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皇上!娘娘她又去整治后宫了推荐_主角宋昭萧景珩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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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强!第一章在演戏!不是圣母!)

启元三年,七月。

这个夏日,比往年要闷热许多。

宋昭透过菱窗看着庭院里被晒蔫了的花,

莲池在太阳的炙烤下升腾起透明的蒸汽,连枝头上的蝉似乎也懒得聒噪了。

可她的闺房,却凉快得很。

宋昭斜倚在暖座上,柔荑般的细指闲闲拨弄着奉在面前的冰。

冰凉的雾气萦绕在她的指尖,一晃,就散了。

她的闺房西晒,其实整个夏日,她都像是活在蒸笼里一样,

也就是前几日,她入宫为妃的圣旨下到了护国公府上,她的闺房才陆续有络绎不绝的冰送进来。

‘吱呀’

宋昭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下意识抬眉瞥了一眼。

婢女云杉捧着一件绛紫色的氅衣走了进来,整齐摆放在她面前,

“二小姐,入宫的衣裳送来了。”

那是一件绛紫色云锦苏绣氅衣,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顶尖儿的货色。

这样好的东西,作为庶出女的宋昭,从前连碰都不曾碰过。

如今得了,可她却瞧着不开心,

“且收着吧,明日入宫,我就穿我身上这件。”

云杉看了一眼宋昭身上穿着的烟青色云纹衫衣,料子普通针脚粗糙,颜色也灰扑扑的,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是入宫圣旨已下,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云杉见宋昭闷闷的低着头不说话,便拿起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

“您瞅瞅,这颜色衬得您多精神呀~秀女入宫第一日能得见圣颜,老爷说了,您必得抓住这次机会,让皇上一眼就看中您。若是头一面没得器重,往后再想承宠可就难了。”

宋昭默了默,问:“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明日您要入宫,老爷和夫人这会儿都在正厅等着您去请安辞别。”

“扶我起来,伺候添妆吧。”

云杉闻言眸光一闪,欣喜道:“好!二小姐肯振作起来就好!”

在她看来,宋昭还有心打扮,就说明她还没有彻底放弃自己。

入宫的路虽然艰难,但怎么也比留在府上好。

自家小姐美的出尘绝世,只要这张脸往御前一亮相,就没有不承宠的道理。

可若留在府上,还不知道要受正房那母女俩多少欺负。

云杉伺候宋昭添妆的时候,宋昭从屉子里取出了一盒新的水粉递给她,

“这水粉是长姐得知我要入宫时送给我的,今日便用它吧。”

宋昭皮肤很白,肤质又剔透的像是美玉。

像她这样的天人之姿,便是不用水粉,只用些腮红,点上口脂,已然艳绝众芳。

可今日,宋昭却让云杉给她多上了一层水粉。

云杉说:“其实小姐素面朝天的模样便已经很美了。”

宋昭看着镜中自己精致的五官,笑了笑,没有接话。

梳妆打扮得体后来到正厅,一家子早就恭候多时了。

上首位坐着的是护国公宋世诚,分坐他左右的,分别是正妻姜氏,和嫡女宋玥。

三个人,六只眼,目光齐刷刷落在宋昭身上,各有各的心思。

宋昭屈膝下去,向高座行了礼,

“女儿晚来,要父亲、母亲和长姐等候,是女儿的不是。”

宋世诚扬手许她平身,“老夫还当你倔脾气犯了,连入宫前这最后一面也不愿见。坐吧。”

她落座后,又听姜氏阴阳怪气地说:

“你要知道,让你入宫去全然是为了你好。你长姐心疼你,这才舍下自己入宫的名额,求着老爷将你送到宫中去。宫中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得了这样的便宜,也别不识好歹了。”

“是,女儿多谢母亲,多谢长姐。”宋昭乖巧答谢,说话的时候手指不经意间在脸颊上挠了挠。

长姐宋玥又说:“这一批新选入宫的,就四名秀女。虽然你因为庶出的身份,只得了个答应的位份。但宫里面的娘娘各个都是好相与的,想来不会为难你。”

宋昭点头应下,“长姐说得极是。”

说话间,她挠脸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且愈演愈烈。

姜氏拉下脸色来,“大伙儿与你说话,你抓耳挠腮的做什么?”

宋昭听了姜氏的训斥,忍着脸上的奇痒才将手放下来,却听姜氏又是一阵惊呼:

“呀!你的脸......”

众人齐齐望去,

这才看见宋昭那张原本姣好美艳的脸,此刻却长满了红肿的疹子,看着触目惊心!

宋昭迎着他们惊诧的目光,捂着自己的脸颊疑惑地问道:

“我的脸怎么了?”

宋世诚忙道:“先别碰!来人,去把张郎中传来!”

在等待张郎中的这段时间里,众人已经从正厅挪到了偏殿,而宋昭也在铜镜中,看清了自己这张满目疮痍的脸。

女子重容貌,且宋昭本就生得明艳动人,媚骨天成,

明日入了宫,她原本可以凭借这张脸挣到一个好前程,

可现在被毁了容,一切就全都完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姜氏母女从旁看着笑话,宋世诚倒是十分关心宋昭的伤势,

准确来说,他是关心宋昭那张足以魅惑天下男人的脸。

毕竟他还指望宋昭入宫之后,能在御前得脸,可以多多帮衬着他。

后来张郎中问诊过后,很快就找出了宋昭面部红肿生疹的原因。

“回老爷,二小姐这是不服之症。”

“不服之症?”宋世诚疑惑道:“她只对桃花的花粉不服,可自打知道这病症后,国公府上下禁种桃花。如今七月也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她能从何处沾上桃花花粉?”

张郎中抚须少顷,猜测道:“不服之症只在面部,可见花粉并非是混入吃食中服用下去。或许和二小姐日常用度有关系。”

宋世诚顺着这条线索让人详查。

很快,宋昭方才用过的那盒宋玥送给她的水粉,就被呈到了众人面前。

张郎中细验过后,惶恐道:

“老爷,这水粉中被人混进去了桃花花粉!且花粉研磨得极细,若非细查细验,极难察觉不妥。”

这话一出,偏殿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还不等宋玥开口为自己剖白,

宋昭便先哭着质问她,“长姐为何要这般狠心待我?”

姜氏母女俩一听,这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了,自是坐不住。

姜氏高声喊冤,“老爷明察!这件事和妾身与玥儿毫无关系!宋昭明日就要进宫,御前的事谁敢马虎?妾身就算再瞧不上她,也断然不可能拿宋家满门的荣耀来儿戏!”

宋玥也道:“爹爹可别上了贱人的当!要我说这桃花花粉肯定是宋昭自己放进去的,为得就是嫁祸给我和母亲!”

宋昭听了这话,哭得更委屈了,“长姐为何要这般揣测我?我若要以此来陷害长姐和母亲,我大可以早早就如此做!明日是我要入宫面圣的日子,我犯得着在这个时候拿自己的前途来诬陷你们吗?”

说着看向宋世诚,含泪摇头,“父亲,女儿给您丢人了,女儿不进宫了!您由着女儿一头撞死,明日只管给宫里报丧就是了!”

话落,她竟当真要拿自己的脑袋往桌角上撞,

宋世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这是做什么?你可不敢犯糊涂!”

他当然不敢让宋昭一头撞死,

宋昭虽然还没有入宫,但是圣旨已下,她就已经算是正经小主。

她要是这个时候死了,明天宋家交不出人来,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为了安抚宋昭的情绪,宋世诚命令下去,

“张郎中,你和管事家丁在府上搜一搜,看看哪里能找到那些害人的脏东西!”

几人搜刮了一圈后,果然在宋玥后寝院的槐树底下,找到了些许粉末。

张郎中将其呈给宋世诚,道:

“回老爷,这些粉末是在大小姐的后寝院里找到的,证实是桃花粉末!”

宋玥闻言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这不可能!爹爹,我没有,我......啊!”

‘啪’

没等宋玥‘狡辩’的话说完,宋世诚就狠狠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

他怒极,指着宋玥骂道:“她是你妹妹!你这么做是想害死她,害死咱们宋家吗!?”

宋玥哭着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爹爹!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事!娘!真的不是我!”

姜氏半蹲在地上,把宋玥护在了身后,“有话好好儿说,老爷你怎能动手打玥儿?”

宋世诚指着桃花粉末,怒道:“花粉是在她后寝院找到的,证据确凿的事,你还要替她分辩什么?这就是你替老夫教出来的好女儿!”

宋玥也不知道桃花粉末是如何跑到自己后寝的,她娇生惯养惯了,骤然经历这样的突变,一时愣在原地也没了主意。

宋昭则在一旁哭着问她,“长姐......我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可我明日就要入宫了,你将我害成这副模样,我这般入了宫去,要我往后在宫中如何自处?”

她情绪颇为激动,说完这番话后就又开始寻死觅活,可把宋世诚吓得不轻。

明日这个宫,宋昭是无论如何都得入的。

别说是她得了不服之症,她就是手脚都断了只剩下一口气,也得被人抬进皇宫里,死在那四方红墙围成的牢笼之中。

但如今宋昭觉得丢了面子,一心想要寻死,怎么劝都不听。

“昭儿,爹知道你委屈。这样,爹还你一个公道!”

宋世诚心里也对姜氏母女俩有怨气,嫌她们在这个时候毁了宋昭的容貌,坏了他的大事,于是大手一挥道:“来人,将夫人和大小姐关进柴房里,受鞭刑责打!”

姜氏母女满腹冤屈,叫嚷着自己是冤枉的,

可是又有谁会听呢?

掌事家丁只道一句‘对不住’,就将两人连拖带拽地拉进了柴房,

继而整个护国公府,都能听见从柴房里面传来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宋昭表面上表示着对他这个父亲的感激之情,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这么些年,姜氏母女欺辱她也不是一两日了,

从前宋世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没有妨害到他的利益。

如今眼看着她的脸花了,明日入宫也得不了好位份,切实让他的利益受损了,他才会上演这么一出。

人呐,永远是刀尖儿戳到自己肉里去,才会觉得疼。

这日晚些时候,宋世诚看着宋昭用了药后,叮嘱她早些休息,别耽误了明日入宫一事。

躺在床上的宋昭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一会儿,婢女云杉入内通传:“二小姐,张郎中来给您换药了。”

“让他进来吧。我晚上没用膳,这会儿觉得有些饿了,你去帮我煮碗粥。”

云杉领命退下,宋昭则起身来到妆台前,对镜看着自己那张红肿渐褪,但还是可怖的脸。

张郎中立在她身旁拱手一揖,“二小姐,奴才给您换药。”

宋昭抬手制止了他,不疾不徐地问道:“几日?”

“若按照奴才给您定好的剂量,三五日的功夫就能见好。可是您下的桃花花粉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不会留疤,但是要想彻底恢复,少说也得半个月的功夫。”

“知道了。”宋昭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继而从妆台屉子里面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他,

“这件事你办的不错,银子你且拿着。你二弟在宫中犯了错,被罚去了辛者库当差,日子过得不好,我入宫后也会找个机会让他来伺候我,不叫他再受那些苦。”

张郎中并不接银票,躬身再度谢恩道:

“奴才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趁着搜查之际,将桃花花粉洒在了大小姐的后寝院里,又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在老爷面前说了两句话罢了。

论起来,二小姐您以身犯险,您才是真正受苦的人。这些银子奴才不需要,只盼着二小姐入宫后能搭救奴才的二弟。当年奴才家道中落,家严没办法才送二弟入宫换了银子,他身世可怜,奴才实在不忍心让他在宫中再受磋磨。”

宋昭清浅笑道:“你放心,他跟在我身边,就没人有本事能再欺负到他头上去。至于这银子,是你办事办得好该得的,你收着就是了。”

等他手下银票后,宋昭一边仔细将药膏涂抹在脸上,一边似笑非笑地说:

“人受了打,身上自然会落伤。落了伤,自然就得用药。”

说着忽而抬头看向张郎中,媚眼如丝,笑意嫣然,“张郎中你眼明心亮,应该知道母亲和长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所以给她们医治的时候,你可千万要上心。”

张郎中自然明白宋昭的意思,笑着说:

“二小姐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儿’给她们治病,绝不让您失望。”

所有人都以为宋昭不想入宫,

却没人知道,她其实比谁都想入宫去。

因为只有入宫这一条路,才可以让她彻底摆脱宋家这个人间炼狱,让她替自己枉死的生母报仇。

宋昭的生母白氏,是宋世诚的妾。

白氏生得美艳,入了宋家的门就是专房之宠。

因此在她过门之后,当家主母姜氏就对她颇有微词。

早些年宋昭还年幼的时候,姜氏做局冤枉霍氏偷盗,竟当着宋昭的面,活活将白氏用皮鞭抽死。

姜氏的母家对宋世诚在官场上有不少帮衬,故而即便宋世诚知道白氏是枉死的,也未曾过问过半句。

亲眼目睹生母惨死的宋昭,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男人要有权,女人手中更得握有实权。

若只是依附于男人,等哪日色衰爱弛,就算是被人给活活打死,也只当是贱命一条,无人问津罢了。

所以她不想再做任人抽打的那一个,

若要做,那她一定得做那个亲手掌鞭之人。

这日夜深时,宋昭去了趟柴房。

她瞧着姜氏母女俩确实是受了些折磨,

面色苍白,身上印有不少血痕,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见状眉头微蹙,倒斥责起了执刑的家丁来,

“父亲让你行鞭刑,不是让你把长姐和母亲往死里打。你若是在明面上打出了伤来,要她们日后还如何接人待客?”

家丁抓了抓头皮,“可老爷说了,要落够三十鞭,如今还差十鞭没打。”

“女子柔弱,你再这么打下去,半条命都得折了。”

宋昭撸起袖管,从家丁手中接过皮鞭,“罢了,剩下十鞭我替你打,随便意思一下便是,你也好跟父亲交差。”

姜氏到底是主母,家丁本就不愿意做这得罪人的差事,

见宋昭要揽下来,忙不迭将皮鞭交给她,逃命似地跑了。

宋昭缓步走向姜氏母女二人,双手执鞭,将皮鞭抻得劈啪作响,

姜氏母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朝着墙根的方向瑟缩着,“你......你想做什么?”

‘噼啪’

宋昭手起鞭落,狠狠一鞭抽打在了姜氏的脸上,

左侧的脸颊登时落下了一道红得发黑的血痕,疼得她惊叫一声,捂着脸瘫倒在地上。

宋玥扑上去护在姜氏身前,目眦欲裂地瞪着宋昭,

“贱人!这一切都是你算计我们母女俩!你......啊!!!”

‘噼啪’

又是一鞭,抽在了宋玥的前额上。

“我算计你们?呵~比起你这些年对我的羞辱,比起你的母亲打死了我的母亲,今日这几鞭子,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

若不是新入宫的秀女母家不能带丧,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们有活路?不过不打紧,自我入宫之后,才是你们噩梦的开始。”

“我呸!”姜氏朝着宋昭吐了口血痰,“你为了陷害我们,把自己的脸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明日入宫你定是不能承宠了!

你是生得好看,可宫里从来都不缺好看的女子。你是庶出女,启朝从来没有过庶出女封妃的先例!你便做个答应,等着老死宫中吧!”

宋昭将皮鞭在空中空甩了两圈,忽而笑了,

“妃位?哈哈?我入宫就是要做皇后的,不然做什么?去给旁人做饭吗?”

说着眸光一戾,忽而发狠,对着姜氏和宋玥又是一顿乱鞭,

只等这些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出了,才长舒一口气道:

“我能忍你们这么些年,你们便该知道我为了得到我想要的,能做到哪般。

我不是我娘,为了宋世诚一句空话,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挡在我前面的人,我必会将她们一个、一个,全都铲除殆尽。

而今日的你们,便是最好的例子!”

话落,她随手一扬将皮鞭丢到了姜氏的脸上,拍拍手扬长而去。

第二日一早,宫车来宋府接宋昭入宫。

临别之际,宋世诚相送于府门外,

他哭得老泪纵横,一个劲叮嘱宋昭入宫后要照顾好自己。

云杉作为家生奴婢,是可以随宋昭一起入宫的。

等宫车驶离宋府一段距离后,云杉感慨道:“其实说到底,老爷还是心疼二小姐您的。奴婢在府上当差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老爷哭成这样。”

宋昭笑笑,看着窗外的景,没说话。

他那是在哭自己吗?

他不过是在哭给御前的人看,想给自己哭出一个慈父的名儿罢了。

一路入了皇宫的午门,宫车停在了绛雪轩外。

才停稳,就听宫车外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嗓音,

“奴才内务府小顺子,恭请小主安好。”

车门从外启开,宋昭看了一眼立在车头的内监,笑着冲他颔首示意。

那小顺子原本还眉开眼笑的,却在瞧见宋昭红肿的容貌后,霎时变了脸色。

宫里头的奴才,最会审时度势拜高踩低,

尤其是在内务府当差的,最擅体察圣意,哪样的人能讨皇帝欢喜,哪样的人会不受待见,他们一眼就能分辨。

从小顺子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他是觉得宋昭这副容貌断然不会承宠,所以连给个笑脸应付一下都懒得应付。

待下了宫车后,小顺子将宋昭主仆二人往绛雪轩里面引。

云杉问他,“劳烦问公公一句,可是皇上等下会来这儿?”

奈何小顺子就当没听见一样,自顾在前头领路,连头都懒得回。

云杉还以为是他没听见,清了清嗓想拔高声调再问一遍,

宋昭于此时拉了她一把,冲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

来到绛雪轩内阁后,宋昭看见其他三名和她一起中选的秀女,皆已经到了。

小顺子对她态度不好,对这几个新秀却是胁肩谄笑的,

“李贵人,萧常在,刘常在,这位是宋答应,几位小主先在此处稍候片刻,等下皇上下了早朝,便会召你们去御前觐见。”

几人中属宋昭的位份最低,她先向这三人行了礼,

而她们在瞧见宋昭后,只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便算是回礼了。

最前头立着的是李贵人,她身着玫紫色云锦花鸟氅衣,发饰耳饰多用金银,很明显家世要比一旁的萧常在和刘常在好许多。

她是个会来事,命自己的贴身婢女取了几锭银子给小顺子,

“我才入宫,许多事儿还不懂规矩,日后还望顺公公能多提点提点。”

小顺子收了银子,笑得嘴角都咧了起来,“小主聪明伶俐,又生得好看,自然是能得皇上垂怜的。”

萧常在和刘常在也都各自给了利好,

唯有宋昭双手不停搅动着绢帕,一脸的局促,

“顺公公,我入宫也没带什么钱银,这样吧......”

她取下了一枚银耳坠递给小顺子,“您拿着,往后也请您......”

“免了罢。”小顺子摆摆手,连银耳坠碰都没碰就谢绝了宋昭的好意,

“您贴身的饰物奴才怎好拿?这东西金贵,您可自己个儿收好了罢。”

他阴阳怪气一番后便走了,倒引得李贵人她们讪笑连连。

宋昭羞得脸红,低着头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坐下。

李贵人和萧常在她们看向宋昭的方向,背地里议论的声音颇大,像是生怕宋昭听不见一样。

萧常在道:“哎呦,护国公好歹也是正二品的朝廷要员,她到底也是护国公府出来的,怎地这般寒酸?”

刘常在说:“李姐姐就不同了,家父是河运总督,同样也是官至正二品,但姐姐入宫就是贵人,娘家又有陪嫁带着,可不知道要比她一个答应强出多少去~”

萧常在笑着接过话把儿来,“妹妹你是糊涂了?李姐姐是嫡出,那姓宋的不过是个庶出,没让她从官女子的位份上熬起来,那都是皇上给了护国公家脸面。你看她长那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暗病,咱们可得离她远些。”

李贵人听着这两人的吹捧,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笑着摆摆手,故作姿态道:“罢了罢了,入了宫都是自家姐妹,你们就少说两句吧。”

这些像刺刀一样的话,听得云杉都心里发酸。

可她却看宋昭神色淡淡,竟还有闲情逸致低着头抠弄着手指甲上的蔻丹。

云杉低声道:“小主,咱们入宫前老爷明明给了咱们二百两纹银,就是为了让咱们给宫里的奴才利好钱。旁人都给,您刚才为什么不随着她们一起给那个公公些油水,也便算了?”

宋昭抬眸看向云杉,用唇语说了一句:

‘他没命拿’。

云杉看是看懂了,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刚想追问,就听见殿外传来了小顺子的惨叫声:

“奴才知错了!娘娘饶命!”

众人循声望去,见小顺子被扣押跪在地上,方才他收下的那些利好,随他叩首的幅度过大,从怀中掉出来洒了一地。

而在他面前,正立着一名身材高挑婀娜,身着绛红色压金纹衫衣,外披银丝褂,发梳出云髻,佩鎏金点翠步摇的华贵女子。

她轻抚发髻,低眉睨了小顺子一眼,肃声说道:

“皇上在前朝政治贪官,你们还敢将手爪子伸向后宫?你方才是哪只手接下的利好钱?”

小顺子支支吾吾的不敢回话,一旁的宫女便说:

“回颖妃娘娘,是右手。”

颖妃扬绢捂在鼻尖儿下面,按了按脸上的浮粉,轻描淡写道:

“那就把他的右手砍下来,然后打发去辛者库服役。”

砍手是极刑,但从颖妃口中说出来,却随意到像是杀了只鸡一样简单。

杀鸡是要儆猴的,小顺子被人堵了嘴拖下去,颖妃便转身入了内殿。

李贵人她们和宋昭一样,都是年方十六的小女娃,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之事?

再加上小顺子的利好确实是她们给的,于是乎颖妃还没走到她们面前,她们就已经吓得浑身打颤,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齐齐屈膝下去向颖妃福礼的时候,李贵人膝盖一软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嫔妾给颖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颖妃凌厉的目光迅速扫了她们一眼,忽而笑了,

“瞧瞧这一个个,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本宫处置罪奴,吓着诸位妹妹了?”

话落,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宋昭身上。

彼此对视的一瞬,空气如胶凝住。

这是宋昭第一次感慨于一个女人的气场,

颖妃锐利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和从前在宋府里与姜氏、宋玥周旋不同,

宋昭很清楚地知道,能在宫里面混到妃位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屈膝下去,深深欠身,做足了万福礼的礼数,

“嫔妾答应宋氏,给颖妃娘娘请安。恭祝颖妃娘娘千岁万福,祥瑞金安。”

行万福礼的时候,低位嫔妃是不能正视高位嫔妃的,

虽然宋昭全程都颔首低头没有直视颖妃,但也能感觉到颖妃正在用犀利的眸光,快速审视着她。

半晌,才听颖妃说了一句,“都别拘着礼了,平身吧。”

待众人都起身后,颖妃落座于上首位,坐姿端正,声音四平八稳道:

“本该是皇上召见你们,但皇后娘娘心疾复发,皇上下了朝就赶去了凤鸾宫,皇后娘娘便让本宫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倏然冷笑一声,眸色生厉,“却没想到,让本宫瞧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说着用力拍打了一下桌案,震得人心慌。

“皇上在前朝严查贪官污吏,你们这些新入宫的却在后宫贿赂宦官?瞧着各个母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些腌臜事你们是从何处学来!?”

眼见她动怒,包括宋昭在内,四人齐齐跪地,

“颖妃娘娘息怒,嫔妾知错了......”

颖妃用眼尾的余光扫了她们一眼,语气稍缓和些,

“本宫知道,你们入了宫无亲无故的,是想着在宫里活道一些,也好多个人帮衬。人之常情的事儿本宫也不忍心太过苛责,但若用错了法子走错了路,连累的,可就是你们的母家了。”

李贵人磕头磕得响亮,连声道:“娘娘教训的是,嫔妾无知犯下大错,还望娘娘能宽恕嫔妾,给嫔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常在和刘常在也道:“请娘娘给嫔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昭自然也没闲着,旁人说什么,她跟着说就是了。

颖妃见宋昭也跟着一并认错,倒觉得奇怪,

“宋答应,你并没有给他利好,为何你也要跟着一起认错?”

宋昭恭声回话:“嫔妾没有给顺公公利好,不是因为嫔妾不想给,而是......嫔妾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虽说顺公公没有收下嫔妾的利好,但嫔妾确实动了歪心思,颖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错了便是错了,不敢隐瞒,错上加错。”

颖妃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扬手吩咐众人平身,

“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宫便宽恕你们这一次,也不会将此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望你们日后懂得规行矩步,莫要再动这些歪心思。”

众人如临大赦,忙不迭谢过了颖妃的恩德。

后来颖妃又嘀咕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说教话,就命宫人领着她们回各自的宫室去了。

宋昭被分配去了瑶华宫,同样住在瑶华宫的还有李贵人,

李贵人嘴碎,两人回宫的路上,她没少跟宋昭念道:

“要我说你还真是糊涂。颖妃娘娘方才都不知道你送礼的事儿,你倒好,自己主动冒出来认下了。你这样单纯,入了宫怕是连自保都做不到。”

宋昭一脸的不解,“颖妃娘娘刚刚不是已经宽恕了咱们?想来应该没事了吧?”

“你懂什么?”李贵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嘀咕起来。“颖妃表面上按下此事,实则是拿了咱们的把柄。日后咱们得了圣宠,她多半会拿出此事来要挟咱们。”

说着瞥了宋昭一眼,蹙眉摇头,“啧啧,瞧你这模样是得不了恩宠了,你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

宋昭温柔地点头,“我不比姐姐容貌家世都好,也不比姐姐聪颖,日后同住一宫,还望姐姐能多关照关照我。”

她两句话就说的李贵人心花怒放,昂起下巴来颇为自得道:

“我与你自然是不同的,你若日后肯跟着我当个跟班,来日我为嫔为妃,要护你周全也不是不可。”

宋昭笑,“如此便多谢姐姐了。”

瑶华宫里还住着主位娘娘瑶嫔,只是今日皇后突然犯了心疾,后妃们都赶去了凤鸾宫侍疾,所以宋昭她们来的时候,瑶嫔并不在。

李贵人住在东偏殿,宋昭住在西偏殿,两人入了瑶华宫便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各自的宫室。

方一入西偏殿,云杉便将宫门紧紧闭上,放下行礼后一脸神秘的将宋昭拉到了一旁,

“小主,李贵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有几分道理。颖妃娘娘方才分明就没有怀疑您,您为何还要上赶着认下送礼之事?还有,方才奴婢问您为何不给顺公公送礼,您为何会说......他没命拿?”

宋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口中闲闲地说:

“皇上在前朝处理贪官一事,父亲在府上多有提及。既然前朝已经开始整顿,那后宫自然也是要肃清这样的风气的。

方才李贵人她们给小顺子银子的时候,我瞧见窗户底下立了个宫女在鬼鬼祟祟往殿内窥探。都是新入宫的妃嫔,她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那时我便揣测,她可能是皇上或是别的主子娘娘,派来监视的人。”

云杉双手撑着下巴,耷拉着脑袋又问:“那小主明明都看见了,为何还要把自己的银坠子拿下来给顺公公?”

宋昭道:“你想想看,要是别人都给了偏我没给,颖妃见了会怎么说我?”

云杉道:“她定会在众人面前夸奖小主一番。”

宋昭含笑点头,“她夸了我,李贵人她们就会觉得我是个有心眼的,哪里还会对我放下戒备?

方才李贵人跟我说那番话的时候,全然将我当成了个傻子。这,便是我想要的效果。

人人都以为我傻,人人就都不会对我设防,也不会巴巴儿地盯着我,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颖妃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四个秀女一起犯错,要罚也是一起罚。她们各个有家世,为着这么点小事,皇上犯不着得罪她们的母家。法不责众,便是这个道理。”

云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尽都在自家小姐的算计之中。

她猫眸闪着碎光,一脸崇拜地说:“哇!小主你好厉害!这是不是就是老爷常说的......嗯......大智若愚?”

宋昭嗤笑一声,不屑地摇头,“父亲若知道大智若愚是什么意思,就不会送我入宫了。”

云杉不解道:“小主又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了......”

宋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意温婉,“听不懂不要紧,你只需要记着,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主仆俩约莫闲话了半柱香的功夫,忽听门外传来请安声:

“奴婢织花、惜影,见过宋小主。”

云杉扒着窗户朝外面瞧了一眼,对宋昭说:“小主,应该是内务府派来伺候您的宫婢。”

宋昭颔首示意,云杉便清了清嗓,肃清了声音道:“进来吧。”

织花与惜影看上去年岁与宋昭相当,虽然皮相稚嫩,但一举一动却很是规矩。

对着宋昭行了礼,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呆呆地立在原地,似是在等着宋昭训话。

没想到宋昭却看着她们,笑着说了句,“宫女八岁入宫,该学的规矩一早学足,原也不需要我再说教你们什么。往后你们是我房中的人,手头上的活计做好了,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别的主子入宫,少不得要对下人摆摆谱。

就拿住在东偏殿的李贵人来说,方才织花和惜影过来宋昭这里的时候,隔老远就听见了李贵人训斥宫人的声音。

没承想到了宋昭这儿,却能得她好言好语相待,

彼此连忙谢了恩,眼里有活,也便开始忙碌起来。

走出寝殿收拾庭院的时候,织花小声与惜影嘀咕了一句,

“我瞅着宋答应性子柔和,应该是极好相与的,往后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怜儿分去了东偏殿照顾李贵人,只怕这差事不好当。”

惜影秀眉微蹙,明显是不认同她这话,“性子好有什么用?咱们当宫女的本来就是下人,得主子得宠咱们才能脸上有光,若不然就活成了人下人,比泥土还低贱。”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修剪着枝叶,一边嘴上的牢骚就没停下来过,

“李贵人虽然难伺候些,可她要出身有出身,要容貌有容貌,入宫就是贵人的位份,可见皇上看重。哪儿像咱们?”

惜影回头瞥了一眼西偏殿紧闭的菱窗,一脸嫌恶地说:“庶女就罢了,还生得一脸红疮,皇上怎会瞧得上她?”

“可别乱说!”织花用胳膊肘杵了惜影一下,“主子的是非说不得,快干活吧!”

她们两个人的议论声很轻,宋昭在殿内自然是听不见的。

云杉给她沏了一壶花茶,问她,“小主,老爷说宫里的下人最会拜高踩低,欺软怕硬,要您入宫后一定要对她们厉害些,她们才会知道怕。可为何方才您对着她们却是和颜悦色的?”

宋昭手中把玩着茶杯的瓷盖,冷笑道:

“我凶她们做什么?你放心,跟在我身边的人,不会不忠心的。”

*

第二日一早,是新秀第一日入凤鸾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宋昭不敢怠慢,赶早就收拾利落,赶去了皇后宫中。

她今日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入宫的那一身。

说好听些,是衬得人恬静素雅,说难听了,便是丢在人堆里,都很难认出来。

她有脑子,别人也不傻。

李贵人、萧常在还有刘常在她们也来得很早,一个个穿得也比昨日素净多了。

惹人注意的仍是李贵人,

她请安就请安,好端端的却还提着一方乌金锦盒,

萧常在和刘常在问她里面装了什么,她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愿说实话。

后来嫔妃们陆续有来,她们四个新人端端正正在堂下站着,见了位份高的嫔妃,都守着规矩全了礼数。

先入内的,是和宋昭还有李贵人同住瑶华宫的瑶嫔,

瑶嫔相貌不算出挑,个头也不高,但胜在身材十分曼妙,玉峰笼身前,蜂腰不盈握,

她也十分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儿,衣裳剪裁的十分贴身,愈发衬托出她的丰满之态。

昨天晚些时候,她侍疾完皇后回到瑶华宫,和李贵人与宋昭是见过面的,

初见倒是看着和蔼,也没什么架子。

继她之后入内的是惠嫔,

柳叶眉,桃花眼,小鼻小口,腮若粉桃,瞧着幼态。

见着宋昭她们行礼,喜滋滋地笑个不停,

“真好,往后宫中又多了姐姐们可以陪我玩乐了~”

她称呼送宋昭她们为姐姐,并非是阴阳怪气,而是她本就是孩童心智。

听说惠嫔过了年才满十四,是老一辈的嫔妃里头,唯一一个还没有侍过寝的。

虽然看着年轻,但身上的穿戴却样样价值不菲。

单是手腕上那串碧玺珠串,就在百金之数。

她家中富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财头,当初启朝闹旱灾,她家中帮衬了先帝不少。

后来听说先帝还硬塞给了他一个从四品的官位闲职,为得就是让他的女儿能嫁入宫中,与皇家结为姻亲。

再后来进来的是昨日见过的颖妃,与她并肩而行的,是一名颇有几分姿色,但脸色却有些难看的嫔妃。

听颖妃对她的称呼,这人应该就是云妃。

“云妃妹妹何必为了这事儿烧心?宸妃恃宠而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二人入了正殿,宋昭她们连忙行礼,

颖妃微笑示意她们平身,但云妃却像是没看见她们一眼,转身自顾坐下之后,就又开始和颖妃念道起来:

“昨儿个夜里皇后娘娘心疾犯了,咱们都去凤鸾宫轮流侍疾。可她倒好?走了一圈跟逛庙会似的,转头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就又哄得皇上去了她宫里!

今儿个新选的秀女来给皇后请安,她一句侍寝劳累说不来就不来了?本宫瞧着她是愈发放肆了!”

颖妃苦笑着劝道:“她这些年都是那样,皇上喜欢,咱们又能说什么?”

云妃十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本宫就是瞧不上她那副轻狂样!舒妃有着身孕,也只是这两日天气炎热,才停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宸妃又是个什么东西?”

宋昭在一旁默默听着,

早在府上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宸妃一入宫就是专宠。

其实也不怪皇帝萧景珩会如此,

传闻宸妃是从前宫中最娇艳的女子,父亲又是官至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

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有那么一个势强的母家做靠山,她盛宠是意料中事。

至于舒妃,算是这些妃嫔里面命最好的。

萧景珩登基三年,头两年守孝忙政没什么时间出入后宫,也就是去年才开始宠幸妃嫔。

舒妃的恩宠不算多,但却受得住福气,能早早传出有孕的好消息来。

加上她为人性子温和低调,从不与人结怨,所以对于她有孕一事,后宫明面上,倒也没人生出嫉妒来。

可背地里的心思,谁又知道呢?

宋昭眼神平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偷偷打量着这满屋子的女人,

私心里想着:

往后这日子,可是要热闹起来了。

(PS:架空背景,选用清朝后宫位份。从低到高分别是:官女子、答应、常在、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和皇后。)

云妃和颖妃的闲话,是在内侍宫人肃声唤了一句‘皇后娘娘驾到’后,才停下来的。

原本已经落座的高位嫔妃纷纷起身,对着内寝通往正殿的廊道方向福礼下去,

“臣(嫔)妾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宋昭在人堆里一同拘着礼,余光瞥着一步步走向凤位的皇后。

她身着一袭明黄色凤穿牡丹绣样的朝服,头戴金镶玉凤冠,耳佩一耳三钳东珠耳饰,通身打扮端庄大气,走起路来也是仪态端然,几乎看不见朝服下摆的流苏有晃动的痕迹。

待皇后稳坐凤位,命众人免礼平身后,宋昭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柔软饱满的朱红唇,翘鼻挺而直,整个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大气雍容。

只是脸上的脂粉气略显厚重,像是刻意想要用妆面来掩盖她的病容。

打量了一番新人后,皇后温婉笑道:

“昨儿个才入宫,离了自家府宅,可还住的习惯?”

众人齐刷刷点头,立在前面的李贵人抢先拍起了皇后的马屁,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照拂。瑶华宫的东偏殿庭院里种植着栀子花,是嫔妾最喜欢的花卉。嫔妾家中就多有种植,昨儿个搬进去后,倒觉得跟在自己家中一样温馨呢~”

皇后温声道:“你喜欢就好。为你们安排住所的事儿,本该是本宫上心。可这两日本宫犯了心疾,这些事就都交给了颖妃去操办。”

说着看向颖妃,含笑点头,“你心思细腻,此番辛劳你了。”

颖妃忙道:“皇后娘娘谬赞,能为娘娘分担些琐事,是臣妾的福气。”

李贵人八面玲珑,连忙又向颖妃谢了恩,“嫔妾多谢颖妃娘娘。”

颖妃淡淡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便算是对她的回应。

皇后又道:“昨日是你们入宫的大喜日子,原是该一一面圣的。怪就怪本宫身子不中用,心疾突发一时绊住了皇上,你们别往心里去。”

众人连忙说:“皇后娘娘如此说,可折煞嫔妾们了。您凤体安康才是顶尖儿的大事。”

一旁的云妃耐不住性子,翻了个白眼愤愤道:

“哪里能怪皇后娘娘?昨儿个咱们轮番侍疾的时候都听见了,娘娘您一个劲儿的劝说皇上去见新入宫的嫔妃,别让她们受了冷落。

要不是宸妃偏生狐媚将皇上生拉硬拽去了她宫中,想来昨日妹妹们,应该早就见着圣颜了。”

听话是要听音的,

宋昭听得出来,云妃这话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们这些新入宫的嫔妃,对素未谋面的宸妃心生嫉恨。

皇后听了云妃这番话,由着她说也没有阻止,说明皇后心中对宸妃昨日的行为也心中不满,

不过她到底是中宫,这些醋话不好从她口中说出来罢了。

后来皇后又问了她们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宋昭静静站着也不接话。

只等听见皇后虚着力气咳嗽了两声后,瞧李贵人有了动静。

她让婢女将那乌金锦盒递上来,毕恭毕敬双手奉上呈给皇后,

“嫔妾昨日听闻皇后娘娘犯了心疾,心下焦虑。这百年野山参是嫔妾父亲让嫔妾带入宫中的,用来滋补益气效果最佳,还望皇后娘娘不嫌弃。”

宋昭偷瞄了一眼乌金锦盒里面的野山参,果然是极好的品相,

皇后也笑着说:“这野山参品相极好,李贵人有心了。”

话音方落,她身边的大宫女霜若便要上前去将这份礼接下。

正在这时,云妃突然冷笑了一声,“呵,李贵人是有心,但是你有心之前,也该先打听打听皇后娘娘的不适症状。

皇后娘娘这次心疾复发,是因为近来天气炎热,娘娘体内有实热,并伴随阴虚火旺之症,这些症状,是绝对用不得你这份‘心意’的。”

李贵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忙不迭解释道:

“皇后娘娘恕罪......嫔、嫔妾不懂这些,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嫔妾。”

皇后端然而笑,“你一片好心,本宫如何会怪罪于你?这样吧,你这礼本宫收下了,但若本宫想要借花献佛,你可介意?”

李贵人陪笑道:“自然不介意。”

皇后便说:“舒妃有着身孕,气虚欠补,这样好的野山参,最适合她不过。今日本宫便借花献佛,将此物转赠于舒妃。”

今日请安,舒妃告假没来,但她身边的宫女清月却是在场的。

一来是来给舒妃告假,二来是要从旁听事,回宫后转达给舒妃。

清月躬身上前,从霜若手中接过了乌金锦盒,

“奴婢替舒妃娘娘多谢皇后娘娘恩德。”

皇后微微颔首,“回去记得跟你家主子说,这些都是李贵人的心意。”

李贵人自然是高兴的,

送了一份礼,在皇后和舒妃面前都做了人,虽说野山参价贵,但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新妃的绿头牌今夜就要送去敬事房,她想,今儿个请安的时候,就属她表现的最好,指不定今夜她就能沾上侍寝的彩头。

后来皇后有些乏了,就说让众人先各自回宫去,

后妃请安散去,是要按着位份高低离场的,

宋昭身为答应,位份最低,所以是最后一个离去的。

却才出了凤鸾宫的门,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宋答应留步。”

她回头,见是皇后身边儿的霜若跟了出来。

霜若手中拿着一方巴掌大小的黄梨木盒,将它递给了宋昭,

“这是紫金活血膏,用来治疗不服之症是极好的。皇后娘娘让奴婢将此物给您送来,交代说早晚各取来匀面,不出五日脸上的红肿湿疹便可尽褪。”

宋昭收下黄梨木盒,贴着一脸的欢喜笑意说: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大恩,皇后娘娘如此照拂,嫔妾理应当面致谢。”

霜若道:“皇后娘娘今日乏了,交代小主不必谢恩。小主请回吧。”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凤鸾宫。

宋昭将黄梨木盒交给云杉让她好生收着,继而也转身向瑶华宫走去。

走远些后,云杉小声对宋昭说:“皇后娘娘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母仪天下,和善亲人。”

宋昭并不搭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心想,在这深宫里若是只凭着善良,皇后如何能在宸妃的强压之下,还稳坐后位这么些年?

且今日是她和皇后第一次见面,皇后竟会提前知晓她脸上的是不服之症,还一早就准备好了对症下药的药膏送与她?

她正思量着,身后忽而响起了一道冷厉的女声,

“谁在哪儿?”

宋昭闻言转身,瞧见来人好大的阵仗。

一名衣着华贵程度仅次于皇后的美艳女子,周围足有二三十名宫人簇拥着。

近身侍奉者,两人持华盖为她遮阴,又两人分立左右掌扇,身前还有数名宫人拿着盛满了冰块的冰屉立在她身前。

冰块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于她眼前缥缈而过,单是看着就觉得凉爽。

宋昭快速扫视了女子一眼,

一双鸣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眼角锐利,右眼眼尾一颗朱红色的泪痣,消减了她眼神的攻击性,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入宫来见过那么些嫔妃,论其容貌来,眼前这女子绝对是众妃中最出挑的。

再加上她衣着配饰华贵,眼角眉梢又流露出几分跋扈来,

不难猜想,她便是令整个后宫都恨得牙痒痒的宸妃。

宋昭旋即福礼下去,恭声道:“嫔妾答应宋氏,见过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宸妃粗略瞄了她一眼,并不叫她起来,而是问了身旁的宫女迎香一声,“宋答应?”

迎香道:“回娘娘,是护国公家的女儿,昨儿个和另外三名秀女一同入宫的。”

宸妃听罢才说:“原是宋世诚的女儿,起来吧。”

等宋昭谢恩平生后,听她继续说:“你父亲与本宫的父亲也算有些私交,你虽是庶女,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日后得闲,常来本宫宫中走动走动,少不了能给你讨些好处。”

后宫最忌讳嫔妃之间拉帮结派,

宸妃能在皇后宫门口附近,将这话公然宣之于口,可见她有多跋扈嚣张,丝毫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宸妃抛了橄榄枝,但宋昭却不敢接。

这地方来来去去这么多宫人路过,指不定谁就是皇后身边儿的人,

她应了宸妃这话,要皇后知道了,定会对她有看法,

可她若不应,宸妃就站在她面前眼巴巴盯着她看,

前有狼后有虎,她谁都得罪不起。

宋昭思绪急速流转,心念一动,很快就有了主意。

云杉在一旁搀扶着她,她佯装要再度给宸妃福礼下去,用胳膊肘捧了一下云杉拿着黄梨木盒的左手,

黄梨木盒应声掉在地上,云杉立马躬身去捡,

宋昭则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毕恭毕敬道:“承蒙宸妃娘娘厚爱,嫔妾......”

“那是什么?”宸妃的目光被掉在地上的黄梨木盒吸引了过去,冷着声音截断了宋昭的话后,凑上前仔细瞧了一眼。

皇后宫里出来的东西,一应一物上面都是印有凤纹的。

宸妃瞧见凤纹后愣了一下,继而轻嗤出声,

“呵,皇后倒是不嫌弃你只是个小小答应,竟如此看重你。”

她一步步逼近宋昭,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冰凉的护甲几乎要嵌入宋昭的皮肉里,宋昭连忙解释道:

“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一样,都十分体恤嫔妾等新入宫的秀女。关心嫔妾脸上湿疹红疮,害怕如此模样来日侍寝吓着皇上,故而特意赏赐给了嫔妾这一盒紫金活血膏。”

宸妃闷哼一声,“哼,你既收了皇后如此大礼,那就好好受着。”

说罢将手甩开,轻抚鬓发,“本宫还要去给皇后请安,没工夫与你闲话,你自行退下吧。”

宋昭向着宸妃又福了一礼,带着云杉快步离去。

等走远后,云杉憋在胸口的气才舒了出来,“可吓死奴婢了,方才宸妃娘娘那样子,看着像是要活吞了小主一样。”

宋昭神色淡淡,不以为然,“她没工夫活吞了我,她只会活吞分得她宠爱之人。今日请安李贵人出尽风头,你觉得多久会传来她侍寝的好消息?”

云杉说:“今天晚上敬事房就会将小主和李贵人她们的绿头牌呈给皇上,新秀入宫一月之期,怎么都会被皇上宠幸,李贵人今天讨得皇后娘娘欢心,想来皇后娘娘也会在皇上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吧?”

宋昭笑,“是啊,那咱们可得好好儿恭喜她了。”

“小主也得快些将脸上的伤养好。小主比她们生得都好看,奴婢相信到时候皇上见了小主,一定喜欢得不得了!”云杉晃了晃手中的黄梨木盒,又说:

“这紫金活血膏虽好,但是老爷说宫里人心难测,任何内服外用的东西都得先让太医验过再说。宫里的刘太医是自己人,奴婢等下就去趟太医院,让......”

“不必去。”宋昭接过黄梨木盒来,在手中把玩着,“验与不验的,左右这东西我也不会用,就别费神了。”

*

一转眼的功夫,宋昭入宫已经快一个月了。

按说她脸上的红肿湿疹应该早就好了,可她日日去请安时,众人瞧着她还是和才入宫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区别。

皇后问起来,她才解释:“嫔妾那日一时贪嘴,多吃了两块鲜花饼。后来才知道那里面有桃花的花粉在,实在是嫔妾自己糊涂......”

皇后闻言无奈摇头,“你呀,明知道自己身体这样,就得多注意着。眼瞅着一个月过去了,和你一同入宫的几人都侍过寝,你却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过。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是啊。

这一个月里,李贵人、萧常在和刘常在各承宠了一次,

唯有宋昭,连萧景珩的面还没见过。

没有圣宠,在宫里的日子便举步维艰。

内务府对她宫里的差事懈怠不说,连一同入宫的萧常在和刘常在她们,也常出言讥讽宋昭,更不用说风头正劲的李贵人了。

这一日,宋昭正在寝宫中闲闲翻看着一本书,织花在殿内洒扫着,惜影则在门外找了个阴凉地躲闲。

内务府的人来说事,正好撞见在门口偷懒的惜影,便说:

“这个月的月例下来了,你随我走一趟,将月例取回来。”

惜影一听这话,可不愿意了,“我瞧得真真儿的,李贵人和瑶嫔娘娘的俸禄你刚才送过去,按理说将我们的俸禄也拿着送过来,是顺路的事儿。你倒好,却让我们自己去取?”

那公公也不惯着她,“哟呵,你好大的气性?那瑶嫔娘娘和李贵人是什么身份?这月例你们爱要不要!”

两人在门外的争吵,被寝殿中的宋昭和织花听得一清二楚。

宋昭表情上没有什么波澜,但是翻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织花看在眼里,小声劝了她一句,“小主.....您别往心里去。内务府的奴才一贯都是这样,等您来日侍寝后,有的是他们上赶着给您赔笑脸的时候。”

宋昭抬眉,笑着对织花点点头。

门外,惜影和公公吵闹的声音愈发大。

织花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赶了出去将抹布塞给惜影,说:

“算了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我随公公走一趟就好了。寝殿里还有两个花樽没擦干净,你先进去把活做了吧。”

惜影这才冲着公公哼了一鼻子,接下织花手中的抹布,不情不愿地入了寝殿。

织花和惜影她们也在宋昭身边儿伺候了快一个月了,

织花做事勤勉,口中少有抱怨,算是个本分的。

但是惜影却总是偷懒躲闲,又爱耍小聪明,将脏活累活都分给织花去做。

这些宋昭都看在眼里,但是从未说过她。

这会儿她入寝殿来擦拭花樽,宋昭余光瞥着,那抹布不过是在花樽外壁上走了个过场,连瓶口的花泥都没擦干净,就已经完事了。

宋昭刚想说她两句,云杉却在这个时候神色匆匆赶了回来。

她进来的时候看见惜影在,有些刻意地说:

“惜影,我看外面花圃那儿的草长野了,你去修一修。”

惜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退下之际云杉又叮嘱她,

“将门带上,我有事要跟小主说。”

惜影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慢吞吞地合门退下。

等她走了后,云杉对宋昭说:

“小主,消息打探到了。御前的人收了咱们的银子,向奴婢透露明天傍晚时分,皇上会去给太后请安。回来的时候会路过御花园的东北角。”

宋昭合上摊放在桌案上的书籍,神思忧忧道:

“既然如此,咱们也得快些准备着了。入宫的时候,不是带了一件绛紫色的云锦苏绣氅衣吗?我听说皇上喜欢那颜色,你去取来打理一下,明日我便穿着它去‘偶遇’皇上。”

云杉手脚十分利索,立马从衣柜里将衣裳翻找出来,在宋昭身上比了比,

“这衣裳衬得小主身量纤纤,再加上小主曼妙舞姿,皇上瞧了定会着迷。”

“唉......”宋昭叹了一声,无奈摇头,“我原也不愿争抢什么,可你也瞧见了,宫里头的女人若没有宠爱,日子过得还不如奴才,任谁都能轻贱我。眼瞅着入宫一个月,皇上都没有要召见我的意思,我若还不下点功夫,怕这后宫就更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主仆两人好一番合计,算准了这次一定要一举夺得圣心。

为了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出来,宋昭从当天夜里就已经开始不进食不喝水了,

实在渴得不行了,才用棉布沾了水,润一润嘴唇,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排出体内的湿气,面部轮廓也瞧着更紧致些。

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

打扮华丽的宋昭趁着瑶嫔和李贵人都在用膳的时候,偷偷摸摸溜出了宫去。

等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正巧碰上李贵人在庭院里散步,看见宋昭今日穿戴和往日的素净相比截然不同,便问道:

“你到哪儿去了?”

宋昭道:“昨儿个请安的时候,嫔妾和惠嫔娘娘闲话时,偶然提及臣妾的母亲竟和惠嫔娘娘的母家一样,都在江浙一带。

惠嫔娘娘说,她母家有一道小吃名叫‘葱包烩’,她很喜欢,但宫中厨子做不出。嫔妾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和母亲学过这道菜,所以惠嫔娘娘便邀请嫔妾去她宫中,让嫔妾献丑,做一道她日思夜想的家乡小吃。”

满宫里的女人都想着争宠,就只有年岁小的惠嫔,成日里都在想着吃喝玩乐。

李贵人位份在惠嫔之下,她当然不好说惠嫔什么闲话,于是转而开始挑起了宋昭的刺,

“做饭便做饭,你怎地穿成这样?这可不像你素日里的穿着。”

宋昭含羞而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环顾自身,道:“原是皇后娘娘说,嫔妾脸上的湿疹久治不愈,或许和心情有关系。娘娘说女子打扮起来,自己看得开心,心情也能好些。所以嫔妾便试着装扮了一番。”

从前李贵人压根就没有将宋昭往眼里放,

她出身比宋昭好,位份比宋昭高,宠爱也比宋昭多,原不需要忌惮她。

但看今日,宋昭不过稍稍一打扮,虽然脸上还是疮痍满目,但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不同了。

她可不想有人分走她才得来的宠爱,于是捏着嗓子,拿腔拿调训斥道:

“你这衣裳花里胡哨的,透着一股子风尘味,皇上最不喜欢女子这般打扮。我为了你好劝你一句,这衣裳你以后还是别穿了。”

宋昭笑着点头,“多谢姐姐提点。”

回了自己房中后,云杉愤愤道:“李贵人说得什么话呀?她就是见不得小主好!什么皇上不喜欢?皇上要是不喜欢的话,她至于日日把自己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一样吗?”

宋昭懒得和李贵人这种没脑子没手段的傻女人计较,就也没接云杉的话。

刚好织花路过门口,她便叫住她,“织花,你见着惜影了吗?”

织花立在门外回话,“方才小主才出门,惜影就说要去内务府领些香料回来,也出去了。方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和内务府的人起了冲突,奴婢看她眼眶红红的,左边儿的脸也肿着,唇角还有血,像是受了打......”

宋昭说:“主子不受宠,连累你们也跟我一起受委屈了。今日我母家送了东西入宫,我也挑了礼物给你们,你去叫惜影来。”

织花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惜影从庑房里‘请’了过来。

惜影来时脸上的红肿十分明显,一看就是挨了巴掌。

宋昭只当自己看不见,笑着说:“我母家今日送入宫了些金银细软,你们伺候我辛苦,我寻思着有两样东西很适合你们,便想着留给你们。”

话落,云杉便将两个精致小巧的首饰盒分别递给了织花和惜影。

两人谢恩后,惜影貌似是有心事,对这礼物并不上心,

倒是织花喜滋滋地说:“多谢小主,奴婢能打开瞧瞧吗?”

宋昭笑,“当然。”

织花将锦盒启开,拿出了里面放着的青玉手串,欢喜得不得了,

立刻就戴在了手腕上,对着宋昭一个劲道谢。

宋昭说:“礼物你喜欢就好。另外我看你们睡觉的被褥都已经旧了,内务府不管事,我便让云杉替你们换了新的,你去瞧瞧可喜欢?”

织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对着宋昭福了好几下礼,欢喜退下。

她走后,宋昭含笑打量着惜影,

“你怎么了?我送你礼物你不开心?”

惜影抿了抿唇,“奴婢不敢。”

宋昭道:“那便打开瞧瞧,看合不合你心意。”

惜影缓缓将手中捧着的首饰盒启开,却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惊呼了一声,吓得首饰盒掉在了地上。

而随着首饰盒掉落,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却从里面滚了出来!

看得人寒意涔涔,汗毛直立。

“啊!!!”

惜影尖叫着向后退了两步。

云杉抬手便赏给了惜影一记耳光,

“喊叫什么?仔细惊着小主!”

“云杉,别打她。”宋昭含笑起身,迎着惜影惊恐诧异的目光缓缓走向她,

“怎么?这礼物吓着你了?”

她低头瞥了一眼静静躺在地上的断指,继而伸手捋顺惜影散乱的鬓发,语气十分温柔地说:

“自己的家人,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可是忘了,你弟弟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块褐色的斑状胎记?小时候你弟弟走失了,你父母就是靠着这块胎记将人找回来的,是不是?”

惊魂未定的惜影瞪大双眸盯着地上的断指看了半晌,

在看清了断指上的斑状胎记确实和自己弟弟的一模一样后,她吓得膝盖一软,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宋昭眸光凌厉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对云杉说:

“把她扶起来,地上凉。”

云杉才凑近惜影,就吓得她三魂不见了七魄,身体一个劲向后瑟缩着,直到抵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才唇齿颤抖地说道:

“你、你们对我弟弟做了什么?他才十二岁......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

宋昭悠闲地迈着莲步走到她身前,云杉挪来椅子让她坐下。

坐定后,宋昭俯身下去,食指勾住惜影的下巴暗暗施力,迫使惜影抬起头来,和她的眼神对上,

“我不知道宸妃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我知道,宸妃的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并兼任川陕总督一职。她举家都在川陕一带,所以她肯定不会拿你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你。可我不同。”

她修长的手指缓缓向上移动,水葱似的指甲滑过惜影红肿的脸颊,

“我的父亲是护国公,护国公府就在京城。好巧不巧,你家中也住在京城。嘶......”

宋昭左手指着下巴,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来,似是回忆了一番后,继续道:

“我记得好像是住在弄庄胡同吧?啧啧,你说如果那地方突然着火了?那可怎么办是好?”

惜影吓得不轻,忙道:“小主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小主给奴婢一个机会!”

宋昭轻抚着她脸颊上的伤,温婉笑道:“疼吗?今日宸妃扑了个空,只赏了你一耳光,算是便宜你了。”

其实所谓的‘争宠’,根本就是宋昭布下的一个局。

她故意要惜影听见她和云杉的密谋,私下里又派云杉跟着她,看她会将这事说给谁。

今日宸妃得了惜影的通风报信,赶去了御花园的东北角,结果喂了半晚上的蚊子,愣是没瞧见宋昭的人影。

盛怒之下给了惜影一耳光,让她回去继续监视宋昭的一举一动,

还说下次要是再闹出乌龙来,绝饶不了她。

此刻宋昭抚摸着惜影脸颊的手很暖,可惜影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宋昭的掌心涌到了自己的心底。

半晌,宋昭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脸上笑意更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次我给你一个机会,相信经过这件事之后,你定会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是不是?”

惜影惊惶地点着头,眼看着云杉递给了宋昭一枚和刚才给织花一样的青玉手串。

宋昭拿着手串,在惜影的手腕上比了比,“你和织花都是伺候我的,她有的东西,你也会有。我不知道你给宸妃办事收了她多少银子。不过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宸妃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你,甚至比她更得更多。你不是一直都说,当奴才的选对主子,才是最重要的吗?”

宋昭一边说着,一边挽起惜影的手腕,动作温柔的将青玉手串给她佩戴上。

随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冲她挑眉,

“事到如今,你会选了吗?”

惜影有的选吗?

眼下她只有衷心于宋昭这一条路,如若不然,她全家的性命都会不保。

于是在宋昭说完话后,她立马跪下磕头谢恩,

“多谢小主宽恕!奴婢日后定当对小主一心,以小主马首是瞻!”

宋昭回身落座于暖座上,端起茶盏来小嘬一口,语气淡淡地问:

“宸妃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

惜影道:“宸妃娘娘给了奴婢一些银子,让奴婢监视您的一举一动。将您日常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她。”

正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不止是您这儿。奴婢听说,这次新入宫的小主们,身边都有宸妃娘娘安插的人手......”

宠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宠爱,给新人身边安插眼线,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宋昭轻描淡写地回了惜影一句,

“日后宸妃给你的银子你照拿不误。她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不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聪明如你,应该不用我亲自教你吧?”

惜影点头如捣蒜,宋昭又说:“我乏了,你退下吧。”

说话间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地上,“带着你弟弟的手指。”

惜影双手颤抖的将断指捡起来,向宋昭毕恭毕敬福一礼后,才匆匆离去。

云杉见宋昭这么轻易就将惜影给放了,有些气不过,

“小主也太心善了,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说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宋昭轻嗤一声,摊开手掌来,对着烛火欣赏着自己修长纤细的手指,

“她弟弟断指上的那抹猩红血色,还不算给她颜色瞧了吗?左右宸妃是无论如何也要安插眼线在我身边的,没了惜影宸妃也会派新人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留着惜影。毕竟家人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软肋。她全家性命在我手中握着,她自然懂得如何管好自己那张嘴。”

云杉道:“还是小主思虑周全。您说的是,就拿您来说,老爷是您在宫中的后盾,同时也是您的软肋,您......”

话说了一半,见宋昭的眉心处微不可查地跳了跳,云杉便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

宋昭默然须臾,脑海中一闪而过昔日母亲被姜氏毒打致死,宋世诚目睹了全过程,却一言不发袖手旁观的场景。

她的眼神变得阴鸷,下颚微微紧绷,咬音很重地吐出一句,

“我没有软肋。”

说罢,便吹熄了面前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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