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疯批装善良,小师妹演成正道曙光推荐_主角月夕谢清弦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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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谢清弦是小说《疯批装善良,小师妹演成正道曙光》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卫斯瑞写的一款玄幻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疯批装善良,小师妹演成正道曙光》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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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高悬,长风呼啸。

月夕被逼至陡崖边,狼狈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少年居高临下俯视她,眼底是一片漠然。

——贺兰亭,宗门的天之骄子,她的同门师兄,与她从来没有交集。

“师兄……”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她神色凄怆,“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贺兰亭不言不语,只抬手拔剑。

月夕看清了那把剑——

她瞳孔骤缩!

出鞘的那一刹那,剑气浩荡席卷天地间,仿佛山河都为之震颤。

这无疑是一把极罕见的好剑。

但让月夕如此失态的,却是另一个原因——

这把剑是她的。

一个月前,月夕打开存放着这把剑的剑匣,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有人盗走了这把剑。

这把剑是月夕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对她意义重大。

为了找回这把剑,她苦寻数月,一无所获。

而现在,这把剑却出现在了贺兰亭手上。

那一刻,月夕什么都明白了。

贺兰亭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手里有这把剑,便设法盗走。他担心暴露,于是数月后,逮着了月夕离开宗门的机会,要杀人灭口。

月夕喃喃:“应闻道、宋南柯、王言……”

她念了数来个名字,终于回味过来了。

他们当中,有人撺掇她下山、有人将她引入偏僻的山崖、有人偷走她的通讯符使她无法向外求助……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环环相扣、张机设阱的杀人狂欢。

月夕满心苦涩。

她哑声:“你们相信报应吗?”

贺兰亭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很冷,很傲慢。

“踩死一只蚂蚁,会有什么报应?”

贺兰亭手腕一转,长剑以无可抵挡之势向她劈砍而来。

贺兰亭已经达到元婴,她才筑基后期,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只是……

如果要死,她不愿死在这把剑下。

这把剑名为“满月剑”,寄寓着一位母亲希望女儿一生圆满的心愿,最后却成为刺向女儿的凶器。

月夕后退一步,躲开这最后一剑,于万丈高崖之上踏空。

她向下坠落。

耳边狂风猎猎作响。

她闭上了眼。

回首过往,她这一生实在可笑。

母亲早亡,父亲不知所踪,她没见过自己的家人,作为孤儿长大。

八年前,她被检测出天生剑骨,震惊四座。

天生剑骨千年难遇,上一个还是谢清弦,现在他已经成为新生代剑修中无可撼动的第一。

因此,哪怕在一众天才中,她也是独一档,被长老们争抢,最后拜入宗主门下。

然而,她之后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

她空有天赋,却不会使用。

别人三年筑基,她花了八年。

再加上性格温吞,她在宗门中的地位越来越低。

旁人提起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天生剑骨,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伤仲永啊。”

和她废物名声同样出名的,是她的圣母名声。

所有人都知道,月夕善良得过分。

她作为宗主亲传弟子,每月都有数不清的法器和丹药送入她院子,她却从未用过。

原因很简单。

不少弟子会向她“借”法器和丹药。

久而久之,她的资源被瓜分了个干净。

宗主见她修为毫无长进,也不再给她送法宝。

宗门弟子一方面鄙夷她,觉得她虽然善良,但软弱不堪;另一方面,却又心安理得享受着她带来的好处。

月夕的善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从一开始的有借无还,到最后杀人夺宝。

只待月夕一死,他们便一哄而上,蚕食她最后的价值。

-

月夕睁开眼。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坠下悬崖。

她没死吗?

她环顾四周,确认这是她自己的屋子。

此时此刻,她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上。被引诱至悬崖、被贺兰亭逼死的经历,仿佛只是她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噩梦。

但月夕清楚,不是的。

她死了,然后又重生了。

从高空坠落的心悸还留存在她身上,她坐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向她藏剑匣的地方。

打开剑匣,里面空空如也。

月夕记得这一天。

原来她回到了这一天。

就是在这一天,她发现满月剑不见了。

现在她已经知道,这是贺兰亭盗走的。

可是她没法和贺兰亭对峙。

母亲留给她的这把剑似乎来历不凡,以她的修为,连挥都挥不动,所以她平日用的是另一把普通的剑,满月剑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只在思念母亲的时候会拿出来看一看。

怀璧其罪,月夕深知这把剑的珍贵,从没告诉任何人。

因此,她无法证明这把剑是她的。

更何况贺兰亭出身世家,又名声在外,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会偷一个无名小卒的剑。

怎么办?

她一定要拿回满月剑,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后,就会有弟子来撺掇她下山。贺兰亭对她已经起了杀心。

无论是为了拿回剑,还是自保,摆在她面前的路似乎都只有一条——

变强。

理清这一点后,月夕开始冷静清点自己的筹码。

论修为,她如今是筑基后期,在同门弟子之中都只能算平庸,更遑论和贺兰亭比。

论资源,她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一遍,只找出一些平平无奇的丹药和法器,珍贵的早已被其他人“借”走了。

剩下的,也只有一个剑匣了,唯一有用的满月剑早已被盗走。

只是……

她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点。

满月剑那么珍贵,母亲用来装它的剑匣却平平无奇。

为什么?

还是说这个剑匣其实是特殊的?

月夕盯着剑匣看了许久,发现了古怪之处。

和寻常剑匣相比,它似乎太厚了些。

她敲了敲木匣。

从声音来看,夹层似乎是空心的。

里面会装着什么东西吗?

月夕思考片刻,拿来一把斧头,直接砍下去。

木匣裂成两半,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

是一本破旧的书。

月夕翻开第一页,忽然顿住。

她原本以为,既然是母亲留给她的,这应该是一本剑法。

但竟然不是。

这既不是一本剑法,上面的字也不是母亲的。

书上的字狂放不羁,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写的,月夕要辨认许久才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第一行。

【迷魂术:可使与你同修为及以下的人受你控制。对修为在你之上的人使用,走火入魔的风险极大提高,不建议。效果持续一刻钟。结束后对方没有这段记忆。】

月夕心中有了猜测,又飞快翻了几页。

夺舍术、寄生术、噬魂术……

这下月夕确定了。

这是一本禁术书。

禁术,顾名思义,因为招术过于阴私,在三界是被严令禁止的。

任何人一旦被发现修习禁术,就会被正道追杀,下半辈子陷入无休无止的逃亡。

此外,禁术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随着修习的禁术越来越高阶,术士本人疯魔的可能性就越高。

到目前为止,所有记录在册的术士,无一例外,结局都是走火入魔。

与高风险相对应的,是高收益。

禁术很强,超乎寻常的强。

禁术不像剑修、琴修这种需要有外物作为凭仗,术士只需要在内心默念禁语就能施出法术,杀人于无形。

同样的修为,术士可以横扫同阶;甚至越级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现在摆在月夕面前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二选一。

——禁术,修还是不修?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修习禁术,要么死于追杀,要么死于反噬。无论如何,下场凄惨。

在正道,任何一个有着光明未来的年轻修士,都不会踏上这条歧路。

月夕虽然现在修为低下,但这是因为她的修炼资源都被抢走了。一旦她醒悟过来,作为天生剑骨,她的天赋不会比任何人差。

可是,月夕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她坠下悬崖的那一刹那,她心底突然涌现出一种遗憾。

并非遗憾于自己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而是在抬眼时,她看见了整个天空。

长夜倒悬,辰月流转。

星河无休无止地奔流,不因任何人的生与死而停歇,延伸向无边无际的地平线。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世界如此辽阔。

她痛恨自己的十八年全都困在剑宗这个小小的山头,不曾走出去,看一看九州大地;她也遗憾自己的十八年都被世俗教条束缚,委曲求全却换来悄无声息的一死。

而现在,禁术让她窥见了一个有无限可能的世界。

重来一次,她不想再活在条条框框之下了。

不疯魔,不成活。

于是,月夕翻开了禁术书的第一页。

经过一个月的修习,月夕深深体悟到——

禁术很难学。

术士在默念禁语的时候,神识仿佛抽离出躯体,接触到不可直视的天道存在。

每当这时,月夕就感到头痛欲裂,冷汗直流,几乎下一秒就要堕入疯魔。

所幸她最后都挺过来了。

当她再次念出晦涩冗长的禁语,感到一种古老而充盈的力量流过自己的经脉。

——迷魂术!

她似乎成功了。

说“似乎成功”,是因为她能感觉到,只要她心念一动,就能锁定、控制旁人。

但周围没有活物供她试验。

就在月夕沉吟的时候,屋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月夕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弟子。

看清来人的脸,月夕神色一顿。

——应闻道,前世撺掇她下山的人。

这两月来,她沉迷禁术,几乎忘了这件事。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贺兰亭杀她的这一日。

应闻道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有你那把剑的消息。”

之前月夕为了找剑,向很多人求助,宗门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找一把剑。

应闻道问:“是不是锋刃质如寒冰,剑身洁如白玉,剑柄内侧有一个满月标志?”

这个描述很粗略,但也能听出来确实是满月剑。

月夕含笑点头:“正是。”

“我听闻山下有这把剑的消息,你若想找,不妨下山看看。”

应闻道交代完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个月俸禄是不是发了?你应该用不到,还是给我吧。”

月夕是宗主亲传弟子,俸禄比旁的弟子多了两倍,只是这灵石从来没有真正落到她手中,而全被应闻道要走了。

应闻道找她要俸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前世月夕每次都答应,应闻道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得理直气壮。

见没有回应,应闻道不耐烦:“你在发什么呆?”

月夕没说话。

她在思考一件事。

她刚学会迷魂术,正需要一个试验品,应闻道就送上门来了。

如果她在这里对应闻道用迷魂术,可行性有多大?

应闻道和她一样,是筑基后期,在迷魂术的施用范围内。

因为应闻道的意图见不得人,他一定会隐藏行踪,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来找她这件事。

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人知道应闻道是在她这里失踪的。

想好一切后,月夕唇角含笑,神色愈发温柔:“你要我的俸禄吗?我放在屋里了,你随我来取吧。”

说着,她后退一步,让应闻道走进来。

应闻道没起疑,走了进来。

月夕带他往里走。

走着走着,应闻道感到一点不对劲:“我记得你卧房不在这个位置?”

“我没放在卧房,放在里面的房间……”

月夕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长廊尽头有一个房间。

月夕站在房间门口,见应闻道迟迟不肯进来,疑惑问他:“你不要俸禄了吗?”

她摊手的时候,应闻道注意到她两手空空。

应闻道不由放松下来。

且不说月夕压根就没带剑,就算她带了,两人的修为都是筑基后期,打起来也是五五开。

更何况,月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圣母,怎么可能对他动手?

他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这种毫无来由的警惕实在多余。

只是,当他走进房间,环顾四周,心底那种突兀的古怪感再一次冒了出来。

“……你把俸禄放在这里?”

这里看起来是杂物房,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地板、窗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

月夕真的把俸禄放在这里?

他转身,正看见月夕把门关上。

他心底的警惕在这一刻升到了顶峰:“你要干什么?!”

“没有要干什么哦。”

月夕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哒、哒、哒。

每一步,都踩在应闻道的心跳上,也带动他的心跳急促起来。

眼看月夕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右手暗暗按上了剑鞘。

三步。

两步。

一步。

应闻道心跳如擂鼓,正要拔剑——

却见月夕径直越过了他,走向他身后的柜子。

披着长发的纤细少女踮起脚,从柜子上层取下一个铁盒。

她把盒子递给他。

月夕的声音有些沮丧:“……其实,你们想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因为我不想让大家讨厌我。”

一阵穿堂风掠过,冷得他打了个颤。

此时已是黄昏,光线一点点沉下来,风声呼啸着刮过树林,天地间昏暗一片。

修仙之人目力极好,应闻道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少女似乎有些沮丧,脸上却挂着温柔至极的笑,分外割裂,以至于她的笑脸像是一张人皮面具。

应闻道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要往门口跑。

在他身后,传来少女最后轻到近乎于无的呢喃——

“所以……”

“为什么要杀我呢?”

最后一缕光线透过窗棂照进来,少女站在窗的右前方,半边侧脸在余晖下,另一半隐在黑暗中,狂风卷起她的长发,美得惊心动魄。

月夕对禁语的默念已经达到尾声。

下一秒,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地被黑暗笼罩。

天地寂静。

月夕感觉到充沛的力量奔流过她的四经五脉。

她抬起手,往应闻道的方向虚虚一握。

一股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席卷而来,应闻道拔剑的动作一僵——

他动不了了。

少女歪了歪头:“咦,成功了。”

应闻道感觉四肢不再受自己控制,而被一股力量控制着。

眼前的少女似乎是第一次做这件事,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她操控他的手肘向后翻,“咔”地一声硬生生被掰断了,摆弄出古怪的姿势。

就像天真懵懂的小孩摆弄着自己的玩具,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在意玩具会不会被弄坏。

因为——

玩坏了,还可以找下一个哦。

-

月夕又玩了一会儿,掐着禁术快结束的时间把应闻道打晕。

她掀开地砖,把应闻道藏进去,用钉子把他四肢钉住,防止他醒来逃跑。最后把地砖盖上,只留一丝缝隙供他呼吸。

有条不紊处理完这一切,她出门,下山。

除了应闻道,还有一个人要解决。

——宋南柯,和应闻道一样,平日总霸占宗门发给她的丹药,也是这次将她引上山崖的人。

剑宗在衡山之上,山下是繁华热闹的城镇。

月夕行走在人流中,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一切。

夜幕笼罩这座城,星星点点的灯火散落在长街上,路边是小摊小贩拉长的吆喝声,人头攒动,格外热闹。

“卖新出炉、热腾腾的胡饼咯!”

“行一先生新写的话本,限量出售,先到先得。”

“看一看冰糖葫芦哟——”

也有一些捉襟见肘的修士卖仙门物品。

“本人丹宗弟子,卖还元丹、补气丹、碧心丹、回春丹……”

“器宗外门弟子自制护身法器,买一送一,不要错过!”

在月夕十岁拜入剑宗之前,她也曾经生活在这样一片烟火气中。

拜入剑宗以后,她便极少下山了。

八年,三千天,实在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正当她掏钱买下一串冰糖葫芦的时候,身后有人叫她:“……月夕?”

月夕转过身,嘴里还咬着一颗糖葫芦,眨眨眼。

正是宋南柯。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高高瘦瘦的弟子看起来找了她很久,一见到她,语气就有几分恼火。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放缓了语气:“我的意思是,我听说你下山找剑了,我可能知道那把剑在哪。”

“我刚刚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手里拿的有点像你那把剑。”

“在那边。”

他指了个地方。

正是悬崖的方向。

冰糖在月夕唇齿间化开,甜丝丝的滋味蔓延开来。

和记忆里一样好吃。

月夕心情很好,唇角含笑。

“好哦,我现在就过去。”

她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感激的手势:“真是太谢谢你啦。”

宋南柯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很快就消失,但还是被月夕捕捉到了。

这是在嘲笑她吗?

嘲笑她太傻,太天真,对所有人都抱有无条件的信任。

月夕眨眨眼。

她也觉得自己前世挺傻的。

但是,宋南柯这样,还是让她有点不高兴。

她笑眯眯道:“那我先过去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

宋南柯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方才迈步离开。

而月夕,她绕过人群,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穿上斗篷、戴上面具,抄近道赶上来,跟踪着宋南柯。

宋南柯要回宗门,于是上山。

此时是深夜,山上人迹稀少。

这一次,她不能像对应闻道那样对宋南柯。两个人同时消失,有点太招摇了。

但是……

宋南柯让她有点不高兴,新仇旧恨加在一块,不做点什么,实在是为难她呀。

她默念禁语。

——迷魂术,定!

只见不远处宋南柯身形一晃,全身定住了。

月夕笑眯眯地走上前,一拳对着他的鼻梁打过去。

一声痛苦的尖叫堵在宋南柯喉咙中。

月夕不让他叫出声,他就没法叫出声。

月夕又开始扒他衣服。

他的情况和应闻道不太一样。

应闻道即使醒来后这段记忆空白,也会记得他是来找月夕的;但在宋南柯眼中,他是在山林里走着走着,突然被人从后面袭击了,他压根没看清是谁,就失去记忆了。至于月夕?他还以为月夕此时在悬崖边呢。

所以这次月夕行事格外大胆。

一直到最后,宋南柯全身上下都被扒得干净,值钱的不值钱的全都被月夕收走了,只留他身上盖着片破布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做完这一切,月夕拍拍手,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

这次先略施小惩,改日再找机会让他和应闻道作伴。

月夕转身走了。

她也要回宗门。

在往山上走的时候,她远远看见一个人往下走。

似乎是……贺兰亭。

贺兰亭要出发去悬崖边杀人。

而实际上,他要杀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他前路不远处。

这个画面太荒谬,以至于月夕差点笑出声。

所以。

贺兰亭会认出她吗?

她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看似完备,实则脆弱。

只要贺兰亭略微起了疑心,掀开她的斗篷、揭下她的面具,就会发现眼前正是他要杀的人。

月夕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竟然有点兴奋。

眼看贺兰亭越走越近,目光扫过她。

——然后,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傲慢如贺兰亭,高高在上的天才怎么会注意路边的蝼蚁呢?

两人擦肩而过。

月夕转身,注视着夜幕笼罩下,贺兰亭远去的背影。

不出意外的话,他正在前往悬崖。

他将会在那里等待整整一夜,却等不来要杀的人。

真可惜。

月夕发自内心为贺兰亭感到遗憾。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是他最好的机会。只要他认出她、杀死她,从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永远做他的天之骄子。

可惜他没有。

错过了这次,以后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第二日,月夕前往静心堂听学。

她坐在位置上,先是一眼看到了鼻青脸肿走进来的宋南柯,然后又看到了左后方的贺兰亭。

只见贺兰亭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看就是整夜都没睡的样子。

月夕唇角笑意扩大。

贺兰亭还真的等了她一晚上。

真是辛苦呢。

台上长老在讲剑宗的历史,下面的弟子昏昏欲睡。

长老见状,有些无奈。

于是他提起了一个话题:“大家可曾听过二十年前围剿术士的事?”

众弟子齐齐抬头,神色兴奋。不少人交头接耳,面上还挂着秘而不宣的笑。

——多半是在交换自己知道的“秘闻”。

这种在正史上含糊一笔带过的事件,平日长辈也总是一副避讳的样子,总是让弟子们无比好奇的。

连月夕也有些意外。

长老道:“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神秘。”

“十八年前,为了维护正义,正道众人决定围剿修禁术的术士,其中为首的是清光仙子,你们可曾听说过?”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清光仙子是天生剑骨,也是当世第一大能。她在那场战役中途殒落,给正道众人带来了沉痛的打击。”

“然而紧接着,更让人意外的是,另一位剑修横空出世,并且宣布叛出正道。”

“大家或许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做孚白。”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

“孚白的实力曾经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他叛逃后,众人才知道,原来他那么强大,对禁术的运用已经达到鬼斧神工的地步。他的叛逃为邪修注入了力量,也一度让正道士气消沉。”

“然而,即使如此,最后在正道众人的围剿下,他还是被杀死了。”

长老笑问:“大家知道,这说明了什么道理吗?”

众人齐声:“邪不胜正!”

长老十分欣慰。

月夕看着窗外婆娑摇曳的树影,有些百无聊赖。

又有人发问:“孚白为什么要叛逃呢?”

长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另一道声音先响起——

“为了四剑。”

说话的人叫林河。

他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之一,不久前突破了元婴,天赋极高。

长老一顿,“是的,为了四剑。”

此时此刻,一个共同的疑惑在众人心中升起。

——什么是四剑?

“有四把剑,汲三界灵气而生。然而,万年前,这四把剑消失了,再没有人见过。那时有传闻,万年之后,四剑将再次现世,当四剑集齐,山河为之倾塌,鬼神为之哭泣,而四剑的主人将成为天地共主。”

“而现在,正是万年之后。”

林河语气平静。

他的话,在众人之间激起惊涛巨浪。

有人问:“那这和孚白叛逃有什么关系?”

“因为孚白想夺取四剑,而清光仙子是天下唯一知道四剑位置的人。据说,她本人就拥有其中一把剑。”

“清光仙子死了,那这把剑呢?”

林河顿了顿,“下落不明。”

众人唏嘘。

长老咳了几声:“好了,这些事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接下来继续将我们剑宗的历史……”

众弟子再次昏昏欲睡。

课堂的最后,长老宣布了一件大事——

四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将于三月后举行。

宗门会设擂台赛,选出十名弟子参赛。

-

月夕报名了。

“筑基后期?”

负责登记的长老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倒不是说筑基后期不能报名。

但是,这次比赛只选十名弟子,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

其他报名者多是金丹中期,最差也是金丹前期,更别提其中有几个还突破了元婴。

但长老也只是咕哝着“后生可畏”,把她的名字记下了。

而宗门弟子对此的评价就没这么委婉了。

月夕参赛这个消息传开后,大多数人都是不看好的。

诚然,月夕是天生剑骨,但她修为太低了,而擂台赛只凭实力说话。

月夕对此并没有回应。

遇上了人,也只是温柔地笑笑,仿佛这些关于她的非议压根不存在。

-

很快来到擂台赛的日子。

比赛顺序由抽签决定,第一个上场的是贺兰亭和另一个内门弟子。

贺兰亭是渊州少主,身份尊贵,天赋极高,又长相俊美,走到哪里都引人注意。

他没有用满月剑,而是用另一把剑。虽然比不上满月剑,但也是一把配得上他身份的好剑。

在日光下,剑锋反射出如寒雪的光。

贺兰亭是元婴,对面弟子是金丹后期,明显气势弱了下去。

裁判高声:“三、二、一。”

比赛开始!

因为被耍了,贺兰亭一整夜都没睡,此时面上冷若冰霜,出招格外残暴,十招之内就结束了对决。

裁判宣布:“贺兰亭胜。”

“下一场擂台赛,谢清弦和宋南柯。”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接下来上台的人。

谢清弦,天生剑骨,修为已臻至化神期,是新生代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少年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上擂台。

日光穿透云层,流泻在他身上,几乎夺去天地所有的色彩。

他黑发垂曳至地,风卷起他的纯白衣袂,带来高山冰雪的气息,瞳孔色泽略清淡,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这种美丽锋利又冷漠。

而另一边,宋南柯也上了擂台,只是无人注意他。

见二人都到位,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对手是谢清弦,宋南柯压力很大,他一咬牙,如离弦的箭般疾驰向前,双手高举握剑,向谢清弦心口斩去。

谢清弦抬手,以剑锋为中心,剑气以无可抵挡之势层层向外推去。剑气所过之处,竟是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宋南柯被击出数丈之远,瘫在地上,吐出一口淤血。

仅仅一招,谢清弦就结束了对决。

从头到尾,他都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半步。

台下观战的长老们齐骇,久久无言。

“……谢清弦的剑法,竟是又精进了!”

谢清弦神色冷淡,只略微颔首,便先一步走下擂台。

连续上来的两个都是久负盛名的天才,衬得后面的人黯然失色。

又过了几场,终于轮到月夕。

她的对手并不强,仅仅是金丹前期,但众人仍然不看好月夕。

修为差一阶,如隔天堑。

等月夕走上擂台,对面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那是一个有些青涩单薄的弟子,他的剑却相反,宽大而厚重。

而月夕的剑则和她本人的形象相似,剑刃细长略薄,春光下也不显锋芒。

倒计时开始。

“三。”

“二。”

“一。”

高台上,狂风卷起月夕的长发,她抬手作了个拔剑起势的动作。

“——对决开始!”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两道剑影已经交缠在一起。

对面弟子双手紧握剑柄,剑身带着呼啸的风声,猛然劈下,月夕侧身一闪,剑锋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两人的剑势一轻一重,一快一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月夕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原本以为能很快解决的打斗,竟然拖到了一刻钟。

台下,被打成重伤的的宋南柯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

同样是筑基后期,为什么就他那么倒霉,碰上了谢清弦?

而且月夕只是个筑基后期,怎么能和金丹前期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只是有来有回而已,最后还是要输的。

场面上,月夕确实处于下风。

眼看月夕的动作越来越慢,对面弟子抓住机会,长剑向她脖颈横去——

这个角度,月夕可以退,但这意味着她将被逼至角落,再次陷入被动,这样下去输只是迟早的。

然而,月夕不退反进,直直迎上长剑,只是偏了一个角度。

长剑扎进她的左肩,月夕神色不变,反而更进一步,右手持剑直向对手逼去,攻守转换间,剑光如电,划破风声,把对面弟子逼得节节败退。

这一刻,形势逆转!

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的剑尖直指对面弟子的咽喉。

胜负已分。

全场一片死寂。

这个走向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没有人会想到,有人为了一场比试,竟然敢赌上自己的命。

要知道,那把剑扎进去的位置可不是玩笑,稍微偏一寸,就真的可能命丧当场。

然而,月夕赌赢了。

此时此刻,她半撑着剑跪在擂台上,侧脸被溅了污血,狼狈不已,脊背纤细却始终笔直,她面色苍白,眼睛里却仿佛燃着一场大火。

她微微笑着。

“承让。”

裁判宣布:“月夕胜。”

下台时,月夕抬眸,隔着人群,与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笑容淡漠的谢清弦,无意间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移开了视线。

月夕并不知道,两人对视的时候,谢清弦在想什么。

当时有弟子小心翼翼地向他请教,贺兰亭的剑法如何。

谢清弦惜字如金:“烂。”

弟子大吃一惊。

在他看来,贺兰亭的招法完美得无懈可击。

弟子讪讪低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月夕呢?”

月夕的表现实实在在惊艳了众人,也难怪这个弟子会问。

那一刻,不知为何,谢清弦有些出神。

他抬眸时,恰好看见月夕从台上走下,对上她的目光。

他收回视线,神色倦怠:“无趣。”

弟子内心顿时平衡了不少。

看来谢清弦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谢清弦说月夕的表现,用的词是“无趣”,而不是直白的“烂”。

很少人知道,当谢清弦评价一个人无趣,其实代表他认可对方的剑意。

被他亲口评价无趣的人很少,后来都成了名动三界的人物。当然,来不及成长就死在他剑下的不算。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天之骄子,他们大多正直、温良且无聊。

他认为月夕也是如此。

台下有长老目睹整个决斗过程,皱起眉:“不对。”

另一个长老问:“哪里不对?”

“她反攻的动作太流畅了。正常人突然被剑扎进肩膀,必然会疼痛失神,意志坚定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无论如何,对剑的操控必然会滞涩许多,而她却表现得就像是从来没有那个伤一样。”

旁人提醒他:“别忘了,她是天生剑骨,对剑的掌控力超出寻常人很正常。”

那长老一想,确实如此,于是便不再在意这件事。

月夕下擂台时,听到了两位长老的交谈,唇角笑意扩大。

她用禁术的事,好像差点被发现了呢。

月夕没有去昭草堂找长老医治,而是独自回到院落。

走进房屋,锁上门,月夕全身脱力,靠着房门滑下来。

其实那个长老猜得没错,她的反攻确实有蹊跷。

早在擂台赛开始前一周,月夕就在思考,到底要怎么才能赢。

论修为,她太低;论用剑,她作为天生剑骨,确实在这方面有优势,但这优势极薄弱,不足以弥补修为上的差距。

她唯一的底牌是禁术。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在修为远超她的长老们眼皮底下,她不能用禁术。

准确来说,是不能对别人用禁术。因为一旦对手察觉到不对,月夕的修道生涯就毁了。

所以,能不能对自己用禁术呢?

月夕翻遍了整本书,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禁术。

【蔽感术:使用此术,施术者的感官知觉将被屏蔽,持续一刻钟。一刻钟后,先前被屏蔽的感觉将以数倍反噬回来。】

擂台上,她屏蔽了自己的痛觉,因此挥剑才不见滞涩。

现在,一刻钟结束,强烈的疼痛席卷她全身。

冷汗从她额上流了下来,她只是抱着剑,靠在门边,安静等这阵痛过去。

她敢赌命、不怕痛,对手做不到,所以她必赢。

只是,月夕经过计算,这招只对金丹中期及以下的对手有用,修为再高一点的,她就搞不定了。

总的来说,她勉强能跻身前十。

这就够了。

能拿下参加宗门大比的资格,就够了。

她想去宗门大比,看一看这世界上的其他天才,幸运的话,还能和他们一决高下。

接下来的几日,擂台赛继续。

最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月夕一连赢了几个金丹中期的对手,最后堪堪擦过前十的线。

擂台赛结束后,长老当众宣布参加宗门大比的名单。月夕、谢清弦、贺兰亭、林河赫然在列。

这是剑宗有史以来第一次,一个筑基后期能代表宗门参加大比。

这消息一传出去,在三界掀起不小的波澜。

偏偏她又是凭真实力打上去的,无人能置喙。

这是第一次,“月夕”这个名字传出剑宗、传到三界九州,在众人心底留下浅浅的痕迹。

-

大赛在即,月夕决定给自己特训。

白日的时间她用来修炼,晚上她就继续修习禁术。

有应闻道做她的试验对象,她于禁术一道的造诣突飞猛进。

应闻道失踪这件事,一开始引起了宗门内的波澜,派出的人手全都没有找到他。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了。应闻道修为平庸,所以哪怕失踪了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修仙界向来如此,而剑宗作为四大宗门之首,这种冷漠风气尤甚。

月夕有些出神。

前世她死后,大概也是这样的待遇吧。

象征性地找上一找,然后就将死者抛在脑后。

在三界,如果不够强大,连死亡都显得轻飘飘的。

月夕陆陆续续学了一些实用性强的禁术,比如易容术、盗窃术之类的。

前者能改变施术者的外貌,后者则是与旁人肢体接触超过十秒,就能得到对方身上的东西。

她还从这本禁术书上了解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朱果对修禁术大有助益。】

月夕知道朱果。

朱果有拓宽经脉的功效,对修炼事半功倍,称得上珍贵。

且不说月夕有没有那么多钱,就算她想买,也不知道去哪里买。朱果有价无市,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她蹙眉,陷入思虑。

直到翻下一页,才发现写这本书的人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特意提醒读者:

【如果买不到朱果,可以去黑市找一找。】

月夕看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黑市是什么?

她往下看,下面果然有详细介绍,包括如何进入黑市。

她仔细看完,打算下山,前往黑市。

谁知她刚推开门,就有一个人朝她扑过来。

“嗯?”

月夕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那个人扑了个空。

那人身手不错,被躲开了也没摔倒,而是很快站稳。

等那人抬起头来,月夕已经调整好表情,笑得温柔友善。

看清来人的脸,她有些疑惑:“林道友?”

来人是林河。

林河有些惊喜:“你认得我?”

她当然认得他。

但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他来干什么?

林河兴奋地要和月夕握手,被月夕隐蔽地躲开了。

“我看了你的对决,你用剑太厉害了!”

“谢谢你。所以你的来意是?”

“所以我们打一架吧!”

“……”

听到这句话时,月夕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回。

林河对外形象是高冷范的精英弟子,但很少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剑痴。

所谓剑痴,并不是任何比他强的,他都想和对方打一架。

他只想和用剑用得好的人打。

有些人强,但只是因为修为高,剑道上的造诣却平平无奇,林河不喜欢这种人。

所以,在看到了月夕那一场比试后,他立刻打听了她的院子位置,跑来下战书。

在他看来,月夕本人比她手里那把剑,更像是一把剑。

一把不世出的、无比锋利的剑。

但月夕只是温声道:“抱歉,我拒绝。”

“为什么?你这么强,我们早晚会在宗门大比对上,还不如早点打一架。”

“那就宗门大比再打。”

林河还是不肯走。

纠缠了许久,月夕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我要下山买东西。”

这下林河听懂了。

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

月夕唇角的笑一僵。

林河一边往回走,一边想,怎么大家都要下山,他刚才看见谢清弦也下山了。

-

月夕先用禁术给自己易容成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披上斗篷、戴上面具,然后才下山。

按照那本书上写的,月夕绕过人群,走进一家名叫【白梵】的店铺。

那家店铺门面狭窄,光线也暗,不知道的人走进去,还以为是一家黑店。

见有人来了,店小二迎上来,一脸谄媚的笑:“客人要看看我们这里新出的巨力丹吗?这是由长乐仙人亲自……”

月夕打断他,报出暗号:“我要三张震音琴、十四颗静心丸和七十五张入梦符。”

店小二的脸色变了。

他扫了一圈周围,见没人,这才低声道:“客人请往这边来。”

他领着月夕进一条通往地底下的密道,七弯八拐,密道尽头是一扇门,打开后,面前的宏伟景观足以夺取所有人的呼吸。

那是一座迷宫。

但它又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迷宫。

它无比庞大,仿佛一座城,匍匐在万尺之下的地底。

黑市是投机者的天堂,因为这里毫无秩序可言,买卖偷抢全凭实力,只要到手了,就是你的。

这里也是投机者的地狱,因为上一秒你夺得了一切,下一秒却可以输光所有。

有人在此一夜飞升,也有人在此死无全尸。

店小二面上挂着古怪的笑。

“——欢迎来到黑市,尊贵的客人。”

-

月夕从书上得知,黑市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黑市的确切位置。

看似月夕是在衡山脚下的一家小店进入黑市,但这并不意味着黑市就在这里。

因为,那条密道本身是一个传送阵法。

从跨过那道门槛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传送到了黑市。

像这种表面上卖法器、实际是黑市传送点的小店还有很多,店名统一都叫【白梵】,遍布三界,这是为了让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来黑市交易。

这样一个庞大的传送阵法,它的主人水平有多高,令人难以想象。

这也是黑市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黑市的主人神秘莫测,要是评选三界第一大能,很多人会给黑市主人投上一票。

但这一切都与月夕无关。

月夕这次来黑市,是为了买朱果。

——据说在黑市,什么都能买到。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却也能从中得知黑市商品的丰富性。

月夕走进迷宫,穿过长长的走廊和数不清的分岔口。

两侧是无数紧闭的房间,门口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交易内容,比如“卖一副完整的雀鸟骨骼”、“我要雇人帮我杀一个人,对方元婴中期。实力强的来,价格可谈”。想交易的可以直接推开门进去。

每时每刻,脚下的板块都在不断移动、分裂、拼接,有地面在升起,也有高墙在降落,每个交易房间的位置都在不断变化。

这意味任何人进入这里,都不用担心被追踪。

月夕挑了一个房间,走进去。

她拿出一枚信号符,这是她找店小二买的。

信号符飞到迷宫上空,“砰”地炸开,化作一句话:

本人需要朱果,有意向交易的,请来房间12037号。

这是黑市发布交易的方式,类似打广告。

一旦有人接下了这个交易,就会立刻被传送到相应房间。

这也是唯一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对方的方式。因此不少人被追杀后,选择在黑市和同伴接头。

与其说黑市是一个交易场所,不如说它涵盖了几乎全部的灰色产业,包括逃命服务。

“广告”费用不低,一枚信号符要她三个上品灵石,这都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花销了。

月夕等了很久,依然没有人进来。

她有些失望。

正当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房间内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显然是被传送进来了。

那人身形修长,一身宽大的斗篷,衣袖边绣着诡谲繁复的花纹,用黑色蝶羽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看不清长相。

这很正常,来黑市的人大多不想被看见真容,月夕也易容了。

他一进来,就直奔主题:“你要朱果?”

声音平平无奇,不用说,肯定用法器改变本音了。

月夕也变音了,出口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是。”

斗篷人声音平稳:“我知道一棵朱果树,但采摘朱果比较麻烦,需要一点时间。”

“你要多久?”

“三个月。”

月夕在心里算了一下,三个月后,就是宗门大比的时候。

“可以,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一千个上品灵石。”

月夕摇头:“太高了。”

朱果虽然珍贵,但毕竟对扩展经脉的作用有限,并不值这么多灵石。

对方冷静指出:“你没得选。”

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拿出朱果。

月夕摇头,黑市的人果然都不是善类,这是趁火打劫。

她斟酌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你接受以物易物吗?”

对方来了一点兴趣。

“你用什么和我换?”

月夕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比较值钱的东西。

“碧心丹?”

“不感兴趣。”

“玄雀草?”

“否。”

“……”

一连说了好几个,对方明显兴致缺缺。

说话间,月夕在暗中观察对方。

他全身都被斗篷罩住,只有手暴露出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透出淡青色的血管,从骨骼来看是男性。月夕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下部偏右有薄茧,说明他大概率是剑修;会来黑市,说明不是个规矩的人。

——那么,她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件,对方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我有一本禁术书,你要不要?”

斗篷人一顿,没说话。

有戏。

斗篷人思考了一会儿,道:“下次交易的时候,我带上朱果,你带上那本书,我看一看内容,可以的话就交换。”

“好。”

两人约定了时间和房间号,就先后离开了。

月夕当然不可能真的把那本禁术书交出去,那可是她的宝贝。

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交易地点在黑市。

黑市这个地方,妙就妙在,它太乱了。

这么乱的地方,有人“不小心”弄丢了东西,又“不小心”被她捡到,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在月夕的不懈修炼下,她终于在出发之前突破了金丹。

这次前往宗门大比的人员里,甚至包括了宋南柯。

他没进入前十,不参赛。但他父母为贺兰家族工作,他本人也是贺兰亭的小弟,在他的死缠烂打下,贺兰亭就把他也捎上了。

宗门大比的地点在明州。

这是三界最繁华的州,与蘅州相邻。

剑宗队伍里的人都是金丹以上,因此全员御剑,前行速度很快。

中途他们还遇上了丹宗。

丹宗也是四大宗门之一。他们是炼丹药的,论战力,一百个丹宗弟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剑宗弟子,但是他们有钱。

非常,非常,有钱。

试想,哪个修仙的人不需要丹药?修炼需要丹药、受伤需要丹药……丹宗因此赚得盆满钵满,丹宗弟子更是被无数人争相讨好。

相比之下,剑宗弟子就显得格外……朴素。

两个宗门站在一块,对比相当惨烈。

一方身上的名贵法器快闪瞎众人狗眼,就差把“我有钱”写在脑门上;而另一方身上除了剑鞘,一无所有。

“他们好有钱啊。”

身边传来一声感慨。

这是死活非要赖在月夕身边的林河。

月夕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河,沉默了一会儿:“你有什么好感慨的?”

以前没发现,林河竟然挺有钱的。

在一众朴素剑修中,林河显得格外突出。他扎着长发的簪子,月夕没记错的话,是金玉阁的限量款,售价一百个上品灵石。

估计林河也是出身什么世家。

想到这里,月夕唇角的笑容都僵了:怎么全世界只有她这么穷?

双方碰面后,长老们经过商量,决定一起前往明州。

当日晚,众人在一座山脚下驻扎,准备休息。

大部分人第一次离开宗门这么远,都有些兴奋,纷纷围起来聊天。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你们知道为什么两个宗要一起行动吗?”

众人纷纷循着说话声看去。

说话的人是丹宗的一名弟子,名叫左洛。少年长相清秀,似乎有些病弱。

月夕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记忆。

这是丹宗宗主的儿子,自小病弱,靠丹药吊着一条命,但凡他换个身份,估计早就病死了。

总结一下就是,一个十分有钱的人。

此时,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两个宗一起行动,是因为出事了。”

“听说术士又卷土重来了。”

众人哗然。

这话由丹宗宗主的儿子说出来,显得格外可信。

林河:“芜湖,刺激!”

月夕也竖起一只耳朵。

她也想听听这事怎么说。

毕竟她也修禁术,要是能找到个同类,说不定还能交流一下杀人经验,相互促进学习。

左洛:“你们剑宗不是失踪了一个人吗?”

“听说就是下山的时候被术士抓走做实验了。”

“……?”

月夕沉默,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左洛绘声绘色描述道:“那弟子一下山,术士立刻向他攻去,弟子也不甘示弱,当即拔剑。眼看术士就要掐住他的脖子,那弟子横剑一挡,术士恼羞成怒,发动禁术,而弟子凭借着坚定的意志抗住了这招,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最后这个术士以半招胜出,活捉了这名弟子。”

月夕:……完全不是这样的呢。要是这么大动静,她早就被闻声而来的长老抓住了。

左洛越说越激动,直接站起来。

“这只是术士界对正道发出的第一个战书!数十年前他们被围剿,如今他们要回来复仇了!”

众人都被他说服了。

有理有据,非常可信。

左洛攥紧拳头:“他们一定是想趁这次宗门大比偷袭我们,掀翻正道,吞并九州,正道决不能让这种邪恶的术士得逞,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邪恶的术士本人·月夕:“……”

她只是想杀几个仇人而已,没有掀翻正道这么宏大的志向。

林河也很愤慨:“这个术士竟然还敢残害我们剑宗的弟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手刃那个术士!”

月夕:“……”

月夕张了张口,林河投以疑惑的眼神,她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她攥紧拳头,目光坚毅:“你说得对,我也一定要为枉死的同门报仇雪恨!”

情深意切,字字珠玑。

大家都被她的同门情谊感动了,纷纷鼓掌。

月夕虚伪地笑了几下,准备回帐篷休息。

她走了一段路,离众人越来越远。

一阵风吹过,阴凉入骨。

月夕偏了偏头。

有点奇怪。

这个风不像是自然起的风,更像是……

某种禁术。

但她并没有回去提醒众人。

她绕到一棵大树后面,借树干挡住自己的身形,观察着不远处聊天的众人。

下一秒,左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缓慢飘到半空中,似乎是被半空中的人提了起来。

隐身术。

月夕虽然没学,但从那本禁术书上看到过,立刻认了出来。

很好,这下可以确定是术士了。

不只是月夕,其他人也意识到,这神出鬼没的手段,大概率不是正道所为。

“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猛地往回跑。

他们聊天的地方离大本营不远不近。

立刻往回赶,或许能活。

没有人注意到躲在树后面的月夕。

她没有动。

其他人不熟悉术士,天然对术士抱有恐惧,但月夕不一样。

她看得出来,这个术士的水平最多金丹中期,和她打起来估计五五开。

所以,现在摆在月夕面前的是一个选择题——

救,还是不救?

月夕开始冷静思考利弊。

出手救人,她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对方毕竟是金丹中期,而她才堪堪突破金丹前期。

但是,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左洛身份特殊,救他会有很大的回报,可以为她提供不少帮助。

月夕很快就作出决定。

——救。

作出决定后,月夕仍然没有行动。

她站在树后,安静地看着左洛。看他面色涨红,气道痉挛,胸膛的起伏渐渐微弱下去。

——不经历刻骨铭心的濒死,又怎么会永远记住她的恩情。

在他即将闭上眼的前一刻,月夕冲上去挡在他身前。

那个隐身的术士把手按在她脖子上,猛地一收紧——

轰!

他的手掌突然爆炸。

而月夕在爆炸之前,偏了一下身子。

于是爆炸的位置从她的脖子,变成了右肩。

月夕的右肩血肉模糊,钻心的疼传来。

这和她擂台赛被剑刺中不一样。

当时一切在掌控中,月夕知道她不会死。

但是现在不一样。

面对死亡逼近的阴影,月夕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冷静地在大脑中勾勒出术士此时的姿势,把剑捅进术士的胸膛。

很准,剑直接穿过心脏。

术士咽气了。

月夕猜测,手掌突然爆炸,估计是他修的某个禁术。

挺有意思的,下次她看看禁术书上有没有,她想。

昏过去前,她决定给这场惊心动魄的舍己救人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左洛看见少女脸上露出温柔而脆弱的神色。

她微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幸好……你……没事。”

月夕醒来时,左洛冲到她身边。

紧随其后的是一大批弟子。

“你醒了?”

左洛焦急地问:“你没事吧?现在还觉得哪里痛吗?你……咳咳……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服了还元丹、补气丹、碧心丹、回春丹……”

因为说得太急,勾动了他的喘症,剧烈咳嗽起来。

“对不起,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要是还有不舒服,我已经联系我母亲了,请她再多寄一些过来,真的对不起,连累你受伤了……”

少年看起来很愧疚,几乎要哭了。

月夕婉拒:“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左洛又疯狂鞠躬:“真的非常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我就给你当牛做马,你想要我做什么一定要和我说,我会拼命为你做的。”

其他弟子七嘴八舌。

“月师妹你当时真是太勇了!”

“你好厉害,是怎么做到的?不会害怕吗?”

也有弟子感到愧疚:“对不起,我当时跑了,没有留下来帮你们,甚至连收尾工作都没能帮上忙。”

生死关头选择逃跑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会因此责怪他。

但也正因此,在一众逃跑的弟子中,月夕的选择显得格外难得。

冒着生命危险救人,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再加上左洛身份特殊,他的母亲,也就是丹宗宗主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发声明,表达对月夕的感激。

月夕舍己救人的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知道了剑宗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剑骨天才,不仅天赋高,而且品格也好。

不少长老听了这个消息,感慨万千。

听说这个小辈坐了八年冷板凳才出头,实在难得。他们见过太多人熬不下去而堕魔。这个苗子能坚持到现在不长歪,甚至出落得如此正直,让他们不由对月夕暗暗赞许。

……

几天后,众人终于抵达明州。

两个长老一合计,定了相邻的院子,于是两个宗门又住在了一起。

傍晚时分,月夕坐在窗前看书。

门外传来叩响声,她没回头,柔声道:“请进。”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不止一个人?

她回头。

林河和左洛在门口,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我们出去玩吧!”这是一脸跃跃欲试的林河,

“你要出去玩吗?”这是同样激动的左洛。

左洛解释道:“今天晚上,街上有集市,听说挺好玩的,我们可以去逛一逛。”

月夕思索片刻。

一直到宗门大比结束,她起码要在这里待上半年,现在出去正好探一探周围的情况。

于是她弯起唇角笑道:“好哦。”

三人走到街上。

此时暮色四合,灯火长明,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林河和左洛被气氛感染,兴高采烈,在人群中左冲右撞,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两人都出身世家,很少与普通人接触,更别说逛集市这种接地气的事。

两人在摊位上翻找感兴趣的东西,月夕瞥过去,看到了一本书。

——《我退婚后,高岭之花他后悔了》。

“咦?”月夕好奇,抽出这本书,“这是什么?”

两人也纷纷好奇地凑过来看。

月夕毫无羞耻地念了出来:

【我与谢清弦订婚多年,他却始终待我冷淡无比。】

【我终于心灰意冷,留下一封退婚书。可是,当我开始与旁人议婚,谢清弦却疯了。

“还有这个标签,”林河疑惑,“追妻火葬场,高岭之花为爱发疯……这都是什么意思?”

月夕回想起见谢清弦的那一面。

那个美丽冰冷到近乎刺骨的少年,似乎很难和眼前这本小说联系在一起。

月夕迟疑了一会儿:“……这大概是一本,讲述谢清弦和他道侣的爱情小说?”

左洛大吃一惊。

“谢清弦怎么可能会有道侣?这编得也太离谱了,他那个性格,我怀疑就算世界毁灭了,他也只会和他那把剑过日子。”

“不过谢清弦确实很受欢迎……”

左洛在书摊上翻找。

找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

“看!”

他手里拿着一本……

《九州美男排行榜》?

林河抢先一步,好奇翻开了书。

左洛解释:“这是由璇玑阁收集了众多修士的意见之后,整理出来的排行榜,绝对公正,童叟无欺。”

璇玑阁是专门收集、贩卖消息的机构,在三界可谓声名远扬。

“排行第一的是谢清弦……”

第一页就是谢清弦的照片。

画面上的少年,长发垂在繁复的纯白衣襟上,神态平静,与锋利刺骨的美丽伴生,充满着冰冷非人的美感。

旁边还有一行字备注:

【攻略难度:五颗星。】

月夕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嗯……想让谢清弦喜欢上一个人,很难很难,比上青天还难。”左洛吐槽,“我怀疑他眼里只有他那一把剑,除此之外,所有人在他眼里不是人,而是一团空气。”

月夕回想了一下。

嗯,确实。

林河已经翻到下一页,一个接一个看了起来,时不时还点评几句:“这个我觉得不行。”

“这个?这个太瘦了,看起来就很弱。”

“……”

旁边的路人看不下去了:“人家是音修,又不是体修,要那么魁梧的身材干什么?”

林河呵呵了一声:“真男人就应该高大强壮。”

左洛扭头问月夕:“你喜欢这种书吗?”

月夕想了想:“挺有意思的。”

于是左洛对老板豪气万千道:“这里所有书我都买了!”

他对月夕道:“我不太懂这个,你喜欢的话我就全部送给你,你回去慢慢研究。”

月夕坦然应下。

而林河已经跑到下一个摊子,和摊主大爷讨价还价了。

“大爷,你看这本秘籍都这么破了,就便宜点呗……三个上品灵石,不,四个,怎么样,不能再多了。”他一脸肉疼。

“五个是底线。”大爷丝毫不被打动,“这可是我在一个秘境里淘到的,这机缘得来不易,小友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你在干什么?”左洛震惊,给他传音入密,“你真信他?这里卖秘籍的大多是骗子,你都在剑宗了,还缺这点功法吗?”

“你不懂。”林河深沉道。

他给两人传音入密:“我看的那些小说都这么写,主角会在一个不起眼的摊贩上淘到了一本没用的旧书,结果主角回去一研究,里面竟然大有乾坤,而主角在修习了里面的上古功法之后,实力飞跃,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那摊主大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蓄着长须,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怪不得林河信他。

月夕笑眼弯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打击人的话:“梦做得不错。”

林河被气了个仰倒。

最后,人傻钱多的林河少爷还是屈辱地以五个上品灵石买下了这本“秘籍”。

“你们懂什么?”他恨恨道,“五个上品灵石已经是我捡漏了,等我回去好好修习一番,一定要狠狠打脸你们。”

月夕笑眯眯:“我等着哦。”

三人又逛了许久,直到夜色降临。

林河突发奇想:“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黑市?”

月夕一顿。

她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这附近,似乎还真有一个黑市传送点。

林河跃跃欲试:“我还从来没去过呢,我们今天要不要去探险一下?”

左洛也很激动,因病而苍白的脸也染上了红晕。

月夕迟疑了一会儿,有点不忍心打碎两人的探险梦,但:“……你们知道黑市入口在哪里吗?”

“……”林河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月夕扶额叹气。

她倒是记得在哪,可她不能说。

她一个平时那么守规矩的人,怎么能去过黑市呢?

“诶,你看!”林河指着一个鬼鬼祟祟跑过去的人。

“我觉得那个人有几分可疑,说不定他就是要去黑市,我们跟上他!”

左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月夕觉得这个推测绝对是错的,因为黑市不在这个方向。

但她还是跟上了两个人的脚步。

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那人身后,七拐八绕,结果来到了那个人的家门前。

那人发现了他们,震怒:“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

月夕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默默后退一步。

只见下一秒,那人对着离他最近的林河扑了上来,一拳冲他脸上打过去。

林河自知理亏,只好闷声硬扛下了这苦果。

最后他鼻青脸肿,被扔了出来。

左洛大声嘲笑他:“真狼狈。”

林河气得和他互掐。

掐到一半,林河瞟到路边另一个人,眼睛冒出亮光。

“等等,我感觉那个人也有点可疑,这次绝对没错了。”

“……”

接下来他们又跟踪了几个人,一无所获。

月夕微笑:一通操作下来,离黑市更远了呢。

她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带这两个衰仔去黑市。

“我刚刚看到一个人走进了一家店铺,看起来有点可疑,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月夕循着记忆,终于找到了一家叫【白梵】店。

林河有点怀疑:“这看起来很破落的样子,黑市真的在这种地方?”

越破落,越没错。

店小二迎了上来。

月夕报暗号:“我要三张震音琴、十四颗静心丸和七十五张入梦符。”

林河:“这是什么?”

月夕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看刚刚那个走进去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估计是要报什么暗号才能进去吧。”

林河竖起大拇指:“天才。”

店小二听完暗号,果然领着三人走进密道。

三人站在密道终点,被宏伟的迷宫夺去了呼吸。

——当然,林河和左洛是真的,而月夕是装出来的。

过了很久,两人才找回说话能力。

“这……这就是黑市?”

两人抬脚就要走进去。

月夕扳住他们的肩膀,严肃道:“你们确定就要这样进去?”

什么意思?

两人眼神茫然,显然完全没理解。

月夕叹了一口气。

这些大少爷们进黑市,就像小绵羊闯进了狼窝。

她尽量委婉道:“我听说黑市多是些亡命之徒,你们要是被盯上了……”

左洛恍然大悟。

“所以我们要乔装打扮一番。”

月夕递了个肯定的眼神。

林河:“我没带易容丹,你们有吗?”

“没有。”

“没有。”

“这下怎么办,回去拿?”

左洛一抬下巴:“怕什么?”

他直接问站在一旁的店小二:“有没有易容丹?易容面具也行,反正只要有我都买,价格不是问题。”

店小二一愣:“抱歉,这里不提供……”

左洛打断:“十个上品灵石。”

易容丹的市价是一个中品灵石。

十个上品灵石足够在这条街最繁华的地段买下店面了。

“……”店小二默默改口,“……虽然店里不提供,但我自己有,要吗?”

月夕:“……”

林河:“……”

扎心了。

大少爷发动技能【钞能力】,打出伤害暴击,缺点是不分敌我。

三人易容好之后,左洛拍拍手:“好了,进去看看吧。”

他们走进迷宫。

高墙之下,是琳琅满目的卖品。

林河探头探脑,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个不是不允许卖的吗?黑市连这都有。”

“还能买凶?”

“花钱找人假扮自己道侣,应付家长催婚是什么鬼……”

三人沿着长廊一路走过去。

但是渐渐地,他们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时不时就有人原地消失,大概是传送走了。

“什么情况?”

林河摸不着头脑。

他向来莽,直接拦住一个经过的人:“可以问一下,大家都去哪了吗?”

那人诧异,指了指头顶:“你们不看上面吗?”

迷宫上空是公告栏,月夕上次打广告就是在上面显示的。

此时此刻,公告栏只有一行字,无比醒目:

【黑市拍卖会即将开始,有意入场者请到房间01。】

“拍卖会?”林河激动了起来。

“你在激动什么?”

林河握拳:“拍卖会这种地方,最适合主角捡漏了。比如说,拍卖会上有一个空间戒指,主角拍下后才发现,里面有灵泉,适合修炼;时间流速也不一样,在里面修炼一天是外面的一年;但最最重要的是,空间里有一个被封印在这里面的老爷爷,主角拜其为师,从此得到老爷爷指点,走上人生巅峰……”

“别做梦了。”月夕残忍打断了他的白日梦,“先进去吧。”

三人被传送到房间01。

月夕环顾四周,有些惊讶。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房间01。

从01这个特殊编号就能看出,这个房间肯定是专门预留的,但这里的奢华程度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会场中央是一座悬浮的拍卖台,由一块巨大的灵玉雕刻而成,表面刻着复杂的防御阵法,台上摆放着一柄拍卖槌,槌身隐隐有流光环绕。

除了普通座位,二楼还有包厢。

左洛一路砸钱,成功获得包厢资格。

等三人落座,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台上的拍卖师敲动拍卖槌,响声回荡在全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第一个拍卖品,三十年幻草。”

“幻草是许多丹药都会用到的材料,市面上卖的多是三年的,而我们今天卖的是三十年的幻草,能提高成丹的品质。”

“起拍价,一个上品灵石。”

三十年幻草确实少见,但用处并不大,因此出价的人不多,稀稀拉拉有人举牌。

“两个。”

“三个。”

林河举牌:“五个上品灵石。”

五个上品灵石已经超过幻草的价值了。

月夕若有所思:“你不炼丹,却要买这三十年幻草,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想捡漏,表面上这是三十年幻草,但是大家都看走眼了,这其实是三千年幻草?”

中二少年·林河被揭穿了想法,脸一下红了。

月夕唇角翘起,笑眼弯弯。

林河很悲愤。

月夕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开始那个温柔体贴的师妹呢?

台上的拍卖师一锤定音:“五个上品灵石,成交!”

林河拍得这株三十年幻草。

付清灵石后,小厮把幻草送进包厢。

林河不懂药草,于是请左洛帮他鉴定一下。

左洛接过幻草,仔细观察后,宣布事实:“这确实是三十年幻草,不是三百年,更不是三千年。”

林河不可置信,把幻草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既没从上面看出特殊的纹路,也没有散发出浓郁的灵气。

他的主角梦破碎了。

接下来又过了几个拍卖品,越来越珍贵,底价节节攀升,出价声接连不断。

月夕只是静静看着,没有出手。

当然,她也不一定有钱就是了。

倒是左洛和林河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直到最后一件拍卖品。

按照常理来说,最后一件拍卖品应该是最珍贵的了。

钱多的人跃跃欲试,而钱不够的也伸长了脖子,十分好奇。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台上——

只见拍卖师用手小心翼翼捧起一张……

纸?

只听拍卖师高声道:“本场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卖品是——”

“一张术士公会邀请函!”

“起拍价,一千上品灵石。”

随着一道清脆的敲槌声落下,最后一个拍卖品的竞价正式开始。

然而,这次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

全场一片寂静。

无人出价。

一个疑问在大部分人脑海中浮起:什么是术士公会?

而剩下少数知道术士公会的人,则在思索要不要拍下这张邀请函。

拍卖师看起来并不着急,甚至称得上笃定。

——笃定这张邀请函,不仅不会流拍,还会被争抢,以天价拍出。

此刻,包厢内的左洛和林河一脸懵。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在听到拍卖品的那一刻,月夕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脊背紧绷。

她垂下眼睫,挡住眼底的思绪。

术士公会……

很巧,她听过。

术士公会,顾名思义,是术士聚集的组织。

自从数十年前术士围剿后,强大的术士大多被屠了,而实力弱的术士也不成气候。

——然而,术士公会是那个“漏网之鱼”。

术士公会在围剿中元气大伤,但并没有损伤到根基。就在近几年,术士公会的声势又渐渐起来了。

据说,术士公会已经决定吸纳新成员,为公会注入新血液。

月夕一直以为这是谣言,毕竟距离围剿才过去十八年,术士公会不至于这么招摇。

然而,当黑市拍卖会上出现了术士公会的邀请函,月夕就知道,这消息大概率是真的了。

术士公会对成员的审核很严格,背景、天赋、实力缺一不可,即使达到了要求,也不一定能加入公会,因为术士公会已经很久没有发出邀请函了。

只有拥有邀请函的人,才能进入术士公会。

如果说,对剑修来说,剑宗是至高无上的圣地;那么,对所有在世界各地躲藏的术士来说,术士公会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归宿。

术士公会是很团结的组织,一旦加入术士公会,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而能得到来自公会的庇护。

而且,术士公会内有大量的禁术修习资源。

术士不像剑修、丹修这类,有大量书籍可以阅读。有关禁术的书,几乎都被毁了,普通人想学习禁术难于登天。

而很显然,面对这张邀请函,月夕也心动了。

她手上只有一本禁术书,而且内容还残缺不全。要是能进入术士公会,她就能变得更强。

但是心动归心动,更残酷的现实摆在她面前——

她没有钱。

她之前买朱果,连一千个上品灵石都要讨价还价,更遑论这张邀请函起码要数万上品灵石?

眼睁睁看着术士公会邀请函离她远去,她心都在滴血。

而此时,更多人加入了竞拍,竞争达到白热化。

“五千!”

“五千五!”

“七千!”

“一万!”

最后这声一出来,全场寂静了一瞬。

一万上品灵石。

这是什么概念?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奔波一辈子也无法挣到这么多灵石。

而如今,有人花一万上品灵石,只为了拍得这一张邀请函。

月夕在包厢内,垂眼俯视着整个会场。

她知道,此时此刻,会场内有许多在世上不得不伪装自己才能活下来的术士,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渴望着这一张邀请函,而她也一样。

只可惜……

她叹了一口气。

左洛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你想要吗?”左洛问。

“你想要的话,我拍下来送给你。”

月夕没有说话。

“好,我知道了。”左洛点头,然后直接举起牌子。

“一万一千个上品灵石!”

全场寂静。

他们以为一万上品灵石已经是上限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

没有人再出价。

一万一已经超出这张邀请函的价值了。

术士公会确实强大,但那是从前。经过围剿之后,谁知道术士公会还残存多少实力?

没人愿意花一万一千个上品灵石,仅仅为了赌一个可能。

随着最后一件拍卖品以一万一的天价拍出,这场拍卖会就此落下帷幕。

和之前由小厮把东西送上来不一样,这张邀请函是由拍卖师亲自送进包厢的。

毕竟是大客户,拍卖师的态度很谦和:“这是您的邀请函。”

月夕接过了那张邀请函。

她对左洛道:“谢谢你。”

左洛狡黠一笑:“不用谢,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月夕点头。

她冒死救人的举动,已经得到了预想中的回报。

拍卖会结束,三人顺着人流离开黑市。

重新站在地面上,林河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我们该回去了。”

现在已经是寅时了,他们足足在黑市里待了两个时辰。

月夕挥了挥手中的邀请函:“你们先回去吧,我处理一点事情。”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问月夕,她要这张邀请函是为了做什么。

……

和两人告别后,月夕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开始观察这张邀请函。

封面是纯黑的,用法术在表面覆盖了一层浅金色的保护膜,近似于火漆。

保护膜完好无损,证明此前没有人打开过。

月夕小心翼翼打开了邀请函。

一行字映入眼帘:

【请前往巴兰旷野。】

巴兰旷野,月夕倒是知道。

这是明州最大的荒原,鲜有人迹。术士公会的地址设在这,她并不稀奇,毕竟术士终究是不被正道所容的存在。

但是,巴兰旷野那么大,她怎么知道术士公会在哪个角落?

不管怎样,月夕决定先到巴兰旷野看一看。

她在袖中默默掐诀。

——禁术,遁地。

遁地术能提高施术者的速度,比御剑更快。

几个呼吸间,月夕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她刚停下来,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这是使用禁术的后遗症。

她缓了片刻,等那股不适褪下去,这才环顾四周。

太暗了。

月夕第一反应是,这里太暗了。

夜幕笼罩大地,呼啸的风掠过荒原上的疏草,仿佛所有光亮都被吞噬了。

月夕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盏烛灯,点燃。

借着这点昏暗的光,她打开邀请函。

果然,邀请函上的内容变了。

上面出现了一张图片,一座白塔立在黑墙前。

下面小字备注:【请前往白塔。】

这座白塔大概就是术士公会了。

但是……

月夕环顾四周。

她既没看到白塔,也没看到黑墙。

难道白塔在巴兰旷野的其他位置?

她决定找一找。

没有。

没有。

没有。

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她都粗略探查过了。

全都没有。

眼看天快要亮了,月夕决定先回去,不找了。

长老不允许弟子深夜外出,她、左洛和林河本就是背着长老偷偷出去的,要是被发现彻夜未归,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

月夕再次动用遁地术,很快就回到院子,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躺在榻上,蹙眉思索,白塔到底在哪里?

巴兰旷野、过分昏暗的环境、白塔、黑墙……

以及,最大的一个问题:巴兰旷野虽然人迹罕至,但不是完全没有人存在,偶尔还是会有商队穿过巴兰旷野。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术士公会?

把这些线索摆在一起,却找不出答案。

毕竟一夜未眠,她终究是有些困的。

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即将睡过去,偶然瞥见窗外的夜色,突然灵光一闪——

她知道白塔在哪里了。

……

当日夜里,月夕再次出发了。

当她再一次站在巴兰旷野上,内心已经十分笃定了。

她缓缓抬起头。

借着手里的灯,她看清楚了,在巴兰旷野的上空,有一座塔。

塔离地面很远,看起来十分微小,又几乎和天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她特意去看,完全看不到天空中有一座塔。

昨夜月夕无意间瞥见窗外的夜色,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明显的事——

巴兰旷野之所以那么昏暗,是因为既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而没有光亮的夜空,不就是一面最大的黑墙吗?

白塔立于黑墙前,是人站在地面上仰视的角度,而实际是白塔在夜空之下。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在巴兰旷野发现术士公会。

他们没发现术士公会,因为术士公会压根就不在地面上。

现在,解决了“白塔在哪”的问题,月夕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如何到白塔上去。

月夕凭借修士特有的目力,估算出白塔距离地面有千丈之远。

御剑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月夕知道,这是术士公会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术士公会可不是仅凭邀请函就能进入的,也要考量对方的综合实力。

如果连白塔都进不去,术士公会大概也看不上这样的成员。

——要知道,旁人提起术士公会,第一反应就是“那群疯子”。疯子就是这么任性、傲慢又狂妄。

总之,不管用什么法术,甚至你非常有钱,直接坐着御空法器飞上去,都是被允许的,只要能上去。

而月夕的解决方法非常粗暴。

她直接用了浮空术——她最近新学的禁术。

她歪歪斜斜地飘起来,一踉跄,差点掉下去。

那种熟悉的、大脑意识被疯狂冲击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更严重,甚至出现幻听了,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

月夕觉得她快要疯了。

不是夸张,是真的要疯了。

疯魔是每一个术士的宿命,从踏上这一条路开始,就要做好觉悟,谁也不知道明天和发疯哪一个先到来。

但月夕并不知道,她会出现这个症状并非偶然。

她那本禁术书是人手写的,不知道来自哪位大术士,说好听的叫写得狂放不羁,说难听点叫乱七八糟,月夕能学会完全是凭天赋。

但也因此,月夕其实对禁术的很多基础知识并不了解。

比如,她不知道她学的这些禁术,哪些是金丹的、哪些是元婴的、哪些又是化神的。

所以,她并不知道,浮空术是元婴级别的禁术,以她现在的修为,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强行越阶的后果是,她会疯。

然而,她感觉到,在这种疯狂达到上限后,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了。

在这种力量作用下,她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

力量耗竭,她从半空中跌落,重重砸在草地上。

幸好没飞多高,摔不死。

月夕骨子里的逆反劲上来了。

——不让我飞,我偏要飞。

她再一次使用浮空术。

这一次还是有症状,但好很多了,起码不幻听了。

这一次,她坚持得久了一些,也飞得更高了。

坏处是,飞得更高,摔得更惨。

这一次,她的手肘关节直接摔错位了。

月夕直接“咔”地一声把关节掰正了,这声音听着都疼,但她面不改色。

最后一次,她成功了。

她满身都是尘土和血迹,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狼狈。但是当她乘势而上、穿过云层,狂风卷起她的长发,一种久违的畅快充斥着她全身。

这时,子夜的钟声敲响了。

“咚、咚、咚——”

浑厚的钟声越过塔楼,穿过平原,直上云霄。

她低头看见巴兰旷野无边无际的土地,再远一点是灯火通明、人潮如织的城,而这一切在天际之下显得那么渺小,她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这给她一种,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这也是术士公会把白塔建在天空的原因。

这实在是……

月夕无法形容。

这简直太、太、太狂妄了。

但是怎么办,她好喜欢。

穿过云层,抵达白塔。

她的精神力已经到达极限。

进入白塔的下一秒,她全身卸力,摔在地面上,昏了过去。

月夕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房间。

看来她昏过去后,术士公会的人把她安顿在这里。

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她长相美艳,披着一身大红色狐裘,眉宇间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然而她一开口就是暴击。

“咦,你没死?”

月夕:“……”

“你醒了,那就把邀请函拿来吧。”

月夕把邀请函递过去。

女人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一把将月夕从床榻上拽起来。

“走,去检测心魔,过关了你就正式成为术士公会的一员了。”

“检测心魔?”月夕疑惑。

她知道大宗门筛选弟子都会测根骨,但是测心魔是什么?

女人解释:“我们术士不太一样,没有根骨这种说法,只有心魔。心魔越重的越容易疯,也就是说,心魔越浅,在禁术上的天赋就越高。”

她给月夕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刚刚看你用浮空术了,小天才不错哟,我看好你。”

她带着月夕走到一块纯白的巨石前面。

“把手放上去,然后这块心魔检测石就会变色,颜色越深说明你心魔越重。说不定你可以破纪录呢,我们公会上一个记录是浅到近乎于无色,但还没出现过真正的纯白。我看看你……”

她停住了话语。

她眼睁睁看着月夕把手放上去之后,纯白石头以惊人的速度变黑,仅仅几秒钟,那黑色就变得极浓郁,几乎凝成恶意流淌出来。

女人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女人喃喃自语,“这不应该啊……”

月夕安静地站在一旁。

女人扭过头:“你竟然没疯?”

月夕:“……”

从她醒来以后,一次被怀疑死了,一次被怀疑疯了,她此时的心情有点难以言喻。

“按你这个心魔程度,你早该疯了。从你用浮空术……不不不,从你学习第一招禁术开始就应该疯了。”

月夕其实没想到自己的心魔会这么重。

不过她想了想,严格来说,她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她一个死人,怨念比这世界上所有活人都重,似乎也很正常吧?

至于她没疯这件事离奇,她死而复生这件事更离奇,她不也接受了吗?

“之前有人用心魔石检测,颜色比你浅多了,但最后还是疯了。”

女人把自己的手放到心魔石上,只见那块石头变成了浅灰色,说明石头没出问题。

石头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月夕。

月夕含笑道:“说不定我现在已经疯了,只是表面上装作正常罢了。”

女人还在纠结:“按你这个心魔程度,本来不应该收你的。但你这个实在太特殊了,术士公会就喜欢收容各种奇葩……不管了,我给你通过吧。”

她右手放在左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这一刻她变得严肃起来。

她操纵一道禁术施了下来,打在月夕的手腕上,显露出一道血红色的花瓣印记。

这是可以神识控制隐藏的,月夕心念一动,这个花瓣印记就不见了。

“之后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向公会的任意成员展示这个印记,大家都会不留余力地帮你。”

女人笑了一下。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自我介绍?”

“介绍一下,我是009号,很高兴认识你。”

她伸出手和月夕握了一下。

“我带你去领取编号吧,在这里大家都以编号相称。”

白塔很大,走廊错综复杂,阶梯蜿蜒向上。

月夕正要领取编号,一个人从她身边冲过去。

他的头发被酒淋湿,挥舞着双手,发出疯狂的大笑:“我成了!我成了!”

月夕问:“他成什么了?”

009号叹息:“又疯了一个。”

她把月夕的身份登记好,告诉她:“你是414号。”

414号,第414个加入术士公会的人。

并不是每个编号都有人的,有些编号代表的成员已经死了,公会将永远为他们封存这个编号。

009号摇摇头,已经记不清数百年来,有多少人曾加入术士公会,最后又身消道殒了。

术士多亡命之徒,故而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他们惋惜,唯有一个编号记住他们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对了。”009号想起了什么,“新人得有导师,让我想想看,给你配个谁呢?”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决定随机抽号。

玉简上的数字跳了半天,停在077号。

“怎么是他?”009号反应很大。

“是谁?”

“一个……”009号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我刚才不是和你说心魔石的纪录是浅到近乎于无吗?那个人就是077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是人就会有贪、嗔、痴、慢、疑的负面情绪,进而催生心魔。他几乎没有心魔,说明他天生无情,身上属于人的情感极其淡漠。”

她突然瞥见对面有个披着斗篷的人走过,眼睛瞪大,喊道:“077号!”

斗篷人脚步一停。

“有事?”他声音略冷淡。

“公会进了个新人,你看帮着带一带呗?”

斗篷人转身,和月夕正面对上。

月夕:“?”

怎么是你啊?

此时此刻,月夕披着宽大的黑斗篷,看不出是男是女。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月夕这番打扮,和她第一次去黑市一模一样。

两人一下就认出,对方正是上次在黑市做朱果交易的人。

009号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直接拍板:“就这么定了,077号你当414号的导师!”

她火速把两人的师徒关系登记在册,这下两人想拒绝也不行了。

077号:“……”

月夕:“……”

莫名其妙多了个导师,月夕感觉有点奇怪,但问题不大。

077号走后,009号开始处理公会的事务。

009号大概是公会里的骨干,从她编号也能看得出来,估计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她一边处理事务,一边自言自语:“这次要派谁去呢?”

她突然叫住月夕:“414号,这个任务你想去吗?”

“什么任务?”

“过几天会有一个秘境开启,你进去,趁乱帮我抓几个正道的人回来。”

“抓人做什么?”

“做实验啊。”009号理所当然道,“公会一直在研究如何把疯魔的风险降到最低,这必然需要做实验。”

“我也会给其他几个术士发任务,到时候你们看着互相配合一下吧。”

“任务的奖励很丰厚哦。”

其实她不说,月夕也会去的。

斗篷下,月夕笑得很灿烂。

她最爱搅混水,人越多越乱,她越喜欢。

这个秘境不算出名,因此来的修士并不强,大多是金丹期。

这大概也是009号放心她来做任务的原因,好歹不至于死在这里。

月夕是以剑宗弟子的身份来的。

她环顾四周,有一些大宗门的弟子,也有一些是散修。其他几个做任务的术士,是否就混在其中呢?

正道弟子三两结伴,谈笑着走入秘境。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将有一场来自术士公会的偷袭。

月夕正要踏入秘境,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宋南柯?

不久前,他突破了金丹,脊梁挺直了,走路姿势也大摇大摆了,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

月夕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方向走。

一踏入秘境,就看到一整片幽密的森林。藤条自半空中垂下,鸟禽穿梭于林间,满地是不知名的花草。

她往森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人迹越少。

她无意间一瞥,目光顿住了。

不远处,有一个幽深的洞窟。

山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杂草遮掩,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霉味。

所谓秘境,大家都是奔着机缘来的。

月夕也不例外。

她抬步向洞窟走去。

山洞内部昏暗而潮湿,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水珠。

火折子在秘境里不能用,她只能摸索着洞壁,小心翼翼往前走。

洞穴里很寂静,只能听见水珠“嘀嗒”落下的声音。

月夕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的面前,是一片幽潭。

潭水很静、很深,仿佛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随时要将你拉进去。

月夕环顾四周。

她看见,周围石壁上挂满了法器。

剑、琴、符笔……应有尽有,品级都不算高,但对于金丹期的修士来说已经不错了。

这大概就是这个秘境的宝物吧。

月夕大致看了一圈,兴致缺缺。

她正要往回走,却感到身后猛地传来一股推力,将她推向潭水。

在那一刻,月夕脑海中冷静地划过数十种解决方法。

在她学过的禁术中,有太多可以使她重新站回地面。然后,杀了那个人。

然而当她被推向这片潭水,近距离下,她发现潭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于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直直坠入潭水中。

她转身,看清了推她的人是谁——

宋南柯。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隔着晃动的水波,宋南柯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也随之变形。他笑得扭曲。

他用口型对月夕夸张道:“去死吧,废物。”

月夕闭上眼,任由冰冷的水裹住她的身躯,缓缓下沉。

水面之上的景物渐渐看不到了。

当她双脚站立在湖底,她发现一股力量轻柔地环绕住她,能够呼吸了。

原来,潭水之下,才是秘境真正的传承之地。

她沿着狭长的洞壁往前走,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尸骨。

越往里走,尸骨堆得越来越多,遍地都是。

廊道尽头,是四扇门。

门上有标志,分别是一把剑、一张琴、一根佛杖、一枚丹药。

分别对应四类修士:剑修、音修、佛修、丹修。

角落刻着一行字:【推开其中一扇门后,其他门会销毁。】

月夕明白了,这是要她四选一。

她是剑修,理所应当选剑门。

但是……

一个疑问在她心中升起:真的只有这四个选择吗?

这个秘境已经存在起码百年以上。

百年前,术士还没被围剿,足以和四大修道齐名,甚至声名一度盖过了四大修道。

所以,这里会不会也有禁术的传承呢?

月夕在长廊徘徊着,却始终找不到石壁上的第五扇门。

某刻她想到了什么,顿住了,低头看向地面。

在她脚下,赫然是第五扇门——

和其它门上的标志不同,这扇门上面,刻着的是一个人。

和其他道不同,禁术的强大并不来源于外物,而来源于术士本身。

月夕右手摁地,推开了这扇地下之门。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其他四扇门轰然倾塌,伴随着“轰隆”巨响,一座高台缓缓从地下升了起来。

高台上是一座人像。

人像盘坐着,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双目紧闭,神色平静,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性。

……不。

月夕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这不是人像。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或者说,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头发的色泽、皮肤的纹理、肌肉的轮廓,都与一个活人无异。

但是,他没有呼吸。

月夕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似乎明白了。

——这是一具傀儡。

随着术士被赶尽杀绝,许多禁术也在这个过程中失传,其中就包括傀儡术。

传闻,百年前三界最为强大的术士,正是一位傀儡师。

那位术士前辈将自己的仇人全部炼为傀儡,为己所用。他一声令下,万千傀儡倾巢而出,一人便抵千军万马。

有了傀儡术,以一人之力抵抗全世界,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正是月夕需要的。

她瞳孔兴奋颤抖着,双手缓慢地抚上了那具傀儡。

她触碰到傀儡的那一刻,傀儡突然睁开了眼睛!

傀儡人的眼睛是无机质的黑色,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月夕,恶意仿佛凝成实质流出来。

月夕饶有兴致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

傀儡人开口了。

“你怎么不害怕?”

月夕笑眼弯弯:“前辈希望我害怕的话,我可以装一下哦。”

傀儡人摇了摇头,骨骼发出“咯吱”错位的声音,动作格外僵硬:“吓不到你,没意思。”

他问:“现在是哪一年了?”

月夕报了时间。

“都过去百年了啊。”

他感慨万千。

月夕:“斗胆请问前辈的身份。”

他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一名傀儡师,也是这个秘境的主人。”

“临死前,我将自己炼成傀儡,这样尸体就能够永远保存,并且我留了一丝神识在里面。如果真的有人发现了第五扇门并且推开,我就会传授你傀儡术。”

“现在,你握住我的手,我把傀儡术传给你。”

月夕感慨:“前辈竟肯把自己一身功法倾囊相授,大义无私,晚辈实在敬仰。”

“过誉了。”傀儡人笑了一下,“你过来吧。”

月夕朝傀儡人走去。

然而,就在距离傀儡人最后一步的地方,她停住了。

傀儡人问:“怎么了?”

“晚辈有几个疑问,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幽深的潭水之中,少女的长发漂浮起来,显得空灵而诡谲。

她面上是一贯的温柔笑容。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地上有这么多尸骨?”

这句话一出,眼前傀儡人很明显顿住了。

月夕笑眼弯弯。

”第二个问题,前辈到现在还没有从高台上下来,是不是因为动不了呢?“

傀儡人彻底僵住了。

她观察着傀儡人的反应:“真遗憾,看来我全都猜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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