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望傅珩之是小说《别撩了!刚回京被小皇叔撩红温》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一口一个哥斯拉写的一款双男主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别撩了!刚回京被小皇叔撩红温》的章节内容
悠悠的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一个多月,终于进了邺京。
车帘掀起一角,祈望看着比之三年前更为繁盛的街道和商铺,听着耳边熟悉的口音,这才终于有种回到故土的感觉。
近乡情怯,说心绪没有一丝动容那是假的。
更何况,他还未必受欢迎。
“公子,到昌平侯府了。”
十五将马车停在了昌平侯府前,将帘子挽到一边,伺候主子下车。
祈望穿着一身银丝绣竹的月牙白揆袍,双挞尾嵌玉革带下坠着一块质地极好的羊脂白玉,墨发用云纹发冠竖起,翩翩公子,一身矜贵。
见有马车来,守在昌平侯府门前的小厮连忙来迎,在看到祈望那张脸时小厮不由得一怔。
一是惊艳,二是惊讶。
竟是定远侯府的祁小侯爷,没有一点消息,祁小侯爷是何时回京的?
小厮连忙恭敬见礼,“小的见过定远侯世子。”
祈望微微颔首,“我来看望阿姐。”
“是,小的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我想给阿姐一个惊喜。”祈望抬腿迈进昌平侯府。
小厮拦不了,连忙去通知管事。
府中陈管事得到消息,匆忙来迎。
“小的见过祁小侯爷,祁小侯爷安康。”
祈望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陈管事跟在祈望身边,语气有些急促,“世子妃久卧病榻,恐将病气传染给祁小侯爷,莫不如请祁小侯爷先行在正厅等候,待小的禀告上去侯再行探望不迟。”
祈望还是之前的态度,“不必,既然我阿姐已经缠绵病榻,我就更等不了,我想阿姐在的院子,我还是记得路的,就不劳烦管事了。”
祈望脚步不停,直接就往梅庭轩方向走,陈管事在后头跟着,急得冒汗。
眼看着祈望离梅庭轩越来越近,陈管事不得不出声提醒。
“祁小侯爷,世子妃久病,府中已经为她重新安置到另一个更清幽,更适合养病的院子,还请祁小侯爷随小的往这边来。”
祈望眼眸轻抬,看了一眼梅庭轩的方向,里面分明传出了女子的声音,祈望转身,眼底凉意又深了几分。
“带路。”
七拐八弯绕了不少的路,从东院往西边走,走了许久,这才到了祈玉澜现在住的院子。
祈望抬头看着写着兰庭苑的牌匾,讥诮道,“我倒是不知,原来昌平侯府的世子妃现在竟已经要住到西院了。”
陈管事听了这话头不由得更低了两分,也不敢去擦脸上的汗。
十五抱着剑从管事身边走过,肩膀重重撞了他一下,真当他们家小姐是没人护着了么?
祈望进门,便听到屋内传来敲打木鱼的声音。
院内的婢女婆子见了,想进去通禀,被祈望拦住。
“尘世繁华皆梦幻,功名利禄似云烟。色身无常终有尽,四大皆空自在天......”
祈望倚墙听了一会儿,轻哂,“这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还四大皆空了起来?”
祈玉澜回头,苍白的病容上浮上喜色,“子安,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祈望将阿姐托住自己脸的手轻轻拂开,顺着动作揽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往床榻方向走。
“病了就好生躺着,求神拜佛能好的话你不如直接住寺庙。”
祈玉澜轻拍了一下祈望的手,嗔怪道,“不可对佛祖无礼。”
祈玉澜被祈望强行按到了床榻上,她看着长高了许多的弟弟,眼里带笑,“你是为我回来的?”
祈望反问,“不然呢?”
祈玉澜很高兴,但想着侯府内一摊子烂事,又想起之前那些糜烂不堪的流言,她又不太想弟弟回来。
“我没事,何必赶回这一趟,你身子又不好。”
这话一出,祈玉澜便觉得不好,邺京是弟弟自小长大的地方,想回来的时候又何必需要理由?
她转移话题道,“对了,外祖母他们可都还好?”
祈望垂下眸子,点头,“都好。”他轻喃着戳穿她话里的意思,“阿姐是不欢迎我回来。”
祈玉澜哪里受得了弟弟失落委屈的表情,她抓住祈望的手,肯定道,“阿姐怎么可能会不欢迎你回来,你回来阿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着她眼底切实的笑意,祈望总算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世间百花,在这一刻也黯淡无光。
有人盼他归,哪怕只有一个,他也知足了。
祈玉澜怔怔看着这张脸,惊艳到失神,“子安越发俊俏了。”
要是个女子,那该多好?
祈望将阿姐按到床上,嫌弃道,“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还有精力花痴呢!”
说起自己府内的烂事,祈玉澜倒是看得开。
“本就是士族联姻,又何必多求,女子婚嫁本是赌博,我输了,左不过命罢了。”
她担心的是弟弟想为她出头,“你可不能乱来。”
祈望脸上没什么情绪,“既如此,那不如和离了,各自欢好。”
才三年,当初那个信誓旦旦会对他阿姐好的男人,一年后就纳了妾,而后在阿姐生产亏空身子后,更是极少踏入阿姐房内,将她一个堂堂侯府世子妃当成了摆设。
他离得远,但眼不瞎,耳也不聋,他阿姐在京中都成了笑话。
祈玉澜闻言轻拍了一下弟弟的手背,“说什么胡话呢?世家大族的女子哪有轻易和离的?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谁的笑话?祈家还是李家?他们的笑话与我们何干?”祈望眼底有些许执拗。
祈玉澜哑然,半晌才说道,“反正和离不是小事,别挂嘴上了,我不会和离的。”
祈望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李昭明听到消息后就从外面匆匆往回赶,被十五抱剑挡在外面。
“十五,这是我家!”他压低声音怒道。
十五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家公子和小姐在里面谈话,外人不方便叨扰。”
李昭明怒了,他再次强调,“这是我家!里面的是我夫人!”
他推开十五就想往里面闯,随行的小厮也上前想要将十五拉走。
十五对着李昭明不动手,但对着小厮那是一脚一个。
眼看着进不去,李昭明气急败坏,就冲着里面喊,“子......”
话刚开头,就见祈望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喊什么?”声音更冷。
李昭明半截声音卡在嗓子里,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怎么回来了?”
“要跟你请示?”
李昭明又是哑然,他讨好道,“早说姐夫去接你啊!景淮还不知道你回来吧,走走走,咱们到瑞蚨楼设宴洗尘!”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祈望心头好似还是被烫了一下。
他走出一步拽住李昭明的衣领,明眸中盛着怒意,“我阿姐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场面一下混乱起来,气氛变得焦灼。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子安。”
祈望抬眸,便见圆月门处站了个人,风光霁月,朗月出尘。
是贺景淮。
“哥。”
祈望松开了李昭明。
贺景淮朝着他走来,修长好看的手指拂过他鬓间落发,姿态亲昵。
“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不想我去接你?”
“不是,想着就回来了。”祈望垂下眸子,没有直接去看贺景淮。
贺景淮倒是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半晌,他弯腰低头,迎上祈望的眼睛,眼底笑意弥漫,“不想见到哥哥么?”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得彼此间呼吸缠绕,祈望微微向后靠了一点,稳住心神,轻喃道,“没有。”
贺景淮站直身子,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像是小时候那般,“那先随哥回家好不好?爹娘都在家等你。”
祈望指尖微微用力,他往后看了一眼,祈玉澜朝他露出一个笑,“先回去吧,有时间再来看阿姐。”
李昭明见夫人出来,连忙走过去揽住祈玉澜,“你阿姐这里,我会照顾好的。”
祈望盯着李昭明的手,像是要盯出窟窿,他警告道,“你让我阿姐受苦,我不会放过你。”
李昭明被他盯得有点怵,他从小就是个混不吝,什么人没见过?更遑论一个被定远侯府抛弃的祈望。
但全邺京谁都知道,贺景淮将这个捡来的弟弟当亲弟弟宠,这也是他对祈望有所顾忌的缘由。
因此面上他还是给足了祈望和贺景淮面子,“我哪敢啊!”他叫屈。
贺景淮拉着祈望的手往外走,临走前看了一眼李昭明,也是警告意味十足。
李昭明:“......”
人走后,祈玉澜立马挣脱了李昭明的桎梏,李昭明也没再拦,他警告地看向祈玉澜。
“你最近给我安分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好掂量清楚了!”
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祈玉澜眼中无悲无喜,她转身,径直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床上。
子安都叫她好好休息了,她自然是得听话的。
马车里。
贺景淮今天穿一身银灰色云纹揆袍,头发用一顶银缕云纹冠束起,跟祈望看起来很搭,他看着静坐在马车里的祈望,一眼未落。
三年未见,脸上的稚气褪去,那张脸变得更加精致,眨眼间均是芳华。
只不再如从前般粘着自己,撒娇,吵闹,爱笑。
“子安。”
今天第二次听他喊自己,那股褪去许久的酸涩好似又从尘埃里冒了出来,祈望抬眸,正好落入那人眼里,目光灼灼。
他连忙将视线转回,“哥,怎么了?”
贺景淮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然后将自己往祈望的方向挪了挪,“原来还愿意搭理哥哥啊,还以为咱们子安跟哥哥生分了,坐个马车都隔了天堑。”
祈望在心里腹诽,就这么宽的地儿,哪里就天堑了?
不过他到底按耐住想要往边上再挪一点的心思,就那么跟贺景淮挨着。
“回来怎么不提前跟哥哥说?”
“听到阿姐病重,就火急火燎回来了,没来得及告诉。”
贺景淮垂眸,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你一个人闯进昌平侯府,出事怎么办?”
“怎么会出事?”祈望说,“十五跟着呢。”
再说了,虽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那家的人,可总归身份摆在这儿,谁又敢轻易动他?
贺景淮没再说话,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找自己,他到底还是将自己跟他划了一条线。
贺景淮不禁在想,三年前放任他走,是不是真的错了?
宁国公府接到祈望回来的消息,立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宁国公夫人薛氏让府中下人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都是祈望爱吃的。
“姨夫,姨母。”祈望礼貌见礼。
“来来来,让姨母看看,哟,这长得越发水灵了,这要是出去,也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京中贵女,怕是我们家说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薛氏拉着祈望就往桌边走。
宁国公也很是高兴地捋着胡须,“怎么能用水灵来形容,男子应是风姿俊朗!”他纠正道。
今天高兴,薛氏也不跟他犟,“你看看都是你爱吃的菜,三年不见,姨母也不知道你还爱不爱吃。”说着她又有点失落,不过又很快不着痕迹地隐藏好。
祈望笑着点头,“都是我喜欢吃的菜,谢谢姨母。”
“哎,喜欢就好,那多吃点。”
他们在饭桌上闲聊,聊这三年祈望的生活,聊蓼城,聊祈望的祖母。
“这次能在邺京待多久?”薛氏给祈望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状似无意般问道。
祈望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半晌才轻声说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声音虽轻,但很清晰。
饭桌上静了一瞬。
宁国公怔愣后笑着打破僵局,“可是想在京中谋一份差事?想来咱们子安也到想要建功立业的年纪了。”
薛氏也附和道,“是啊,而且子安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子安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是有,姨母亲自上门为你说亲。
若是没有,待你哥成亲后,我就多帮你多留意一下,看看京中有什么贵女能配得上你的。”
祈望捏住筷子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贺景淮,终于要成亲了么?
祈望笑得得体,“那我肯定要喝哥的喜酒,定了日子没有?”
三年,他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听到贺景淮要成亲时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原来亲耳听到,要比想象中平静许多。
贺景淮侧眸看他,似是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眼底晦暗不明。
他将剥好的虾放到祈望的盘子里,替父母回答了那个问题,“没有。”
宁国公夫妇看向贺景淮,眼里很是不满。
三年前宁国公府跟舒王府就已经定亲,八字合了,纳吉做了,信物也交换了。
现在成淑郡主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人家对自家儿子情根深种,这些年来他们没有去提亲也没传出一个不字,这种事情男方不拿出个态度来,难不成还要女方来提?
他们已经明里暗里跟儿子说过好几次,但都被他用其他事给搪塞了过去。
现在正好提及此事,祈望也在场,薛氏颇有点破罐破摔,“去舒王府提亲,是你跟我们一起去,还是我和你爹直接去?”
饭桌上和煦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贺景淮无奈放下筷子,轻叹了口气,妥协道,“过些时日,我亲自找媒人去提。”
听到儿子这般说,薛氏和宁国公对视一眼,终于是放下心来。
祈望紧捏筷子的手松开,像是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反而有种释然。
“想来定是桩美满的喜事,那我就等着喝喜酒了。”
他故作轻松,“对了哥,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千万不要落下我。”
宁国公夫妇见祈望表情无异,也放下心来。
三年前的事,到底传得不好听。
祈望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然不会相信他会轻薄成淑郡主,其中定有隐情。
可当时正值宫宴,人多口杂,他们就是想为祈望辩解几句,都无从下口,更何况对方又是跟自己儿子定亲之人。
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传出的话都十分不好听。
后来还是祈望自己离开了邺京,才让这件事情淡了下来。
私心里,宁国公夫妇自然不愿祈望这时候回来。
可他们心里也知晓,当初这孩子走的时候就带了委屈,现在若又拦着他回来的话,他们是怎么也没脸说出那种话。
贺景淮听到祈望的话,像小时候那般揉了揉他的脑袋。
“少不了你的活。”他轻笑道。
话题又绕到了祈玉澜身上。
“你阿姐的病可好些了?”
“面色不太好,不过请来的花神医已经在路上了,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姐姐是生产的时候落下了的病根,郁结于心又忧思过度,这才久久不见好。
想起姐姐生产时候的事,祈望眼底的阴鸷深了两分。
诺大的一个侯府,到处都是婢女小厮,偏偏就在她阿姐生产的时候让稳婆迷了路?
这种屁话哄哄三岁小孩还行,他们这些大家族里长大的,哪里会不知道后宅里的阴私手段!
祈家不为他姐姐做主,那就他来!
他这次回京就是为了给阿姐撑腰的,让昌平侯府的人也知道,他阿姐身后并非没有人!
饭桌上的三人听到‘花神医’三个字均是一愣。
“花神医?医刹谷那个花神医?”
传闻中花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天下医师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伴随他高超医术传闻的,还有他那在江湖中颇为出名的臭脾气。
听闻三皇子曾想要找他给荣贵妃医治头疾,他听了之后只冷嗤一声,说‘阿猫阿狗都敢来使唤老子?’,嚣张狂妄那是屈指可数,数遍整个大乾,怕也只有傅珩之能一较高下。
而现在这般难得一见的人物,就这么从祈望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似乎还不是什么大事。
贺景淮也感到诧异,“看来子安在蓼城的这段时间里,还有不少奇遇。”
自己养大的小孩有了自己不曾知晓的事,这让贺景淮有点不适应,也有点......不舒服。
暗探来报的时候怎么没听到这些消息?
祈望点头,“就是那个花神医。我这些年也不只待在蓼城,还到处走了走,这路上闲逛久了,自然会遇到一些人。”
宁国公夫妇听祈望这样说倒很高兴,那可是皇室子弟都不放在眼底的花神医,现在他们视作亲子的祈望能与之交好,那自然是好的。
“好好好,既然是花神医亲自来,那肯定没问题。”
似是想到什么,薛氏问道,“花神医可曾给你看过了?我观你这次回来,气色好了不少。”
祈望自小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小时候开始就常常生病,当初贺景淮将他带回府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就是在那么精心的伺候下,养到十几岁,祈望在换季时也还时常生病,一病就是十天半个月。
薛氏跟祈望的亡母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祈望的母亲贵为安平县主,两人初识时,薛氏家中还只是正五品给事中,在京中少不了被其他贵女排挤讥讽。
那时候总是安平县主挡在她面前,两人的情谊也是自小结下。
后来薛氏家中慢慢升迁,她嫁给了宁国公府,安平县主嫁给了定远侯府,算起来,她嫁得要比安平县主好。
不过若不是当时安平县主的哥哥突然离世,郡王妃悲痛难抵,急着想要搬离邺京回到封地,可能安平县主的婚事也不会匆匆定下,更不会在难产时孤立无援。
薛氏一直愧于未能帮到安平县主。
因此当年贺景淮执意要把祈望带回家时,薛氏也是力排众议,将他留了下来,她是真心将祈望当做亲子对待,自然也是真心爱护他。
祈望颔首,“他给我开了药调养,确实还不错,现在已经很少生病了。
等他到了邺京,我也让他来给你们请个平安脉。”
宁国公夫妇听到祈望还挂念着自己的身体,自然喜出望外。
薛氏推辞道,“我跟你姨夫身体都还好,有府医调理着就成,哪里需要请到花神医。”
万一花神医不愿,也说出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话来,那他们一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祈望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他那人挺好说话的。”
宁国公夫妇:花神医......挺好说话的?
莫不是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
吃完饭,祈望回到了他的倚竹院。
一切似乎都如三年前一般无二,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院子每天都有在打扫,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呢。”
贺景淮看着院子,看着院子的主人终于回来,眼中泛起碎星般的笑意。
“你先看下院子里有没有什么缺的,缺的我让人马上叫人补上。
晚上羽璋、昭禹他们在瑞蚨楼为你设了洗尘宴,舟车劳顿这些天,你也先歇会儿。”
贺景淮声音清和温雅,看向祈望的眼中也是温柔。
祈望将长睫垂下,不与贺景淮对视,转而看向院子。
“院子里什么都有,没什么缺的,谢谢哥。”
“嗯。”细小的音节里也可以听得出贺景淮今天很开心。
“那我晚上过来接你。“
“好。”
贺景淮走了,祈望说不清缘由,但悄悄松了口气。
他确实困了,这些天都在赶路,马车上他睡不好。
他向来认床,时隔三年再次躺在这张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在席卷而来的困意中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暮色已西沉,房间里点燃了他惯用的安神香。
只他这次出门得急,好似记得盒子里已经没了安神香才对,这是哪来的?
祈望没有多想,猜测是差不多的香味。
刚醒来,下人就送上了白毫银针,这是他醒来的习惯,会喝一口茶醒神。
“几时了?”
“酉时。”十五抱剑靠着墙,一副懒散模样。
祈望坐在床沿上,眼神还有点惺忪。
“贺......我哥来叫我了么?”
“早来了,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祈望一下清醒过来,“那你不叫我?”他连忙吩咐屋内婢女,“给我穿衣!”
婢女将早已准备好衣服,祈望穿好,急匆匆出了门。
走到小厅,果然见贺景淮已经等在那里。
祈望有点不好意思,“哥,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贺景淮放下茶盏,脸上不见一丝不耐,“没事,多睡儿。”
祈望刚睡醒,脸上还有些许暖红,他本就长得极白,皮肤也没有一丝瑕疵,这一看更是好看得紧,“那我们现在出发么?”
贺景淮上前,手指轻擦过祈望带着暖红的脸,“嗯。”
洗尘宴定在瑞蚨楼三楼雅间。
祈望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让祈望有点惊讶的是,里面坐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皇叔傅珩之。
傅珩之肩宽腿长,一米九几的身子窝在椅子里面,显得椅子都小了。
线条极好的薄肌透过显贵的鎏金墨袍也可窥见一二,整个人坐在那里气场盖过所有人,存在感极强。
更别说他那张脸,高鼻悬挺,眉眼深邃,唇薄且线条分明,骨相感极佳,是让人看一眼就很难移开目光的存在。
只那双眼睛冷峻又锐利,只需微微一扫就让人胆寒心战。
这位爷从小就是京中的混世魔王,又在战场历练一番,现如今浑身气势更甚。
最主要的是他还不爱笑,那张冷脸随便就能吓晕一个路人。
若不是如此,怕是京中贵女抢破头也想要这位爷多看她们一眼,京中最想嫁的榜单怕也是要变一变,能把贺景淮比下去。
祈望怕他,每每见了都要躲在贺景淮身后,没想到这位爷今天居然来了。
“居然能请动小皇叔,当真稀奇!”贺景淮语气难掩惊讶。
傅珩之三年前领兵前往南境,将大乾丢失的九城全部给收了回来,不仅如此,还强占大元两洲十二城,打得大元服服帖帖主动求和,狠狠挫了大元的锐气,也狠狠给大乾出了口气。
半月前傅珩之凯旋归来,皇上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就说要举国欢庆,举办最盛大庆功宴。
哪知傅珩之听了神情恹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薄唇轻掀,只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无趣。”
而后便驾马走了,好似打一场大胜仗不过稀疏平常的一件事。
后来不管谁大着胆子去请,也只得一个“滚”字。
就是皇上千请万请,最后傅珩之才同意进宫吃了个团圆饭。
除此之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这也是为什么贺景淮这么惊讶能在这里看到傅珩之的原因。
而大家不称呼傅珩之王爷,反而称他为小皇叔,说起来还跟祈望有关。
彼时祈望只有六七岁,跟着宁国公府到宫中赴宴,第一次见到傅珩之的时候,祈望就挪不开眼了。
这一幕刚好被五皇子傅衍看到,正好贺景淮也不在,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他走过去低声对祈望说,“想不想更近一点看看?”
祈望人小小的,什么也不懂,就乐颠颠地点了头。
傅衍勾唇,然后对他说,“我可以带你去,但待会儿你得礼貌,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要不然惹了小皇叔生气,我可不管你。”
祈望哪有不答应的,哥哥说了,他是好孩子,当然知礼懂礼。
而后他就跟着傅衍走了,傅衍果然带着他挤到了人群中央,也更清楚地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神情恹恹但长得又极好的哥哥。
“小皇叔。”傅衍行礼。
“小皇叔!”一声清脆响亮的稚嫩童声也随后响起,还笨拙地跟着傅衍一起行礼。
这一声直接让周围人吓了一跳,这不是皇家玉牒上的人,谁敢用这种称呼叫傅珩之?
攀附皇家,往大了说是大逆不道,株连九族也未尝不可。
往小了说那也是家里教导无方,会被惩戒斥责,丢官罢爵也有可能。
更何况面前的人是阴晴不定,向来厌恶别人跟他攀交情的傅珩之,这不是老虎头上拔毛,找死么?
所有人都不由得退了一步,听到这声称呼的贺祈两家脸上更是血色尽无,连忙告罪,求傅珩之宽恕。
那时候的傅珩之不过十一二岁,已经是整个京中所有人最不敢惹的人。
可以说就算那天是皇上在那儿,这件事都可以用小儿无知来盖过去,小惩大诫也就罢了,但傅珩之是谁?
行事作风一点章法也没有,做什么也全看他的心情,不高兴了按住皇子也能打。
傅衍曾经就因为惹了他不高兴,被打掉一颗牙。
京中第一混不吝不是假的。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都等着这位混世魔王的反应。
也是到了这时,祈望才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他年纪虽小,但不等于无法感知周遭的氛围,所有人都不说话,大人们脸上也都是恐惧,他吓坏了。
贺景淮这时也冲出来朝着傅珩之跪拜求饶,“舍弟无状,还请殿下念他年幼,原谅他一次,待归家后,我一定多加教导,不敢再冒犯殿下!”
头上久久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上方传来声音,声音冷淡但可以听出没有怒意,“哭什么?我很吓人么?”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傅衍更加。
他一直等着看好戏,想看小皇叔怎么惩戒祈望,看他怎么惩戒祈贺两家。
敢这么冒犯他,不说贺祈两家能伤什么大动脉,但惩戒一番定是不会少,他就等着小皇叔发火,也挫挫贺景淮的锐气,免得他在国子监里那么嚣张。
可小皇叔为什么没有生气,反而问出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祈望当时就记得哭,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听到傅珩之的话,更没有回话。
他只知道自己没被打,家里也没因为他受牵连,就那样回了家,后来所有人都开始称呼傅珩之小皇叔。
“嗯,无聊,出来走走。”还是一如既往冷淡而低沉的声音。
祈望的思绪被这一声拉回,竟有心思在想,声音还挺好听。
萧羽璋招呼贺景淮和祈望坐下,“小皇叔能来说明咱们面子大,还不坐愣在那儿干嘛?”
贺景淮笑着坐下,祈望跟他一起落座,位置正好在傅珩之对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祈望觉得小皇叔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冷淡、平静又存在感十足,让他感觉自己被没有重量的水包裹着,清冷又透不过气。
十几年的相处,几人跟傅珩之混熟之后早就不再拘束。
萧羽璋举杯,“我们今天难得聚在一起,我提杯,今天既庆祝小皇叔凯旋,也庆祝子安归京,来,走一个!”
几人举杯,清脆瓷器碰撞声响起,许久不见的一点生分就在这一声脆响中消弭。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萧羽璋问祈望。
祈望点头,“嗯,不走了。”
几人开心起来。
“要我说当初子安就不应该走,我们这些当哥哥的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样的品性么?压根一点没往那边想过。”卫昭禹喝了点酒,也不再避讳之前的事,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萧羽璋瞥了祈望和贺景淮一眼,见两人面上都没有异色,猜到这事已经过去了,也大大咧咧道。
“谁不知道景淮把子安当眼珠子一样疼,谁要敢说两人因为一桩亲事生了嫌隙,我第一个不信!
你们看现在两人,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兄弟情深!
再说子安那张脸,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他,看得我都喜欢,我才不信他能看上谁!”
这话一出,场上气氛莫名地突然冷了下来。
傅珩之眼神轻扫了一下萧羽璋,瞬间让他脊背发寒,贺景淮也眼神危险地看向他。
萧羽璋狠狠咽了下唾沫。
说什么祈望谁也看不上,人家贺景淮都要跟成淑郡主成亲了,说这话不是打贺景淮的脸么?
他给自己嘴巴来了两下,“瞧我这破嘴,就是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说着马上转移话题到不太说话的闷葫芦梁成身上,“太尉大人还是不准你的婚事么?”
梁成是太尉府的庶子,自小习武,也在军中谋得了一个正五品中郎将的职位。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靠自己能获得中郎将的职位,也不算埋没了家风。
只他去年在南风馆喜欢上了一个名叫舒柳的琴师小倌,为他赎身之后执意要将他娶回家,这才被太尉给赶出了家门。
大乾民风开放,南风馆这样的地方很多人都会去,不少高官富绅家里也会有男妾,与男子情爱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也有不少地方男子与男子之间会结成契兄弟。
但这种事情对于高门大户来说,玩玩可以,真要想娶回家,那是万万不行的。
梁成给自己灌了一杯酒,闷闷道,“不同意又怎么样,我们已经决定成亲了,大不了他就打死我!”
说着他举起杯子,“到时候我们成亲,你们可一定要来。”
他将杯子偏离傅珩之的方向,让小皇叔来给他一个庶子贺礼这种事,他还没那么大脸。
谁知第一个举杯的就是傅珩之,“一定去。”
这句话让几人都呆愣了一瞬,梁成五大三粗一个男人更是差点红了眼眶。
若是小皇叔真的愿意去参加他跟舒柳的婚宴,那就算是他父亲,以后也不能再看轻舒柳了吧?
“去去去,肯定去,兄弟一定让你们的婚宴热热闹闹的!”萧羽璋应道。
贺景淮和祈望也举起杯子,“一定去。”
饭后,萧羽璋又提议大家一起去游夜湖。
“听说最近潇湘馆和南风馆又来了两个琴艺绝佳的美人,还玩起了唱诗请酒的游戏,谁能得美人青睐,那晚的醉仙翁就送给谁,还能跟美人一起做伴游湖,如何,有没有兴趣?”
卫昭禹第一个赞同,他已经惦记潇湘馆的花娘子许久了,可惜他诗才不行,请了好几个书生为他作答,还是不能得美人青睐。
现在他们有好几个人,贺景淮又是出了名的才子,祈望也不遑多让,就凭他们出马,他就不信自己还是不能顺利登船!
“去!今晚你们要是谁为我拿下花娘子,今后的酒我就包了!”
卫昭禹的爹是当朝户部尚书,财大气粗得很。
傅珩之没表态,手上捏着个酒杯,眼神半眯地看向前方,眸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景淮看向祈望,问道,“子安,去么?”
贺景淮喝了酒,吐出的气中有酒的香味,两人挨得极近,气息纠缠在一起。
祈望没作答,他觉得自己现在跟贺景淮挨得太近,不好,心脏跳得太快,下意识就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但他喝了酒,动作也迟缓不少,脑袋也有点晕,还不等他跟贺景淮拉开距离,想要挪动的身子就突然一歪,脑袋眼看着就朝贺景淮怀里砸去。
‘嘭’的一声脆响,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傅珩之。
祈望被这一下吓得酒醒了大半。
几人瞬间慌乱起来,就怕傅珩之被伤到,这要是传到皇上耳里,他们连同家里少不得被斥责。
“小皇叔,你没事吧?”
祈望也紧张地望过去,眉头微蹙,眼睛落在傅珩之紧握的手上,似是想查看他手的情况。
傅珩之本人倒是跟没事人一样,他眼睛位置未移,抬起众人都关注的手,而后松开,细细密密的粉末撒下来,那个酒杯早已被碾得粉碎,手上没有半点伤口。
众人都松了口气,祈望蹙起的眉头也跟着松了下来。
萧羽璋后怕地拍拍胸脯,“还好没事,我刚都在脑子里想好,这一顿我老子要打我多少下了。”
他爹身为御史大夫,教导子女的时候最为严苛,也最是刻板。
若是让他晓得他敢拉着小皇叔喝酒,估计就这都少不了一顿打,搁他爹那儿这叫做不知尊卑!
不过他爹越反对他这样做,他就越要这样做。
每每遇到什么饭局酒局,不管小皇叔愿不愿意来,他都会往他那儿递帖子。
跟他爹唱反调是一回事,为小皇叔打抱不平是另一回事。
是的,他确实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为小皇叔打抱不平。
若都按照他爹的说法,那只有皇亲国戚配得上跟小皇叔喝酒聊天,那小皇叔得多无聊啊!
“无妨。”傅珩之起身,“游夜湖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说完,长腿一迈就走出了包厢,龙甲卫随即跟上。
几人立马起身相送。
人走后,包厢里几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有点懵,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惹了小皇叔不高兴。
邺京城中除了护城河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镜明湖。
沿湖是一排又一排的茶楼酒肆,一到了夜晚灯红酒绿的十分热闹。
三年未回,祈望看着新开的许多店铺和变了的街道,情绪多少有点起伏。
熟悉的家乡,各种角落都不熟悉了。
夜晚的邺京十分热闹,而这份热闹,因为傅珩之的凯旋又翻了不知许多倍。
祈望跟贺景淮走在人群里,依稀还能听到街巷里孩童稚嫩的歌谣。
“大乾烽烟起,大元侵城霸九方,小皇叔跨提剑马守家邦,大乾好男儿征四方.......”
贺景淮瞧他偏头听得仔细,笑道,“现在满京男女老少,无一不想见见咱们小皇叔的真容。”
祈望想着傅珩之那张冷峻的脸,像是眨眼间就能让人人头落地,他不禁笑出声来,“怕不是会吓坏小孩。”
发觉自己这话简直大逆不道,他连忙用手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小心看向四周,见没人听到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贺景淮瞧见他这副可爱模样,只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
修长好看的手搭上祈望捂着嘴的手,轻轻勾了一下,想要牵着他走。
“人太多了,哥哥牵着你。”
祈望感觉自己像是触电般,一下就把手从嘴上拿开,放到身后,“没事,我......我不是小孩了,不会丢。”
贺景淮的手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手指才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改为去揉祈望的头,没好气道,“行了,哥知道你长大了,不用总是提醒哥。”
贺景淮也不由得有点惆怅,要是小孩永远不长大多好。
萧羽璋定的花船驶了过来,卫昭禹已经上了船,梁成去接舒柳了不在,他见贺景淮两人还混在人群里,于是朝那边喊道,“景淮,子安,我们的船在这儿!”
贺景淮和祈望登上船,花船缓缓驶在河道里,慢慢到了湖中心。
湖中心停了好几艘船,最中心的是潇湘馆和南风馆的坊船,围绕着他们有很多前来唱诗请酒的花船。
“让开,让开,给小爷我让个道!”萧羽璋和卫昭禹站在船头,让挡在前面的船给他让路。
卫昭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潇湘馆的花娘子。
船头船夫常年在湖上跑,各家的大人公子早就脸熟了,一看是两位大官家的公子,通报一声主人家后连忙将船驶开,把最好的位置让给萧羽璋他们。
“我看看今天的题目是什么?”卫昭禹凑到面前看今天的题目,祈望也走出船舱,打算凑个热闹。
对面的白色窗纱在夜风里浮动,祈望晃眼一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今天还一起吃饭的小皇叔。
他身边有一个穿着清凉且极为貌美的女子,两人挨得很近,气氛很是暧昧。
从祈望的角度看,那女子直接贴在傅珩之身上,俊男美女的组合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看不清了。
“看什么呢?”贺景淮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脚步问道。
祈望摇头,许是自己看错了也有可能,毕竟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还看得隐隐约约的。
不过就算没看错,他觉得自己也不该将小皇叔在坊船上的事情说出。
毕竟他没有随他们一同前来,可能也有自己的考量。
“没事,走吧,看看题目是什么。”
这边的卫昭禹看了题目之后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抱着脑袋使劲想应对的诗句。
一看祈望和贺景淮两人过来,他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立马将人拉了过去。
“子安,景淮快帮我看看题目!羽璋真是一点用没有,想半天想不出来。”
萧羽璋当即给了卫昭禹脑袋一下,“我只是不屑参与!”
他若是想要什么女子,直接花重金砸就好了,何必大晚上跑来这湖上做什么酸诗!
“月下浮影。”祈望读出题目,题目倒是不难。
他看了一下周围的船,不少人都做了诗,不过诗递上去之后,琴弦未动。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卫昭又憋出了几首,可惜也是琴弦未动。
贺景淮沉思一会儿,道,“月洒清辉照晚舟,波光潋滟影沉浮。遥思旧事情无尽,独酌琼浆解客愁。”
“好诗,好诗啊!”众人听了纷纷赞叹。
卫昭禹高兴地凑上前,问坊船上的乐娘,“我兄弟这诗如何,琴弦能动一线否?”
潇湘馆上的乐娘掩唇笑道,“是好诗,待我去问下花娘子。”
乐娘走后,几人就在船上等,不多会儿,琴音响起,婉转动听的歌声在夜里传唱,唱的就是贺景淮刚写的诗。
“花娘子有请。”一曲毕,乐娘再次出来,请贺景淮一行人上船。
船夫搭好阶梯,祈望登上比他们花船还大一倍不止的三层坊船。
踏入其中,如绮梦仙宫。
头顶是极为奢华的琉璃花盏,暖黄的灯光从牡丹花蕊中透出,柔和地洒落船舱内每一个角落。
船壁上是一幅幅丹青,青竹而立,乐师和琴师分坐两边,见几人进舱,起身见礼。
“花娘子在二楼等候各位,请随我来。”
乐娘在前面引路,几人登上二楼船舱。
二楼的装饰比之一楼相差无多,只船舱中多了几张金丝楠木的矮桌和软垫,上面已经放好茶果糕点和几壶醉仙翁。
再往里是一层轻纱,隐隐可见其内的玉台,玉台上是一把琴,在后面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承蒙几位官人厚爱,花娘万幸。
方闻官人的诗,花娘十分喜爱,也不知,此诗是哪位官人所作?”
纱幔里女子而声音婉转勾人,听得祈望感觉骨头都酥了。
几人看向贺景淮,贺景淮直接把卫昭禹给推了出去。
卫昭禹一脸惊讶,他比了个手势,“我?”
贺景淮歪头看他,不然呢?
卫昭禹乐了,给贺景淮抱拳,不愧是他好兄弟!
几人落座,酒娘也上前服侍几人喝酒。
花娘子见一人站了出来,娇媚的声音再次传出,“还望官人上前,花娘已备好酒水。”
卫昭禹兴高采烈地掀帘而入,看到花娘子的一瞬发出惊呼。
声音极短,不过能听出卫昭禹很是兴奋。
祈望眉眼带笑,侧眸看向贺景淮,悄声道,“哥哥错过了美人,岂不是可惜?”
贺景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美人已经看得够多了,没见过比他更美的。”
祈望听了这话,有点手足无措地拿起酒杯,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盖住颤了一下的心脏和脸上爬上的绯红。
明明人家也没有说自己,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乱跳个不停。
祈望心想,自己可真是没用。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贺景淮就那么托腮看着他,唇角的笑一直未落下,害得祈望又灌了几杯酒。
过了没一会儿,纱幔挑起,身形高挑,纤腰细柳的花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颓唐的卫昭禹。
花娘子媚眼如丝地看向贺景淮,娇柔的身躯盈盈靠在贺景淮手臂上,“官人不愿见奴,奴就自己来见官人。”
丝丝缕缕的花香随着花娘子娇躯的靠近,传进身旁祈望的鼻子里。
花娘子纤手白静,裸露出来的肌肤白皙动人,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将妩媚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她执起酒杯给贺景淮倒酒,“愿官人不嫌弃奴家才好。”
杯子递到了贺景淮唇边,贺景淮轻笑间接过,“美人的酒,哪能。”一饮而尽。
祈望有点醉醺醺的,托腮看着两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他不懂贺景淮。
不明白贺景淮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他,也不爱好男子,又为何总会做些会让他误会的举动。
他缓缓起身,喝了几杯酒,总觉得身上热得很,屋内的几人喝得正尽兴,也没发现往外走的祈望。
二楼的船舱外有一条长廊,从长廊看向湖岸边,更是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如梦似幻。
夜风很舒服,拂过人身上的时候带走一丝燥意。
祈望看到了楼梯,踉踉跄跄地往上走,想要登高看得更高更远。
爬到大半,船身突然晃了一下,祈望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揽过他的腰身,将人稳稳接住。
祈望眼神恍惚地倒在男人的怀里,可以闻道清冽的龙诞香。
还挺好闻,祈望迷迷糊糊地,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崽子,唇角微弯。
祈望正往里钻,突然感觉身子腾空而起。
他酒醒了大半。
才发现自己被别人拦腰抱了起来。
“放.......”他以为自己遇到了登徒子,想让人把他放下来,可往上看到了小皇叔那张帅绝人寰的脸,想要说的字眼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就发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傅珩之垂眼看他,“那么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现在害羞什么?”
祈望听了这话被吓得一激灵,急得当即想要下去。
屁股上被拍了一下,傅珩之训斥中带着一丝玩味,“别动,那么猴急做什么?”
祈望脸更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我.......我才没有。”
傅珩之突然将他直立抱起,吓得窝在他怀里的祈望连忙抱住了他的脖子。
位置这一换,祈望跟傅珩之的脸近在咫尺,傅珩之挑眉,“哦?那现在是谁这么紧地抱住我?”
祈望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他下意识就想松开傅珩之往后靠,被傅珩之另一只大手扶住背部,给推了回来,惯性冲击下,祈望的唇快速擦过傅珩之唇角。
傅珩之唇角漾开,“还敢说不是对我心怀不轨。”
祈望这时候要还是不知道小皇叔在拿他开玩笑那就是傻了。
他脸红到不敢抬头,声音也跟蚊子一样,“放.......放我下来。”
“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为什么要放?”
祈望想说不是,但不知道这人等下又有能说出什么话来,干脆不说了。
傅珩之抱着人颠了两下,“怎么不说话了?”
祈望不理他,反正他不想放人自己也下不去,于是干脆埋在他胸前装死。
轻笑声带动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到祈望耳朵里,让他觉得耳朵发痒。
祈望有点想抬头,因为他还见过小皇叔笑的模样。
记忆里他总是神情恹恹的,要不然就是板着一张脸,冷冽到让人望而生畏。
祈望到底是没抗住心底的好奇,悄摸地抬头想看一眼,然后就对上了傅珩之灼灼的目光。
祈望被抓包,尴尬得想当场去世!
埋起来的头再也不想抬起来了。
傅珩之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将人往船舱里抱。
祈望脑袋一直埋着,也不知道自己被放到了什么地方,依旧埋在傅珩之胸前。
“还舍不得放,那可就不放了。”
祈望听了这话连忙撒手,这才发现自己被放到了软榻上。
祈望被放下后也放松不下来,局促地抓住衣角,屋里就他们两个人,之前瞥见一眼的那个女子不见,不过看衣着想必就是花娘子。
气氛尴尬到让他浑身不舒服。
“脸那么红,还低着头,你是大公鸡么?”
祈望:.......
他僵硬地抬起头,然后就见傅珩之坐在他不远处,单手撑额,衣衫半开,大长腿自然地往前屈伸,一派风流肆意。
他眉眼本就十分深邃好看,在暖黄灯光的映照下,整个人英俊得十分具有冲击性。
祈望看了一眼就又低了下头。
“小时候不是看得坦坦荡荡,连眼睛都移不开么?怎么长大了这么扭捏?老子入不得你眼?”
祈望:.......
祈望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就尴尬得脚趾扣地,正在想措辞。
就听对面说道,“老子没你哥好看是吧?”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冷了下来。
祈望震惊地抬起头,脑子突然浆糊一样,不懂傅珩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冷下来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他跟贺景淮完全是不同,贺景淮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而小皇叔是凌厉有锋芒,英俊得十分有攻击性。
两人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这人眉眼刚才还带笑,这一下就冷峭横生。
他想解释,“不是.......”
就在这时,门外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祈望听出声音,是贺景淮他们。
他连忙起身,想要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也就没看见身后傅珩之如墨般浓稠的眼神。
门打开,祈望就看见门口身穿黑衣的侍卫将贺景淮几人给拦了下来。
不仅是萧羽璋他们,梁成和舒柳也来了。
也正是他们来了,这才发现祈望不见了,贺景淮连忙来找。
卫昭禹:“我就说子安在这儿!”
“哥,怎么了?”祈望见贺景淮一脸焦急连忙问道。
“子安,你没事吧?”
贺景淮想要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侍卫丝毫未动。
祈望主动往前,侍卫这才退开。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里面有没有人,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贺景淮紧张地把祈望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祈望按住他,安抚道,“没事,里面是.......”他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原来傅珩之坐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他摇头,“里面谁也没有,我刚喝了酒,就上来待会儿。”
贺景淮朝屋内看了一眼,见确实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心里也疑惑,潇湘馆坊船的三楼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也从未听说有谁上来过,怎么会给子安进去休息?
“官人们怎么都出来了可是我们坊里的醉仙翁不够醉人,还是花娘我留不住各位官人?”
卫昭禹听花娘子这样说,连忙走下楼,“哪里的话,就是家里弟弟刚不见了,我们出来找找。走,继续喝酒。”
贺景淮手臂环过祈望的肩膀,将他揽到自己怀里,“我们也下楼吧。”
手搭上来的一瞬,祈望突然感觉浑身一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自己被猛兽给盯住了,让他觉得浑身发颤。
他从贺景淮怀里挣脱出来,“哥,我酒醒了,自己走。”
临走前祈望朝身后又看了一眼,确定身后空无一人。
错觉么?
祈望是第一次见舒柳,黑亮顺长的头发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束起,墨发披肩,气质清冷,如寒江孤柳,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令人驻足,让人赏心悦目。
祈望不知道的是,初见祈望的第一眼,舒柳就被他惊艳到。
白皙无瑕的皮肤,鸦羽般长的睫毛下的双眸动人心魄,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到不像话,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勾人神魂。
最主要的是那浑身的气质,明明勾人得要死,但却干净,像是登神佑山时雪后极为幸运才可一见的白鹿,澄澈到不染尘埃。
舒柳下意识蜷缩起袖子里的手指,跟他相比,自己好像荷塘里的淤泥,脏。
他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有几分自信,如今见了梁成常挂在嘴边的弟弟,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他正想着事,这时一双手牵起了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真是个好看至极的美人,别说成哥了,就是我也喜欢得紧。”
舒柳一怔,抬眸便看到祈望晶亮的眸子。
眸色清澈干净,满眼的欣赏,舒柳知道,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梁成揽过他的肩膀,笑道,“看吧,我就说他会喜欢你。”
舒柳眼底笑意浮现,也看向祈望,“我也欢喜得紧。”
秋日正浓,一连几天,贺景淮带着祈望就泡在新买的山庄里避暑,偶尔到附近村落走走。
两人之间错过的时光好似终于得到了一些弥补。
借着这几天的游玩,祈望也终于把那晚船上躁动难解的心绪给自我调节好。
从山庄里玩回来,马车刚停在宁国公府门口,便有一小厮迎上车前。
“公子,是那边的人。”
听到十五的话,祈望便明白来人的身份,祈家那边的人。
祈望掀开马车下车,王福立马迎了上来。
“小的王福,给祁小侯爷请安。”
“何事?”祈望声音冷冷的,十分不想见那边的人。
王福是定远侯府大管家王全安的三儿子,平日里就在柳琼芳跟前伺候。
定远侯府那两夫妇从小便对自己不闻不问,这时候突然来找,他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
“老爷夫人多年不见祁小侯爷,想念得紧。
听闻祁小侯爷归京,特派小的来请祁小侯爷归府。”
祈望听了这话径直越过王福,没有半点停留。
短短两句话听得他作呕。
贺景淮跟祈望乘坐的不是同一辆马车,他早已下车在旁等候,知晓祈望的态度后,轻轻挥手,便有府中下人将王福拦下。
贺景淮见祈望心情不佳,对王福更是不满。
他才刚把人哄好,这小厮一出现就把他这些天的努力给白费了。
该打!
贺景淮一个眼神,跟在身后的云柏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带着几个人朝门外走去。
“何必因为一个下人生气,哥带你去瑞蚨楼喝酒好不好?”
祈望顿住脚步,随后转身。
贺景淮唇角微弯,正想要吩咐青竹去定雅间,就听祈望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一趟昌平侯府看阿姐,不用等我晚饭。”
贺景淮驻足看着祈望越走越远的背影,这是不让他一起去的意思。
马车不再跟他同乘,去哪儿也不再喊着哥哥陪他去。
贺景淮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乱了一拍,这几天两人刚拉近的距离好像一瞬就又被拉开,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慌乱,暴躁。
难以抑制。
“派人远远跟着,不能让他受一点伤。”
青竹应下,“是。”
祈玉澜依旧住在西院的兰亭苑,看面色比他上次来要好许多,只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阿姐总是皱着眉,眼神空洞,好似游离于这个世界。
从昌平侯府出来,祈望一时间不想回宁国公府,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
这些天祈望一直在想怎么把阿姐拉出昌平侯府那个虎狼窝。
女子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乎两大家族利益的大事。
定远侯府是肯定指不上的,他也不能去求宁公府,没有立场。
最主要的是,阿姐她不愿和离。
要不然他就是用强的,也不可能再让阿姐呆在昌平侯府。
当初要定这门亲事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可定远侯府执意要定下。
柳琼芳说两家门当户对,李昭明是侯府嫡子,那是顶顶好的儿郎,配定远侯府嫡女也正好合适。
她向来会做面子,给继女找了这么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满京城也没人敢说她一个不字。
但李昭明是个什么招猫逗狗的狗东西?
平日里不是混迹赌场就是烂在女人堆里,哪里配得上她阿姐那般贤良淑德样样都好的女郎?
可李昭明会装。
在跟阿姐议亲的时候他就将院中所有妾室都清了出去,还扬言要为了他阿姐洗心革面,以后再也不去勾栏瓦肆那种地方。
甚至还主动找上门来跟他表忠心,说一定会对他阿姐好。
他自是不信,狗改不了吃屎!
祈望找人给他打了一顿,但那人就是不放弃,还真就不去赌场妓院了,每日只往定远侯府送一些讨女子欢心的小物件。
后来他阿姐找上他,跟他说自己愿意嫁。
祈玉澜当时也不是被李昭明感动,而是因为她的婚事,阿弟跟家里的关系更加恶劣了,她并不愿看到那幅画面。
况且那时祈望刚传出觊觎未来嫂嫂的事,一切流言蜚语包裹着他,身为阿姐,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他少操点心。
想到过往,祈望叹了口气,“我随便走走。”
十五点头,跟在祈望身后,公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都无所谓。
邺京南街的酒家商铺琳琅满目,各地的特色酒饮、布匹,哪怕是外邦的物件这边也是最齐的。
祈望走得没有目的,东走走西逛逛。
走到一处,他停了下来, 抬头望着牌匾,“宝椟斋,这是什么地方?”
祈望抬步迈进店中,小二立马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可有什么想看的?小的给您介绍介绍。”
“随意看看。”
小二听了这话也不恼,依旧笑脸盈盈的,“好嘞,那公子您慢慢看,有想了解的就叫我。”
祈望点头,环视了一圈店内。
店面很宽,一楼都是一些品质还算好的瓷器和玉器,还有一些首饰头面,祈望想起阿姐,突然想送一个礼物给她,说不定她会高兴一点,不过看了一圈,一楼的都算不得稀奇。
“公子也可以上二楼看看。”小二提醒道。
祈望上了二楼,没成想在这里见到了不太愿见到的人。
几人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祈望,脸上顿时难看起来。
祈玉妍手摇着织锦团扇朝祈望这边走来,阴阳怪气,“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攀上宁国公府高枝儿的兄长嘛!
听闻大哥回京,怎么也不见回家瞧瞧爹娘?莫不是在宁国公府待久了,就看不上咱们定远侯府这等小门小户了?”
祈玉妍说话夹枪带棒的,很快将周围的看客也都吸引了过来。
祈书贤扯了一下祈玉妍的袖子,示意她别这样说话,然后小声叫了声,“兄长。”
祈望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未开口的另一人身上,对方也在看着他。
最后还是成淑郡主率先开口,“许久未见。”
祈望冷淡地看向她,回了句,“郡主安康。”
宫宴上的经过还历历在目,祈望不太愿意多留,转身就准备走。
祈玉妍在身后冲他喊,“也不知你是哪家的人?祖母就要过寿了,你连看也不来看一眼,真是枉费祖母对你那么好!”
祈望微愣住一瞬,祖母要过寿了么?
他想到今天来宁国公府找他的王福,那人嘴里可半句都没提祖母要过寿的事。
不过说起祖母,他也没什么印象。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后来父亲就娶了柳琼芳。
之后他和阿姐在府中就形同虚设,过得连府中下人都不如。
后来贺景淮将他捡了回去,定远侯夫妇那般看中面子的人自是不允,两边闹得挺难堪,后来还是祖母出面,这事才一锤定音。
不过之前祖母过寿,定远侯府那边可从未告知过他,他也一直未曾知晓祖母的寿辰是何时。
想来他确实是欠祖母的,就算不去,备一份厚礼也好。
祈望如此想着,径直走出宝椟斋,他厌恶定远侯府的人,也不想跟他们待在一处。
祈望没想到成淑郡主会追出来。
祈望蹙眉,“郡主有事?”
成淑郡主面上看起来倒是比祈望要坦然和缓许多,好似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龃龉。
“何必这么剑拔弩张,咱们又不是仇人。”
祈望眉头蹙得更深了,什么不是仇人,那当初那个自己将头发和衣衫扯乱的不是她?
若不是她,京中那些流言蜚语也传不出来。
“我此前无意跟你争什么,现如今也是,你还想做什么?”祈望压低声音怒道,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成淑郡主歪头看他,头面上的珠翠碰撞声清灵动听,笑道,“哦?所以你现在是完全放下你哥了?”
祈望想堵住她的嘴!
说来可笑,第一个察觉出他对贺景淮有其他心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成淑。
那天宫宴上,是她把他叫出来,然后直白地问他,“你是不是爱慕贺景淮?”
他到现在都还能记得当时的心情,难堪、恐惧,好似他那极力藏好的龌蹉心思一下就被直白地公之于众,他一瞬间血色尽无,冷风像是直接灌入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冰凉,难堪至极。
看他的表情,傅成淑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还记得她当初那些难听的话,什么‘不知羞耻’‘白眼狼’‘恶心’......一刀刀一道道地刺入自己的心脏,让他仓皇逃离邺京。
不过已经时间过了三年,祈望也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逃跑的自己,“我从未阻碍过你,从前是,以后也是。”
他从未想过要跟贺景淮发展成什么关系,无论是他议亲还是其他,他从未干涉过,他不明白,傅成淑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傅成淑盯着祈望,脸上的笑意不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贺景淮,我就喜欢他。
从那之后,只要有他在的宴会我都会去,只是我发现,他的目光从不在我身上停留,也很少在其他人身上停留。
后来我发现了你,他好像什么都以你为中心,他的生活好像就是围着你转,你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目光里......”
“够了!”祈望打断她,“这些话我不想听!你要是想倾诉爱意也应该是对贺景淮而不是对我说,他对我好是因为把我看作亲弟弟,没有其他。”
傅成淑忽而笑看着他,“真的么?”
祈望已经不想理她,“是真是假都由你自己分辨,与我无关。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不送!”
傅成淑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还是跟在他身后。
“贺景淮对你如此上心,你又对他有那种心思,这让我如何能放心?”
祈望猛地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我跟我哥断绝关系?”
傅成淑定定看着祈望,“不然呢?”
祈望压下心底密密麻麻升起的酸胀感,压着怒气低声道,“我哥永远是我哥,我永远不会跟他决断他,哪怕他抛弃我。
但你放心,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以后也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他是贺景淮带回来的,甚至可以说,他这条命是贺景淮捡回来的,所以他绝不会因为旁的什么人就跟贺景淮还有宁国公府做切割。
哪怕他在抉择时再次被抛弃,也绝不会忘了他们的恩情。
傅成淑静默着没说话,半晌垂下眸子,“希望如此。”而后便转身走了。
祈望看着傅成淑远走的背影,突然觉得失去了一身的力气。
秋风还带着燥意,祈望觉得自己也要烦躁得炸开。
*
贺景淮在宁国公夫妇的再次催促下,几日后请媒人到舒王府提了亲。
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抬着成箱的绫罗珍宝沿着京中大道入了舒王府,整个街道都是看热闹的人,这隆重的对待让舒王夫妇对宁国公府的成见终于是烟消云散。
最后两边选了个黄道吉日举办婚宴,定在明年的五月,那时春末夏初,天气正好。
两家的亲事终于定下,算是京中一件大事。
萧羽璋张罗着恭贺一下贺景淮,于是攒了个局。
“神佑山要给玉真娘娘办庙会,据说玉真娘娘求姻缘极为灵验。
现在景淮亲事已定,我们几个可还没有着落,就趁着这个机会到神佑山逛逛。
我也让芙灵给成淑郡主递了帖子,到时候一起去热闹热闹。”
萧羽璋觉得自己既让几人能聚一下,又让贺景淮跟成淑郡主有一个能一起同游的机会,对自己的想法十分满意。
贺景淮沉思几秒,没有直接同意,“等我回去问问子安的想法。”
萧羽璋听他这样一说,就觉得稳了,这么好的事,子安怎么会不同意?
祈望确实同意了,还表现得兴致盎然。
“难得哥和未来嫂嫂能一同出游,我又怎么可能扫兴。”
虽然他不去的话成淑郡主可能会更开心,但若他真不去,到时候贺景淮问起来,肯定会更麻烦,所以哪怕祈望不是那么想去,也还是得说想去。
贺景淮定睛看向他,“不用管其他人,我想知道的是子安真的想去么?”
祈望很认真地点头,“当然,为何不去?庙会一定很热闹,到时候我也向玉真娘娘许个姻缘,说不定真的灵验呢!”
贺景淮的心脏像是突然堵了一瞬,他下意识皱眉,但很快将心底的异样压了下去。
他展颜,“好,那就去。”
庙会当天,祈望跟贺景淮依旧乘坐着不同的马车出游。
跟萧羽璋他们约定在城门见面,到时候一起出行。
到了城门,祈望发现还多了几辆马车。
除开他们几个和成淑郡主,还有一辆来自定远侯府的马车以及傅珩之的马车。
祈望开始感觉头皮发麻,不知道现在去跟贺景淮说自己不想去了还来不来得及。
船上那晚过后,他也回想了一下当时小皇叔为何要那么对他。
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小皇叔难得好心,担心他摔倒了,所以才帮了一下他。
这次庙会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在渡劫。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神佑山脚下。
到了山脚,马车未停,继续往上还走了一段,这才终于在一处山庄前停了下来。
祈望下车,看着面前朱甍碧瓦的恢宏庄园,不禁咋舌。
这莫不是皇家山庄?
“这是谁的宅子?”祈望凑近萧羽璋问。
萧羽璋兴奋地看着眼前美景,还不忘回答祈望的话。
他朝正在下车的傅珩之努努嘴,“自然是小皇叔的。我跟你说,里面还有温泉,到时候我们泡温泉去。”
祈望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下,刚好对上傅珩之看过来的一眼,祈望连忙偏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站在半山处看美景,蜿蜒的河流和村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祈望在心中暗道,是了,能在神佑山拥有这么恢宏的宅子,也只可能是皇家,毕竟神佑山在大乾百姓中的地位非同寻常,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起名叫神佑山。
他们会在这里住上两晚,明天庙会才开始,他们提前一天到,正好可以在山庄玩。
一想到要在这儿待两天,祈望突然就有点迈不动脚了。
知晓主家要来,山庄的管事早早就已经等在门口。
傅珩之下马车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管事朝几人见礼后,便引着众人往里走。
祈玉妍一路上心脏都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连给祈望找难堪都顾不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小皇叔距离那么近,还得多亏自己跟成淑郡主交好,这才愿意带着她一起来。
不过也好似只见了小皇叔一眼,进了院子之后就不见了小皇叔人踪影。
她娇俏地小跑到成淑郡主旁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不由得赞叹道,“小皇叔的山庄可真是好看。”
刚路过的那一片兰花,父亲得了几棵就宝贝得不得了,而在小皇叔这里,就好像路边的杂草一般,轻易就被其他珍贵绿植比了下去。
她不着痕迹地打听,“也不知道未来的昱王妃得是怎样的人,才能入得了小皇叔的眼?”
傅成淑每次听到别人喊小皇叔其实心里都有点异样。
他的父亲是当今陛下的堂兄,是正正经经的皇亲,按规矩,这一群人当中,只有她才有资格喊一句小皇叔。
可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开始喊小皇叔。
最令人惊奇的是小皇叔没有反对,他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也不敢多言。
这处山庄是当今陛下在小皇叔某一年生辰的时候专门为他打造的,确实十分精妙好看,若不是这次他们邀着一起,怕是自己也没机会能来。
傅成淑知道满京贵女有多少都在盯着小皇叔,若不是小皇叔性情冷峻迫人,怕不是直接投怀送抱的都不少。
“不知,小皇叔的心意我等岂可随意揣测。”
祈玉妍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也不恼,这次到底是有机会的。
管事站定,“各位公子小姐的院子都已备好,还请随婢女们前去。”
前厅中已经站了好几个娇俏的婢女,朝众人行礼后规矩地给几人带路。
祈望本以为他们会几人住一个院子,毕竟一个院子很大,有好几个房间,两三个客院也就足够了,只没想到,竟是一人一个院子。
贺景淮和成淑郡主的院子比较靠前,没走多久婢女们便领他们入了院。
贺景淮往后看了一下,也不知道祈望会安排到哪个院子,但他不想跟祈望离得那么远,于是朝婢女问道,“不知后边是否还有空余的院子,若没有的话,我与祈祁小侯爷住一个院子也是可以的。”
婢女低头行礼后回话,“回世子爷,院落均由管事分配,奴婢不知。”
贺景淮了然,到底是在人家的山庄里,也不好多麻烦人家,最终还是歇了心思。
祈望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到达院子的,推开院门后他就惊了。
因为他所住的这个院子,后边能看到的竟然是悬崖峭壁。
高耸入云的笔直陡崖就那么垂直而落,带给人的震撼不言而喻。
最妙的是,他屋后竟是一片温泉,也就是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感受浩渺的自然山景。
祈望只一眼就喜欢上了,一路的疲惫和恼意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婢女适时出声,“王爷吩咐,山庄内各处祁小侯爷都可自行参观,奴婢们就在门外等候差遣。”说罢婢女行礼后也退出了屋内。
祈望感叹这山庄的仆役婢女都被调教得很好,行为举止得体有度,不会对他们过多打扰,又可随叫随到。
屋内没了外人,祈望也彻底地放松下来。
就连十五都难得进了偏殿休息起来。
萧羽璋和卫昭禹简直兴奋异常,一路的舟车劳顿也磨灭不了他们的兴致。
两人便结伴到处参观。
到了祈望这里的时候,一进院,两人就被震撼到。
“天呐!我本以为自己的院子已经够好了,没想到子安的院子竟可以看到如此震撼的景色!”
“还有温泉!我们的院子里怎么没有?!”
卫昭禹整颗心都被酸水给淹没了,他使劲摇晃着祈望的身子,“子安,跟哥换院子吧,哥求你了!”
萧羽璋从震撼中回神,然后无语地一把拉住卫昭禹的后衣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也不看看旁边的住的是谁?”
卫昭禹疑惑,“谁?”
萧羽璋是真服了他这颗榆木脑袋,他们都把几人的院子给大致走了一遍,谁在哪个院子一清二楚。
可这个山庄的主人他们可没敢去。
现下这两个院子的规格一看就跟其他的不一样,这还用问?
卫昭禹挠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大大咧咧地问,“旁边到底住了谁啊?”
这话把祈望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他此前没想过旁边的院子还住了人,这下一被提醒,顿时一颗心悬了起来。
小皇叔就住在旁边?
卫昭禹搞清楚祈望旁边住的谁之后立马打消了自己的心思,“哈哈,我觉得自己现在住的院子挺好,不用换,不用换。”
萧羽璋和卫昭禹没有在祈望这边打扰太久,在马车上的时间长,两人也多少有点累,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祈望的心却静不下来。
船坊上的事情已经过去挺久,但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祈望无数次让自己不要乱想,毕竟要不是小皇叔及时出手,他被晃进进湖里也不一定。
想来还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
“遇到时得说句感谢才是。”
这么想着,祈望也没了心理负担,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期间贺景淮来过,被十五被挡了。
等祈望再次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
暖黄的余晖洒在山野峭壁之间,给这份美的野性更增添了几分壮阔。
祈望看着这高耸的山川,瞬间觉得自己无比渺小,连带着自己那些微小的烦恼,也变得不值一提。
晚饭时,大家一起到了膳厅。
祈望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小皇叔不在。
不过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小皇叔能来陪他们一起吃饭那才叫奇怪。
贺景淮习惯性坐在祈望旁边。
成淑郡主跟祈玉妍最后来,桌子上只剩贺景淮和萧芙灵旁边有空位。
萧芙灵招呼祈玉妍坐到她旁边,但祈玉妍看了一眼,不满,她走到祈望的旁边,“大哥不介意给我挪个位置吧?”
祈望看了她一眼,不客气道,“介意。”
祈玉妍怒意横生,“成淑郡主跟宁国公世子已经定亲了,你不应该避嫌远点么?还是你就是喜欢抢夺别人的东西?”
贺景淮旁边就剩一个位置,那必然是留给成淑郡主的。
萧芙灵虽然给自己留了位置,可另一边坐着的是舒柳。
庶子加娼伎,也配坐她旁边?
祈玉妍对祈望分到离小皇叔最近的院子本就十分不满,现在见他又霸占了好位置,更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