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菱宴祯是小说《割肉十年还骂我白眼狼?我不干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咚宝写的一款古代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割肉十年还骂我白眼狼?我不干了》的章节内容
“什么大小姐,我呸,她就是宴家养大的一条狗罢了。狗尚且知道看家护院,她连狗都不如,给她送的饭,不如喂狗……”
哐当一声瓷器砸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宴菱全身发麻,胸口似万箭穿心般疼痛。一片雾蒙蒙的黑暗中,逐渐有什么光照亮了眼前。
光?
自从她被人刺瞎双目后,再也没有见过阳光了,她是在做梦吗?
宴菱忍住身体的不适眨了眨眼,眼前的环境熟悉又陌生,这是宴家的祠堂?
宴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越过脚边的一滩稀粥与碎碗片,还未踏出门栏。
一道身影逆着强光走到了屋内,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耳边传来那熟悉的冷斥。
“宴菱,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偷拿祯儿的养母留给她的财物呢?你知不知道她找那东西找疯了?”
“祯儿流落在外十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你替她享了十年的福,你亏欠她这么多!怎么能如此伤她?”
“大哥说你不服管教我还不信!你才来了祠堂就想走,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亲人?”
耳中轰鸣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宴菱呆呆地望着眼前一脸厌恶的宴如弦。
她二哥……不是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吗?尸体还是她从死人堆里拖回来的。
怎么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五岁那年,那一年,失踪了十年的宴祯被找了回来。
全家对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自是捧在手心,如珠如宝。
宴菱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只是宴夫人思女成疾,养在身边的孤儿。她把所有的一切让给了宴祯,把她护在身后,可总是会闹出一些误会,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在欺负宴祯。
宴祯因为她病了,他们便取她的血给宴祯治病。宴祯被烟熏了眼睛看不清,他们便刺瞎了她的双眼。
后来宴家兵败如山,她拼死回的哥哥把她挂在城楼,指责她杀戮过重,让她受敌军万箭穿之刑。
好在一切,还有重头再来的时候,宴菱激动地落下了一滴泪。
瞧见那颗眼泪,宴如弦微微一怔,宴菱来家里的这十年,他从未见她哭过,便是她伤得皮开肉绽,也是轻轻皱了下眉头。
“如果不是你做得这么过分,我是不会动手打你的,那毕竟是祯儿养母留给他的东西。”宴如弦稍稍缓和了语气。“你先去给祯儿赔礼道歉,求得她的原谅,再去爹娘面前认个错。”
“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是啊,这一年胡氏四十大寿。宴菱没钱,便当了块玉佩,准备在母亲寿辰那日给她买份礼物。
宴祯却弄丢了养母留给她的荷包,急得从早哭到晚。说那里面装的不仅是钱,还有养母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这时候有奴仆站出来说是她偷了宴祯的荷包,还把里面的钱花了。
宴菱竭力自证,但百口莫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偷了宴祯的荷包才有了钱,把她关进了祠堂,让她反省。
那时候她嘴笨,性子倔,不肯认错,吃了好大的苦头,关了一个月才从祠堂里出来。
上辈子她连命都赔给宴祯了,区区几句道歉算什么。
“我错了,是我偷了祯儿妹妹的荷包,我去和她道歉。”宴菱低下头,藏起眼中的冷漠。
见宴菱松了口,宴如弦满意的点点头,“那你现在去吧!祯儿心善,只要你道歉,便会原谅你的。”
得了宴如弦的首肯,宴菱顶着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往外走去。
一路上的奴仆对她指指点点。
“家主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麻雀飞上枝头也当不了凤凰,要我说,这样的人留在宅子里也是个祸害,真是白费了夫人的一片善心。”
“打得好,我都恨不得打她一巴掌,替祯儿小姐出口恶气。”
这些恶意的声音宴菱上辈子听过很多次,每次听到后都会难过不已。
她总觉得自己愧对宴家的养育之恩,便拼命弥补这一切,讨好宴家的所有人,可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
养育之恩?她早已用自己的血肉偿还得一干二净。
这辈子,她再也不欠他们的了!
正院,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日是晏将军夫人胡氏的寿宴,因宴将军在边关立下大功,前来巴结送礼的宾客不少。
胡氏的贴身嬷嬷板着脸把宴祯拦在了院子外:“菱小姐,你带着这张脸来正院想做什么?是想丢宴家的脸吗?”
这位嬷嬷对她一向冷漠,在宴祯回来后更是如此。
宴菱垂下眼眸:“我是来给宴祯道歉的。”
那嬷嬷冷哼了一句,语气更加不屑:“菱小姐稍等片刻,我让人去寻小小姐。”
宴菱围墙外的树下站了片刻,便有一个丫鬟前来引路,引着她去了后面的花园。
走到那假山石处,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面容清秀的柔弱少女一蹦一跳跑了过来。
“姐姐,听丫鬟说你找我……姐姐你的脸是怎么了?”宴祯语气懵懂,眼神担忧。
“我没事,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对不起,宴祯,我不该偷拿你养母给你留下的荷包,是我的错!都怪我偷了荷包,让你伤心了这么久。在祠堂跪了一夜,我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宴菱平静说着这些话,眼神毫无波澜。
上辈子她向宴祯低头道歉的次数不少,亦为她割肉取血,几句话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姐姐,没关系的,找回来就好了。我们是一家人,姐姐你需要用钱可以跟我说,你要的,祯儿都会给你的,如果这不是我养母留下的东西,祯儿自然不会问你讨回来…”提到荷包这件事,宴祯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哭腔。
“祯儿,你的脾气也太好了,怎么让她一个养女骑在你头上,你才是宴家的正牌小姐!”
“就是,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赶出宴家得了。”几道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一群闺秀携手从假山的另一边绕行而来。
瞧见这忽然冒出来的一大帮子官家小姐,宴菱亦是平静无比,这样的巧合上辈子发生过很多次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宴祯懊恼了一句,眼神愧疚看了宴菱一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姐姐,我……”
“祯儿,你喊她姐姐做什么?这种人,不配当你的姐姐。”一个明艳的少女上前几步,牵起了宴祯的手安慰她。
“你才是晏家唯一的小姐!她出身卑贱,晏家把她养大,给她吃喝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她怎么敢偷你的东西,欺负你!”
“要我说,打她一顿,再把她送到官府里!”
一帮小姐尖酸刻薄起来,对着宴菱恶言相向。
“你们不要这么说,她是我的姐姐!姐姐替我在爹娘身边尽孝这么多年,祯儿打心眼里感激她!一些银子而已,不算什么事。诸位姐姐,你们第一次来晏家,祯儿带你们去逛逛院子吧。”宴祯红着眼眶,极力把宴菱护在身后。
亦给宴菱递了个台阶下,“姐姐,你先回房歇息吧,祯儿晚上再来找你。”
看着宴祯这幅善解人意的模样,宴菱忽然理解为什么所有人护着她。
在宽容别人这件事上,她确实比不上宴祯。
她所厌恶之人,永远都不会原谅。
宴祯哄着一群小姐离开了这里,宴菱自是跟着离开。
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清点起了东西。
宴菱住的院子很偏,没有什么奴仆,只有一个看门的婆子,只负责守院子。
在晏家待了十年,属于她的东西很少,几身衣服,一柄长枪,还有几本书。
这些都是她从边关带回来的,旁的便是屋内的桌椅板凳,都是晏家的财物。
经过上辈子的种种,宴菱对晏家已无任何感情,但她清楚,若想从晏家直接离开,并不容易。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宴菱的思绪。
“菱小姐,您在屋子里吗?”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院内传来,急切地呼喊着她:“菱小姐?”
“我在。”宴菱循声出了门,见到一位穿着粗布衣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
这是晏家的忠仆,李帆。
“凌小姐,崇行他从房梁上摔了下来,伤得很重!菱小姐,您和荣神医交好,您能不能去请荣神医来帮崇行看看?”李帆恳求的目光望向宴菱。
李崇行是李帆的儿子,亦在边关待了十几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上辈子她在祠堂罚跪时,李帆找到了她,请她去找荣神医。
她当即翻墙出去,不眠不休找了两日,才找到了荣神医,帮着李崇行治好了腿。
荣神医说,再晚上半日,这李崇行的腿许是治不好了。
可后来呢?李崇行是如何对她的?
他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药,亲手用匕首刺伤了她的眼睛,骂她蛇蝎心肠。
不管她如何求饶,李崇行都没放过她。
宴菱眼色微动:“李叔,父亲在禁我足,我不能出门。荣神医行踪神秘,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还是请府医去看看吧。”
李帆语气艰难:“凌小姐,我已经请府医看过了,府医说崇行的腿伤得很严重,日后定会腿脚不便。荣神医医术高明,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菱小姐,您和崇行一起长大,这情分非同寻常,我求求您,救救崇行吧!”
她为什么要救一个日后会刺瞎她双眼的人呢?
替他治好了腿让他来害自己?
一道呵斥声从门口传来:“宴菱!你干的好事!”
宴如玉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一巴掌砸在宴菱的脸上。
那脸颊还未褪去的红痕又肿了几分。
“你为什么要挑那个时候去跟祯儿道歉,你知不知道,你害惨祯儿了?她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宴如玉怒不可遏喊着。
道歉还要挑时候吗?
宴菱幽黑的双眸望向她这位三哥,眸光晦暗。
上辈子三哥被敌军逼得落水后,她跟着跳了下去,愣是带着昏迷的三哥在那冰冷的河水中飘了十几里才上岸。
是她在山中采药煮药,独自一人照顾着昏迷的他,一步一步,把他背回了家。
也是他亲自用绳索捆住了她,把她捆得死死的,挂在城墙上,亲手送她上路。
“是二哥让我去宴祯道歉的,我又错了吗?”宴菱不解问着。
“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后,周家的小姐带着祯儿的荷包出现了,她说是祯儿落在她家的。你前脚因为荷包的事向祯儿道歉,后脚就有人把荷包送上了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让祯儿怎么做人?”
“那荷包不是你偷的,你就不知道辩解几句吗?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晏家的脸面被你丢尽了!你开心了?”宴如玉咬牙切齿吼着,满腔的怒火都在沸腾。
原来,那荷包找到了啊。
上辈子她没去向宴祯道歉,硬是在祠堂里跪了一个月才出来。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那荷包已经找到了,她身上一直背负着小偷的骂名。
这一辈子因为她向宴祯道歉,被众人嘲笑奚落,却又有人把荷包送了回去,洗清了她身上的污名。
辩解的话她说过很多次,她竭力证明自己没有偷拿宴祯的荷包,没有人信她,现在却怪她没有好好自证。
果然,人心若是偏了,她做什么都不对。
“三哥,是二哥让我去向祯儿妹妹道歉的,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不好。要不,我再去跟祯儿妹妹道歉一次。”宴菱从善如流。
见宴菱这么快服了软,宴如玉心中涌起了几分疑惑,可在瞧见她肿胀的半张脸时,终究是想起了这些年的情分。
“不用了,你哪里都别去!你就在这院子里待着!若你再出去惹什么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宴如玉呵斥了一句,大步转身离开。
留宴菱和李帆两人站在院内,四目相对之际,宴菱亦是冷静开口:“李叔,你也听到了,如今我哪里也不能去。”
“我本就犯了错,该在祠堂里罚跪。如今三哥让我待在院子里,我不敢违抗。”
李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灰溜溜出了院子。
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菱小姐那么好的人,与崇行平日里关系这么好,她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见二人离开后,宴菱神色复杂捧着书卷坐在了窗下。
自从双眼瞎了以后,她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看书。对于这失而不复的双眸,宴菱很是珍惜。
看了许久的书,宴菱觉得腹中难捱,便起身去旁边厢房敲开了那婆子的门。
婆子被宴菱吵了午睡,面上有几分不高兴,翻着白眼瞪这宴菱:“没看到我的在睡觉吗?作什么妖呢你?”
宴菱视若无睹:“我饿了,去厨房给我取些饭菜来。”
“这会儿都过了饭点,厨房哪里有吃的?你不早些吃饭摆什么大小姐的谱?还真以为自己是宴家的千金小姐呢……”各种尖酸磕破的话语从那婆子嘴里往外蹦。
宴菱:“若是夫人晚上派人来找我,到时候我说我饿晕了不过去。你看夫人是罚你还是罚我?”
少女的声音绵言细语,清脆悦耳,但话里没有一丝情绪。
那婆子一怔,面色难堪了几分,不敢顶撞宴菱,只得哐当一声关上门,朝院外走去。
宴菱回屋等了一会儿,那婆子端着两个馒头哐当砸在桌上,其中一个没放稳,转了几圈滚到了地上。
那婆子冷哼一声,扭头出了门。
宴菱并不生气,只是平静捡起地上的馒头,把它放盘中。
她倒了一杯水,把那脏掉的馒头剥掉外皮,再就着冷掉的茶水,把两个馒头吃下,安静看着自己的书。
书看了半卷时,院子里又传来一些声响。
宴菱把书放好,走到了门栏处,看到了红着眼眶的宴祯。
宴祯望着她,眼泪一颗颗滑落,用极为委屈的语调祈求她:“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祯儿的气?”
“都怪我不好,误会了姐姐你。祯儿知道错了,但崇行哥哥是无辜的。姐姐,你能不能去救崇行哥哥?”
“姐姐如果肯原谅祯儿,祯儿给你跪下来都愿意!”宴祯哭得梨花带雨,一副立马要给宴菱下跪的模样。
宴菱的目光则是越过宴祯,落在了院子门前。
几道身影匆匆而至,是宴如玉与李叔二人。
宴如玉怒气冲冲:“祯儿,你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只跪父母与先祖,怎么能向她下跪?祯儿,你没做错任何事!”
“宴菱你别欺人太甚,祯儿都亲自来向你道歉了,你怎么能让她跪下认错呢?”
宴祯哭得泣不成声:“不是的,姐姐没有。”
宴菱平静注视着眼前的闹剧,一双黑眸沉静如水。
这样的闹剧她看过很多次,次次都是局中人,被卷进这场自证的迷局里,永远脱不了身。
这辈子,她何必自证呢?
“宴菱,你说话啊?你刚刚还逞威风?这会儿哑巴了?”
“三哥,你不要这么说姐姐,我们都是一家人!”
“祯儿,你性子太软了,这样立不起来的!你别怕,有三哥在这里给你撑腰,没人敢欺负你。”
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一旁的李帆心急如焚。
“三少爷,我们不是来找菱小姐去求荣神医的吗?崇行那边还等着呢!”李帆忍不住打断。
听到李帆的话,宴如玉拧着眉头,神色不悦看向宴菱,“宴菱,李崇行摔断了腿,伤得很严重。你去把荣神医请回府来帮他治病。”
往日里,宴菱最听他们几个的话,叫她往东,从不往西的。
荣神医是惠王请来的大夫,脾气很大,给人看病全看心情,心情不好了谁都不医,便是惠王的话也不好使。奈何他医术过人,惠王也得捧着他。
荣神医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喜欢这个丫头,对她青睐有加。
在边关那段日子,他们兄弟几个和父亲受伤时,宴菱总急得不行,嚷嚷着要把荣神医请来给他们看病。
叫她把荣神医喊过来,再简单不过了。
可看着宴菱那沉默的模样,宴如玉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茫然无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逃离他的掌控。
“宴菱,你这是做什么?甩脸色给谁看呢?”宴如玉甩开心中的不适,呵斥道。
“什么是甩脸色我不知道,我病了,头很疼,身体不舒服,三哥来找我,是来给我送药的吗?”宴菱问道。
病了?
宴如玉看向宴菱的脸色,见她双颊苍白的模样,想着昨天夜里的冷风,觉得这人许在祠堂里着了凉。
可这都是她自找的!
宴祯在一旁可怜巴巴问道:“姐姐,你只是头疼,崇行哥哥他却是摔断了腿,若是没有荣神医,这辈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求你了姐姐,救救崇行哥哥吧。”
宴菱:“三哥不是说了,不让我出院子胡闹的吗?”
宴如玉见半天说不动宴菱,语气急躁:“够了宴菱,别在这里甩小孩子脾气了!崇行真的伤得很厉害,若你还有几分良心,现在立马,去把荣神医请来给崇行看病!”
“姐姐,你可还是怪我?”宴祯跟着落了几滴泪下来。
宴菱却道:“让我禁足是父亲的意思,我若直接出门,父亲同意吗?”
什么时候了,还记着父亲的话?若是她平日里行事还记挂着父亲,又怎能回回欺负祯儿呢?
宴如玉的脸色难堪了几分,一团邪火憋在心中难发。李崇行同他一起长大的,虽是奴仆,但对他来说亲如兄弟。
宴如玉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请荣神医?”
宴菱:“三哥,我在禁足。”
“好,宴菱。想不到你竟然是这般的冷血无情,我宴如玉真是瞎了眼,把你当我的妹妹!从今以后,你的事与我无关!”宴如玉暴怒,甩袖离去。
宴祯追上了宴如玉的脚步。
李帆含恨看了眼宴菱,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屋内,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李帆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还在昏迷中的儿子,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菱小姐要眼睁睁看着崇行的腿废掉呢?
这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什么这么狠心?
听到屋内的动静,李崇行慢慢睁开眼了,无力喊了一句:“爹…你回来了……”
“行儿,你醒了,腿还疼得厉害吗?”
李崇行抿了抿干裂的唇,“爹,我还忍得住!荣神医什么时候来?”
李帆身形一僵,那句话似噎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爹,怎么了?是荣神医不愿意来吗?”李崇行不解问着,面上带着几分担忧与害怕。
李帆内心几番纠结,终究还是道:“不是荣神医不愿意来,是菱小姐……”
“菱儿怎么了?她出事了吗?”李崇行关心道。
见自己儿子病得这么重,还在关心宴菱,反观宴菱那般冷血无情,李帆心中生出几分恨意来。
“菱小姐她不愿意去请荣神医!”李帆咬牙切齿道。
“我求了很多次了,菱小姐就是不愿意去!崇行,我们是下人!奴仆,要有奴仆的自知之明,不能劳烦主子做事的!”
“宴菱她算哪门子主子?她是宴夫人收养的养女罢了……不是宴家的正经血脉!”李崇行吼着,胸腔中涌出了几分悲愤。
之前他受了些伤,宴菱嚷嚷着要去把荣神医请过来给他看病。
如今他伤得这么重,腿都快保不住了!宴菱竟然无动于衷!难道,之前一切的好都是宴菱装出来的吗?
“崇行,就算她不是宴家的血脉,可她也是喊老爷和夫人爹娘的……”
“爹,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李崇行说着,挣扎着床外爬去,可他腿脚不便,又立马跌下了床。
这一摔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让李崇行痛不欲生。
他抱着自己的腿无力地哭着!
李帆跟坐到了地上,抱着儿子,老泪纵横,“崇行,你的伤已经很严重了!别再折腾自己了!大不了我去,我豁出我这条命,也要把荣神医请过来。”
李帆起身要走,被李崇行拉住了衣袖。
“爹,别去了!您别去求了!这腿我不治了,求您了,您别去了……”他已经没有了腿,不能再失去他爹了!
在李崇行的一声声哭喊下,李帆终于卸下了去求宴菱的念头,父子俩相对垂泪。
李崇行送走了父亲,望着自己断掉的腿,心中亦是恨上了宴菱。
宴菱。
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他日,我定会报这断腿之恨!
李崇行咬着牙,眼中的求生欲强烈起来。
第二天天才亮,守门的婆子便把门拍得啪啪响。
“这鸡都起床了,你还窝在床上偷懒呢!快些起来,夫人喊你过去。”
婆子借着拍门泄愤,把门槛拍得生响。待这门忽然拉开时,一张苍白的脸骤然闪现,吓得那婆子差点儿跌进门槛。
“你…你……”那婆子指着宴菱,哆嗦了半天没个下文。
“去烧些热水,准备早饭。”宴菱垂下手,嗓音沙哑道。
屋子里只有半壶冷水,没有药,一夜过去,她的病又重了几分。
婆子本想奚落宴菱几句,可对上那双黝黑沉寂的瞳孔,心中怕得紧,只得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早饭依旧是两个馒头,好在还有一壶刚刚烧开的热水。
宴菱吃完了馒头,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入肚后,她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妥帖起来。
喝了半杯水,宴菱才往胡氏的院子里走。
胡氏的院子里丫鬟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那些个丫鬟看到宴菱时,要么当她是透明不存在的人,要么鄙夷地望她一眼,不屑而过。
“菱小姐,夫人正在梳妆。夫人说,她昨日的佛豆还未捡完,让菱小姐您帮着捡捡,算是为她祁个福。”胡氏贴身嬷嬷上前道。
宴菱应下,那嬷嬷带她去了旁边的小佛堂里。
佛堂里摆放着一尊玉佛,檀香萦绕。
两个丫鬟端来一桶豆子和一个簸箕,搁在了宴菱的脚边。
“捡佛豆,得跪在佛祖面前才算诚心,菱小姐,您快些捡吧!”嬷嬷仰着脖子,目光从宴菱身上扫过,高傲极了。
宴菱看了看光秃秃的地面,并没有蒲团在。这会儿早已深秋,佛堂里是挡不住的寒意。
若她再贴着冰冷的地面跪上数个时辰,病情又得加重。
宴菱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那嬷嬷问道:“蒲团呢?”
那嬷嬷似乎没料到宴菱会主动开口问,毕竟宴菱从前可没这么多话,让她做什么,便是什么。
那嬷嬷板着脸道:“蒲团昨日送去洗了,还未晾干,凌小姐先捡吧,别误了时辰。这佛豆夫人中午可是要送到庙里布施的!”
“夫人昨日捡佛豆的时候有蒲团吗?凡夫俗子在佛祖面前都是尘埃,若是往日跪在佛祖跟前的人有蒲团,而我今日没有,到时候佛祖施下因果,可会施错人?”
哪有什么没有蒲团就施错人的说法?
“菱小姐,可是不愿意捡?”
“我没有不想捡,我只是在问嬷嬷一件事,嬷嬷还没有告诉我。”
那嬷嬷既不敢说对佛祖不敬的话,又怕事情没办成,惹夫人不快。她恼怒白了宴菱一眼,黑着一张脸,让下面的奴仆去取件旧蒲团过来。
取了蒲团,宴菱倒也跪了下去,一粒一粒捡着佛豆。
等她捡完所有的豆子以后,那嬷嬷才来传话,说是夫人出去了,让她先在院子里等着。
宴菱便也安静站在院子里,见来来往往的丫鬟打她身边经过。
她等了许久,胡氏才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宴祯。
宴祯本是满脸欢喜,可在见到宴菱后顿时花容失色,甚至眼眶都红了起来,用委屈的声音扯着胡氏的袖子,“娘,姐姐也在啊!姐姐看到我会不会不高兴?”
胡氏眉头轻蹙:“这是你自己的家,谁看到你会不高兴?菱儿,你见到你妹妹,可会不高兴?”
宴菱语气平淡:“我见到祯儿,没有不高兴。”
宴菱确实没有不高兴,但她也没有开心,是以胡氏看到宴菱这份寡淡的脸色,心中笃定她是不快。
再想到昨日宴会闹出的乱子,当即心中来了几分气。
“菱儿,母亲知道你心中不舒服!觉得祯儿一回来,你便被抛在了一旁。你并非我亲女,我把你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给你吃喝,教你识字,你还要生我的气吗?”
这重重的礼义孝道压下来,宴菱亦有几分喘不过气。
是啊!
她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是胡氏收留了她,养了她十年,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她才甘愿为宴家的人当牛做马,一次次为他们出生入死,哪怕遍体鳞伤,亦无怨无悔。
可她也是人啊!
她会受伤,会痛苦,会难过。她不是冷冰冰的石头,更不是路边的野草,她是活生生的人。
“菱儿没有不舒服,祯儿小姐回来以后,菱儿一直恭恭敬敬,并未有逾越之举。母亲的养育之恩,菱儿更是铭记在心。所以菱儿才会夜探凉泉谷,为母亲采药。”宴菱垂下眸子,平复心绪道。
胡氏之前在边关生过一场重病,性命堪忧。
哪怕宴菱请来了荣神医,还是缺少一味关键的药材。
那药种在凉泉谷中,离胡人的地盘很近。边关苦战久矣,胡人与晋人水火不容。
胡人晋人样貌差距很大,很容易被认出来,前去采药必是九死一生,没有人敢去。
只有宴菱,入夜以后骑马靠近,花了三天三夜才把药采回来,救了胡氏一命。
这话落在胡氏耳中,似乎更加印证了宴菱的忤逆,气得胡氏当即呵斥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了?来人,去把我的鞭子取来!”
下人们立马取来了鞭子,胡氏挥舞起了长鞭,砸在地上啪啦作响。
“跪下!”
宴菱抬眸,眼中带着几分伤痛和茫然。
“母亲,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跪下!”
“我说你错,便是错了!我是你的母亲,连我的话你都不听,这不就是错了?”胡氏见宴菱都敢跟她顶嘴了,更是心中恼火。
“母亲,都怪祯儿不好,是祯儿的错。是祯儿诬陷了姐姐,才造成了母亲和姐姐之间的误会。母亲,您这么做只会伤了您和姐姐多年的情分。这事因为祯儿而起,您打祯儿吧,别打姐姐了。”宴祯流着眼泪,上前牵起了胡氏的衣角。
跟宴祯的乖顺对比起来,宴菱的忤逆不孝更是刺眼。
胡氏心中郁气难平,直接推开了宴祯,一鞭子对着宴菱甩过去。
鞭上带着无数细小的铁刺,宴菱的脸上涌起一条红痕的同时,数道铁刺钩出的伤口涌出了鲜血。
一道道血痕滑下,濡湿了宴菱的衣襟,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宴菱一声不吭,连一句疼都没喊过。
胡氏只觉得宴菱傲骨难驯,当即一鞭子又抽了过去。
只是这一鞭子落下时,宴祯跑了过去,挡在了宴菱的身前。这鞭子顺势落在了宴祯的身上,疼得她花容失色,痛呼出声。
“祯儿,你这是做什么?”胡氏丢下鞭子,心疼地搂着宴祯。
“母亲,您不要打姐姐了,是我不好,您要罚,就罚…”宴祯泪眼汪汪说着,话还未说完,忽然双眸一闭晕了过去。
“祯儿,祯儿……”胡氏喊了几句,拍了拍宴祯的脸,见女儿没有任何的反应,心急如焚。
“快把小姐抬到我屋里,去把大夫给请来!”胡氏喊着,一群人拥着宴祯进了屋内,丫鬟们各自忙碌起来,路过宴菱身边时,纷纷给她一记白眼。
宴菱本就重病,秋日寒风刺骨,加上她在那阴冷的佛堂中跪了数个时辰,身形亦有几分摇摇欲坠,她终究是没挨住,晕了过去。
院子中的下人忙忙碌碌,见到宴菱忽然晕倒吓了一跳,但又立马反应过来。
祯儿小姐才晕倒,她又跟着晕了过去,这下作的手段,不就是为了把自己撇清吗?
下人们心中鄙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进屋禀报。
“夫人,菱小姐在院子里晕倒了。”
胡氏正忙着照顾女儿,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宴菱。这会儿陡然听到宴菱晕倒,只觉她是在装可怜,心中更加恶嫌。
“把她丢回去,哪里来的,丢哪里去!”
“是,夫人。”
胡氏的贴身嬷嬷找了个力气大的婆子,让她把宴菱扛回去。
那婆子把宴菱扛回了院子里,踹开了房门,直接丢在了地上,呸了一声。
喜欢装,那就装个够!她就看看这小贱人到底起不起来。
那婆子摔下宴菱后扬长而去,宴菱却是直接被疼醒。
她睁开眼睛,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站了起来。
宴菱的屋子里面并没有镜子,她知道自己脸上有伤,但并不清楚伤在哪里。
只得撑起了身子,走到了院子里。她要打盆水,把血擦干净。
守门的婆子也在院子里,她是看着宴菱怎么回来的。心中原有的几分敬畏早就荡然无存。
夫人叫她去了一趟,脸上便挂着伤回来了。这小贱人不招夫人待见,自己何必怕她?
宴菱走到井边,她烧得厉害,四肢无力,怎么都打不起水。
只能求助旁边的婆子,“帮我打一桶水……”
她得到的只有那婆子的白眼与奚落,“还把自己的当宴家的小姐呢!我呸!整天让老娘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那婆子指着宴菱骂了好一会儿,泄了心中的怨气,才哐当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回屋内休息。
宴菱打不起水,只得用帕子沾了沾水缸底部的一点儿清水,擦了擦脸。
那冰冷帕子在伤口上擦拭着,冰冷刺骨,但仍比不上万箭穿心之痛。
宴菱擦干净了脸,回到了屋内,从旧衣物里取出了一个小葫芦,倒出了里面的药丸,就着冷水直接服下。
荣神医说过,所有的伤口都要仔细处理,不然就会危及生命。
这是荣神医留给她的丹药,说留给她备用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动。
荣神医说她是学医的好苗子,一直想把她收为关门弟子,才对她那么好。
宴菱自认上辈子对宴家的人肝脑涂地,可对荣神医却有几分亏欠。
她得活着,好好活着,堂堂正正离开宴家,再去报荣神医的恩情。
吃完药以后,宴菱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她走到床榻边上,直接和衣睡去。
这一觉,宴菱梦到了上辈子的种种,睡得不是很舒服。
直到耳边有声音吵醒了她。
“你看,我就说她是装病!大夫说她好好的,一点儿事都没有!她就是装可怜,想跟祯儿妹妹争宠!”
宴菱睁开眼,发现宴如弦和宴如玉站在自己的屋内,旁边还有一位老者在收拾自己的药箱。
宴如玉见宴祯醒来,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宴如弦微皱着眉,面上的表情不大好。
“菱儿,听说你病了,我请大夫给你看看。”宴如弦道。
宴菱眨了眨眼,坐起身来,想礼貌地向宴如弦道谢,却不料宴如弦却是失望看着她。
“大夫说你没病,好的很!你可知道,祯儿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吗?”
宴菱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宴菱,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太失望了!”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只有祯儿一个!”宴如弦看向宴菱的眼神冰冷了起来,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宴如玉和那医者也跟着出去了。
宴菱还能听到两人在院子里的说话声。
“二哥,我说你管她做什么?我们走就是了!这样的狼心狗肺的人,指不定哪天被她咬了!”
宴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当他宴如弦的妹妹,是什么好事吗?
上辈子她受了那么多的伤,为宴家人出生入死,得到的只有一句谢谢!
谢谢你,菱儿!
这便是对她所有辛苦的褒奖!
这辈子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像之前那般逆来顺受了,在他们眼中,却是天大的错!
她不配当宴家的女儿,不配当他们的妹妹!
真是可笑啊!
宴菱啊宴菱!你怎么这么瞎呢?被这些所谓的亲人骗成上辈子那副模样?
宴如弦几人走后,守院的婆子又在院中指桑骂槐了好一会儿。
宴菱充耳不闻,去井边打一桶水,擦了擦脸。
擦完脸后,宴菱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才过去半天,她脸上的伤口便结了痂,早先头疼与四肢无力都一并消失了。
荣神医的药,果然很厉害。
只是再厉害的药,也治不了肚子饿。
腹中一阵咕噜咕噜,宴菱喝了半杯冷水,打算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在告知了厨房守门奴仆自己的来意后。
不一会儿,一个围着围裙、膀大腰圆的婆子跑了出来,面上带笑,眼中却暗含鄙夷:“菱小姐,您来得不巧,这厨房里的饭菜都发完了,您明日得早些来。”
宴菱看着来来往往提着食盒的丫鬟小厮:“就没有多余的吗?”
“没有了,府上的吃食都是有份额的。再开锅得要不少柴火,您看看……”那婆子说着,用围裙擦了擦手。
婆子的意思很明显,问宴菱要银子。
若是在以前,宴菱兜里还有一些碎银子,只是被奴仆诬陷她偷了宴祯的银子以后,府上的管事来了一趟她屋子,搜走了所有的银子。
宴菱不语,转身离开。
那婆子在背后讥笑了一句:“笑死了,还把自己当宴家的大小姐呢!天天吃白饭,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婆子的声音并不大,宴菱耳力很好,听得一清二楚。
确实,在旁人的眼中。
宴家给她吃给她喝,便是天大的恩情。她白吃白喝了十年,却不知感恩,是个十足的白眼狼。
正是如此,她才要堂堂正正离开宴家,而不是成为旁人口中的忘恩负义之徒。
离开厨房走了一会儿,宴菱察觉一道脚步跟在自己身后。
她微微顿了片刻,借着拐弯的余光瞥了一眼,是一个小丫鬟,瞧着不过七八岁。
如今这个情况,赶上来欺负她的奴仆很多,她早已见怪不怪。一个小丫鬟而已,不能奈她如何。
只是走到了那无人之处,那小丫鬟却开了口。
“菱小姐,请您留步!”
宴菱脚步一顿,转过了身。
小丫鬟快步上前:“菱小姐,听说您还没吃晚膳,这是我吃不完的,您要吃吗?”
宴菱看向她手中的一个半馒头,正铺在白色的帕子里,冒着微微的热气。
见宴菱没有任何动作,小丫鬟表情窘迫、面上微红,结结巴巴道:“一出锅…我就用帕子包、包了起来,那个,我是用,手撕开的,不脏的……”
对上小丫鬟不安的双眼,宴菱伸手拿了其中半个馒头。
“谢谢你的馒头,只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小丫鬟的脸色顿时由愁转喜,一张小圆脸舒展开来:“因为菱小姐您是好人,好人得有好报!”
好人得有好报?
呵,好人能有什么好报呢?
宴菱失神了一瞬,又打量起了这小丫鬟的样貌。
她一直待在边关,两个月前才回来,这小丫头不满十岁。两人之间并无任何交集,为何她要帮自己?
就算是阴谋诡计,她如今有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呢?
不知是看出了宴菱的防备与疑惑,还是那小丫鬟的胆子大,主动替宴菱开始解惑。
“菱小姐,我是谷嬷嬷的侄女,姑姑时常念叨着你,说要报答你的恩情。我…我就想帮帮您……”小丫头说到这话的时候有些难为情。
这么大的恩情,她却只能用馒头来还。
提到谷嬷嬷,宴菱稍微有了一些印象,那是曾经跟在胡氏身边的嬷嬷。
至于恩情,宴菱却是不知道的。
“什么恩情?”宴菱问道。
小丫头吐了吐舌,把平日里耳朵听出茧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菱小姐,之前夫人受了伤,到处找不到药,是您把药采了回来,救了夫人,还救了我姑姑嘞!”
这么一说,宴菱想起来了。
胡氏之前那场重病,其实是中了毒,身边几个嬷嬷一并中了毒。
宴菱取回来了药,不仅救了胡氏,还救了那几个嬷嬷。
原来是这样啊。
弄明白了这件事,宴菱倒也没有像之前那般防备眼前的小丫头。
她认真问道:“我只是采了一味草药回来,救人的不是我,是荣神医,要感谢,也该感谢荣神医。”
那小丫头却倔得很:“什么神医我不知道,姑姑只说您是她的恩人,那就是我的恩人,这恩情不能不报。恩人我只认小姐您一个人!”
“菱小姐,我叫双喜,您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双喜能做的,一定会帮您的!”双喜拍着胸脯,腰板挺得直直的。
她找这小丫头抢她的饭吃吗?
“你送馒头,何尝不是有恩于我!这恩情便抵消了。”宴菱眨眨眼,示意了手中的馒头。
这小丫头若是天天记挂她,饿着肚子把饭留着给她。抢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的饭,宴菱良心上怎么都过不去。
“这怎么能行呢?您才拿了半个馒头,这救命之恩怎么能算半个馒头呢?”双喜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妄图说服宴菱。
远远一道说话声传来,吓得双喜一哆嗦。
她打量了四周,把馒头给包了起来,递给宴菱。
“菱小姐,您收下吧!我在厨房干活,不缺吃食的!若是被嬷嬷知道我偷懒没去传话,肯定要骂我了!您快收下吧。”双喜的眼中已经带着恳求。
宴菱知道双喜在害怕什么。
如今府中上上下下都厌恶她,奴仆踩高捧低,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双喜给自己送吃的,肯定会欺负到双喜头上。
也正是如此,她只敢走到无人处跟自己搭话。
宴菱收下了馒头,对着双喜道:“快去吧,可别被嬷嬷骂了。”
双喜小步了几步,又停下扭头低声道:“凌小姐,您要是再缺吃的了,记得回来找我。”
宴菱望着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宴菱才踏入院子,一道粉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宴祯正站在树下,听到门口的动静,宴祯转身瞧见来人欣喜上前。
“姐姐,你回来了!祯儿在这里等你等了很久呢!”
“祯儿给你带了白玉膏,这是大哥给我送来的,据说是宫里贵人才用的,用完以后那伤疤会好得快。祯儿想着姐姐的伤更严重,便给姐姐送了过来,姐姐,你快收下吧!”宴祯递上一个小瓷瓶子。
宴菱并未伸手去接。
见宴菱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宴祯顿时有些委屈,眼中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语气低落:“姐姐,你是不是很讨厌祯儿,所以不愿意收下祯儿的礼物。祯儿只是想对姐姐好而已,祯儿没什么坏心思……”
话说到后面时,宴祯已经带上了哭腔,眼泪也随之滑落。
“我没讨厌你。”宴菱平静道。
“真的吗?那姐姐为什么不收下我的礼物。”宴祯泪眼朦胧继续追问着。
“这是你的东西,不用给我。”
“姐姐比祯儿伤得严重,姐姐还是收下吧!你收下,祯儿才能安心一些!”
见宴菱还是无动于衷,宴祯再次落泪。
“姐姐可是怪我了?怪我误会了姐姐,怪我让姐姐挨了打?祯儿……祯儿从未想过要害姐姐你……”
宴祯长得很乖巧,哭起来的时候惹人怜爱,只是宴菱心中没有半分动摇。
上辈子挨罚也好,取血也罢,就算是她瞎了双眼,宴祯也从来不是这些事的主使,她反而会替自己说好话,再众人面前维护她。
也是她的这些善举,把宴菱置于一个更加艰难的境地。
跟宴祯的宽容善良比起来,她所作所为是那么的不堪。
她就像陷在沼泽中央的人,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有任何的举动都只会让她陷得更深。
她上辈子一直用姐妹亲情来自欺欺人,说这些只是误会。
真的是误会吗?
“你来我院子里,娘亲和几个哥哥知道吗?”宴菱忽然开口道。
宴祯一愣,抽噎道:“娘亲和哥哥不知道的,我是偷偷过来的。”
“你为什么要偷偷过来?来给我送药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不,不是的。祯儿只是怕娘亲和哥哥担心,所以才自己过来了。我只是…只是担心姐姐……”宴祯可怜巴巴看向宴菱。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宴菱只想笑。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可能真的会傻乎乎地接下宴祯递过来的药,并从心底感激她,把她当作世上最好的妹妹。
就算不接这药,她也会记下宴祯的恩情,觉得她是真的对自己好。
只是……
如果宴菱真心对自己好,就不会偷偷摸摸过来送药,还是宴如舟从宫中带回来的药。
不出所料的话,宴家的人必定会过来找她算账,快的话马上,最慢明天。
“姐姐,这药是大哥送过来的,不会有假。祯儿不会害你的,你收下吧!”
“姐姐,你是不是嫌弃祯儿……”
见宴祯又哭了起来,宴菱目光从她面前扫过,落在了院子。
她的听力很好,能听到院子门口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伴随着男子的呵斥声:“宴菱!你又欺负祯儿!”
宴如舟疾步向两人走来。
宴祯抽抽搭搭替宴菱解释着:“不是的,姐姐她没有。”
“你不用替她解释!你都哭成这样了,还说她没有招惹你!祯儿,大夫说你身子弱,不能常哭的。”宴如舟对着宴祯轻声细语安抚着,甚至伸手替她擦去了脸颊的泪珠。
待他转身,却是冷眼呵斥着宴菱:“宴菱,今天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周将军有要事找你过去,你去一趟前院。”
宴菱默然转身,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听宴如舟的话,而是,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宴菱离开以后,宴祯好奇问着:“大哥,周将军找姐姐有什么事?姐姐之前都晕倒了,若是太过辛苦的事,我怕姐姐会病倒。”
宴如舟恨铁不成钢看向宴祯,“祯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她?她皮糙肉厚,还有武艺傍身,没人能伤得了她!周将军找她不过是让她去请荣神医,不是什么大事……”
“祯儿,你太过柔善了,总是为别人着想。你不能这样,宴菱她不会领你的情!”
宴祯若有所思。
另一边。
宴菱到正院时,宴如玉正在和周彪在院内寒暄着。
见到宴菱,周彪赶忙起身上来。“菱儿来了啊!”
宴如弦在瞧见宴菱时眼中闪过一抹恶嫌,但又很快整理好表情。
“你这脸……”周彪凑近以后发现宴菱脸上的伤,笑容一顿,语气迟疑,“怎么受伤了?”
宴菱:“没事的,小伤。周叔叔找我有什么事?”
周彪是驻守边关的将军之一,也算是看着宴菱从小长大的长辈。
见宴菱岔开了这话题,周彪便没继续追问,只说起了自己来找宴菱的原因。
“菱儿,周叔叔来找你,是想你去帮我请一趟荣神医的!我父亲的心疾又重了几分,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看过了,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荣神医身上了。”
“若能请来荣神医,不管这病治不治得了,这份恩情周彪定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我周彪能效劳之处,我定在所不辞!”
前世她把荣神医请回来以后,治好的不止有李崇行,还有周将军家的老太爷。
宴菱低头,垂下眼眸,“周叔叔,我如今尚被父亲禁足,不能出门。”
周彪一愣,看向了身后的宴如玉。
宴如玉狠狠瞪了她一眼,“宴菱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讲规矩!周将军,这丫头就是找借口不愿意救人!我去好好教训她!”
宴如玉说完这话就想去扯宴菱的袖子。
周彪赶忙拦了上去,“如玉,这是我求人,你别掺和进来。”
“菱儿,我与你父亲相熟,这事我亦与你母亲知会过。事从紧急,若你要受罚,我便替你!我周彪愿意性命祁氏,便是他日有什么,我都替你担着!”周彪承诺道。
宴菱的目光越过周彪,落在宴如玉身上,“三哥,我真能出门?”
“让你去你就去,你少动歪脑筋。”宴如玉呵斥着。
在宴如玉的注视下,宴菱上了周家的马车,跟着周彪去了城外。
荣神医在城外有个药庐,虽是茅草小庐,但却是先帝亲手给他建的。
无他,荣神医救过先帝的性命,这是先帝给他的嘉奖之一,因此殊荣,那草庐至今没人敢擅闯。
只是荣神医脾气古怪,行踪神秘,便是豪门世族也不一定能请他回家看病。
久而久之,围在这外头排队求医问药的百姓逐渐散去。在不知情人中,那不过是一间寻常草庐。
周彪是和荣神医一起从边关回来的,早在请宴菱之前,他便亲自去请了一趟,可惜草庐里的童子说,荣神医出门了,归期未定。
至于去了哪里,那童子怎么都不肯说。
周彪不敢得罪人,只得曲线救国,去把宴菱请过来,看看能不能问把荣神医给找到。
草庐路途遥远,二人相对而坐,周彪先是把自己没找到人的消息说了一遍,接着就开始关心起了宴菱。
“菱儿,你跟如玉的关系先前不是很好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要周叔叔帮你们二人从中调解?”周彪关心道。
宴菱回忆起上辈子,先前很好吗?
是啊,在外人的眼中,她总是追在几人身后,笑眯眯地叫着哥哥,从未有过不开心。
只是旁人并不知道,对于她这个被收养的妹妹,宴如舟几人原来是不喜的。
是她拼命讨好迎合了好几年,才有了他们的好脸色。
她所付出的一切,在他们的眼中一文不值。
“菱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宴菱好半天没回话,周彪关切起来。
“周叔叔,我没事的,只是染了风寒,精神不大好。”
“可请过大夫?吃药了吗?”
“吃了。”宴菱一句一句应着,又忽然转了话锋,“周叔叔,如果我能请来荣神医,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就行。若是我能办得到的,我定然帮你!”若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哪怕请不到荣神医他也愿意帮宴菱这个忙。
“周叔叔,等我请到了荣神医给周爷爷治好了病,我们再说这事吧。”
即使宴菱没说明白,但周彪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这事许是跟宴家的人有干系。
想到这些,周彪落在宴菱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惜。
才几个月不见,宴菱的变化太大了。明明只是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眼神比那征战多年的士兵还要苍凉平静?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草庐。
宴菱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内就传来一童子不耐烦的声音:“别敲了,先生不在家!客人请回吧!”
“阿生,是我,宴菱!”宴菱隔着门喊着。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伴随着孩童的欣喜声:“菱姐姐,你怎么来了啊?你来得不凑巧,先生他出门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童走了出来,小童面上生着一团巨大丑陋的黑色印记,从左边脸颊横跨至右边眉眼,十分恐怖。
他见到宴菱后一愣,眼中流露出关切:“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先生去了哪里?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宴菱追问道。
“先生去归鹊山采药了,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两个月,这才去了几日,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阿生一五一十说着。
他扫了一眼宴菱身后的周彪,定是这人把菱姐姐请过来的。
得知了荣神医的行踪后周彪面上一喜,请宴菱过来果然有用!换作旁人,什么都打听不到。
“那我去归鹊山找他!”宴菱道。
“菱姐姐,归鹊山上野兽多,我给你带些驱赶野兽的药。”阿生说着,撒着脚丫子往里跑。
片刻后,他掏出了好几个油纸包。
“这是驱赶野兽的,这是赶走鸟儿的,这是解毒的,这是干粮,这是水壶……这是治脸上伤疤,菱姐姐,你脸上的伤得治啊!”
因为荣神医经常出门,这些在药庐里面很是常见。阿生怕宴菱拿不了,甚至拿了个包袱给她装着。
接过阿生递过来的包袱,宴菱心中五味杂陈,这样的东西上辈子也有,只是上辈子她太过着急,听到荣神医的位置就策马而去,并不知道阿生准备了这么多。
“谢谢你,阿生!我去寻荣神医了。”
“菱姐姐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啊!”阿生挥着手跟宴菱道别。
归鹊山离草庐有百来里,山势复杂险峻,山脉延绵数十里,要想在里面找人不大容易。
上辈子宴菱进山找过荣神医一次,这会儿的时间和上辈子相差不多,宴菱大概知道他在归鹊山的什么位置。
宴菱提议改乘马儿,周彪自然没有意见。他早就做好了找人的打算,早早让奴仆准备了快马。
二人带着侍卫骑马行至归鹊山时,宴菱便以山阴处草药多一些的借口,领着众人朝着她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侍从们一边走,一边喊着。
“荣神医!”
“荣神医!”
就这么找了两个时辰,几人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荣神医。
一个背着药篓的瘦小老头脚步利索从峭壁间攀爬而下,闲庭信步。
“叫什么叫,我的晚饭都被你们吓跑了!”荣神医抱怨着,语气却不重。
尤其是在看到宴菱时,那双小眼睛直接亮了起来!
“这不是菱丫头吗?这不年不节的,跑到这深山里来找我?可别说你不是来找我学医的,我不想听这话!”
看见荣神医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宴菱心中激动,眼眶亦有些湿润。
上辈子听说荣神医出事以后,她便赶了过去,可惜迟了一步,只能收敛了他的尸骨。
这辈子,她定会护好荣神医。
宴菱压下心中的情绪,带着愧疚开口:“荣神医,我来是请您去看病的。”
“治什么?又治那宴家的几个武夫?”荣神医冷哼了一声。
上辈子为了宴家的人,宴菱求过荣神医很多次。
周彪主动上前恭敬行礼:“神医,是我请菱儿来找您的,我想求荣神医您出手救救我的父亲!”
“你看起来也像个武夫嘛!我老头子最讨厌武夫了!”荣神医嫌弃道。
荣神医的脾气,周彪早就清楚,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宴菱身上。
宴菱给了周彪一个安抚的眼神,上前好声好气劝着,并许诺自己会帮荣神医来处理草药,以求一个替周家老太爷诊治的机会。
“要我说,你早过来学医不就行了吗?学会我老头子的医术,何必总是求我呢?”荣神医恨铁不成钢。
宴菱想了一会儿,似不经意道:“等我解决了一些事情,就来找您学医。”
荣神医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佯装半信半疑的模样。
“真的假的?你可不能骗我老头子哦!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年了,要是被人骗了,我死不瞑目啊!”
听到死不瞑目这几个字,宴菱脑中又浮现了上辈子荣神医的死状,心像针扎般疼痛,赶忙道:“怎么会呢?我说过的,绝不会骗您!”
“成成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丫头!给谁看病,走,我们现在就去……”
确定了宴菱是真心跟自己的学医以后,荣神医心情大好,亦给了周彪一个好脸色。
众人不眠不休赶了一夜路,终于在次日赶到了京城,进了周府。
到了病房以后,荣神医以碍事为由,赶走了所有前来寒暄的周家人。
给周老爷诊脉、下针,又提笔写了份药方。
“用这方子去煎药,一日两碗,喝上半月,他这心疾便可痊愈。”
“这样就行了吗?”接过药方,周彪双手颤抖,仍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请遍了京中的大夫,甚至还请太医过来瞧了,他们都只开了些续命的药材,只是能让他老人家多活些时日,没有一个说过能治愈这心疾。
真的能治好吗?
“不想要?那还给我!”荣神医说着就要拿回那张纸。
周彪赶忙把药方藏到身后,跟荣神医赔礼道歉。
荣神医冷哼了一声,提起自己的药箱,往外走。
周彪跟了上去嘘寒问暖,“荣神医,您赶了一夜的路,还未用过膳,要不先休息一下?府中早就准备好了厢房……”
“不用,我可住不惯这京城的深宅大院。给我准备马车,让我回去。”
周彪只得按照荣神医说的来,让奴仆准备好马车送他回家。
临上马车前,荣神医还不忘关切宴菱:“你什么时候到老夫的草庐里学艺呢?”
宴菱给不出太过准确的时间,只道:“等我处理完一些事。”
“可要我老头子帮你?”荣神医盯着宴菱问着,眼中的关心并非作假。
宴菱唇角微扬,“不用了,荣神医您放心,若是能麻烦到您老人家,我绝对不会客气。”
“哼哼,你最好是。”
荣神医仔细看了宴菱两眼,才上马车。
目送着马车驶远后,周彪又关切起了宴菱,问她可要歇息一会儿。
宴菱摇摇头:“不用了,周叔叔,我先回府。”
周彪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你是我从宴家带回来的,我自然要把你给带回去,给你爹一个交代。”
宴菱没再拒绝。
她知道,周彪这是怕她回去受罚,想要给她撑腰。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周彪一如他的承诺把宴菱送回了宴府,许是放心不下,他提议把宴菱送回院子里。
宴府的奴仆不敢阻拦,只能看着两人向前。
宴菱沉默无声往前引着路。
宴菱住的小院很偏僻,越往那边走,越是荒凉,周彪心下有几分疑惑,但并未开口。
“周叔叔,我到了,你回去吧。”院子门近在咫尺。
“行,那我先走了……”
周彪正要抬脚,院子门刺啦被打开,一个婆子扭着腰从门里探出了头。
在瞧见宴菱以后,毫不客气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这小贱人一天一夜不回家,一回来还带了个老男人,把你那皮肉生意都卖到府里来!脏了府里的地!”
“马婆子,你说话客气些!这是府上的客人!”宴菱呵斥道。
马婆子是在把周彪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才开腔的,什么样的贵客能穿着这么一身破衣服,一看就是这白眼狼的客人,她犯得着给什么好脸色?
“我呸,跟你这贱人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客人?不偷不抢还算好的。”马婆子叉着腰骂道。
一个在府中不受待见的小丫头,别说骂她,就是打她也不会受罚。
尤其是在知道了主子们对她的态度以后,这些个婆子更是肆无忌惮。
“你这无父无母的小贱人,白吃着将军府的饭,一天到晚不干活,还敢在我面前拿……”
只是马婆子骂人的话还未说完,被周彪一脚踹了出去。
整个人砸在院墙上,疼得浑身打哆嗦。
“哎呦喂,疼死我了!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周彪目光冰冷,看她宛若一个死人:“原来这便是宴家的奴仆,不仅能骂自家的小姐,连我这个上门的客人都要跟着挨骂!”
“来人啊!杀人了啊!宴菱带着一个男人在府里杀人了!”马婆子大声嚷嚷起来。
她嗓门大,声音洪亮,不一会儿就有婆子和家丁举着扫帚前来。
只是那棍子还未落到周彪身上,就被他一脚踹的老远。
本来还在看好戏的马婆子在瞧见这场面后,吓得屁滚尿流往后面爬,她哪里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一边爬,还不忘一遍喊着:“杀人了啊!来人啊,救命啊!”
这里的热闹终于惊动了主院的人,宴如玉持剑带着一队兵卫前来时。
看到的便是这一院子躺在地上的奴仆,还有一个不停叫唤的马婆子。
再瞧那站在门口的宴菱和周彪,宴如玉想也不想怒吼着:“宴菱,你发什么疯,把自家的下人都给打了!”
“你是想翻了天了吗?”宴如玉说着,当即就想踹宴菱一脚。
只是他还未碰到宴菱,那抬起的脚就被周彪给踢了回去,甚至逼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周叔叔,她做了这样的错事,你怎么还维护她?”
周彪挡在宴菱身前,“如玉,你就不问问,这些奴仆为什么会躺在地上吗?”
“还用问什么?这丫头又不是第一次打伤家里的奴仆了!周叔叔,我敬您是长辈,可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您最好不好插手。”宴如玉跟着呛声。
之前那次,便是管事带着人来宴菱的院子中搜钱,宴菱动手打了人,还是宴如舟带人才把宴菱给押住,关进了祠堂中。
周彪自认个读不通大道理的粗人,但也不会这般是非不分,曲直不问。周彪失望看着宴如玉,问他“如玉,他们是我打的!你可要抓我去问话?”
宴如玉面上错愕,但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定是因为宴菱请回来了荣神医,周将军替她遮掩起来。
“周叔叔,您不用替这丫头遮掩!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伤我府上的奴仆?”
是啊,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伤这晏府的奴仆呢?
可就算不是他打的,是宴菱动的手。奴仆打就打了,哪里还有跟主子计较的道理?
周彪不解释,只是问:“你不问问这奴仆做了什么而挨打的?”
宴如玉一愣,倒也按照周彪说的去问。
那趴在地上的小厮说:“奴仆听到马婆子在喊,有人在杀人,是菱小姐带着一个男人在府上伤人,便带着棍子过来了……”
三四个小厮和好几个婆子都是这样的口径,剩下的真相,便要问那马婆子了。
宴如玉还未走到那马婆子面前,马婆子一骨碌翻了个身,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她浑身打着抖嗦道:“是老婆子有眼无珠,把贵人认成了歹人,闹出这样的事情,少爷饶命啊!贵人饶命啊!”
听到这话,宴如玉的眉头皱了起来。
还真是有误会!
马婆子不认识周将军,见到一个外男跟着宴菱过来,以为府上来了歹人才唤来的小厮。
这也不能全怪这婆子!
“周叔叔,这事确实是误会。府上的婆子老糊涂了,把你当成了歹人。不过人你也打了,若还有不高兴之处,我给您赔个罪?”宴如玉缓和脸色问道。
“呵!好一个误会!宴如玉,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被一个府上奴仆牵着团团转!”
“我周某虽是一介武夫,但这天南地北的宅院我都去过。还未在哪家,光天化日之下被府上的婆子同小姐指认为姘头的!你宴家真是好家教!调教出这么些好奴仆!”
说完这些话,周彪才不管宴如玉脸色有多难看,直接转身对着宴菱道:“菱儿,要不你跟我回周家吧!宴家的奴仆不当你是主子,来我周家,你来了便是我周府的小姐,没不长眼的奴仆敢对你不敬!”
宴如玉着急插话:“周叔叔,宴菱是我家里的人!她住我宴家,不能这么抢人。”
周彪充耳不闻,只是等着宴菱回话。
宴菱:“周叔叔,谢谢您的关心,我在这里挺好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会去。
“行,菱儿,你哪天在宴家住得不高兴了,尽管来我府上!我周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若是有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你也尽管跟我说,宴家里面的事我管不着,宴家之外的事情,我还能出几分力。”
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宴如玉听得,面上更加难堪。
周彪叮嘱了宴菱两句,转身要走,宴如玉赶忙去拦:“周叔叔,若有不快之处,打我骂我便好,别伤了两家的和气。”
若是因为一个奴仆而得罪了周彪,实在是不值得。
“宴如玉,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便是你爹站在这里,也没资格如此理直气壮!”周彪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气得宴如玉摔直接把剑摔到了地上。
他望着那一声不吭的宴菱,冷笑道:“宴菱,你满意了!搞得两家恶交,你现在开心了?宴家不好,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了!你要把这个家搅翻天了!”
面对宴如玉的斥责,她问:“三哥,我说得哪句话挑拨离间了两家的关系?让两家恶交了?”
宴如玉来了以后,她只说过一句话。
“你自己做的事,难道你心里没数?”
在宴如玉的眼中,她什么都不说,便是故意把一切弄成这样的!
如果是祯儿,她绝对不会这样!她不会看着两家恶交!她也不会看着周彪殴打奴仆而不阻拦!
宴菱是故意这样的!故意让奴仆惹怒了周彪!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宅院里的奴仆又不认识周彪,难不成会故意得罪他?
可偏偏,眼前的事情他挑不出错,也不能拿宴菱如何。
“今天的事,我会跟爹说的!你等着怎么跟爹交代吧!”
“宴菱,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你姓宴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不是我宴如玉的妹妹!”
“你若再做出了什么对宴家不利,对祯儿不好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抛下这堆狠话,宴如玉带着府上的奴仆离开了。
宴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冷笑。
说得好像她为宴家着想他们就放过她了?是要再取她的血,还是割她的肉呢?
留给宴家的时间可不多了。
-
周彪的事闹得宴如玉心中不大痛快,他既恨周彪被宴菱蒙蔽了双眼,又担心两家恶交以后周彪会在朝堂上做出什么对他爹不利的事情。
思来想去,宴如玉还是去找了宴如舟,把这个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说?周将军来了府上,怎么不派个奴仆招待呢?就让宴菱跟着去?”宴如舟严声道。
“大哥,我到的时候,那院子门口已经躺了一地的人了。小厮来传话,只是说府上来了歹人。再说那周将军一身布衣打扮,还跟着宴菱一起进府打人,奴仆把他认错当成歹人也是寻常!这事不能怪我!要怪,都怪宴菱啊!”
明明他才是知道府上有歹人第一个冲过去人,为什么闹到最后要怪他?难不成让这周彪把人打上一顿,扬长而去吗?
他眼里还有没有国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