆承渊竟低笑出声:"你这丫头......倒比漠北新兵还慌。"

"将军还有心思说笑?"林晚镊子夹起团腐肉,"这伤是半月前落下的,箭簇带倒钩,你硬拔时扯烂了肌理。"她突然用银针轻点伤口边缘,"此处可还有知觉?"

陆承渊摇头,垂眸看见她发间木簪将坠未坠,鬼使神差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到温润的檀木,便被银针"啪"地敲中手背:"别乱动!"林晚瞪他一眼,簪子却当真滑落下来,青丝如瀑散在肩头,混着药香扫过他手背。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清理伤口的半个时辰里,陆承渊讲了段不着边际的漠北传说。说雪原上有种白狼,受伤后会嚼止血草敷在伤口,若是遇见心仪的母狼,便叼着草药去寻人家......

"将军这故事,怕是跟酒贩子学的。"林晚打断他的胡诌,将捣烂的草药敷上伤口。陆承渊倒抽冷气,嘴上仍不饶人:"沈太医这般凶悍,倒像我们北疆的雪鹰......"

话音未落,窗外忽地掠过黑影。林晚手中银针疾射而出,钉在窗棂上的金铃"叮铃"乱响。陆承渊瞬间敛了笑,重剑出鞘三寸:"什么人?"

"野猫罢了。"林晚收起药瓶,瞥见将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倒是将军,深更半夜闯宫,不怕陛下问罪?"

陆承渊重新倚回软枕,从怀中摸出块油纸包。层层剥开,竟是支雕成鹰隼状的木簪:"北疆老兵刻的,说是......说是能辟邪。"他别开脸,耳尖在烛光下泛红,"那群粗人不会说话,沈太医若嫌弃......"

"总比宫里的金钗实用。"林晚顺手绾起长发,木簪尖划过他掌心,"明日开始戒酒,每日辰时来换药。"

将军怔怔望着她发间振翅欲飞的木鹰,忽觉满室药香都染了暖意。檐角铜铃又被风吹响时,他低声说了句:"当年宫变,你浑身是血抱着小太子......也是这般凶巴巴的模样。"

林晚收拾药箱的手微微一顿。

记忆如潮水漫过——十年前的雨夜,叛军火箭照亮宫墙。沈清澜用银剪割断箭杆,抱着啼哭的楚昭躲进佛龛。十九岁的陆承渊还是御前侍卫,隔着火海大喊:"沈太医接住!"抛来的玄铁剑为她劈开生路,少年肩头中的那箭,正是如今旧伤的根源。

"将军若肯听话养伤,倒省我许多麻烦。"她将药包抛过去,陆承渊抬手接住时,腕间旧疤与她的箭伤恰好相对。烛光里两道伤痕一横一竖,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十字。

四更梆子响过,陆承渊拄着重剑起身至门边忽又回头:"北疆有种药酒方子,用雪莲......"

"再提酒字,明日便拿黄连当蜜饯。"

晨光初露时,慈宁宫送来筐新鲜杷。大宫女抿嘴笑:"太后娘娘说,陆将军昨夜闹得鸡飞狗跳,让您润润嗓子再训人。"

林晚咬了口枇杷,甜汁沾在指尖。记忆忽然闪回——现代手术室的无影灯下,她总在术后含颗枇杷糖缓神。这具身体残留的习惯,竟与前世重叠得分毫不差。

药庐外忽然喧闹起来。江墨扯着嗓子喊:"小爷我千里迢迢送来的止血草,凭什么不能进?"裴清远抱着医书劝:"将军正在换药......"

竹帘"唰"地掀起,陆承渊单衣赤足靠在榻上,左腿缠着雪白细布。林晚一针扎在他足三里穴位,疼得将军剑眉倒竖:"江公子来得正好!这止血草......嘶......是不是掺了辣椒粉?"

"你懂什么!"江墨扒着门框探头,"这可是吐蕃传来的金创药配方......"

"吐蕃用辣椒止血?"林晚头也不回地碾药,"那他们的伤兵怕是治好了也成哑巴。"

满屋哄笑中,唯有裴清远注意到将军耳后未擦净的血迹。年轻太医默不作声递上温帕子,却被陆承渊一把拍开:"婆婆妈妈做什么?"

日头西斜时,林晚在晾晒的草药间发现个酒坛。封泥上歪歪扭扭刻着狼头,正是昨夜陆承渊拎来的那只。她拍开封口轻嗅,忽然冷笑——哪里是什么北疆烈酒,分明是煮过的药汤,还掺了安神的酸枣仁。

檐角铜铃又响,这次混着清越的玉佩声。楚昭摇着折扇踱进来,玄色常服下摆沾着枇杷叶:"姨母这药庐,倒比御书房还热闹。"

"陛下若是问罪......"

"朕是来讨枇杷膏的。"年轻帝王指尖敲了敲空瓷瓶,"某些人训将军时中气十足,自己的咳疾倒忘了治。"

林晚怔了怔,喉间隐痛忽然鲜明起来。穿越后这副身子畏寒咳嗽的毛病,竟与前世如出一辙。她下意识去摸听诊器,却只触到冰凉的银针包。

楚昭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新题的诗句墨迹未干:"银针能医天下疾,何不自治心头忧?"

药香袅袅中,林晚忽然觉得这深宫像个巨大的急诊室。每个人都在喊疼,而她是唯一握着手术刀的人——只不过这次,刀刃换成了银针,纱布化作汤药,而那份抢命的执念,倒比前世更重三分。

暮色染红窗纸时,陆承渊隔着药柜问:"沈太医可信人有前世今生?"

林晚将晒干的艾草收进陶罐:"我只信眼下能救的人。"

将军望着她逆光的剪影,恍惚看见五年前血火中的白衣太医。那时她发间别着银簪,如今换了木雕的鹰,可眼里灼灼的光,倒比宫变的火海更亮几分。

月光透窗而过,将"晚"字映在《千金方》的扉页上,与沈清澜的批注重叠成趣。她忽然明白,这场穿越不是替代,而是两缕医魂跨越千年的相拥——急诊室的无影灯与太医院的烛火,终究照着同一条济世的路。

暮色如浸了血的红绸铺满太医院檐角,药庐窗棂间漏进的残阳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金网。林晚半跪在竹榻前,三寸银针悬在宫婢溃烂的腕间迟迟未落——那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腐肉间竟有细小白虫蠕动。叶秦跪坐在三步外的蒲团上捣药,石杵砸在铜臼里的每一声闷响,都像是砸在她绷如琴弦的脊骨上。

"义母!"少女突然摔了药杵,膝行着攥住林晚素青的衣摆。捣碎的紫珠草汁将指尖染得猩红,在月白衣料上洇出朵朵红梅,"慎刑司的烙铁已经烧红三回,张景明带着十二个药童候在玄武门......女儿愿去顶罪,求您别再......"

"跪直了!"林晚头也不回地低喝,银针倏地刺入宫婢曲池穴。昏迷的姑娘突然抽搐,呕出大口黑血,溅在叶秦惊惶抬起的脸上。温热腥臭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却见义母迅速掰开患者下颌,三寸银针快如闪电刺入舌下,"看见这紫绀了吗?败血症引发急性肺水肿,再晚上半刻......"

叶秦怔怔望着林晚翻飞的衣袖,那上面用银线绣的忍冬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三年前大雪夜,正是这双手将她从乱葬岗的尸堆里刨出来。彼时义母的袖口绣着素净的兰草,施针时拇指总是紧扣针尾,哪像现在这般三指悬腕,行针如执笔作画?

记忆如潮水漫过:那年寒冬,她为采雪莲跌断尾椎。义母彻夜守在榻前,用掌心煨着药油给她推拿,柔声讲华佗刮骨疗伤的故事。而今这双手依旧温热,却在触及她发顶时带着陌生的薄茧——就像那日昏迷苏醒后,义母突然改用左手执笔,在《沈氏医经》批注的字迹遒劲如刀刻。

"取大蒜素!"林晚的厉喝惊醒了她。叶秦慌忙去翻药柜,指尖触到琉璃瓶时突然顿住——这装蒜汁的容器,分明是上月江墨献的南洋贡品。记忆如潮水漫涌:从前的沈清澜最忌用胡人器物,如今却将药庐改得面目全非。西墙挂着古怪的"人体经络图",案头摆着竹筒与牛皮缝制的听诊器,连施救时哼的小调都带着异乡腔韵。

"发什么呆!"林晚夺过药瓶,半跪着抬高宫婢脖颈。烛火跃动间,叶秦瞥见她后颈新添的朱砂痣——那位置与三月前昏迷那日,自己亲手点上的守宫砂分毫不差。少女瞳孔骤缩,怀中药瓶"当啷"坠地,骨碌碌滚到陆承渊玄铁重靴前。

将军弯腰拾瓶的动作牵动左腿绷带,血腥味混着安息香扑面而来:"末将巡防路过,听见......"话音未落,竹帘又被金线蟒纹靴尖挑起。楚昭拎着鎏金食盒施然而入,瞥见满地狼藉轻笑出声:"朕的枇杷膏怕是送晚了?"

叶秦攥紧袖中染血的太医腰牌,那铜牌边缘的"沈"字几乎要烙进掌心。三个月来种种异样在此刻串联成骇人的珠链——从前最恶大蒜气味,如今却制成救命良药;连抚摸她发顶的力道,都从轻柔怜惜变成带着薄茧的力度。

"陛下可知何为抗生素?"林晚突然发问,手中银刀利落切开脓肿。楚昭折扇停在半空,见她将蒜汁混着蜜蜡敷在伤口,继续道:"这东西能杀灭肉眼不可见的邪祟,比放血驱邪管用百倍。"说着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滴在宫婢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上,绽开朵朵红梅。

叶秦浑身一震。那夜义母高烧呓语时,也曾攥着块硬如石头的糕点喃喃"抗生素过敏"。她鬼使神差摸向怀中油纸包,里头裹着半块刻歪了兔子的茯苓糕——正是那日从林晚紧握的掌心里抠出来的。

"姨母这般拼命,不知是为救人,还是为证些什么?"楚昭的折扇不轻不重敲在医案,震得脉案纸页哗啦作响。裴清远抱着新晒的艾草僵在门口,雪青官袍下摆还沾着药圃泥浆。

林晚撕下染血的袖口包扎伤口,素白绢帕上绣着歪扭的忍冬纹——那是叶秦及笄时绣的寿礼。她将帕子按在咳血的唇边,抬眼时眸光如淬火的银针:"陛下若真念旧情,就把太医院克扣账本交出来。"

更深露重,药庐只剩捣药声。叶秦跪坐在月光里,看林晚教宫婢做复健操。女子苍白的指尖按在患者合谷穴,嘴里哼着古怪的调子:"手太阴肺经兮列缺通......"这韵律不像任何中原小调,倒似异域巫祝的吟唱。

"您不是她。"少女突然开口,惊飞梁上栖雀。颤抖的指尖举起太医腰牌,铜锈间隐约可见北疆狼头纹,"三个月前您昏迷时,我偷看过妆奁暗格。真正沈清澜的遗书里写着......"

"写着要你远离宫廷,平安终老?"林晚截住话头,从袖中掏出泛黄信笺。火漆印正是叶秦熟悉的忍冬纹,可字迹娟秀工整,与眼前人龙飞凤舞的笔迹天差地别。"但你看这里——"她突然撕开信纸夹层,桑皮纸背透出点点荧光,"磷粉写的才是真言:'若遇巨变,当破旧立新'。"

叶秦踉跄后退,撞翻江墨白日送来的琉璃药柜。七彩光影流转间,望见义母逆光而立的身影,恍惚与记忆中重叠又分离。三年前为她暖手的温柔,三个月来教她听诊的严厉,此刻在磷火中熔成陌生的金相。

"过来。"林晚突然柔了声调,如当年哄她喝药那般。微颤的指尖点上少女眉心,"你十五岁冻伤的耳垂,十七岁练针扎破的虎口,为采药摔断的尾椎......"每说一处,手指便抚过那些旧疤,"这副身子记得你每一道伤痕,你却说我不是她?"

更漏滴答,陆承渊的佩剑与楚昭的折扇同时抵住门扉。叶秦在满室药香中突然痛哭失声,额头重重磕上青砖:"女儿愚钝!今日方知......知义母是涅槃的凤,女儿愿做您重生的火羽!"

义母提着琉璃灯寻来,将哭花脸的小人儿裹进织锦斗篷:"秦儿记住,医者不是神仙。我们能做的,是让每个病患都有选择生的机会。"那夜林晚手把手教她调配金疮药,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千金方》扉页上,恍若并蒂莲。

而今同样的药柜前,林晚正将新型缝合针穿入羊肠线。月光为她的侧脸镀上银边,垂落的发丝间隐约可见零星白发。叶秦忽然想起三日前为义母篦头时,藏在妆匣底层的几缕银丝——原来这人也会老,会痛,会咳血,却偏要装成金刚不坏之身。

"看好了。"林晚突然执起她的手按在宫婢胸口,"这里的心跳像破锣,说明二尖瓣闭合不全。"又从药箱取出竹制听诊器,"用这个能听见血液逆流的杂音。"叶秦耳畔嗡鸣,那些古怪器具突然变得亲切——原来义母不是疯魔,是把毕生绝学凝成了这些奇巧物件。

晨光染白窗纸时,林晚被窸窣声响惊醒。叶秦正跪在榻前为她针灸,三阴交穴扎着颤巍巍的银针,手法正是现代急救教程里教的。少女发间别着新磨的骨针,那是用贵妃宫中搜出的象牙箸改制而成。

"女儿照着您画的图改制了针具。"叶秦捧出鎏金针盒,里头躺着十二枚不同弧度的缝合针,"您教的心肺复苏术,我昨夜在兔子身上试过了。"说着掀开袖口,小臂上满是抓痕,"它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

林晚望着她晶亮的眸子,忽然想起现代那个总追着问"为什么"的实习医生。时空在此刻奇妙地重叠,她将珍藏的《清澜手札》轻轻放在少女掌心:"这里记载着开颅剖腹之术,你......"

"女儿不怕!"叶秦突然打断,指尖抚过手札上的人体解剖图,"只要跟着义母,地狱阎罗也敢闯一闯!"

药庐外忽然喧闹起来。江墨扯着嗓子喊:"小爷我掘地三尺找着的千年茯苓!"裴清远抱着药典追来:"江公子,这分明是普通葛根......"陆承渊默不作声地将新打的银针排列整齐,剑穗上的狼牙坠子与叶秦腰牌轻碰,发出清越的响声。

楚昭的折扇停在"医者仁心"四字上,目光却追着檐下那对母女。叶秦执针的手势已有七分像林晚,只是落针前总会下意识望一眼西墙的经络图。年轻帝王忽然轻笑,在食盒夹层放入暗卫新呈的密报——关于叶秦生母与北疆王庭的蛛丝马迹。

林晚摩挲着叶秦新佩的腰牌,忽然将染血的帕子系在她腕间:"这是我当年入宫时,太后赐的避毒绫。"血色忍冬纹缠绕少女皓腕,宛如一道封印,"从今往后,你的命与我绑在一处。我活一日,便护你一日周全。"

叶秦反手握住那布满针痕的掌心,突然摸到虎口处的旧疤——这是沈清澜为护先帝中箭留下的。可义母昏迷那日,她分明看见这道疤变成了新鲜的刀伤。少女将惊疑咽回心底,只是更紧地扣住那只手。管她是借尸还魂还是天外飞仙,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分明与当年雪夜一般无二。

朝阳跃上宫墙时,药庐飘起蒸腾的雾气。林晚教叶秦调配新型麻醉散,陆承渊在旁擦拭剑锋,楚昭的折扇偶尔指点药材摆放。江墨与裴清远为争晒药匾又吵作一团,惊得梁间燕子振翅高飞。叶秦望着这荒唐又温馨的景象,忽然笑出泪来——原来医者救的不只是人命,还有这破碎人间里,零星的火光。

宫道上的青石板泛着冷光,贵妃染着蔻丹的手指死死掐住林晚的下巴,镶红宝石的护甲几乎要戳进她颧骨的皮肉里。"沈太医查了半个月的药渣,可查出朵花来了?"贵妃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带着颤,茉莉香粉盖不住她额角渗出的冷汗,"本宫赏你的南海珍珠呢?怎么不镶个簪子戴出来?"

林晚迎着她发红的眼睛,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乳香——这是贵妃母族求神拜佛时惯用的香料。前日从丽妃药渣里筛出的那粒朱砂,正是裹着这种味道。

"娘娘的珍珠太金贵,臣怕摔碎了。"她故意转动腕间的血玉镯,那是太后昨日刚赐的,"不如留着给三皇子当弹珠玩?"话音刚落,贵妃突然像被烫着似的松了手,金丝牡丹裙摆扫过她膝盖,带翻了晒药的竹匾。

枯黄的艾草撒了满地,混着今晨刚落的桂花。贵妃的贴身嬷嬷突然尖声喝道:"冲撞紫薇星的灾星!还不跪下!"两个粗使太监立刻压住林晚肩膀,她左膝磕在青砖缝里时,瞥见墙角闪过半截黛色衣角——是丽妃生前最宠信的小宫女春桃。

"本宫原想着,太医署缺的百年人参,从本宫私库里拨些给你。"贵妃抚着镶满东珠的护甲,声音陡然拔高,"可有些人偏要学那茅坑里的石头!"她甩手砸出个锦盒,雕着石榴多子纹的盒盖弹开,滚出三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在日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林晚盯着滚到脚边的珠子,忽然笑出声:"娘娘可知这南海夜明珠浸过药水?"她指尖沾了唾沫在珠面一蹭,立刻泛起层青灰,"里头掺了砒霜养珠,长久佩戴会让人慢慢咳血——娘娘耳坠上的珠子,也该摘了晒晒。"

贵妃猛地捂住耳朵,镶珠金坠子扯得耳洞渗出血珠。她身后的老嬷嬷赶紧递上帕子,却被一巴掌扇开:"废物!连个珠子的底细都查不清!"镶金护甲划过林晚的脸,这次力道虚浮了许多,"给本宫跪到日头落山!"

慈宁宫内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里,太后正用银剪子修剪一盆金边瑞香。苏嬷嬷捧着冰帕子进来,低声道:"朱雀门那边......沈太医又跪着了。"

剪子"咔嚓"剪断一根斜枝,谢蕴的翡翠镯子磕在花盆沿上:"皇帝今早来请安时怎么说?"

"陛下盯着那盆绿菊看了半盏茶功夫,最后说了句'花开得热闹,也得有赏花人'。"苏嬷嬷将帕子浸入药汤,"老奴瞧着,陛下怕是早等着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太后忽然将整枝瑞香都剪下来,雪白花瓣落了一地:"他倒是沉得住气!当年丽妃难产时,太医院呈上的脉案他亲自验过三遍......"话到此处戛然而止,鎏金护甲深深掐进花枝,"去把哀家的金令取来。"

午时的日头毒辣辣刺在背上,林晚数着宫砖缝隙里的蚂蚁,盘算着今晨在御药房发现的蹊跷。三日前晒的当归少了二两,库房角落却多出包潮了的朱砂——正是丽妃药渣里出现过的成色。贵妃此刻越疯癫,越说明那包朱砂戳中了她的肺管子。

翠竹跪在旁边抽泣,小丫鬟的膝盖已经磨破皮:"小姐何苦激怒她......"

"不让她把火发出来,怎么揪住尾巴?"林晚用银针刺入自己虎口穴,缓解膝盖的刺痛。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声,六七个低位嫔妃摇着团扇来看热闹,绢帕后藏着幸灾乐祸的笑。

贵妃突然去而复返,金线绣的鞋尖碾住林晚指尖:"听说你昨儿去了浣衣局?"她俯身时发间的金步摇哗啦作响,"有些脏东西,洗着洗着就当自己干净了?"林晚瞳孔微缩——昨日她确实从浣衣婢女手中拿到了丽妃临盆那日染血的床单,上头沾着可疑的褐色粉末。

"娘娘说的是。"林晚任由指甲缝渗出血珠,"就像这青砖地,泼了再多香粉,也盖不住血腥味。"她故意瞟向贵妃颤抖的裙摆,那里隐约可见她为遮掩小产秘密,常年佩戴的送子符。

"你!"贵妃扬起的手被一声苍老的咳嗽打断。太后身边的苏嬷嬷拄着蟠龙杖走来,暗紫色宫装上的仙鹤纹压得人喘不过气:"贵妃娘娘好兴致,日头底下训人玩呢?"龙头杖"咚"地杵在夜明珠上,碾出几道裂痕,"太后请沈太医去尝新贡的秋梨膏——娘娘要同去么?"

贵妃涂着口脂的嘴唇直抖,忽然抓起锦盒里剩下的夜明珠往林晚怀里砸:"赏你的!拿去磨成粉入药吧!"蓝莹莹的珠子滚进林晚袖袋,被她用帕子裹住——那里头藏的砒霜,够在仵作那儿记一笔了。

御书房中楚昭正批着奏折,朱砂笔尖忽地顿在"滇运"四字上。窗棂轻响,暗卫无声跪在屏风后:"贵妃宫里的大宫女去了浣衣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朕记得......"年轻帝王用笔杆轻敲奏折,"丽妃身边有个叫春桃的宫女,上月该放出宫了?"

"回陛下,春桃的奴籍还在内务府扣着。"

朱砂笔在折子上画了个圈,楚昭忽然轻笑:"让慎刑司把三年前接生的稳婆名单理出来,朕明日要查太医院的考勤簿子。"

此时,太后把林晚的手按在暖炉上:"你非要捅这个马蜂窝?"鎏金护甲划过她掌心交错的新旧伤痕,"皇帝今早来请安时,盯着哀家新得的绿菊说了句'花开得热闹,也得有赏花人'。"

林晚将夜明珠呈上:"臣查过太医院记档,丽妃孕期的安胎药里,多了一味活血的红花。"她拨开珠光,露出底下黏着的褐色药渣,"这珠子浸的药水,和丽妃药渣中的朱砂都产自滇南——贵妃兄长上月刚调任那处的盐运使。"

谢蕴猛地攥紧佛珠,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皇帝早该查盐运了!这些年滇南的账目......"突然收声,将金令拍在案上,"罢了,你且记着,皇帝在太医院有七处暗桩。"

殿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宫女带着哭腔的告罪。林晚嗅到熟悉的乳香味飘进来,起身时"不小心"碰翻案上的药杵。乌木杵滚到帘边,撞出个落荒而逃的黛色身影——正是贵妃宫里的大宫女。

回太医院路上

林晚特意绕道荷花池,凋零的残荷下浮着几条翻肚的锦鲤。她蹲身捞鱼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吵:

"娘娘说必须今夜动手......"

"可太后刚赐了金令......"

"那就找替死鬼!那个叫春桃的丫头不是还活着?"

林晚把死鱼包进帕子,转身时踩断一节枯枝。假山后瞬间寂静,只余秋风卷着桂花掠过水面。她摸了摸袖中的金令,凤凰纹路的凹凸处还带着太后的体温——这场博弈里,最金贵的从来不是珠子,而是藏在深宫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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