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徐风最新章节内容_陈阳徐风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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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徐风是小说《仙侠:众生皆苦,我来拯救众生》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腊月里的萝卜写的一款奇幻仙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仙侠:众生皆苦,我来拯救众生》的章节内容

陈阳徐风最新章节内容_陈阳徐风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天武三十四年,辛卯年秋。

“阳儿,快逃!”。

重安县妖魔肆虐,尸横遍野,穹顶一杆魂幡迎风猎猎,黑气洒落,犹如薄雾将重安县所笼罩。

陈阳呼吸急促,拼命朝着重安县外逃去。

他回头看一眼,见陈府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之下除了哀嚎声,还有数道身影翻找着什么。

“圣物在那人手上!!”。

“快追,莫要让他跑了!”。

忽而,陈府传出一阵怪吼声,数个妖兽冲出,魂幡之上,两位黑袍男子无声回首,双眸倒映出陈阳狼狈逃窜的身影。

一炷香后,陈阳脚下止住,往前数丈是个破旧的山神庙,庙前的狐妖肩高足有一丈,此刻正冷冷的看着他。

“砰砰砰~~”几声,又有几头妖物从天而降,将山神庙砸了个稀碎。

虚空颤动,两个黑袍人出现的刹那,空气冷若寒冬,让陈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杀了他,将圣物夺来!”。

呼呼呼~~!

话音刚落,狂风大起,数个妖兽双目猩红,嘶吼着扑向陈阳,血盆大嘴咧开,其内冷锋闪烁,似乎只需一瞬,便可将陈阳撕碎。

恍惚间,一个八卦炉吊坠掀开一角,飘出一簇火苗!

“呼~”的一声,火苗闪过,妖魔灰飞烟灭。

九缕白气入八卦炉。

……

“陈司正,卯时到了”。

一身穿吏服,腰间配刀的年轻武吏小声说着。

陈阳微微一颤,从睡梦中睁开眼,眼神尚有些恍惚,低头看一眼,见趴着睡觉的桌子上,摆满了杂乱的卷宗。

两袖染满了墨,地上还有根浸透了墨的毛笔。

陈阳无声点了点头,将写了一半的卷宗收起来,倚靠在椅子上,双目微微闭起,回顾一番方才梦见的事。

那并非是梦。

他自另一世界而来,自幼家境富裕,跟着县城的老秀才读书,十三岁中童生。

十六岁那年,他与一位同乡考上了秀才,酒席办了一半,空中突兀出现一杆魂幡,下一刻黑雾坠落,一起的还有妖魔道人与妖!!

“今日点卯交给右副司”。

年轻武吏拱手应一声离开。

……

此地名为大夏,他待的地方是罚恶司。

大夏镇妖司,乃京畿三大仙司之首,降妖除魔,平定灾乱,罚恶司便归属镇妖司,那些被生擒的妖魔道人皆会被送入此地。

以刑术刑问妖魔,可助除魔,亦可镇魔!

他十七岁入罚恶司,时间一晃,已在罚恶司待了将近十二年。

单看相貌,陈阳满头白发干枯如草,脸上毫无血色,眼眶漆黑,瞳孔溃散泛白,任谁看了,都不觉此人方才二十九岁。

“路是否走错了……”。

陈阳神情复杂,握住脖子上坠的八卦炉。

这八卦炉来历他不清楚,只知他出生时下着鹅毛大雪,一个穿着破烂布衣的老道人,在数个家丁的阻拦下,硬闯进了陈府。

手里拿着这八卦炉吊坠,疯疯癫癫的大喊。

“等到了!道爷我终于等到了!快把项链给这孩子戴上,莫耽误了时辰,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后来如何,陈府几十人谁也记不清,也不知为何要听老道人的话,让他一直戴着这八卦炉。

下大雪,疯癫的老道士,这八卦炉怎么想都不正常。

他可不是傻子,知晓重安县的祸事,大概率因这八卦炉而起。

陈府三十八人,估计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十二年前,他本想将这八卦炉丢了,转念间,想起了那老道人后半句话。

“圣人亲授,太上传道,降妖除魔,代天执道,方寸之中是人间……”。

“这八卦炉,倒像是那位的炉子”。

陈阳深吸一口气,将吊坠收起来,起身离开书房。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一头扎到罚恶司,一待就是十二年。

……

京畿这地方,寸土寸金,罚恶司可不会修在地上。

修罚恶司时,镇妖司请了数位墨家的高人,又有大儒留字帖,虽修在地下却有日夜更替之像。

“李七,赵明领张许,张林二人,刑问乙字科,十二房”。

“王凛安,许柯,领齐明,林子虚二人,刑问丙字科,七房”。

罚恶司右副司,名为张举武,年岁约莫三十五,冷着一张脸,捧着名册分配着任务。

张举武身材高大,容貌硬朗,下巴略有些胡茬,手上老茧厚重,呼吸绵长,一看便知是个本领非凡的武者!

在其身旁,站着数个腰间佩刀武吏,酷役则是有百人之多,四个昨日刚入罚恶司的酷吏,神情忐忑不安。

京畿坊间,罚恶司如何谁也不清楚,那些熬够三年走出去的酷役,对罚恶司的事闭口不提。

只言入了罚恶司,可有五十两银子,一天两顿吃得饱,冻不着。

入了罚恶司才知晓,那五十两银子是买命钱!

一炷香后,刚点完卯,陈阳便过来了。

“陈司正!”。

张举武拱了拱手,神情恭敬。

“张右副司,再过一个月,可是要期满三年?”。陈阳微微颔首。

以酷役身份入罚恶司,待够三年便可出去,张举武虽是武者,但并非武吏出身,而是以酷役身份入的罚恶司。

张举武点头应一声,神情渴望。

入罚恶司当酷役,要么是走投无路,没吃的便要饿死的流民,要么是当酷役躲仇家,若不是然谁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过还有一种,便是没有背景的武夫。

当酷役要求不高,只需会写字即可,纵使如此,曾几何时罚恶司甚至招不来酷役。

故只要能走出罚恶司,除了奖赏之外,还可跟镇妖司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即可。

此前可没这好处,陈阳当上司正后才有的。

“待期满之后,我会替你求一颗洗筋丹”。

“多谢陈司正!!”。张举武瞳孔睁大,激动的双手颤抖,他入罚恶司,为的便是这颗洗髓丹!

“昨日入司的四人可在?”。

“在!”。

张举武回首,将喊了四人出来,看起来最大二十五,最小约莫十八九岁,一个个缩着脖子。

“你们四人随我去甲字科”。

陈阳扫了一眼,眼神平淡。

刑术自己可学不会,初入罚恶司当酷役,第一个月跟着老酷役学刑术,他身为司正,刑妖魔道人时,自然也领着新酷役。

四人对视一眼,苦着脸跟着陈阳离开。

……

罚恶司的酷吏,可是实打实的高位职业,刑的都是有修为的妖魔道人,尤其是甲字科,皆是凶名赫赫之流。

陈阳没来罚恶司之前,刑术再高超的酷吏,都不敢刑甲字科,纵使是张举武这种武者,碰上甲字科心中都犯怵。

生怕一个不小心,着了妖魔道人的道。

不过自从陈阳来了罚恶司,甲字科的妖魔道人,便一直由他来刑。

陈阳眼神平淡如水,四个新来的酷役忐忑不安,越走腿越软,额头冷汗流个不停。

半刻钟后,方才到甲字科,五号牢!

守在牢房前的两个武吏见陈阳来了,“嗡~~”的一声,将厚重的石门打开,顷刻间,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

除了陈阳,其余几人皆是浑身一哆嗦,身上寒毛根根竖起。

待陈阳领着人进去,两个武吏赶忙将石门关上。

牢房邢台立起一根石柱,绑着一女子。

女子美的惊心动魄,虽有些狼狈,可却更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怜爱之意,其肤白胜雪,衣袍破损露出大片雪白。

胸前春光乍露,圆润如兔,半点绯红可见,柳腰纤细不足一掌,再往下看,一双腿又白又长,圆润有肉。

一呼一吸间,唇吐幽兰,让人心痒难耐。

“女……女人?!”。

“嗡~”的一声,四个酷役懵了,两眼瞪圆,一个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要刑妖魔道人吗?哪来的女子,好生漂亮。

莫不是陈阳不小心带他们走错牢房了,罚恶司也有生活作风问题?

“几位相公,你们可是要对奴家上刑?”。

女子微微抬首,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说话时贝齿轻咬朱唇,声音娇媚酥骨,让四个新酷役浑身一激灵。

一股欲火自小腹窜起,四人口干舌燥,脑袋晕乎乎的,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陈阳神情平淡,走到摆放刑具的长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文房四宝,一本《灵台清明经》。

自始至终,陈阳都未看那女子一眼,研磨饱笔,抄录经文时口中轻诵。

“……大道难求,若要寻之,忌犯贪嗔痴,修得灵台清明,心中无欲,视万物如草芥,此为上乘道,视权名如浮云,此为中乘……”。

听闻诵经声,四人稍稍回神,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可目光还是不能从女子身上移开。

“相公~,为何要将奴家锁着,可是不喜奴家了?若是相公不喜奴家,奴家走便是了”。

女子声音哽咽,哭的梨花带雨。

四人呼吸急促,像是着魔一样,一步步走向女子,眼神痴迷。

“不愧是红三娘,纵使封了修为,锁了灵台,三言两语便可蛊惑凡俗之人”。

陈阳呢喃自语,将抄录一半的经文收起,缓缓站起身来,低喝一声。

“四位,回神了!”。

四人心中一颤,意识到险些着了妖魔道人的道,皆面色羞红,退到陈阳身边不敢抬头看。

“你是罚恶司司正,陈阳?!”。

红三娘神情难看。

“罚恶司可还有第二人刑甲字科?”。

陈阳怪笑一声,并不意外被认出来,妖魔道人的消息灵通的很,再说了,他这个司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莫要动刑,你想知何事只管问!!”。

红三娘声音颤抖,眼神透露着深深的惊悚。

罚恶司这地方,无疑是所有妖魔道人的噩梦,自从有个叫陈阳的人当上司正,创出的刑术更是让妖魔道人胆寒!

“不着急,今日甲字科没有第二个妖魔道人”。

陈阳嘴角勾起,选好刑具之后,缓缓朝着红三娘走去。

大夏的妖魔道人,识海皆种有神魂烙印,搜魂秘术行不通。

但镇妖司也不是吃素的。

一枚锁魂针钉入识海,可将神魂烙印压制,如此一来,搜魂秘术虽说还行不通,但神魂烙印亦没了作用。

再往后,便靠罚恶司撬开这些妖魔道人的嘴了!

一把墨家所锻,可伤神魂的刑刀,落在红三娘脸上,一点点将面皮剥开。

“不要!不要!!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房里,鲜血“滴答”落地,十多种刑具轮番上阵,整整一个时辰,哀嚎与求饶声不曾断过。

四个新酷役面色惨白,光是看着,便让他们心中生寒,若非扶着墙站都站不稳。

……

又过一个时辰,牢房惨叫声停歇,陈阳细细看一遍抄录好的卷宗。

这妖魔道人原名萧清雪,灵阳郡人士,细看生平,倒也是个可怜人,自幼生得一副好皮囊,奈何家境清寒。

十四岁嫁给一木匠,而后木匠丧于虎口,三年后改嫁一富商,却因容貌太过漂亮,遭那富商另外几个夫人嫉妒。

一日富商外出,惨遭不测,萧清雪便被打断手脚扔出了灵阳郡,恰逢一妖魔道人路过,将其捡到带了回去。

……

“陈司正,往后该如何处理?”。

有一酷役小声问了一句。

“该问的都问完了,尽早杀了,以绝后患!”。

陈阳将卷宗放下,随手拿起桌上的刑刀,缓缓走到红三娘身前。

红三娘气息微弱,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陈阳,原本的红粉佳人,早已成了半具骷髅,峥嵘恐怖,一滴滴殷红的鲜血,还在顺着骨刺滴落。

“噗呲~”。

陈阳一刀将红三娘杀死,一缕肉眼不可见的白气飘出,落入胸前的八卦炉吊坠中。

恍惚间,一股暖流游过四肢百骸,气血稍稍补足一丝。

“叮当~”一声,钉在红三娘头中的锁魂针掉落,刑台上刻印的符箓亮起,尸体燃起烈火,数息间成了灰飞。

下一刻,牢房狂风顿起,空气阴冷,墙壁隐约凝出冰霜。

“陈阳,纵使不入轮回,化为厉鬼我也要你死!我要你不得好死!!”。

红三娘尖锐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牢房中。

四个酷役面色大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冷汗直流,捂着眼睛大喊‘不要杀我’!

陈阳神情平淡,这一幕他经历过不知多少次。

死在罚恶司的妖魔道人怨气极大,一缕残魂不散,多是会化作煞气,缠在上刑的酷役身上。

这般煞气休说凡俗之人了,修士都不敢沾染。

他当司正这些年,熬过三年走出罚恶司的酷役,不过两手之数,而此前几十年,仅有一人!

好在他杀死妖魔道人后,便会如同十二年前般,有一缕白烟入八卦炉,稍稍给他些好处。

刑问妖魔道人,应算是降妖除魔了,可道在哪他不知道。

若只是这般,可配不上老道人后半句话。

“我这身体,最多只能再熬一年”。

陈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扫了眼四个酷役。

“你们将卷宗送给右副司,明日再随我刑乙字科妖魔道人”。

……

往后半个月,陈阳每天雷打不动,刑问一妖魔道人,然后回书房整理卷宗。

都说酷役难当,可酷役最多算是九九六,他这个司正实打实的零零七。

好在有一日,刑完一个乙字科妖魔道人,八卦炉给的好处,终于大过刑妖魔道人的煞气!

这让陈阳心中泛起涟漪,往后数日,一日刑问两妖魔道人。

“这下可撑三年!”。

二更时,陈阳刑完两个妖魔道人,回到书房点上一盏油灯,整理着近来三日的卷宗,提笔写字时,心中思绪逐渐飘向天际远方。

这一世光怪陆离,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并行,儒释道高人辈出,百家各有千秋。

凡俗之人生若蝼蚁,仙人高居云端。

他虽一直待在罚恶司,可足不出户,却能从妖魔道人口中得知天下大事,例如这红三娘,上了刑术后,生平全盘托出。

想要在这个世界有立足之地,只有修仙这一条路可走,他现在所能依仗的,唯有这八卦炉了!

“咚咚咚~~”。

“陈司正,户部郎中来了!”。

正想着,一阵声音打乱了陈阳的思绪,门外有一武吏敲门。

“韩胖子来了……”。

陈阳眉头一挑,武吏嘴里的户部郎中他见过,有过数面之缘。

要知现在可是二更时,朝廷六部,户部的郎中来罚恶司,多少有些怪。

……

罚恶司一处厅堂,亮着一盏长明灯,任由外面漆黑,厅堂亮如白昼。

一把太师椅上,胖的好似一座肉山的户部郎中韩庆,喝了口茶水,嘴里嘀咕。

“陈阳怎还没过来”。

忽而,厅堂外除了两个武吏,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由远至近。

“来了!”。

韩庆咧嘴一笑,将茶杯放下,待其走近些,双手撑着太师椅站起身,想要来个大大的拥抱。

“陈司正,许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不知韩郎中大驾光临所为何事?”。陈阳眉头一挑,不着痕迹的躲过去,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陈司正,瞧你这话说的,没事还不能找你叙叙旧?”。

韩庆嘿嘿一笑,端起茶壶,给陈阳沏上一杯茶。

“陈司正,这茶可是李尚书送我的,平日里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尝尝如何”。

茶汤入杯,一股浓郁的茶香逸散开来,满屋飘香。

陈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同时还有一股微弱的暖流游过舌尖,直入丹田,一口茶下去,浑身多了丝暖意。

“灵茶?”。

陈阳不由多看了眼韩庆,平日里他虽一直待在罚恶司,可不代表他没见识。

“陈司正,若觉得茶不错,这块茶饼送你了!”。韩庆一摸手上储物戒,落下一块茶饼,不着痕迹的放到陈阳面前。

“有何事说便是”。陈阳撇了眼韩庆,眼中多了一丝防备,单是这块茶饼,至少值千两银子。

虽说韩胖子出了名的大方,但有句话是无功不受禄,半夜来罚恶司,怎可能是特意给他送茶饼的。

“确实有点小事要劳烦陈司正”。

韩庆干咳一声,有意无意瞥了眼厅堂外两个武吏。

“你们二人先回去休息,我自己招待韩郎中就行”。

“是”。两个武吏拱了拱手,回身离开一刻也不多留。

“韩郎中,这下可以说了”。

“陈司正,昨日可有一名为左更的妖魔道人被打入罚恶司?”。韩庆贼眉鼠眼的环视一圈,而后压低声音,凑到陈阳身前小声说着。

“是有一名为左更的妖魔道人”。

陈阳点了点头,身为司正,每日押入罚恶司的妖魔道人,他都会过目一遍,这左更修为不算高,却被打入了甲字科。

其犯的事可不小,卷宗上写。

左更在一府城藏了两年,忽有一日,劫走了知府千金,还盗走了知府多年积蓄,上千两白银。

“可是那知府救女心切,韩朗中这才来走一遭?”。

罚恶司的牢房,取十天干的前五干,甲乙丙丁戊所划分,这些时日他已不去点卯,其余四干谁刑,全凭张举武分。

但甲字科的牢房,定会是他刑。

“对对对!陈司正说的不错”。

韩庆连忙点头,稍稍顿一下,而后又压低声音说道。

“明日刑那妖魔道人,陈司正只问方知府之女即可,不必问千两白银下落”。

“韩郎中,此举不妥,卷宗所写之事,若罚恶司问不出,岂不是说刑术落了下乘?”。

“千两白银下落已寻到,不劳烦陈司正费心”。韩庆干笑一声,胖乎乎的手伸入袖口,拿出一张纸条放在陈阳面前。

“这千两白银,便藏在武陵府三十里外,金沙江的江碑下”。

“韩郎中,这千两白银当真寻到了?”。

陈阳拿起这纸条看一眼,见上面所写与韩庆口说无异,不由露出一个玩味的眼神。

“方知府与李尚书乃故交”。韩庆并未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右手一敲桌子,“哗啦~”一下,自储物戒掉落十余片金叶子。

“近来押入罚恶司的妖魔道人越来越多,凝血丹,清煞丹已所剩无几,数十酷役气血亏空,煞气缠身”。

陈阳端起茶杯抿一口,看都未看金叶子一眼,不等韩庆说话,又自顾自说道。

“酷役一日两餐,亦有些简陋,床也该换了,若能再多添几身衣裳更好!”。

韩庆眼皮跳了跳,这罚恶司的司正,还真是出了名的难对付,打过几次交道也不行。

“武陵可是个富饶地!”。

说到这里,韩庆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沾了沾茶水,在陈阳面前写了个一字。

“一万两……”。陈阳眉头一挑,看了眼韩庆,后者点头不语。

“黄金?”。

“白银!”。

韩庆脸上肥肉颤抖,有些被陈阳的胃口吓到,赶忙开口纠正。

“陈司正方才所言之事,我会与李尚书说说,酷役不易,实该体谅一下”。

“多谢韩郎中!”。陈阳笑着拱了拱手。

见陈阳变脸如此快,韩庆不由摇了摇头。

陈阳这个司正,实在是太尽职了,起初每逢年末便要去几趟物部,言酷役太苦了,让拨银子下来。

物部的人若推脱,陈阳便开始写小作文,写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看似谁都没骂,却将半数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但陈阳骂的又极有水平,让人想发火都没地方发,奈何除了武部奉君,谁也管不到陈阳。

时间久了,物部的人终于受不了了,以为给罚恶司拨银子就行,可下一年年末,陈阳又写起了小作文。

到这还是镇妖司的事,一日,物部的人跑来罚恶司,跟陈阳诉苦,说朝廷户部不拨银子下来,他们也没办法。

于是乎,陈阳把矛头指向了户部……

这也是他认得陈阳的原因。

想到这里,韩庆无奈叹了口气,尽职是好事,可太尽职也不行。

“三纹清煞丹,此物想必对陈司正有大用!”。韩庆拿出一个白玉瓶。

陈阳眉头一挑,不由多看一眼韩庆,先是灵茶,一堆金叶子,一万两白银,又是三纹清煞丹,可见方知府的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明日刑左更,陈司正莫要领酷役进去,只刑问方知府千金下落,其余陈司正只当没听见”。

“嗯”。

见陈阳应下,韩庆嘴角咧开,彻底放下心来,将白玉瓶放到陈阳面前,却见后者又将白玉瓶,金叶子,灵茶尽数推了回来。

“户部能拨下银子即可”。

陈阳神情平淡,仅多看了一眼三纹清煞丹,此丹他知晓,乃道家天师府所炼,可剔除身上煞气。

但他此前吃过一颗,第二颗并无大用。

“方知府出身武职,后拜入太师门下,当了二十年武陵知府,这武陵府盛产丝绸,茶叶,单说富裕,可入大夏前十郡!”。

此话说完,见陈阳还是不为所动,韩庆眼珠一转,脑中灵光一闪。

“听闻陈司正文采过人,堪比京畿五大家,字迹更是胜过大夏十二名帖,恰逢皇后过手,这些东西可能买陈司正一篇墨宝?”。

陈阳犹豫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可”。

韩庆都这般说了,若是再不应下,便是他不识趣了。

毕竟这些东西他不收,有些人可不安生。

皇宫的曦皇后深受皇帝喜爱,不仅长得倾国倾城,更是有名的才女。

于是乎,每年过寿文武百官跟打了鸡血一样,诗词歌赋齐上。

陈阳拿出上好的澄堂宣,研墨饱笔,眉头微微皱起,思索该写一句什么好。

“陈司正不必勉强,随意写几句就行”。

韩庆打了个哈欠,夸皇后的话,早几天他就想好了,让陈阳写幅墨宝,不过是个由头。

“嗯”。

陈阳应了一声,三息之后,眉头舒展开来,毛笔落在宣纸上的那一刻,身上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再是病怏怏的。

“文气?”。

韩庆瞳孔睁大,心中一惊,不由揉了揉眼睛,他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现如今算是半个儒修。

若他看的不错,陈阳落笔时,那股气应是他所追求的文气!

“韩郎中,你看如何?”。

不过数息,陈阳收笔,将宣纸递给韩庆,后者回过神,赶忙接过来看,口中轻声诵读。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话音落下,韩庆愣了足足一盏茶,而后拍膝大笑,激动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抱着陈阳亲一口。

“这辞赋妙啊,陈司正,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陈阳笑而不语,这三句摘自洛神赋,洛神赋什么来头?

千古第一赋文!

说起这赋文,本就是写出来夸皇后的,写给韩庆正好对口。

“这金叶子,那万两白银,韩郎中帮我买成经文,文房四宝,大药,若能买些去煞的丹药更好”。

陈阳只收了三纹清煞丹。

“这事放心交给我!”。

韩庆一拍胸脯,将金叶子与宣纸收起,一脸乐呵的离开,嘴里还哼着不知哪学来的淫呛小调。

“终于肯拿了,若是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李尚书怎么拿?”。

“李尚书不拿,我又怎么进步”。

陈阳端起茶杯,将余下茶水饮尽,耳边听见这句话,扭头看一眼,泛白的双眸倒映出韩庆的身影,不由默默摇了摇头。

“官僚腐败”。

翌日,甲字科,七号牢。

“嗡~”的一声,厚重的石门打开,陈阳负手走了进去,石门又缓缓合上。

刑台上的妖魔道人伤痕累累,浑身都是血痕,原本英气十足的脸上,多了道结痂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到下巴。

虽说左更的修为,比其余甲字科妖魔道人差不少,但该有的步骤还得有,照常坐下抄经。

他入罚恶司第一年,刑一甲字科妖魔道人,灵台失守着了一妖魔道人的道,险些就死了。

后来再上刑,他便抄录一篇经文,这一抄便是十余年。

自他当上司正后,又在每个牢房放些经文,让酷役上刑前都抄一遍。

“那些家伙给你多少好处?”。左更咳嗽一声,幽幽的盯着陈阳。

“刑问你们这些妖魔道人,本就是罚恶司分内之事”,陈阳笔尖一顿,抬头说了一句,而后接着抄录经文。

“我左更修行不过两年,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岂会打入甲字科,劳烦大名鼎鼎的罚恶司司正,陈阳亲自刑问?”。

“亦或者说,知府千金这般宝贵,仅是被掳走便抵得上百条命!”。

左更声音沙哑,一字一句的说着,见陈阳不为所动,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你可知我盗走那方知府多少钱财?”。

“我告诉你,十万两!整整十万两!!”。

听到这个数,陈阳毛笔又是一顿,不由抬起头来。

“白银?”。

“黄金!”。

“十万两白银岂不是小看武陵府?小看当了二十年知府的方大人!”。

说到这里,左更嘴角咧开,发出阵阵怪笑声。

“陈司正,你想办法将我放出去,金子我分你一半!”。

“哗啦~”一声,陈阳翻了一页书,抄录经文时头也未抬,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一丝异色,面无表情,眼里更没有贪婪。

“怪不得那韩胖子如此大方”。

陈阳呢喃自语,武陵府的方知府,武将出身,又是太师门生。

这种人肯定好面子,而且还恨不得把“清廉”二字贴在了脑门上。

昨夜韩庆来罚恶司,他还以为这事是名声问题,怕被盗走的银子多了,传出去丢人。

谁知道竟是十万两黄金!!

这若是传出去,那便不是丢人了,是丢脑袋!

想到这里,陈阳不由摇了摇头。

还得是过过苦日子的武将,仗着文化不高,下手就是狠,这要是文官谁敢这么贪?

“方知府武将出身,又是太师门生,你这三言两语可抹黑不了”。

陈阳放下毛笔,合上经书,左手拿着一根长满铁刺的短棍,右手握着一把刑刀,缓缓朝左更走去。

“再说了,我这小小的司正,可没本事将你带出罚恶司”。

“你!你要干什么!!”。

左更眼皮狂跳,神情惊悚,目光落在那根短棍上,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浑身轻颤不止。

“明知故问”。

陈阳怪笑一声,不待他动手,牢房便响起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与求饶声。

罚恶司这地方,可比刑部狠多了。

不仅会打入锁魂钉,束缚妖魔道人的锁链也大有来头,每一根都是墨家大师亲手锻造。

实打实的匠人精神!

上面刻的符箓,可燃烧妖魔道人精血,濒死之际亦能吊住一口气,使得灵台清明,若不然,这么上刑疼也疼死。

两个时辰后。

陈阳坐于桌前,翻看着写好的卷宗。

再看那妖魔道人,人皮被完整的剥下,血肉一片片剔除,胸腔下心脏清晰可见,正微弱的跳动,尚有一口气。

陈阳瞥了眼左更,眼神颇为怪异。

这左更本是武陵府的富贵人家,其父开了个染坊,奈何迷上了赌博,租宅赌没了,染坊赌垮了,家赌散了。

左更虽文不成,武不久,但长得俊俏,在武陵府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不少富商就好这一口。

数人相争,一富商高价买走。

那富商得了这么个俏公子,尾巴翘的老高,天天领出去炫耀,忽有一日被方知府看见了,言府上缺个倒茶的。

知府都放话了,富商虽百般不愿,但也只得将左更送给方知府。

若到此也就罢,毕竟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前世古代,好男色都算不得什么。

但这方知府好面子,说自己并非好男色,只是看左更可怜,给其一条生路。

方知府的女儿,年方二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得知武陵府出了名的俏公子,成了自家府上倒茶的下人,便好奇见了一面。

这不看还好,一看坏了事。

再往后,左更白天给知府倒茶,晚上夜会千金,熬了一个月便累倒了,拿着知府跟千金给的银子,扶着腰悄悄去看郎中。

谁知那郎中来历不一般,乃是躲在武陵府,密谋扳倒方知府的妖魔道人,得知左更的身份,妖魔道人大喜。

左更知晓郎中的身份后,亦是大喜,心甘情愿成了妖魔道人。

毕竟某些时候,人宁愿背后捅自己的是刀子。

就这般过了两年,不等扳倒方知府,郎中的身份先泄露。

要知那方知府可不是善茬,三更月下,一掌将其重伤,气势汹汹的追出武陵府,势必要将其活捉。

此事一出,左更知晓不能在武陵府待了,便盗走武陵府的钱财,劫持知府千金逃了出去。

“怪不得韩胖子说,除了刑问方知府之女,其余都当作没听见”。

陈阳咂了咂嘴,他还以为韩庆说的是黄金的事,是他见识浅薄了,还得是那群士大夫会玩。

这叫什么?大逆不道,违背伦理!

若是那方知府,有前世楚王一半的面皮,这事都不至于这样。

“此事应是处理妥当了!”。

陈阳呢喃自语,握着刑刀来到左更身前。

太师那一脉,在朝廷的势力可不小!再说了,就算是闹大又如何?他只是罚恶司的司正。

卷宗上没写的事,他全当不知道。

“噗呲~”一刀,左更浑浊的眼睛,多了一丝清明,细看是解脱。

一缕白气自左更头顶飘起,落入八卦炉,顷刻间,一股暖流游过陈阳的四肢百骸。

“嗯?”。

这次暖意并未如之前隐去,陈阳能感觉到,好似有一道气流朝眼睛汇去!

异变持续一炷香。

陈阳双目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恍然大变,左更的尸体上空,漂浮着几缕的黑气,汇聚成一道扭曲的面孔恶狠狠盯着他。

“煞气?亦或者残魂”。

陈阳瞳孔微睁,将尸体头颅里的锁魂钉取下后,尸体焚烧,黑气没了束缚,半数消散,半数落在他身上。

陈阳心念一动,视线又如往常一般。

“这算是瞳术?”。

陈阳思索一会,离开牢房,前去看一位大儒留在罚恶司的墨宝。

往常看时,只觉不过是一幅寻常字帖,字写的还不如他好看。

这次再看时,见字帖散发的一缕缕白气,凝成一道身穿长衫,悬壶持笔,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

不过大儒墨宝旁,围满了黑气,白气虽利,却被一点点蚕食。

往后数日,陈阳一直琢磨眼睛的变化。

张举武点卯时,他特意在一旁看着,观察罚恶司每一个酷役,武吏,还有所刑问的妖魔道人。

每个酷吏头顶皆飘有黑气,大多武吏头顶飘的是无形之气,而张举武头顶,除了无形之气还有黑气。

目可观炁!

一天夜里,陈阳梦中坐起,忽然将此事想通。

他记得道家有种说法,万物之源皆是炁 “炁聚成形,因物以异名”!

陈阳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不枉他在罚恶司待了十二年,终于从八卦炉里得真东西了!

若他猜的不错,那黑气便是煞气,无形之气便是武气!

想到这里,陈阳有些好奇,他的气如何。

念头刚起,陈阳神情一滞,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只见他身上的气腥红似血,犹如烈火熊熊燃烧,暗藏无数张扭曲的面孔,隐约还能听见阵阵凄厉的惨叫。

“不该好奇此事……”。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多月。

今日点卯之时,一向不苟言笑的张举武,嘴角罕见的多了丝笑意,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种少年春风得志之意。

众酷役得知张举武要出罚恶司了,眼神皆羡慕不已。

近来三日,打入乙字科的妖魔道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甲字科了,陈阳罕见的休息两天,一直待在书房看书。

点过卯后,张举武便来寻陈阳,目光看去,见陈阳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细细打量着。

“陈司正!”。

“来的正巧,我正想去找你”。

陈阳合上手里的书册,将其递给张举武。

“此乃清徽宗的《清心不动法》,我去武部帮你要来的,每日修一遍,一年便可肃清你身上的煞气!”。

武部别的不说,最不缺的就是功法,剿灭一方妖魔道人势力,缴获的功法,心法,武学都是用马车拉的。

“多谢陈司正”。

张举武心中一暖,清徽宗他听过,乃是大夏赫赫有名的道门,心法与剑术堪称一绝。

虽说道家的东西不外传,但这心法落入镇妖司手里也不奇怪。

大夏的妖魔道人,最好去抢名门正派的东西,镇妖司文部有一伙人,专门盯着这事。

妖魔道人一抢完,就让武部的人换件衣裳去抢那些妖魔道人。

张举武翻看几页,见这本心法苦涩难懂之处,皆写有注解,墨迹很新,还能闻见墨香。

陈阳的字迹很特别,一眼便可认出来,书上的字是陈阳所写。

张举武本以为,陈阳翻看时来了兴致,随意写了几笔,可看了片刻后越看越震惊!

一炷香后,张举武合上书,神情惊讶不已。

“陈司正还懂心法?!”。

要知这本心法可不是什么大路货,枯涩难懂之处,他看的迷迷糊糊,可看了陈阳写的只觉茅塞顿开。

“此书入镇妖司时,抄录百本,早有高人看过,我不过是替你将注解抄上罢了”。

陈阳拿出韩庆送的茶饼,掰下一小块,趁张举武看书的空隙沏了一壶茶,一人斟上一杯,书屋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原来如此”。

张举武呢喃自语,如此便对了,心法这东西,可比武学还要高深,未修行过的人如何看得懂。

心法的事,张举武没多问,陈阳也不多说。

这一世的书,防自学功能更强!哪来的高人这般无私?

他这双眼睛,不止可观炁,更有破障之能,书上的注解是他自己写的。

“陈司正,你昨日出罚恶司,可知京畿气候如何?”。

“入了深冬有些冷,昨天才下过雪,你明日出罚恶司,可去看看京畿雪景如何”。

陈阳轻抿一口茶水,神情享受。

张举武端起茶杯,学着陈阳的架势轻抿一口,眼神略微惊讶。

虽说他不懂茶,但能喝出这茶很不错,好似还能助长修行,不似他之前喝的,全是茶沫子,喝到嘴里一嘴苦。

“京畿雪景,我还未看过”。张举武侧目看向窗外,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罚恶司这地方,四季如常,不知冷暖。

他跟陈阳一样,来京畿的目的便是入罚恶司,他为了混出个名堂,陈阳好似是为了解恨。

想到这里,张举武回过头,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看着陈阳深邃如渊的双目,竟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渺小之意。

张举武沉默数息,鬼使神差的问道。

“陈司正,你觉得如何才可修至上三品?成那三奇之境的高人”。

“张右副司,你可是想问修行?”。

张举武无声点了点头,他不过刚踏入中三品的门槛,纵使有一颗洗髓丹,此生最多止步四品。

“我虽不曾修行,但亦有一些见解”。陈阳口中缓缓说道,取出一张宣纸,提笔落下,写下一行话。

张举武拿起来看,不由轻声读出。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看完之后,张举武愣了好一会,像是悟到了什么,呼吸越发急促。

再回过神时,张举武嘴角不自觉勾起,眼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神彩,口中大笑道。

“陈司正实乃真人不露相!”。

“我这小小的司正,算什么高人?只是会些刑术罢了,不提此事”。

陈阳摇了摇头,他可说不出这么高深的话,跟洛神赋一样,乃窃书之行,仗的便是这世上没有道德经。

“嗯!”。

张举武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这宣纸收起来,起身拎起茶壶,给陈阳的茶杯沏上茶水,坐下与其闲聊。

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方才那句话,真是问对了!

“话说,陈司正,为何这几日打入罚恶司的妖魔道人少了大半?”。

聊起此事,张举武眼神疑惑,数个老酷役刑问一个妖魔道人,往常哪有这么充足的人手。

前两年这个时候,好似也是这么个情况。

“皇后寿辰,若是妖魔道人成堆打入罚恶司,那才叫奇怪”。

“曦皇后?”。

“不错”。陈阳点了点头,算了算日子,发现今天便是过寿之日,不由想到韩庆,还有他抄的几句辞赋。

“兴许这会朝廷文武百官,正轮番上场拍马屁!”。

……

深冬一场雪,白了京畿二百里,百姓起了个大早,各自扫起了门前雪,孩童成群嬉戏打闹。

忽有一阵寒风吹过,自皇宫红墙后飘来阵阵梅花香。

皇宫栖凤台,温润如春,不见一片雪花,台下歌姬声音婉转,红袖翻飞。

但文武百官谁都没心思多看一眼,一个个暗自较劲,心思都放在高台上蒙着面纱,身穿金凤朝服的女子。

此人正是曦皇后。

“谪仙落人间,形似云中出白鹤,姿如寒梅傲雪……”。

礼部郎中李更明,身着官袍立于众官前,高声念道。

“意怜天地,心为万民请愿,寿有大雪落,可保江山百万年!”。

“好!!”。

“李郎中无愧榜眼出身,文采过人!”。

左右侍郎鼓掌大喝,余光不忘瞥向高台上那道身影,见曦皇后没一丝反应,干咳一声,动作止住。

李更明眉头微皱,心中虽有些不甘,但也只能无奈下去。

“这点水平还敢出来,真是不嫌丢人现眼”。韩庆鼻孔哼了一声,在李更明的怒目注视下,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一脸自信的走了出来。

“臣有一辞赋,昨夜梦见仙人所写,今日愿献给曦皇后!”。

此声很大,落入众人耳朵里,引得曦皇后都有些好奇。

“韩胖子,你就吹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李更明冷哼一声,对韩庆很是不屑。

今日曦皇后明显有心事,不是很高兴,拍马屁的东西,只能心情好的时候听,心情不好越听越烦。

“声势越大越难收场”。

户部官员,无一例外摇头叹气,若比诗词歌赋,六部之中礼部当属第一,虽说韩庆文采确实好,但那是刚考上进士的时候。

“诸位,且听我这辞赋!”。

韩庆回头看了眼文武百官,尤其是户部,谁都不看好他,但他偏偏要当最争气那个!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第一句罢,韩庆余光上瞥,特意看了眼曦皇后的反应,见其好似来了兴致,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哗~”的一下,栖凤台可谓一片哗然,不少人瞠目结舌,歌姬舞女,还有宫女皆一脸羡慕,心中暗道,这辞赋莫不真是梦见仙人所写?

曦皇后眉头舒展,口中呢喃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数息之后,笑着说了一句。

“多谢韩郎中,只是这辞赋太过惊艳,本宫亦不知配不配得上”。

“若曦皇后配不上,世间便无女子配得上了”。

韩庆心中大喜,赶忙又拍了个马屁。

见风头被韩庆一人抢走了,礼部的人咬紧后槽牙,羡慕的两眼通红。

李更明气的冲昏了头脑,直接跳出来,指着韩庆的鼻子大喊道。

“韩胖子!你竟剽窃辞赋!!”。

韩庆先是愣了一下,想不到皇后寿宴,竟有人这么勇敢,待到回过神,狠狠的瞪了眼李更明,口中大声嚷嚷。

“你胡说,这是我自己写的!”。

“呸!你这肥肠满脑的家伙,岂能写出这般辞赋?!”。

“韩庆,你好大的胆子,竟窃书献后!”。

“就是!你这家伙还不承认!!”。

礼部左右侍郎也跳了出来,脸红脖子粗,指着韩庆破口大骂。

往常皇后寿辰,都是他们礼部引得曦皇后喜笑颜开,今年凭什么轮到这韩胖子了!

“我韩庆可是皇帝钦点的进士,天子门生,凭什么写不出这般辞赋?说我窃书,有本事你们窃一个我看看!!”。

韩庆两眼瞪大,底气足的让礼部的人气势弱了几分。

此时,户部的人还在愣神,李尚书更是嘴巴张大,一脸的不敢相信。

韩庆有这般文采,来户部蹉跎什么?

“有趣,有趣”。

见礼部,户部的人吵了起来,曦皇后不仅未生气,反而捂嘴轻笑,一旁想要将韩庆,李更明丢出去的宦官松了口气,动作止住。

……

数日后。

罚恶司,司正书房,卷宗高高堆起,一个武吏诵读,陈阳捏着毛笔,字迹略显潦草,将这些卷宗归纳到一本册子里。

张举武走了,又空降了个右副司,听说是某个上三品高人的孙子,来罚恶司镀金。

这活本来是张举武的,待写好后,他过目一遍即可,可现在落到了他头上。

“京畿这地方,一个砖头拍下去,十个人八个有背景,真干活的有几个?”。

陈阳暗自摇头,好在那右副司一年后便会离开,到时他定自己提拔个右副司。

镀金这种事,真是哪都有,他也不求那人干活,只望莫要上蹿下跳,弄的满地鸡毛,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陈司正!陈司正!!”。

“韩大人不可,陈司正整理卷宗,不喜他人打扰!”。

“你可知本官此行所为何事?”。

门外传来喧嚣的吵闹声,待陈阳抬头看去时,“吱呀~”一声,韩庆推开门,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呲着牙,乐呵呵的走了进来。

“陈司正忙着呢?”。韩庆寒暄一句,拉着把椅子,坐在陈阳对面。

陈阳面无表情,他忙不忙着,这韩胖子看不出来?

“韩侍郎来此所为何事?”。

陈阳将毛笔架在笔山上,挥一挥手,示意武吏先出去,户部的人有个习惯,哪怕平常闲聊,都不喜有第三人听着。

侍郎,乃六部三品官,韩庆上一次来还是郎中,官居五品。

这次来罚恶司,外穿绯袍,内穿金褂,满面红光的,头上还特意戴着黑色从中彩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升了官。

“告诉陈司正一个好消息!”。

韩庆咧嘴一笑,洋洋得意的讲起自己栖凤台下,三句辞赋压的文武百官抬不起头,礼部官员气急败坏。

“若这辞赋写全,定可名留青史,文比至儒,可惜陈司正并非儒修”。

说到这里,韩庆唏嘘不已,他这个进士,可是凭自己真材实料中的,若是他长得英俊些,定是那科的探花郎!

这辞赋并非前人所写,再往后看百年,恐怕也无人能出这般辞赋,仅凭这三句,省了他少说三年时间!

“韩侍郎跑来罚恶司,只是为了说此事?”。

陈阳抿了抿嘴,神情复杂,洛神赋可名留青史这件事,压根不需要韩庆说。

“陈司正莫要着急”。

韩庆摇了摇头,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明光一闪间,书房多了一堆东西,有成盒的药材,文房四宝,几十本经书,还有一些玉瓶。

陈阳眉头舒展,这韩庆虽说有些唠叨,但办事还算靠谱,这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

“去煞的丹药可不好买,别看只有这几瓶,我自己可是贴进去了一万多两银子”。韩庆神情有些肉疼。

“十万……”。

“不提此事!”。

韩庆干咳一声,赶忙摆了摆手,打断陈阳的话。

这事陈阳知道就行,万不能乱说,要不然,知府也得下马!

“陈司正,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何事?”。

“四天前,有一名为高天明的妖魔道人被活捉,明日便会被打入罚恶司”。

“又是与方知府有关?”。

“这个不是”。

韩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口中继续道。

“活捉那妖魔道人的乃是一位年轻儒修,昨日入京时,闹出了不小的阵仗,想必卷宗今早已送来了”。

说到这里,韩庆便不多说了。

陈阳当了十余年司正,对于罚恶司的事再了解不过了,也不需要他多说。

“又是初出江湖的年轻人”。

陈阳呢喃自语,高天明这个名字,他方才整理卷宗时见了,只是还未细看犯的什么事,但这妖魔道人打入了甲字科!

罚恶司名声在外,唯一信不过他们的,便是这些年轻一辈的修士,老是想一同观刑问话,看他们是否草草了事,刑问出的消息是真是假。

“罚恶司刑问妖魔道人,非酷役不可观”。陈阳面无表情,看都未看韩庆一眼。

这韩胖子能自由进出罚恶司,因为户部与镇妖司关系好,还有一点便是,韩庆没修为。

若不然,岂能让外人随意进出?更别提观刑了。

“当真不可?”。韩庆有些不死心。

“那妖魔道人盗走上百孩童,听闻还牵扯了一位知县”。

韩庆小声说着,贼兮兮的左右扭头,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麒麟镇纸,白玉雕刻,细腻如羊脂,无一丝杂质。

“陈司正,纵使不能让那儒修观刑,事后可否与那儒修对坐浅谈?”。

听闻盗走上百孩童,陈阳知晓那儒修为何要执意观刑了,犹豫数息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罚恶司的规矩不能破,待我上刑时,你让那儒修来罚恶司候着,至于这镇纸,韩侍郎拿回去吧”。

“一个小把件罢了,陈司正留着玩”。韩庆咧嘴一笑,硬将麒麟镇纸塞回去,而后生怕陈阳反悔,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韩胖子,看来是起了结交的心思”。

陈阳拿起玉麒麟随手把玩一番,这么一个小小的镇纸,恐怕抵得上寻常人家辛苦干一辈子了。

他可不信这是那儒修送的,定是韩庆当说客,又自掏腰包。

陈阳不由有些好奇,那年轻儒修是谁,让一个三品侍郎这般巴结,于是找出高天明的卷宗,细细看过一遍。

“高天明,疑似与风影邪门有染,戊戌科榜眼,青天书院李不语所擒……”。

“李不语!”。

陈阳瞳孔微睁,脸上多了一丝动容。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十二年前,那个与他一同考上秀才的同乡,便是名为李不语。

只是不知恰巧同名,还是那位同乡顺利的考上榜眼,入了青天书院修儒。

“若不语还活着,定能中进士,运气好些一甲进士亦可”。

陈阳呢喃自语,一时之间,心中渴望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一刻钟后,方才将书房外的武吏喊进来,继续整理卷宗。

……

翌日。

甲字科,八号牢,陈阳领着两个新酷役踏入其中。

刑台上绑着的妖魔道人相貌丑陋,吊梢眼,脸上有道好似蜈蚣一样的疤痕,左臂齐肩而断,见陈阳三人进来后双目睁开,神情惶恐。

“这是哪!你们是谁!!”。

陈阳眉头一挑,侧目看了眼高天明,想不到这妖魔道人,竟还不知自己入了罚恶司。

“此地名为罚恶司,甲字科八号牢”,陈阳拿起两个刑具,一根布满尖刺的银针,一把刃口有锯齿的小刀。

“在下罚恶司司正,陈阳”。

“罚恶司?!”。高天明瞳孔地震,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陈司正,可是忘了抄经”。

一人犹豫一下,小声说了句。

那些老酷役上刑前抄不抄经他不清楚,但他听闻,陈阳上刑前皆要抄经,十一年未曾断过。

“刑这般妖魔道人,何须抄经费时”。

陈阳神情淡漠,声音好似腊月寒风一样冷,牢房气温骤降数度,两个新酷役不由打了个哆嗦。

两个时辰后,牢房彻底没了声音,陈阳刚出甲字科,就见韩庆等候已久。

“陈司正,你可算出来了”,韩庆砸了砸嘴,拉着陈阳就走。

一个多时辰前,他就领着那位儒修到了罚恶司,若非不得再深入,他都想在牢房前守着。

十三岁童生,十六岁秀才,而后中解元,会元,险些三元及第,青天书院的儒生,师从大儒。

路上韩庆又细讲了儒生的身份,陈阳只听了十三岁童生,十六岁秀才。

他那位同乡恰巧跟他同岁,这让他眼中不由荡起涟漪。

入了厅堂后,陈阳看去,见有一位身着白衣,相貌儒雅的男子端坐喝茶,腰间挂笔,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

“李儒生,陈司正来了!”。韩庆拱手,神情难得严肃。

李不语回神,合上书后抬头看去,见满头白发干枯如草,面色苍白,瞳孔浑浊的陈阳后,不由愣了数息。

“在下陈阳”。陈阳拱了拱手,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在下李不语,陈司正快请坐”。李不语起身拱手,待陈阳坐下后,又为其斟上一杯茶。

“方才并无冒犯之意,实乃陈司正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李儒生有故人当酷役?”。陈阳轻抿一口茶水,眼神如同茶水荡起涟漪。

“暂且不知”。李不语摇了摇头,瞥了眼韩庆,后者知道自己该走了,打了声招呼后,便起身离开。

“陈司正,刑问妖魔道人苦不苦?”。

“凡俗之身刑问妖魔,光是一个苦字可说不清”。

“说来也是,敢问陈司正如何熬过来的?”。

“此事有些久远了,我也记不清了”。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多是李不语问,陈阳答。

不知聊了多久,李不语拎起茶壶,想给茶杯续水,却见茶壶空了,又见时辰不早,便起身说道。

“今日多有劳烦,他日陈司正若来青天书院,在下定以君子之礼待之!”。

“李儒生降妖除魔心切,何来劳烦之说?”。

“告辞!”。

“告辞!”。

二人拱手道别,李不语走到了门口时,脚下微微一顿,回首道。

“此玉沾染浩然正气,有驱煞之能”。

说着,李不语摘下腰间玉佩,轻轻一执,这枚玉佩好似风中飞叶,轻飘飘落在陈阳面前的桌子上。

“多谢!”。

陈阳收起玉佩,神情未变,眼底却荡起道道涟漪。

“陈哥,你我二人道什么谢?”。李不语笑了笑,转身离开,留陈阳一人微微愣神。

静默许久后,陈阳嘴角微微勾起。

“如此便好”。

自从逃出重安县,他从未回去看过,本以为相熟之人,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想不到还有故人存世。

而且一晃眼,故人成了京畿四品官都要巴结的儒生。

“陈司正,你们二人方才聊了何事?”。

不多时,韩庆送走李不语,又回来找陈阳,眼神疑惑。

“无非刑问妖魔之事”。

“罚恶司的刑术确实了得!”。

韩庆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陈阳身为司正,刑术更是出了名的好,虽说他没学过刑术,但来多了罚恶司,亦有不同的见解。

“陈司正,依我所看,刑问妖魔之事,刑的亦是自己的心态,刑到最后,靠的是信念二字,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韩庆摇头晃脑,自顾自的说了一通,陈阳笑而不语,知晓这韩胖子还有个毛病,好说教。

或者说官一当的大了,到了六品往上,就免不了好说教。

……

时间一晃,过了一个月。

自从上次过后,韩庆近些时日并未再来过罚恶司,不过这一天,罚恶司来了一位大人物,名为齐春霖。

此人出自青天书院,乃当世大儒,声名远扬!

年岁不知多大,穿了一身白衫,鹤发童颜,白眉长须,光是看着便给人一种正气凛然之意!

齐春霖入了罚恶司后,亲自为酷役诵读经文祈福,又在罚恶司留了一幅墨宝。

“学生陈阳,见过齐师!”,陈阳拱了拱手,青天书院的大儒离开前,他亲自去见了一面。

齐春霖眼帘低垂,负手看着陈阳,瞳孔波动不止,沉默数息后,长叹一口气说道。

“蹉跎了十二年,可惜了”。

十二年前,他外出云游,恰巧碰见了陈阳与李不语。

三人促膝聊了一夜,相谈甚欢。

两个少年意气风发,意在一甲进士,修行儒道,成就大儒之名,这般让他不由想到年轻时的自己,心中便起了提拔后辈的心思。

言只要二人考上进士,便可去青天书院寻他,若真考取一甲进士,他愿收二人为亲传弟子。

数年后,青天书院来了个叫李不语的年轻人。

可二人之中,他最为满意的陈阳没有来。

十二年后,二人再次见面,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的神情麻木,好似行将就木的老者。

“若你未入罚恶司,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后入青天书院,成就绝不输给不语”。

陈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

“学生与那妖魔道人仇深似海,入罚恶司刑尽千万妖魔,此路亦有所得”。

齐春霖白眉微皱,见陈阳跟个闷葫芦一样,眼底更是生出几分不悦,气的拂袖而去。

“执迷不悟!”。

陈阳抿了抿嘴,数息后抬头看去,见齐春霖站在一丈外,左手一挥,飞出一道白芒落在他的手里。

一本金线修订的书册,看墨迹,像是前几日才写好。

“这本《君子七训文》想必你也学过,勤加抄录,可保你三年安然无恙”。

“陈阳,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话罢,静谧无风的罚恶司,忽而刮起一阵微风,待陈阳再看去时,齐春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这条路是否走错了……”。

陈阳呢喃自语,握住脖子上挂着的八卦炉吊坠,眼神迷茫。

当初他也想过考取功名,然后去青天书院寻齐春霖,但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去了罚恶司,一待就是十二年。

李不语来的时候,他便有些羡慕,若他不入罚恶司,或许也是一位儒生。

齐春霖来了后,更让他道心不稳,陷入深深的怀疑。

他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纵使此路不通,踏上路的那一刻,便无绝无回头路可走!!”。

数息后,陈阳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自明日起,日刑三妖魔道人!

……

来年开春,青天书院三位大儒出世,携镇妖司武部奉君,荡尽八百里妖魔道人,杀的血流成河,生擒数百,罚恶司牢房险些装不下。

甲字科,一号牢。

三个新酷役打磨着刑具,陈阳手捏毛笔,抄着《君子七训文》,待抄录完后,抬头看一眼刑台上的妖魔道人。

甲为十干之首,一亦是首位。

这是他入罚恶司以来,第二次有妖魔道人被打入甲字科一号牢。

刑台上的妖魔道人名为江淮子。

单看样貌,长得那叫一个和善,慈眉善目,像是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夫子。

“年轻人,你的刑术老夫兴许熬不住,但那本大儒经文护不住你”。

江淮子神情平静,不似之前那些妖魔道人,听见陈阳的名字,便吓得肝胆欲裂。

言外之意,陈阳下狠手的话,二者都会死!

“我所刑妖魔道人,已有数千之多”。陈阳面无表情,拿起磨好的刑具,朝着老者缓缓走去。

“哈哈哈,想不到小小的罚恶司,还有你这般年轻人!”。江淮子大笑几声,眼睁睁看着刑刀离他的脸越来越近,额头终见几丝细汗。

“看来你也不如我所想那般无惧”。

陈阳嘴角勾起,先以刑刀,一点点将江淮子的皮扒下,后以布满尖刺的银针敲入十指,折磨的江淮子心神失守,惨叫连连。

一个时辰后,江淮子神智恍惚,气息萎靡,三个新酷役开始抄录卷宗,可抄录一半,陈阳便让三人停下。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陈阳摇了摇头,又重新拿起刑具,江淮子猛地回过神,恶狠狠的盯着陈阳,声嘶力竭的吼道。

“待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陈阳并未理会,牢房里的刑具轮番上阵,一个时辰后,方才让三个酷役重新抄录卷宗。

“上三品妖魔道人,嘴果然硬!”。

陈阳呢喃自语,这可是条大鱼,不过上三品又如何?他入罚恶司这些年,只着过一次道,其余从未失过手!

一刀下去,江淮子心脏被刺穿,最后一缕生机散去。

一缕粗壮的白气飘起,落入八卦炉。

锁魂针掉落,江淮子尸体燃起烈火,封闭的牢房刮起阵阵阴风,寒冷刺骨,吹在脸上好似刀割一样。

一股死亡的气息散开,三个新酷役吓得浑身颤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我要你死!!”。

忽而,一道沙哑的咆哮声响起,虚空飘出一缕黑气,猛地落入陈阳眉心。

“嗡~”的一声,八卦炉掀开一角,化作一簇火苗,融入陈阳体内。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

陈阳两眼无神,好似不知牢房发生的一切。

……

“隆隆隆~~!”。

漆黑虚无识海,雷火齐动,犹如天地重开,声势滔天骇人,不知过了多久,雷火逐渐停歇,一道八卦炉凭空涌现。

炉盖掀开,金光迸发而出,凝成天上白玉京,白云一层堆叠一层,上有仙影错落,一个个皆高万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脚踩神龟,披发仗剑。手持神枪,脚边卧犬。身缠红绫,法宝护身,金甲铁棒,威风凛凛。

白玉京顶上,更有一位老者手持浮尘,骑着青牛,跟着两个童子。

“这?!”。江淮子落入陈阳识海,瞳孔睁大。

一丝威压垂下,江淮子神情惊悚,残魂破碎,落入八卦炉中。

“十二年……终是成了”。

下一刻,一道轻微的叹息声传来。

陈阳的身影出现在白玉京下,拱手拜过之后,跪在地上叩首,行过三拜九叩之礼后,再抬头看去,白玉京一点点散去。

骑着青牛的老者垂下一只手,在陈阳头顶拂过。

陈阳睁开眼睛,视线已是牢房之中,三个新酷役还未醒来,胸前的八卦炉消失,只剩一根红绳。

除魔得,九息服气。

九息服气,调息之无上之法,呼吸吐纳九息,对天地间元气的摄取与内力的转化,集天地之气,可疗伤及全面状态恢复。

陈阳嘴角勾起,神情一抹抑制不住的激动。

九息服气,这可是天罡三十六法之一,正儿八经的大神通!。

十二年过去,再回首看,他已弄懂了一切,并非是那位刻意为难他。

屠戮重安县的两个妖魔道人,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为了救他,八卦炉力量耗尽,十二年刑问妖魔道人,方才重新将八卦炉唤醒!

跟他猜的不错,这八卦炉真是那位的,但又不止有那位,斩妖除魔,得神仙妙术,那老道人说的对,当真是天大的机缘!

“实在是险”。

陈阳瞥了眼刑台,不由摇了摇头。

他当了这么多年司正,打入罚恶司的妖魔道人,这江淮子当属道行最高,若非恰巧唤醒八卦炉,这次他怕是要着道了。

江淮子乃是二品妖魔道人,诡计多端,手段狠毒,如此妖魔道人,活捉可比斩杀难了数倍不知。

镇妖司武部奉君亲自出手,方才将其拿下。

昨日送卷宗之人,乃是武部的一位校尉,对他一再交代,定要将江淮子的话刑尽。

说起这江淮子,本避世数年,一个月前忽然现身,游走于南疆十三郡,以水祭了上千人!

可任凭他如何刑问,都未问出背后辛密。

倒不是江淮子的嘴真那么硬,而是江淮子自己也不知为何要水祭上千人,只言有一个人来找到他,给他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人的身份,江淮子不知,但绝非妖魔之流!

“非妖魔之流,更不会是名门大派,这事可没有哪方势力担得起,如此说来,只剩……”。

“罢了,此事不得乱想,修行要紧!”。

……

一晃又过半个月。

甲字科,九号牢。

三个酷役皱着眉头,手里各自握着刑具,神情紧张的盯着刑台上的妖魔道人,低声议论该如何上刑。

一炷香后,终于刑下第一刀。

“哗啦~哗啦~”。

陈阳坐于桌前,翻看着一本功法,看了没一会,便合上放到一旁,又从手边拿起一本看起来,这次看的时间更短,一盏茶便放下。

他看了少说十余本功法,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真东西果然不写书上!

什么都没学到,只知了境界的划分,

修仙三千道,划分为九境。

九境入门,至七境为下三品,称为炼身境,六品至四品为中三品,乃是化体境。

三品往上为上三品,又称为三奇境,入此境者,便是凡人口中的仙师,在往上,便是仙了!

“单凭九息服气,便有望仙路,倒也无需学这功法!”。

陈阳伸了个懒腰,浑身骨骼“噼里啪啦”的响,这半个月,他已将九息服气入了门,

一呼一吸间,体内法力流转,游过四肢百骸,汇聚于丹田,干枯如草的白发有了光泽,精气神好了不少,不再是萎靡不振。

“尔等找死!找死!!”。

刑台上的妖魔道人咆哮不止,三个酷役额头冷汗直流,一脸不知所措。

“剩下的交给我,你们好好看着”。陈阳起身,袖中手指一勾,悄无声息间,桌上那把刑刀出现在手里。

让三个入司不足半个月的酷役,刑甲字科的妖魔道人,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是,陈司正”。三人松了口气,退至陈阳身后。

一个半时辰后。

“噗呲~”一刀,妖魔道人身死,一缕仅他可见的白气入识海。

除魔得,袖里乾坤。

袖中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单凭一袖之间,可纳天地万物,若寻道法妙,且看乾坤术!

陈阳眉头一挑,嘴角不自觉勾起。

自从得了九息服气,他以为随便刑刑妖魔,便能得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术。

谁知道一连半个月,给的都是些小法术,终于又给了道神通妙术!

只是……袖里乾坤似乎是镇元子的独门法术,看家本领,莫不是老君爷牵着牛去吃人参果了?

“收拾完这间牢房,你们便可回去休息”。

陈阳放下刑刀,一拂袖去下个牢房,最近大夏可不太平,刑完这个,甲字科还有三个妖魔道人。

“司正!大事不好了!!”。

刚出牢房,便听见一道焦急的声音,陈阳扭头看去,见两个年轻武吏满头大汗的跑来。

“何事如此慌张?”。

“刑乙字科,二号牢的王七生死了!”。

“死了?”。

陈阳眉头微皱,立刻朝着王七生的牢房走去,看似不紧不慢,但一步可抵数步,两个武吏小跑着都追不上。

一盏茶后,“嗡~”的一声,牢房门打开,陈阳独自一人踏入其中。

刑台上的妖魔道人是个女子,浑身赤裸,肤白似雪,一呼一吸间酥胸颤动,容貌妩媚,脸颊潮红,眼神勾人至极。

女子身上趴着一男子。

男子赤裸着下身,两眼睁大,眼球好似要跳出眼眶,鼻息已无。

这般死法,男称马上风,女称胯下风。

罚恶司的酷役,陈阳都认得,男子便是王七生,好似是因为赌光了家产,险些被债主砍死,这才来了罚恶司。

算算时间,入罚恶司已有八个月。

“官人,你将这死鬼推开,奴家亦任你摆布”。

女子唇吐幽兰,声音酥到了骨子里。

陈阳面无表情,低头看一眼,刑台还躺着一男子。

这是与王七生一同上刑的酷役,名为王大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后脑满是血迹,看样子是被王七生一棍打晕。

“好一个妖魔道人”。

陈阳怪笑一声,右手屈指弹出,一缕灵光落在王七生身上,让其脱身至一丈外。

“你是谁?!”。女子瞳孔紧缩,尖叫一声,脸上再无娇媚之意。

“罚恶司司正,陈阳”。

说话时,陈阳又是屈指一弹,一道法力打入女子体内,将其采补到的法力消耗殆尽。

“你怎有中三品的道行?!”。女子神情难看,眼中多了丝绝望。

“与你说来无用”。

陈阳面无表情,捡起地上的刑刀给这妖魔道人上刑,这期间王大虎醒了,看见王七生的尸体后,趴地上痛哭起来。

二人是同乡,说好一同出村闯荡,可入了京畿路引便丢了。

因无京畿无亲朋,被逼无奈入了罚恶司。

两个时辰后,卷宗写罢。

陈阳捏起刑刀,随手掷出,刺入妖魔道人眉心。

除魔得,《文昌帝君戒淫宝训》。

文昌帝君,亦称文昌星,凭此劫淫宝训,可破色魔之障。

“这经文来的正是时候!”。

陈阳去到牢房的长桌前,拿出一张宣纸,研墨饱笔,一边轻诵,一边写下。

“孽海茫茫,首恶无非色欲;尘寰扰扰,易犯唯有淫邪。拔山盖世之雄,坐此亡身辱国……”。

这篇经文不算长,可每落一笔,陈阳都觉十分艰难,不过数十字,鼻尖已微微见汗,不知不觉间,自丹田涌出磅礴法力,凝聚成一条溪流。

“……由是首恶既除,众邪自消;灵台无滞,世泽垂荣矣”。

陈阳停笔,长长的吐出一口白气,这篇经文足足写了半刻钟之久,出了半身的汗。

“你去将此经文交给右副司,明日点卯时,让每个酷役都记住,日后邢妖魔道人前,皆要抄一遍!”。

陈阳走出牢房,将经文交给守在外面的一个武吏,又让另一武吏把王七生的尸体扛走烧了,顺道喊醒王大虎。

酷役死人是常有的事,这个月死了五人,新招了十四个酷役。

凡俗之人的命不值钱,酷役的命更是贱!

“此事我也管不来那么多,还是修行重要!”。

陈阳摇了摇头,回忆方才的事,下三品修的是外练,中三品方可修出法力,九息服气不讲什么外练内练。

那乙字科的妖魔道人,便是因此将他当成中三品修士。

至于抄录《文昌帝君戒淫宝训》时,他便发现道行似乎涨了,出了牢房一看,才知抄那一遍经文,抵得上他自己修行三个月!

今日已晚,剩下两个甲字科妖魔道人明日再刑,陈阳马不停蹄的回到书房,研磨饱笔,又抄了一遍经文。

这次虽也有效果,但只涨了一个月道行,兴许是他抄的太频繁,翌日点卯过,刑问妖魔道人前,又抄了一遍《文昌帝君戒淫宝训》。

陈阳内视丹田,见涨了两个月道行。

真让他猜对了!

陈阳嘴角勾起,心情很是不错,撇了眼邢台上一脸惊悚的妖魔道人,悠哉悠哉的拿起刑具。

经抄完了,刑问妖魔道人!

一个半时辰后。

除魔得,拔剑术。

“给了剑术,若是再不给一把剑,总归有些说不过去”,陈阳目光闪动,又去刑了一甲字科妖魔道人。

除魔得,袖花红肚兜一件。

陈阳抿了抿嘴,衣袖一挥,将肚兜收入袖里乾坤,斩妖除魔给的东西,真不是他想什么就来什么。

好在罚恶司虽然穷,苦,没有一点油水可以捞,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妖魔道人。

明日起,陈阳一天刑问四个妖魔道人。

罚恶司的酷役,还有武吏皆是一惊,心想陈阳是刑上瘾了,还是真对妖魔道人有这么大恨意,当真不怕猝死?

易容术。

沐浴术。

一转化灵丹。

一根大香蕉。

太上感应篇。

刑问妖魔道人,给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

八卦炉的事,旁人可不知晓,陈阳恨不得多长两只手,一天刑十个八个妖魔道人才好。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冬。

来罚恶司镀金的右副司走了,陈阳第二天便提拔了一个右副司。

近来一年,大夏越发不太平,打入罚恶司的妖魔道人,近乎翻了一倍,少个干活的真不行。

十日前,京畿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位大儒自缢于城墙下。

整个大夏有多少位大儒?

仅是一刻钟,此事便传遍整个京畿,第二天,就连罚恶司的武吏都开始议论此事。

第三天,数个官员被割了舌头打入罚恶司,何事都不刑问,只需上尽酷刑,折磨致死!

让刑部出手都不解恨,非得打入罚恶司。

一时之间,陈阳都有些好奇,那位大儒为何要自缢,数个官员又是犯了何事,方才会被打入罚恶司?

这天未时,罚恶司又来一批新酷役,有二十余人,陈阳环视一圈,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些新酷役,大多面黄肌瘦。

唯独一人胖的跟个球一样,最大号的酷役服才勉强穿上,稍稍一动弹,肚子又露出来了。

“韩侍郎,好久不见”

韩庆侧着身子,捂着脸不想让陈阳看见,名字被点出来,只得回过头,强行挤出一个笑,拱手道。

“陈司正”。

陈阳眼神好奇,上下打量着韩庆。

上一年皇后寿宴,韩庆凭借三句辞赋,可谓大出风头,而且名声越来越响亮,他人坐在罚恶司都能听说韩庆的大名。

什么京畿第一才子。

真状元韩侍郎。

大夏辞赋扛鼎人。

万千才女的梦中情人。

半年前,韩庆写了封信给他,说是京畿那些达官贵人,有钱的商贾,都快将他府邸的门槛踩烂了。

浩然书院的大儒,更是派了两位儒生,亲自邀他去书院一叙。

待今年冬末事情都忙完,拎着宝贝来罚恶司拜访他。

年末了,韩庆确实来罚恶司了,只是没拎着宝贝来,曾经的玉堂清贵,不知怎的成了罚恶司的酷役。

“韩侍郎,生活作风问题,还是犯错误了?”

“站错队了”。

韩庆干咳一声,神情有些尴尬,走到陈阳身前小声说道。

“陈司正,日后多照顾些”。

陈阳眉头一挑,神情似笑非笑,拍了拍韩庆的肩膀说道。

“当酷役没什么不好,不过整日刑问妖魔道人罢了,韩侍郎,不妨用你的心态,还有信仰去刑妖魔道人”。

“陈司正,念你我相识一场,莫要这般绝情”。

韩庆苦着一张脸,就差去抱陈阳大腿了,说是一回事,让他干又是一回事,天天刑问妖魔道人,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陈阳轻笑几声,不再出言逗韩庆。

当官站错队的太多了,但谁又知晓,哪天韩庆不会出去?

“韩侍郎,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那位大儒如何死的?”,陈阳唇齿微张,用仅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韩庆浑身一哆嗦,脸上肥肉颤抖,神情有些慌乱。

“这事可不能乱说!”。

“少说几句无妨,话出不去罚恶司”。

韩庆犹豫数息,一咬牙,小声说道。

“那位翻进红墙,骂了好大一会”。

“因大夏南疆十三郡之事?”。

“你怎会知此事?!”。韩庆瞳孔睁大,不由惊呼一声,而后意识到什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这种事,陈司正还是知道的少点好!”

韩庆神情慌张。

因为这件事,死了多少人?

陈阳胆子也是真大,京畿的那些官员,私下都不敢谈论此事,生怕染上一点关系。

陈阳倒好,主动打听起来了。

“无妨,谁会理我这小小的司正”。

陈阳一脸不在乎,他这个罚恶司的司正,外人看来不过一寿元无多的凡人罢了。

……

韩庆被贬来当酷役,他还是念及旧情的,单独给其安排了间屋子,一套新的被褥。

头一个月跟在他后面学刑术。

饶是如此,韩庆整日还是苦着一张脸,不停在陈阳耳边嘀咕,早知会来当酷役,他在户部当差时,就该去找李尚书商量,多给罚恶司批点银子。

户部的人可都是人精,这话言外之意,就是让陈阳开一下小灶。

陈阳前世大饼吃的够多了,这一世不想吃,索性装作听不懂。

第二个月,韩庆着手刑妖魔道人,一个月瘦了几十斤,天天找陈阳诉苦。

又过两个月,韩庆之前给陈阳的三纹清煞丹,陈阳一直没吃,兜兜转转到了韩庆嘴里。

一晃过了六个月,韩庆好似被忘在罚恶司。

忽有一日,朝廷来人了,唤韩庆回去复官。

“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听到这消息,韩庆大笑不止,笑着笑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拉着陈阳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下次莫要再站错队了”。陈阳弯下腰,拍了拍韩庆的肩膀,安慰一声。

这六个月韩庆也不是一无所获,刚入罚恶司时,少说有个四百多斤,现在最多有个一百二十斤。

“陈司正,你为何不出罚恶司?”。

韩庆哭声止住,抬头看着陈阳。

他当酷役这六个月,有数次都想一刀把自己捅死。

陈阳倒好,在罚恶司待了十余年,每次刑妖前还是乐呵呵的,数次刑死妖魔道人后,陈阳还会大笑几声。

“大儒持笔治世,真君提剑除妖,我这般小人物待在罚恶司,亦算降妖除魔了”。陈阳挥一挥衣袖,指着罚恶司通往外界的大门。

“韩郎中,你且先行离去,今日有三个妖魔道人待我去刑问”。

韩庆深深看了眼陈阳,好似陷入了沉思,待离开罚恶司,猛吸一口地上的空气,得出一个结论。

定是疯了!

陈阳刑问妖魔道人刑的太多,把脑子刑坏了,大好年华蹉跎完了。

不说别的,单说文采,那三句辞赋写的,实在是妙,若去参加科举,定压的一科进士抬不起头来。

……

甲字科,七号牢。

不过一个时辰,妖魔道人已奄奄一息,卷宗写好。

近来数月,除了韩庆,陈阳已不再带新入司的酷役。

“弟子陈阳,求太上赐下九转金丹一颗”。陈阳抄完经书,大袖一挥,摆上香炉后,燃上三炷清香,拱手拜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三炷香燃尽,陈阳拿起刑刀,刺入妖魔道人的心脏。

静默数息后,陈阳眉头微微皱起。

这还是第一次什么都没给,往常虽说给的千奇百怪,什么春风一日郎,放荡情意丸,但好歹是给了些东西。

“莫不是画的不像?”。

陈阳嘀咕一声,看了眼墙上的画像,他自幼习画,当初便是凭借画功,引得齐春霖这位大儒对他刮目相看。

画中青牛栩栩如生,老者仙风道骨,两童子活灵活现,白玉京上什么模样,画上便是什么模样。

再仔细想想,方才斩了妖魔道人,好似有一股法力落入了丹田!

想到这里,陈阳盘膝打坐,内视丹田,数息之后,知晓并非画的问题。

斩了妖魔道人,八卦炉炼化那缕白气,涨了十个月道行!

“给些道行也行”。

陈阳大袖一挥,将香炉还有墙上的画卷收起来。

看来老君爷是注定不给他九转金丹了,好在除了抄经,又多了个涨道行的手段。

他正愁道行长得慢,这么久了,方才八百年道行。

数月前,刑完一妖魔道人,得了一道法术名为隐息术,有遮掩气息之能,若不是这道法术,在罚恶司都难藏住这八百年道行。

……

韩庆走的第二天,罚恶司又来了一批酷役,大多都是文部,礼部的官员,最小的官居六品,还有个正二品的大员!

这些官员一脸窘迫,见了陈阳后,一连报出十多个名字,奈何陈阳一个都不认得。

这些士大夫一个个自视清高,整日讲什么知乎者也,满嘴仁义道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一说干不好,张嘴就是说教,干不成就是不够努力,这不,当上酷役立刻老实了。

尽是第三个月,正二品大员便咬舌自尽,其余官员彻底绝望了,一个个接连自尽。

“这些人还不如韩庆”。

陈阳默默摇了摇头,他与韩庆有些交情,跟这些官员可没什么交情,秉承着公事公办,谁求情都不理会。

大夏动荡,妖魔猖獗,某一日起,打入罚恶司的妖魔道人,修为皆高了一筹,这一批官员很快便死绝了。

可近来半年,时不时就有朝廷官员被打入罚恶司。

陈阳问了一下才知晓,自从韩庆开了个头后,此前流放边疆的官员,尽数改为打入罚恶司。

又过了半年,陈阳入罚恶司已有十四年,时节入春。

这日,夜入子时。

罚恶司,司正书房烛火忽闪,陈阳捏着一杆羊毫,正抄录着《太上感应篇》。

半个时辰后,一篇经文抄完,涨了两个月道行。

陈阳又拿出一张宣纸,抄录起《文昌帝君戒淫宝训》。

白天刑妖,晚上抄经,累是累了点,可道行也涨的飞快,他已有将近三千道行!

这一年刑妖,又得了不少法术,其中不少听着都很哄人,只可惜一直未与人斗过法,实力如何不好说。

“陈司正,文部将近三日的卷宗送来了”。

忽而,书房外传来一道声音,陈阳心中一动,将抄录的经文收起来。

见书房燃着灯,两个武吏打开门,将卷宗送了进来。

“陈司正,您先过目,若是没有问题,我们这就给右副司送去”。

说着,一个武吏将名录递来,陈阳正要看一遍时,那武吏一拍脑袋,又从胸口拿出一封信,交到陈阳手上。

“瞧我这脑子,险些将信给忘了”。

“何人寄来的信?”。陈阳看了眼手里的信封,并未写名字,只写了‘陈阳亲启’四字。

“文部的大人说,信是军中一位千夫长寄来的”。

“千夫长……”。

陈阳呢喃自语,他可不认得军中人,更别提什么千夫长了,思来想去猜不到是谁,索性打开看看。

“一晃十四年,听不语言,陈哥无恙,我心甚喜,恨不得即刻登门拜访,只叹身处军营,又逢军令,南下治水灾……”。

这封信不算长,数百字写的歪歪扭扭,还有不少错字,墨疙瘩。

陈阳一字一句的看下去,隔着书信,好似看见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大手握着毛笔,一脸勉强的写着这封书信。

“……待来年平定水患,再去京畿拜访陈哥,一醉方休”。

信末落款,张行舟留。

张行舟比他小了一岁,本是逃荒到重安县的乞儿,八岁那年冬初下了场大雪,险些冻死到街角。

他见了后,让下人将张行舟带回了陈府,因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他便想着让张行舟当他的书童,如此便可名正言顺留在陈府。

谁知张行舟对于习文一窍不通,但习武天赋了得,一眼便被陈府的客卿看中,无论如何都要收为弟子。

一听不用到处乞讨过活,还能习武,张行舟一口应下。

时间一晃,曾经那个一心想当将军的少年,从妖魔手中活了下来,而且成了千夫长。

陈阳嘴角微微勾起,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合上书信,陈阳拿起妖魔道人的名册,大致扫过一眼,视线被一个名字吸引住,神情多了一丝怪异。

“丙字科一号牢,我亲自去刑”。

两个武吏对视一眼,神情有些疑惑。

要知陈阳可从来不刑,乙字科往后的牢房,今日却点名要刑一个丙字科的牢房。

不多时,二人从书房离开,好奇的看了眼丙字科二号牢的卷宗,见名字那一行赫然写着“韩庆”二字!

……

一日后。

“嗡~”的一声,丙字科一号牢的牢门打开,陈阳踏入其中,牢门又缓缓合上。

刑台上,韩庆穿着破烂的囚服,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鲜血淋漓,模样凄惨无比。

“韩侍郎,你我又见面了”。陈阳负手而立,站在韩庆身前,打量着这位又是一年没见的故人。

“陈司正……”。

韩庆睁开肿胀的双目,视线虽一片模糊,但还是能认出陈阳,那一头白发很是扎眼。

“你不该来刑这间牢房”。韩庆苦笑一声。

“故人要走了,我岂能不送送?”。

来罚恶司当酷役,并非死路一条,但若是打入牢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而且看样子,韩庆在上面已受过刑了。

“这次又是如何进来的?”。

“南疆那位藩王起兵造反,这次我又站错队了”,说到这里,韩庆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

“不,站到哪一队由不得我”。

“可后悔否?”。

“不后悔”。

韩庆摇了摇头,神情出奇的平淡,他看着陈阳,忽而笑着说道。

“我可是户部历代最年轻的侍郎,有何后悔的?我这几年,活的不知比多少人一辈子都痛快!”。

哪怕是从刑部打入罚恶司,韩庆仍旧一脸坦然,有的只是对这几年的回味。

“韩侍郎,你当过酷役,应知晓罚恶司的刑术如何”。

陈阳目光闪动,韩庆的卷宗他看过,犯的事很大!

仗着户部侍郎的身份,私吞国库银两,助那位藩王造反,除此之外,还犯了不少事,密密麻麻写满了整个卷宗。

若非韩庆是个凡人,扛不住甲字科的刑具,绝对会被打入甲字科。

虽说侍郎权力很大,但可办不到私吞国库这种事,毕竟韩庆头上还有个李尚书。

“这事与李尚书没有任何关系”。

韩庆语气笃定,不用想他也知晓,卷宗上写了什么,陈阳想从他嘴里刑问出什么话。

若是他想,在刑部便交代完了,何须等着打入罚恶司?

他韩庆虽然不是君子,但也绝非小人!

“那就莫要怪我了!”。

陈阳神情平淡,转过身拿起了一把刑刀。

韩庆不说,他也得刑问,若不然他这个罚恶司司正算是当到头了。

第一刀,陈阳落在了韩庆手上,一点点将指甲剥掉,而后钉入银针,憋了不到一盏茶,韩庆疼的惨叫出声。

半刻钟后,陈阳收刀。

“韩侍郎,若现在说可少吃些苦头”。

听闻此话,韩庆微微抬首,浑浊的眼睛盯着陈阳,沉默数息后,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陈司正,你往河里撒过金子吗?”。

“迎着那浪头,一筐筐的金叶子,实在是漂亮!”。

”这是何苦?”。

陈阳默默摇了摇头,不得不说,他此前真是小看韩庆了,哪怕放在甲字科,韩庆都绝对算得上是硬骨头。

“你要知晓,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纵使你我有些交情,我也不能帮你”。

“那位藩王,绝非一己私利造反!”。

韩庆紧皱着眉头,吐出喉间的血水,缓了一会后,抬首看着陈阳,微弱的声音多了一丝祈求的意味。

“陈司正,我有一件奇物,可否替我了结一桩心事?我将那奇物藏在哪告诉你!”。

他当过酷役,知晓若是别的酷役上刑,兴许他还能蒙混过关,可若是陈阳上刑,他绝对熬不住!

陈阳沉默数息,将刚拿起的刑具放下,重新拿起刑刀。

一个时辰后,韩庆死了,嘴角有一抹笑意。

陈阳面无表情,翻看着写好的卷宗。

这是个很看脸的世界,韩庆二十岁考上进士,却因长相丢了一甲进士探花郎,仕途更是几经波折,险些被赶出京畿。

好在两年后,巧遇户部的李尚书。

这李尚书不知是不是可怜韩庆,让其到了户部,往后十余年,韩庆一路高升,坐到了侍郎的位置。

“纵使你不说,那李尚书依旧逃不了,死后名声更臭!”。

陈阳摇了摇头,把李尚书的名字添在卷宗上。

人都打入罚恶司了,韩庆不说李尚书又有何用?

纵使他不添,这份卷宗出罚恶司的那一刻,上面也会多出李尚书的名字。

而且大半的罪名都会被安到李尚书头上。

从韩庆嘴里,他知道不少事。

那位造反的藩王手下出了个叛徒,晚上刚商量完造反的事,第二天早上就被骗至城外杀了。

这便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代价,藩王死了,天还是大夏的天。

一年前那位大儒亦是如此,孤身一人入皇宫,没想过走出京畿,只想把想说的,想骂的都给说完,骂完。

大夏这个王朝,每隔数年就动荡不安,但一晃眼,已风雨飘摇了百年之久。

“现在道行太低,不想那么多”。

陈阳拂袖离开,今日甲字科关了三个妖魔道人。

除魔得,太上老君枕中经。

除魔得,五行大遁。

除魔得,无双兵匣。

刑问韩庆,并无白气落入八卦炉,可接下来三个,每个都让陈阳有些意外。

经书就不说了,修道好手段。

五行大遁,天罡三十六法之一,并非只有五行遁术,更有五行仙法,神通广大。

截教的弟子大多精通五遁三除之术,例如赵公明,法力高强,有移山填海之能,其中五遁便是五行大遁,至于三除之术他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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