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棠林建军是小说《海棠未央,破碎处万物生》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林花辞树写的一款职场婚恋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海棠未央,破碎处万物生》的章节内容
1990年的春日,小城还沉浸在寒冬残留的清冷之中,丝丝寒意萦绕在每一寸空气中,医院产房外的走廊仿佛是一座被隔绝的孤岛,“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宣传标语显得格外刺眼。刺鼻的消毒水味浓烈得几乎能让人窒息,与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走廊里的灯光昏黄黯淡,就像被一层厚重的纱布紧紧包裹,投射在墙壁上的光影斑驳陆离,整个空间都被一种压抑且紧张的氛围笼罩,仿佛命运正躲在暗处,精心布置着一场残酷的棋局,等待着人们去揭开那未知的谜底。
林建军,晓棠的父亲,形单影只地站在产房紧闭的门前,他的目光如同钉子一般,死死地钉在那扇门上,仿佛只要他的眼神足够坚定,就能穿透这道门,提前窥探到即将揭晓的命运。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泛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这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就像一颗颗破碎的希望。在他的身旁,一支钢笔静静地躺在窗台上,笔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宛如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却又不知该刺向何方。
窗台的玻璃上,一张红纸被小心翼翼地贴在那里,红纸上“林耀祖”三个大字红得刺眼,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这张红纸,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林建军心中对儿子那炽热的渴望。在传统习俗里,红色象征着喜庆与吉祥,是希望的色彩,是对新生命降临的美好期许。而此刻,这张红纸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向周围的人传递着林家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喜讯,也承载着家人对这个新生命满满的祝福与热切的期盼。
林建军的父亲,晓棠的祖父,正心急如焚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他的脚步急促而凌乱,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跳上。他的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手指不停地相互揉搓着,嘴里还不时地低声念叨着:“一定要是个男孩啊,林家的未来就全靠这一胎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期待,仿佛整个家族的命运都系在了这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透露出对家族传承的深深担忧。
产房里,时不时传来周慧芳痛苦的呻吟声,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建军的心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躁和不安。他缓缓地拿起窗台上的钢笔,笔尖轻轻地触碰着红纸上的“林耀祖”三个字,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和命运进行着一场无声对话。这支钢笔,此刻成为了他内心焦虑的寄托。他用笔尖戳着红纸,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缓解他对妻子生产情况和孩子性别的担忧。
突然,产房的门猛地被推开,护士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高声喊道:“产妇大出血,家属快来签字!”林建军猛地一颤,手中的钢笔差点掉落在地。他慌乱地接过护士手中的文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根本无法握住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到一丝光亮。
祖父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快步走到林建军身边,声音颤抖得厉害:“怎么会这样?孩子怎么样了?”林建军满脸都是无助与担忧,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到一丝光亮。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变得无比漫长。终于,产房的门再次缓缓打开,助产士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说道:“恭喜,是个千金。六斤二两,母女平安。” 刹那间,林建军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骤然响起。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把钢笔尖生生地摁断在了窗台上。他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失望与愤怒,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祖父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与不甘,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怎么是个女孩,怎么会是个女孩……” 那声音里满是无尽的懊恼与遗憾,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祖母听闻消息,匆匆赶来。她手里紧紧抱着一条褪色的百家被,被子上密密麻麻地绣着各式各样的“福”字,每一针每一线都寄托着她对孙子的殷切期盼。她走到林建军身边,目光落在襁褓里的晓棠身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嘴里嘟囔着:“女娃裹这个可折寿哩” 。说着,她那枯枝般干瘦的手指戳向婴儿右耳垂的朱砂痣:“这个位置有个痣不好,晦气!”
此时正值三月,海棠花的花期即将结束,惨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一片又一片,静静地落在产房的窗台上,仿佛是命运对这个女孩出生的无声叹息。
病房里,周慧芳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看着丈夫和婆婆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轻声说道:“叫晓棠吧。我记得怀孕七月的时候,满院子的海棠香气扑鼻而来。” 林建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母亲,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名字。
祖父听到这个名字,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女孩子取这么好听的名字有啥用,又不能传宗接代,一切都是白搭。” 周慧芳听了,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与委屈,但她终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把晓棠抱在怀里,用自己温暖的怀抱给刚出生的女儿一丝慰藉。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晓棠周岁抓周的日子。这一天,家中的八仙桌宛如一个神秘的命运舞台,桌上的物件摆放得杂乱无章,像是一场激烈战争后的战场。木枪如同一柄象征着权力与力量的武器,霸气地压在《三字经》上,那承载着知识与文化的经典,此刻却被压制得毫无生气;算盘随意地横在胭脂盒上,一边是理性与计算,一边是温柔与美丽,它们的碰撞仿佛暗示着未来的矛盾与冲突。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林建军连夜赶制的微缩机床模型——铁皮焊接的齿轮精巧无比,轻轻一碰就能咔嗒转动,轴承上涂着鲜红的防锈漆,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仿佛是林建军对儿子未来的期望具象化。一家人都满怀期待地围坐在周围,眼睛紧紧地盯着晓棠,仿佛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决定她未来一生的命运。
“抓这个!”林建军满脸期待地把机床模型往女儿跟前推了推,眼神中透露出对晓棠未来能有一番“男子气概”作为的强烈渴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心中对没有儿子的遗憾。晓棠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突然,她的小手像一只灵动的小鸟,迅速地抓住了桌角的绢花。那一刻,整个屋子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空气瞬间凝固,让人感到窒息。祖母手里的茶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碎瓷片四处飞溅,有一片恰好溅到了晓棠裸露的脚踝上,血珠瞬间渗了出来,慢慢地融进了虎头鞋的绣线里,这一幕仿佛是命运对这个家庭期望的无情嘲讽。祖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仿佛晓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祖父也气得直跺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孩子,以后能有啥出息!”林建军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原本满怀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所笼罩。那夜,林建军醉倒在车间,用扳手把机床模型的齿轮砸得稀烂。
拖着沉重的步伐,林建军独自一人来到了厂区的废料堆。这片废料堆宛如一个被时光遗弃的角落,到处堆满了废弃的零件,它们杂乱无章地散落着,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每一块都承载着破碎的梦想与无奈的过往。林建军蹲下身,双手在废料堆里机械地翻找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执拗与疯狂。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全然不顾车床的碎屑如尖锐的刀片般划破他的掌心,鲜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洇染出一朵朵诡异而又触目惊心的血花。此刻的他,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陷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对掌心传来的剧痛毫无知觉。
终于,在翻找了许久之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光滑的物体 —— 半块有机玻璃。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曙光,他如获至宝,紧紧地攥着这块玻璃,仿佛握住了自己最后的希望。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期待。随后,他带着这块有机玻璃匆匆回到了家。
一回到家,林建军顾不上休息,甚至连脸上的汗水和灰尘都来不及擦拭,便立刻拿出砂纸,开始精心打磨这块有机玻璃。他坐在桌前,眼神专注而坚定,手中的刻刀在掌心大小的牌子上缓缓游走,每一下动作都充满了小心翼翼与虔诚。他的呼吸变得轻柔而平稳,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手中这块承载着他全部期望的有机玻璃。他的刻刀如同灵动的画笔,在玻璃上勾勒出他心中的希望 ——“耀祖” 两个字。
一夜的时间悄然流逝,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时,“耀祖”两字在玻璃背面闪烁着冰冷而又坚定的光。林建军拿起这块玻璃牌,正面映出了女儿晓棠皱巴巴的小脸,那稚嫩的面容与这充满期望的名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
林建军满心欢喜地将这块玻璃牌拿给祖母,祖母接过玻璃牌,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失望起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叹息,说道:“镇不住,就压箱底吧。”说完,她便将玻璃牌拿到樟木箱前,打开樟木箱的锁,盖子发出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沧桑。祖母将玻璃牌放进樟木箱里,随后合上盖子,当铁锁咬合的那一声脆响响起时,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晓棠。
晓棠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懵懂与迷茫。
时光荏苒,晓棠渐渐长大,转眼间就到了三岁。三岁生日那天,弄堂口来了一个挑担的货郎。货郎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吆喝着:“上海最时兴的童装嘞!”蓝白条纹的连体裤在竹竿上随风轻轻招展,胸口“未来工程师”的字样已经被太阳晒得褪了色,显得有些陈旧。林建军看到这条连体裤后,眼睛陡然一亮,仿佛看到了女儿未来的希望。他毫不犹豫地摸出了半个月的烟钱,买下了这条裤子。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机油,在布料上蹭出五道黑痕,仿佛是生活留下的沧桑印记。
林建军带着晓棠来到了照相馆,准备给她拍一张生日照。照相馆里,镁光灯“咔嚓”一声炸开的瞬间,晓棠紧紧地攥着手中变形金刚的断臂。那是堂弟玩剩的玩具,关节处还沾着鼻涕干涸后的晶亮痕迹,显得脏兮兮的。摄影师在调整姿势时,晓棠透过镜子,看到了周慧芳隆起的腹部,像塞了一颗浑圆的南瓜,把碎花衬衫撑得紧绷发亮,仿佛孕育着一个未知的命运。
当晚,家里摆了饺子宴,庆祝晓棠的生日。七大姑八大姨们围坐在一起,筷子齐刷刷地指向周慧芳,七嘴八舌地说道:“酸儿辣女,这胎指定是男孩!”晓棠坐在一旁,默默地数着碗里漂着的十六个饺子,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正当她满心欢喜地准备享用这些美味的饺子时,父亲林建军突然大步走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悦与急切,一把拎起了她的后领。晓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筷子 “啪嗒” 一声掉落在桌上,蓝条纹连体裤的背带也随之滑落,露出了肩头被金属纽扣长时间硌出的深深红印。“这孩子,都不知道坐有坐相,像什么样子!” 林建军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仿佛是对晓棠女孩身份的不满借着这小小的举动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晓棠眼眶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小小的身子在父亲的手中微微颤抖着,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祖父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女孩子家,一点规矩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他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刺进了晓棠幼小的心里,让她感到无比的委屈与难过。
“女娃穿男装才压得住邪。” 林建军一边说着,一边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高香。青烟袅袅升腾,缭绕弥漫,晓棠看见供桌上的玻璃牌仿佛渗出了墨色,那黑色的液体渐渐漫过周慧芳肿胀的脚踝。她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安全感。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一天,林建军一脸严肃地带着周慧芳去计生站做检查。晓棠跟随着父母来到了计生站,站在院子里等,很快她看到周慧芳正扶着墙,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地挪了出来。周慧芳的掌心紧紧地攥着一张B超单,单子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边角都微微卷曲了起来,仿佛承载着这个家庭沉重的秘密。林建军跟在周慧芳身后,一脸阴沉,一言不发。晓棠赶忙跑过去,拉住周慧芳的手,焦急地问道:“妈妈,怎么了?”周慧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晓棠虽然年纪小,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一片乌云正悄然笼罩在她的头顶。
回到家后,家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晓棠看着祖父那铁青的脸色,听着他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林家的香火怎么延续啊。”她的心里充满了惶恐与自责,似乎自己真的成了这个家庭的罪人。
“女娃克男丁。” 神婆的银针扎进周慧芳虎口时,晓棠正被按在板凳上洗头。然而,一切的所谓“神力”并不改变既定事实,当肥皂水刺痛眼睛的瞬间,周慧芳走进了医院,随后产房里便传来一声闷响 ——像熟透的海棠果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那声音沉闷而又绝望,仿佛是生命破碎的声音。
林建军把流产物埋在树根时,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仿佛是命运的一种神秘暗示。
1991年的盛夏,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上,整个林家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林昊出生的那天,林家小院里热闹非凡,喜庆的氛围如同那热烈的阳光,无孔不入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林昊的祖父林老爷子,一大早就身着崭新的衣裳,站在院子里,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被喜悦熨平,变成了一道道欢快的沟壑。他不停地在院子里踱步,时不时地朝着门口张望,嘴里念念有词:“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我林家的男娃了!” 那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家未来的希望。
林昊的祖母王奶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一边指挥着家里的亲戚准备丰盛的饭菜,一边精心挑选着一只老母鸡,准备熬一锅香浓的鸡汤,给刚生产完的儿媳补补身子。她也早就为林昊准备好了百家被,这床百家被可是她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挨家挨户收集小块布料拼接而成的。每一块布料都承载着邻里的祝福,王奶奶满心期待着把这份祝福送给刚出生的孙子。
晓棠的父亲林建军,得知侄子林昊即将出生的消息后,兴奋得一路小跑从工厂赶回家。他的脸上泛着红光,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进家门,就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马上要当伯伯啦!我们林家就快有后啦!”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周慧芳就往外走:“慧芳,赶紧的,去看看咱大侄子出生了没!”
周慧芳跟着丈夫出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看到丈夫和公婆那兴奋劲儿,她想起自己生晓棠时的冷清,羡慕与嫉妒在心底交织,还有对晓棠的心疼与失落。一路上,她默默不语,只是机械地跟着林建军的脚步,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自己当年在产房的画面。
产房外的走廊里,林家的亲人们陆续聚齐。林老爷子眉头微皱,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这孩子咋还不出来,可别出啥岔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王奶奶双手合十,不停地小声祈祷:“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孙子顺顺当当来到这世上。” 林建军也在一旁焦急地张望着,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嘴里念叨:“咋还没动静呢,真让人着急。”
就在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产房的门缓缓晃动了一下。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那是通往幸福的大门。只见护士推开门,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说道:“恭喜各位,是个健康的男宝宝!母子平安!”
林老爷子激动得眼眶泛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都有些颤抖:“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孙子肯定没事!” 王奶奶也快步走上前,急切地重复问道:“宝宝一切都好吗?没什么问题吧?” 得到护士肯定的答复后,她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如释重负的喜悦。林建军也跟着附和着。
随后,众人簇拥着护士来到婴儿床边,看着襁褓中的小脸蛋,都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和夸赞。林老爷子轻轻摸了摸林昊的小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孩子,一看就有福气!将来肯定了不得!” 王奶奶小心翼翼地把百家被铺在婴儿床上,满脸骄傲地说:“看看这百家被,集了全村人的祝福,我孙子以后肯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林建军也凑上前,轻轻捏了捏林昊的小脚丫,笑着说:“大侄子,以后可得好好出息!伯伯盼着你光宗耀祖呢!”
一旁的护士笑着说:“你们家人可真疼这孩子。” 林老爷子立马接话:“那可不,这可是我们林家的宝贝疙瘩!” 王奶奶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看完孩子后,林建军看到林昊的父亲正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林建军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弟,恭喜啊!你可算是给咱林家争了口气,这下咱林家的香火可算旺起来了!” 林昊父亲笑着回应:“以后还得靠大哥多照应呢!”
林建军嘴角上扬,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叹了口气,说道:“唉,看看你家这小子,再想想我家晓棠…… 不过没事,晓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也懂事听话,说不定以后也能有大出息。” 说着,他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用力地点了点头:“不管咋样,都是咱林家的孩子,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
众人又来到林昊母亲的病床前。王奶奶满脸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眼神里闪烁着温柔和喜悦的光芒,她轻轻坐在床边,拉着儿媳的手,声音里满是关切与疼爱:“闺女,你这一胎可真是给咱林家立下大功了!往后想吃啥尽管说,妈天天给你变着法儿做。月子里可得好好养着,不能落下病根。” 说着,她伸手温柔地帮儿媳掖了掖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关切地问:“身体感觉咋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这时,王奶奶像是突然察觉到了周慧芳的存在,眼神瞬间从温柔转为冷漠、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嫌弃,连嘴角的弧度都消失不见。她头也不抬,只是随意地朝周慧芳挥了挥手,冷淡地说道:“慧芳啊,有空帮着收拾下家里,别老在这儿杵着。” 周慧芳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心里一阵刺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勉强,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难过。
此前,王奶奶为了给林昊母亲调养身体,专门四处打听产后恢复的秘方,跑遍了镇上的中药铺子,精心挑选各种滋补品,准备亲手为她熬制各种营养汤。而回想起周慧芳当年生产后,王奶奶不仅没有任何特别照顾,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很少说 ,巨大的落差让周慧芳的心里满是苦涩。
林老爷子也走上前,看着儿媳,笑着说:“好好养身体,有啥需要尽管说,咱林家肯定都给你办好!”
周慧芳站在角落里,看着这温馨热闹的场景,再看看自己无人问津的处境,心中的苦涩愈发浓烈。晓棠站在妈妈身后,拉了拉妈妈的手,小声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周慧芳摸了摸晓棠的头,轻声说:“快了,宝贝。” 可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眼前这充满对比的画面上,久久无法移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1994年春天,料峭的寒意尚未完全消散,机械厂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变革的浪潮汹涌袭来,裁员下岗的消息在工厂里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人心惶惶,生怕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林建军像往常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工厂。他的眼神中满是忧虑,脚步也显得格外沉重。来到办公室,他一眼就瞥见桌上那份刺眼的下岗通知单。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缓缓伸出,拿起通知单,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印着“女职工优先”的鲜红印章上,那红色就像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眼。再看向“周慧芳”的名字,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内心的愤怒和不甘如潮水般翻涌。他的指甲下意识地在名字上用力抠着,仿佛这样就能改变既定的命运,没一会儿,“周慧芳”三个字上便出现了一道月牙形的深坑,那是他满心愤懑与无奈的鲜明印记。
从办公室出来后,林建军失魂落魄,满心的沮丧和愤怒无处宣泄。中午,他神情恍惚地来到食堂打饭。食堂里人头攒动,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可他却丝毫没有食欲。排队时,他的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对周围的嘈杂声充耳不闻。轮到他时,食堂的刘嫂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故意抖了抖手中的勺子,原本要盛到他饭盒里的红烧肉,一下子又掉回了菜盆。“老林家要绝户喽!” 刘嫂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不大,但却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林建军的心里。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指关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可最终,他还是强忍着怒火,一言不发地端着饭盒,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默默咽下这份屈辱。
回到家后,林建军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眼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要从那上面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周慧芳察觉到丈夫的异样,小心翼翼地询问,林建军将下岗通知单递给她,周慧芳接过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手不停地颤抖,通知单在她手中簌簌作响。在这个深受重男轻女观念影响的家庭里,下岗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未来的生活变得一片灰暗,看不到一丝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周慧芳喘不过气来。在绝望和无助的驱使下,她开始变得迷信起来,每天都在公共厨房熬制符水,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改变家庭的命运。公共厨房里,烟雾缭绕,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周慧芳神情专注地守在炉灶前,眼睛紧紧盯着铝锅,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焦虑。铝锅盖被锅内的蒸汽顶得不停震动,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是命运敲响的警钟。
晓棠坐在煤堆旁,百无聊赖地看着蚂蚁搬家。她的眼神中透着迷茫与孤独,小小的年纪,却早已尝尽了生活的苦涩。她看着工蚁们忙碌地穿梭,扛着饭粒,有条不紊地前行,心中满是羡慕,羡慕它们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就在这时,周慧芳原本专注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猛地转过头,怒目圆睁地瞪着晓棠,大声吼道:“死丫头!你在那儿瞎晃悠什么!这是给你弟求的送子符,要是被你冲撞了,你担待得起吗!” 话音未落,她像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猛地伸手掀翻了锅子,滚烫的符水瞬间泼洒在地上,溅起一片热气。纸灰混着红糖,在地上迅速凝结成褐色的痂,就像这个家庭破碎的希望,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晓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母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中满是委屈和恐惧。她不明白,自己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为什么会招来母亲如此强烈的怒火。她默默地站起身,脚步蹒跚地离开了公共厨房,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蜷缩在角落里,低声抽泣起来。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晓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的种种画面。突然,一阵剧烈的踹门声打破了寂静,她吓得从床上坐起,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房门。门被猛地推开,林建军醉醺醺地闯了进来,他脚步踉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是什么世道!凭什么是我们家!”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晓棠床边,一把掐住晓棠的后颈,将她的头按向樟木箱。“念!这上面是什么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凶狠,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樟木箱上放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那块有机玻璃,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耀”字的“羽”部残缺不全,宛如一只折翼的鸟,再也无法展翅高飞。
晓棠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努力想要看清有机玻璃上的字,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发不出声音。“废物!真是个废物!” 林建军的巴掌擦着晓棠的耳畔呼啸而过,重重地拍在樟木箱上。玻璃牌被震得跳了起来,随后狠狠撞在墙上,瞬间裂成了三瓣。一块碎片飞溅而起,扎进了晓棠的脚背,她疼得 “啊” 地惨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血珠顺着她的脚背滚落,滴在地上,映出林建军扭曲的脸,那表情和车间主任收回钥匙时一模一样,充满了愤怒、无奈和绝望。
晓棠蜷缩在床上,泪水不停地流淌,她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背,心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得不到应有的关爱和尊重。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家庭的未来将何去何从,只希望这无尽的痛苦和折磨能够早日结束。
1993年的机械厂幼儿园,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洒在那略显陈旧的园舍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然而,在这看似温馨的氛围里,却暗藏着一道无形的隔阂,将女孩们拒之门外。
机械厂幼儿园的积木区,就像是一个神秘而充满吸引力的小世界,那色彩斑斓的积木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架子上,每一块都像是一个等待被解锁的魔法石,吸引着孩子们好奇的目光。可对于晓棠和其他女孩来说,这个区域却永远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城堡。“女娃手不稳。”王老师总是用这句话,理直气壮地将女孩们从积木区驱赶开。每次晓棠望向那片充满魔力的积木区,眼中都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可王老师那冷冰冰的话语,就像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她心中的火焰。
无奈之下,晓棠只能被王老师拎到刺绣架前。刺绣架上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和绣布,在晓棠看来,这些东西却远不如积木有趣。她坐在刺绣架前,手里握着绣花针,心思却早已飘到了积木区。她的手指在绣布上机械地移动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不远处的积木区,看着男孩们在那里尽情地搭建着属于他们的城堡,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晓棠的心中满是羡慕和不甘。
终于,晓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她偷偷地用绣花针在绣布上戳出一个个小孔,然后把绣布举到眼前,透过那些小小的光斑,她像是在透过一扇神奇的窗户,窥视着男孩们搭建的城堡。她看着男孩们熟练地摆弄着积木,将它们一块块地垒起来,一座又一座形态各异的城堡在他们手中诞生。晓棠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个充满魔力的积木世界中。
然而,这样的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某天,趁着午休时间,幼儿园里一片寂静,其他小朋友都在午睡,老师们也在办公室里休息。晓棠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朝着积木区走去。她的脚步很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了正在午睡的老师和同学们。
来到积木区,晓棠看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积木,心中充满了激动和紧张。她伸出手,轻轻地拿起一块积木,那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感到无比的兴奋。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搭建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在光斑中看到的城堡的样子。在她的手中,彩色的木块仿佛有了生命,一块接着一块地组合在一起,渐渐地,一个精密的齿轮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晓棠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和自豪。
就在晓棠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时,突然,一声严厉的呵斥打破了这片寂静:“不像话!” 晓棠猛地抬起头,只见王老师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她的面前,手中的教鞭高高举起。还没等晓棠反应过来,教鞭就狠狠地抽在了她的手背上。晓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积木散落一地。她惊恐地看着王老师,眼中满是委屈和恐惧。
王老师一边大声地训斥着晓棠,一边用脚狠狠地踩踏着那些散落的木块。“女孩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刺绣区,玩什么积木!”王老师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着,晓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些被她精心搭建起来的积木,瞬间被踩得粉碎,就像她心中的梦想也在这一刻破碎了。
从那以后,晓棠变得更加沉默了。在幼儿园里,她总是默默地坐在刺绣架前,机械地做着刺绣,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那片曾经让她充满向往的积木区,如今在她的心中却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禁地。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怀念着那个短暂而又美好的瞬间,那个她用积木搭建出自己梦想的瞬间。
1995年的冬天,冷冽的寒风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在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横冲直撞,吹得人脸颊生疼。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机械厂的家属院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烟火与期待的气息。家家户户都在为新年忙碌着,有人在清扫房屋,有人在置办年货,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可这一切的热闹,在晓棠的眼中,都显得那么遥远。
家属院的墙壁上,崭新的“生男生女一样好”的标语格外显眼,鲜红的纸张在惨白的墙壁衬托下,显得异常夺目。这些标语就像是一种美好的愿景,被高高地张贴在那里,可在晓棠所处的这个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家庭里,它们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佛只是一种徒劳的讽刺。
晓棠独自一人来到了家属院附近的冰面上。冰面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平整而又光滑,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她静静地站在冰面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因为穿得太久,又小又不合身,被寒风吹得鼓了起来,活像一个滑稽的气球。头发被剪成了男孩式的板寸,硬邦邦地竖着,这是父亲林建军的要求,说是女孩子穿男装、剪男发才能压住家里的“邪”,才能招来弟弟。晓棠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自卑和无奈。她的眼神中透着迷茫和悲伤,仿佛在这冰天雪地中迷失了方向。
突然,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晓棠心中燃烧起来。她受够了这种被歧视、被忽视的生活,受够了自己总是被当作一个男孩的替代品。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奔跑起来。寒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她的眼睛刺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双脚在冰面上快速地移动着,每一步都带着决绝和不甘。她的影子在冰面上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晃动着,冰面在她的奔跑下,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就像是这个家庭对她的伤害,一道又一道,无法愈合。而她的影子,在这些裂痕间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就像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就在这时,晓棠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呼喊声。“晓棠,你这个死丫头,又在这儿瞎跑什么!” 那是父亲林建军的声音。晓棠回头一看,只见林建军正举着扫帚,怒气冲冲地向她追来。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怒火,仿佛晓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晓棠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跑得更快了。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压抑和痛苦的地方。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晓棠在慌乱中,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个冰窟窿。当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停下脚步了。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冰窟窿直直地坠落下去。在坠落的瞬间,晓棠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地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冰冷的湖水淹没时,她的目光突然瞥见了冰窟窿底部的一样东西 —— 那是一块有机玻璃牌。她定睛一看,正是那块刻着“耀祖”的玻璃牌。“耀”字的“羽”部在水中似乎正在融化,原本清晰的墨迹变得模糊起来,就像眼泪稀释了它。晓棠看着那块玻璃牌,心中五味杂陈。这块玻璃牌曾经承载着父亲对儿子的全部期望,是父亲精心制作的,寄托着他对家族未来的憧憬。可如今,它却静静地沉在这冰窟窿的底部,就像这个家庭的希望,也在一点点地破碎、消逝。
林建军追到冰窟窿边,看到晓棠掉进了冰窟窿,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他扔下扫帚,趴在冰面上,伸手想要把晓棠拉上来。“晓棠,快把手给我!” 林建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晓棠看着父亲伸过来的手,心中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抓住这只手,回到那个充满痛苦和压抑的家。
最终,晓棠还是伸出了手,抓住了父亲的手。在被拉上冰面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她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衣服被冰水浸湿,冰冷刺骨。她看着父亲,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深深的失望所取代。她知道,即使回到家,等待她的依然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而这块沉在冰窟窿底部的有机玻璃牌,就像她心中的一个阴影,永远也无法抹去。
而樟木箱,那口散发着寒气的樟木箱,每次开箱取冬衣时,晓棠都会发烧。体温计里的水银柱永远停在 37 度,和流产物标本瓶上的标签相同。那口樟木箱,就像一个神秘的诅咒,笼罩着晓棠的生活。
在这个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家庭里,晓棠在错位的襁褓中艰难地成长着。但她小小的心灵中,已经种下了一颗渴望平等和尊重的种子。她相信,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破土而出,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晓棠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将带着勇气和信念,勇敢地迎接未来的一切。而这,仅仅是她人生旅程的开始,她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1995 年,中国经济正处于转型的关键时期,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进入深水区,产业结构调整步伐加快,大量国有企业面临改制、重组,不少工厂为了适应市场竞争,纷纷裁员增效,导致就业岗位大幅减少。同时,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大量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进一步加剧了就业市场的竞争压力。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就业市场变得异常严峻,无数求职者在这场浪潮中艰难挣扎,晓棠的母亲周慧芳也被卷入其中。
曾经在机械厂工作的她,有着熟练的操作技能和吃苦耐劳的品质,然而,这些在现实面前却显得有些无力。
清晨,周慧芳站在昏暗的镜子前,仔细整理着自己略显陈旧的衣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那几张被汗水浸湿又晾干、满是折痕的简历,上面记录着她在机械厂的工作经历,那是她曾经的骄傲,也是如今求职的底气。
她走进一家颇具规模的电子厂,接待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面试官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她的简历,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我们目前需要的是有管理经验的,你这履历不太符合,而且最近订单少,也不打算扩招普通工人。”
周慧芳赶忙向前一步,眼中满是急切:“我真的很能吃苦,在机械厂的时候,再难的活儿我都没怕过,操作机器也很熟练,您就给我个机会吧。”
面试官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说了不符合就是不符合,你再说也没用,赶紧去别的地儿看看。”
周慧芳失落地走出工厂,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抬手遮了遮,脚步沉重地迈向另一家工厂。
紧接着,周慧芳来到一家纺织厂。工厂里机器声嘈杂,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棉絮。她好不容易找到负责人,满脸期待地递上简历。负责人匆匆扫了一眼,撇了撇嘴说:“我们这儿要的是有纺织经验的,你这机械厂的经验可派不上用场,还是另寻别处吧。” 周慧芳还想再争取,可负责人已经转身忙别的事了,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随后,周慧芳又走进一家食品加工厂。狭小昏暗的面试间里,面试官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的简历,说道:“你这年龄偏大了,我们更倾向年轻力壮的,能熬夜加班。” 周慧芳急切地解释自己能吃苦,可面试官只是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不用多说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一整天,她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走进一家又一家工厂,得到的却都是类似的拒绝。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周慧芳拖着疲惫的身躯,鞋底似乎都快被磨穿。
终于,在无数次的尝试后,一家小型加工厂愿意录用她。然而,这份工作的条件十分艰苦。工厂里机器轰鸣,噪音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周慧芳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重复着单调又繁重的劳动,手上很快就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因为工作太忙,周慧芳根本无暇照顾晓棠,只能将她托付给祖父祖母。与此同时,林昊也由祖父祖母帮忙接放学。
每天傍晚,幼儿园门口热闹非凡,家长们相互寒暄,等着自家孩子。林老爷子和王奶奶早早来到幼儿园门口,王奶奶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一看到林昊蹦蹦跳跳跑出来,立刻满脸笑容,快走几步将他抱起来,亲昵地问:“乖孙子,今天在幼儿园听老师话没?” 林昊用力点头,兴奋地分享着幼儿园里好玩的事儿,逗得爷爷奶奶哈哈大笑。林老爷子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把五彩的糖果,递给林昊:“奖励你的,真乖。”
这时,晓棠背着小书包安静地走出来,看到祖父祖母后,快步上前,轻声说:“爷爷,奶奶,我放学了。” 王奶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手牵着林昊,一手随意地拉着晓棠,往家走去。
路过街边的小卖部时,林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指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零食,兴奋地说:“爷爷奶奶,我想吃那个巧克力饼干,还有那个小熊软糖!” 王奶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好,乖孙子想吃啥都买。” 说着,便拉着林昊走进小卖部,让他尽情挑选喜欢的零食。
晓棠看着林昊在货架前兴高采烈地挑选,心中也涌起一丝期待,小声对身旁的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我也想吃一点零食。” 林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吃什么零食,零食有什么好吃的,不健康,等会回家吃饭。” 王奶奶也附和道:“就是,你都这么大了,还想着吃零食,也不知道懂事。” 晓棠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低下头,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林昊开心地拿着零食,心中满是失落。
回到家,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王奶奶把一盘色泽诱人的红烧肉端上桌,满脸笑意地对林昊说:“乖孙子,多吃点,长身体呢。” 说着,便夹了好几块肥美的肉放进林昊碗里。晓棠看着自己碗里只有寥寥几片青菜,默默地抿了抿嘴唇,低下头。
这时,林昊夹起一块肉,递到晓棠碗里,奶声奶气地说:“姐姐,给你吃,可好吃啦!” 晓棠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轻声说:“谢谢弟弟,你真好!” 王奶奶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怔,接着说道:“哎呀,这孩子,自己吃就行啦,还管姐姐干啥,姐姐大了,要让着弟弟。”
晚饭后,林昊的父母来到祖父祖母家,笑着对林昊说:“宝贝,吃饱啦?咱们回家咯,明天爸爸妈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林昊乖巧地点点头,跟爷爷奶奶和晓棠挥手告别。与此同时,周慧芳也下班赶来,牵着晓棠的手,跟家人道别后,往自己家走去。晓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声,心里想着这些点点滴滴。
1996年的秋天,飒飒秋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悄然降临在机械厂的上空,为这座略显陈旧的工厂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秋意。机械厂子弟小学的校园里,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气息,一年一度的兴趣班报名活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这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次追逐梦想、探索兴趣的机会,然而对于晓棠来说,这却像是一场充满无奈与挣扎的残酷考验。
晓棠的父亲林建军,此刻正坐在家中那略显破旧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张机械厂子弟小学的兴趣班报名表。这张报名表,在他眼中却如同一张沉甸甸的考卷,每一个选项都承载着他对女儿未来的期许与迷茫。他那粗糙的手指,沾满了机油,在 “奥数班” 和 “舞蹈班” 这两个选项之间来回地划动着,手指下的纸面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手中的钢笔,像是被他内心的矛盾所驱使,笔尖在纸上不停地戳动,不一会儿,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个蜂窝状的小洞,仿佛是他内心深处千疮百孔的写照。
窗外,那棵陪伴着晓棠成长的海棠树,正处于落叶飘零的时节。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摇摇欲坠,一片又一片地飘落下来,有的叶子被风吹到了窗户玻璃上,紧紧地贴在那里,就像一只只被拍扁的蝴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晓棠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那纠结的模样,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又夹杂着些许不安。她的心中也有着自己的憧憬,渴望能够选择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兴趣班,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终于,晓棠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说道:“爸,我不想学奥数和舞蹈,我想去航模班。我在学校看到航模班的同学做的飞机模型,可厉害了,能飞得好高好远。” 林建军手上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眉头拧成了一个 “川” 字,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航模班?那都是男孩子学的东西,女孩子学这个像什么话。奥数能锻炼脑子,舞蹈能培养气质,以后对你升学都有帮助。”
晓棠急得眼眶微微泛红,上前一步,拉住父亲的胳膊,哀求道:“爸,我真的特别喜欢航模,我每天都在想那些飞机模型怎么飞起来,我保证我会好好学,不会耽误功课的。” 林建军皱着眉,不耐烦地甩开晓棠的手:“别闹了,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晓棠没有放弃,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放学回家就帮着妈妈做家务,想让父亲看到她的懂事。吃饭时,她也会再次提起航模班:“爸,你再考虑考虑嘛,我真的好想学航模。” 可每次得到的都是父亲坚决的拒绝。
这天,晓棠看着父亲又在研究兴趣班报名表,她咬了咬牙,说道:“爸,如果你实在不同意我学航模,那奥数和舞蹈,我选奥数吧。舞蹈我真的没兴趣,奥数至少能让我动脑子,我会努力学出好成绩的。” 晓棠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希望父亲这次能答应。林建军放下报名表,看着晓棠,沉默了一会儿说:“唉,你这孩子,再说吧。奥数又难又费时间,如果选了奥数,你确定你能学好?” 晓棠用力地点点头:“我能学好,爸,我保证。” 林建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行吧,就依你这一次,不过你可得说到做到,好好学习。” 晓棠心中一阵欣喜,虽然没能去航模班,但不用学舞蹈,也算是小小的胜利,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奥数班好好表现 。
第二天,林建军带着晓棠来到了学校,找到了班主任陈老师。陈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恰好遮住了她瞥向林建军裤兜的眼神。
陈老师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率先开口:“林先生,我知道您在为晓棠的兴趣班选择犯愁。其实,晓棠这孩子身体素质不错,协调性和柔韧性都很好,天生就适合跳舞。现在很多重点初中都有艺术特长生招生,舞蹈可是个热门项目,要是晓棠在舞蹈上有所造诣,以后考重点初中能加分,这对她升学可是一大助力。” 陈老师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地看着林建军,话语中满是肯定。
林建军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说道:“陈老师,我也明白舞蹈的好处,可晓棠自己更倾向于奥数,她觉得奥数能锻炼思维,她对数学也比较感兴趣。”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脚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泥地面的晓棠,鼓起勇气说道:“陈老师,我真的很喜欢做数学题,每次解开难题我都特别有成就感。而且我觉得奥数能让我变得更聪明,对以后学习其他科目也有帮助。” 晓棠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眼神中满是期待。
陈老师转向晓棠,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语气却多了几分循循善诱:“晓棠,老师理解你的想法。奥数确实能锻炼思维,可舞蹈带来的好处是多方面的。舞蹈不仅能培养你的气质,让你更加自信大方,还能锻炼你的毅力和团队协作能力。你想想,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展现自己的风采,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而且,学舞蹈能让你学会吃苦,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更坚强地面对。”
晓棠听了,咬了咬嘴唇,着急地说:“陈老师,我知道舞蹈有很多好处,可我真的对舞蹈没兴趣。我怕我学不好,反而浪费时间。我保证我学奥数会很努力的,我会比学舞蹈更努力。” 晓棠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林建军看着女儿,心中有些动摇,又问陈老师:“陈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就是晓棠对舞蹈没兴趣,我怕她学起来抵触情绪大,到时候效果不好。”
陈老师轻轻摆了摆手,自信满满地说:“林先生,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带过这么多学生,只要孩子肯努力,没有学不好的。而且我们舞蹈班的氛围特别好,大家一起学习,互相鼓励,慢慢就会喜欢上的。晓棠要是报了舞蹈班,我肯定会多关注她,帮助她进步。”
林建军沉默了片刻,再看看晓棠期待的眼神,开口说道:“还是先报奥数班试试。”
陈老师听到后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多说了一句“现在奥数班比较火,培训费用也会高很多,你们自己再考虑考虑吧。”
报名缴费处,家长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像一串油腻的腊肠,紧紧地挨在一起。前头的张婶满脸得意地回过头来,炫耀着说道:“我家小子报了航模班,教练说他有航天员潜质!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咱们国家的大英雄呢!” 说着,她还特意将手中的缴费单在晓棠眼前晃了晃,那上面 “1800 元” 的红戳格外醒目,刺得晓棠的眼睛生疼。晓棠的心中涌起一股羡慕之情,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张婶家的小子一样,有机会去追逐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终于轮到林建军缴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正准备递给收费老师,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抽回了手。“改报舞蹈班,剩下的钱……” 他的话尾淹没在了点钞机的嗡鸣里。晓棠看着父亲的举动,心中一阵惊讶和失落,正要抢先去说点什么,父亲已经把钱给交了,红红的收据印章已经盖下去。她知道,自己的一点点想法又一次破灭了。
舞蹈教室的环境十分简陋,墙上的镜子裂成了蛛网一般的形状,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晓棠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站在一群身着粉色练功服的同学中间,显得格外扎眼,就像一块突兀的补丁。刘老师拿着藤条,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厉。当她走到晓棠身边时,用藤条轻轻地戳了戳晓棠弓起的背,说道:“挺直!女娃腰软才能跳出彩。” 藤条尖划过晓棠尾椎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父亲焊接机床时迸溅出的火花,那种灼痛的感觉,与此刻如出一辙。只不过,父亲的火花是为了堂弟林昊的航模翅膀抛光,而她却只能在这里,为了一个自己并不热爱的兴趣班而努力。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晓棠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悄悄地溜出了家门,来到了厂区的废料场。月光洒在废料场上,堂弟丢弃的玩具航模图纸散落一地,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铺成了一张银白的地毯。晓棠轻轻地捡起地上的图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向往。她用舞蹈鞋带绑住捡来的齿轮,当她转动齿轮时,齿轮发出的 “咔嗒” 声,竟和舞蹈教室的钢琴节拍器一模一样。这一刻,晓棠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真正追逐到属于自己的梦想。
从那之后,晓棠在舞蹈课上的日子愈发艰难。每次训练,她都像是在完成一项痛苦的任务,机械地重复着老师教的动作,心中却始终提不起一丝热情。同学们穿着漂亮的粉色练功服,轻盈地跳跃、旋转,宛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而晓棠穿着那件破旧的蓝布衫,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的动作也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常常招来刘老师的训斥和同学们的嘲笑。
“晓棠,你这跳的是什么?动作软绵绵的,一点力度都没有!” 刘老师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在舞蹈教室里回荡着。晓棠低着头,脸颊涨得通红,心中满是羞愧和委屈。她努力地想要做好每一个动作,可身体却总是不听使唤,仿佛故意和她作对。
“哈哈,晓棠,你是不是不会跳舞啊?怎么跳得这么难看!” 几个同学围在晓棠身边,捂着嘴偷笑。晓棠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其他同学一样,在舞蹈课上绽放光彩,可现实却总是那么残酷。
回到家后,晓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地坐在床边。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堆堂弟丢弃的航模图纸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的梦想努力一次。
于是,晓棠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偷偷地研究那些航模图纸。她找来一些废弃的零件,尝试着按照图纸上的步骤,制作自己的航模。每一次遇到困难,她都会想起自己在舞蹈课上所遭受的委屈和嘲笑,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然而,晓棠的秘密很快就被父亲林建军发现了。一天晚上,林建军下班回家,看到晓棠房间里堆满了零件和图纸,顿时火冒三丈。“你这是在干什么?不好好上舞蹈课,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孩子就应该学跳舞,学这些有什么用!” 林建军大声吼道,一把将晓棠手中的零件夺了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晓棠看着被摔碎的零件,心中一阵刺痛。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愤怒和不甘的光芒,大声说道:“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学这些?我喜欢航模,我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喜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看看你,学跳舞都学不好,还想搞航模,简直是异想天开!” 林建军不屑地说道。
晓棠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哭着说道:“我不是学不好,我只是不喜欢跳舞。我喜欢航模,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好!”
林建军听了,更加生气了。他一把抓住晓棠的胳膊,将她拖到客厅,指着墙上的 “生男生女一样好” 的标语说道:“你看看,这标语写得好听,可现实呢?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你不要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晓棠挣脱开父亲的手,哭着跑出了家门。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厂区的废料场,坐在一堆废料上,默默地哭泣着。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晓棠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 “咔嗒” 声。她抬起头,看到一只自制的航模在夜空中缓缓飞过,那是她用废料制作的航模。航模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仿佛是一颗璀璨的星星。
1997 年至 1999 年,时代的浪潮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涌,市场经济的变革冲击着每一个家庭,机械厂也未能幸免。林建军所在的车间订单减少,效益下滑,家庭的经济压力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全家人的心头。而在这看似平常的家庭里,晓棠的成长之路却被“不被关爱”的阴霾所笼罩,种种不公与压抑如影随形。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老旧的台灯散发着昏黄且微弱的光晕,那光线仿佛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将晓棠和她的数学作业本困在这小小的光圈里。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数字,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努力。林建军坐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失望。工厂里的不顺心,家庭的经济压力,此刻都化作了对女儿成绩的不满。他手中的红钢笔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戳在作业本上,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在这薄薄的纸张上。“解” 字的最后一捺,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第三张纸,墨迹在下一页迅速扩散,拓出一个狰狞的爪印,仿佛是命运对晓棠的无情嘲笑。
晓棠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作业本上的叉号,那些叉号像是一个个沉重的枷锁,将她的希望一点点地碾碎。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无助,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轻轻颤抖着。突然,她发现这些叉号连成的图案,竟然像极了父亲焊接时留下的焊缝,那一道道凹凸不平的痕迹,就像她成长道路上的坎坷与挫折。
“啪!” 一声巨响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林建军愤怒地将钢笔砸在桌上,墨水瓶惊跳着滚落,黑色的墨水瞬间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像是一滩滩触目惊心的鲜血。林建军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晓棠的耳朵,用力地往上提,晓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应用题都能错,白瞎了老子的钱!反正也没所谓了,看你也不是学习的料,学什么都没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林建军的声音如同一头咆哮的狮子,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油污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给林昊组装航模时沾上的胶水,这无疑是对晓棠的又一次深深刺痛。晓棠的目光越过父亲愤怒的脸庞,落在窗帘上的破洞上,月光正从那里漏进来,在 “鸡兔同笼” 的题目上投出一道道栅栏般的阴影,仿佛她的世界也被这些阴影牢牢地禁锢着,无法逃脱。
“爸,我已经很努力了!” 晓棠忍着疼痛,倔强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甘的泪光,“我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学习,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的努力?”
“努力?你这叫努力?考成这样还敢顶嘴!” 林建军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女孩子就该学些文静的东西,学这些数学也没什么用!”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有自己的梦想,我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晓棠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
“梦想?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林建军冷笑一声,一把甩开晓棠的耳朵,“老老实实学好跳舞,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才是你该做的!”
晓棠在父亲的责骂声中,内心满是委屈与不甘。为了躲避父亲的责骂和压力,她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 —— 把语文作业本藏在厨房的橱柜里,那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父亲平时很少会去翻找。每次周慧芳做饭时,晓棠就瞅准时机,趁着母亲在厨房忙碌,悄悄地拿出作业本,让母亲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饭菜的香气中匆忙签字。这个方法一直都很奏效,直到有一天,晓棠的作文《我的爸爸》不小心被橱柜里漏出的酱油渍弄脏了一角。周慧芳在整理厨房时,无意间发现了这篇作文。当她看到女儿在字缝里写着:“他给堂弟的飞机装翅膀,却剪断了我的舞鞋带。” 这句话时,心中猛地一震,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她也怀揣着自己的梦想,想要成为一名教师,却因为家庭的反对和生活的压力,不得不放弃,早早地结婚生子,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如今看到女儿的文字,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愧疚和自责。她看着女儿那充满委屈和无奈的文字,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晓棠内心的感受。
晚上,周慧芳把晓棠拉到一边,轻声说道:“晓棠,妈妈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爸他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他从来都不尊重我的想法,只想着让我按照他的意愿生活!” 晓棠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妈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软弱,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周慧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她叹了口气,说道:“妈妈也没办法,这个家一直都是你爸说了算,妈妈要是跟他对着干,日子会更难过的。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有梦想,可最后还不是被现实打败了。”
“难道我就要一直这样忍受下去吗?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晓棠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倔强。
日子一天天过去,晓棠在压抑和痛苦中努力地学习着。她在学校里的表现逐渐引起了陈老师的关注,陈老师经常鼓励她,给她提供一些学习资料。终于,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在区作文比赛颁奖那天,陈老师特意带着获奖证书来到了晓棠家进行家访。
陈老师穿着整洁的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她轻轻敲了敲晓棠家的门,周慧芳打开门,看到是老师,脸上露出了惊讶又有些局促的神情。“陈老师,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周慧芳热情地招呼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林建军从里屋走出来,看到老师,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陈老师坐下后,将获奖证书放在桌上,笑着说:“林先生、林太太,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晓棠在区作文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这孩子真的很有写作天赋,是我们学校的骄傲。” 林建军的目光落在证书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喜,但很快,这一丝喜悦就被他内心的固执和偏见所掩盖。他冷哼一声,说道:“这作文比赛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陈老师微微一愣,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耐心地解释道:“林先生,您可别小看这个奖项。这不仅是对晓棠努力的肯定,对她以后的升学和发展都有很大的帮助。而且晓棠在写作方面展现出的思维能力和创造力,对她学习其他科目也有积极的影响。她很有潜力,只要好好培养,将来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晓棠站在一旁,眼神中充满期待地看着父亲,小声说道:“爸,这是我的荣誉,是我努力的证明!” 林建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就应该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整天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陈老师有些着急地说:“林先生,现在时代不同了,女孩子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我们应该鼓励她们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晓棠在写作上这么有天赋,我们更应该支持她。” 林建军听了,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冷地说:“我是她爸,我还不知道怎么对她好吗?女孩子学那么多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晓棠再也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有自己的梦想,我不想按照你安排的路走!” 林建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陈老师见气氛有些尴尬,又和周慧芳聊了几句晓棠在学校的表现,便起身告辞了。晓棠送陈老师出门,陈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晓棠,别灰心,老师相信你,继续努力,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晓棠眼中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送走陈老师后,林建军在客厅里闷头抽着烟,心中的怒火和不满无处发泄。他越想越气,觉得女儿越来越不听话,竟然敢在老师面前反驳自己。突然,他想起女儿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总是偷偷摸摸的,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于是,他决定去女儿的房间里好好搜查一番,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林建军怒气冲冲地走进晓棠的房间,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扫视。他先是翻了翻晓棠的书包,里面除了几本课本和作业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接着,他又打开了晓棠的书桌抽屉,翻找了一遍,也一无所获。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床上的枕头。这个枕头是晓棠从小用到大的,一直放在床头,林建军从来没有注意过它。可是今天,他却发现这个枕头的一角似乎有一些破损,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林建军心中一动,他觉得这个枕头有些不对劲。他走上前去,伸手拿起枕头,用力地摇晃了几下。突然,他听到枕头里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 “沙沙” 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他心中起疑,更加确定这个枕头有问题。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枕头扔在床上,然后用手抓住枕头的一角,用力一扯。“嘶啦” 一声,枕头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棉絮如雪花般四处飘散。
就在这时,上百张碎纸片从枕头里飘落下来,散落在床上和地上。林建军弯腰捡起一张纸片,定睛一看,发现上面抄着《居里夫人传》的段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外国娘们教的歪理!” 他大声吼道,“我就知道这丫头整天不学好,净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着,他拿起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纸片,纸片瞬间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随着火焰的跳跃,林建军的目光又落在了床底。他发现床底有一个破旧的纸箱,纸箱上面盖着一块布。他心中好奇,伸手将布掀开,发现纸箱里面装的竟然是几本奥数习题集。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一把将奥数习题集从纸箱里拽出来,用力地扔在地上。“你看看你,连简单的应用题都学不好,还学奥数,纯粹是浪费时间,以后还不是要靠男人!” 他对着站在门口的晓棠大声吼道。
“你在干什么!” 晓棠冲过去,试图阻止父亲,“那是我的书,你凭什么烧掉它们!”
“我是你爸,我就有这个权利!” 林建军一把推开晓棠,“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才净整这些没用的!”
“我就是要学!我要证明给你看,女孩子也可以很优秀!” 晓棠摔倒在地,却依然倔强地瞪着父亲。
周慧芳站在一旁,双手紧握,心中满是挣扎。她很想站出来为女儿说话,可多年来家庭的相处模式让她的勇气在嘴边徘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晓棠站在一旁,看着父亲的举动,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努力和梦想总是被父亲无情地践踏,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家里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理解。她看着燃烧的火焰,仿佛自己的未来也在这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