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赢宸是小说《吾之命》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二老先生写的一款奇幻仙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吾之命》的章节内容
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芒缓缓消散,无边的黑暗仿佛就要一拥而上,古老的沧澜江环绕着陈楚古地,缓缓流淌沧澜江水给这昔年英雄辈出的陈楚古地给养了一代又一代的生灵。更是平添了陈楚古地几分秀丽之色。
岁月之轮的翻转总是出乎人意料的!
沧澜江水随着月色的笼罩缓缓流淌,江水的尽头慢慢的显现出几艘战船,慢慢的,随之而来的映入眼帘的,是更多的黑压压覆盖了整个沧澜江的战船。放眼望去,足足有上百艘战船。
众多战船所围绕的中间,有一艘相较于其他战船大了无数倍的铁甲战舰,这艘战舰通体漆黑,正与沧澜江此时被月夜笼罩的颜色相衬。这艘战船足足有五层之高,上面所处的军士也与其他战船相差甚大。其他战舰上的军士黑甲长枪,甚是飒爽,而这艘巨大的战舰上的军士,身着黑色的重金甲,面遮金罩,手中所使的兵器也各不相同,一看便是军中最精锐战士!
在这战船顶端,随风飘扬着的紫金绣龙镶金战旗,向天下人昭告着他的身份,大魏王朝最精锐的部队,同时也是这天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大魏潇北军!
在战船的最顶端,有一位迎风而立的中年长者,他漆黑的重金甲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红色波涛下,衣袖被风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的眼瞳,闪烁着凌厉的光彩,他沧桑的脸庞上辉映着月光,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但此时,他高贵的脸庞上洋溢出一种威严的笑。
他就是这支潇北军的主人,更是大魏王朝的主宰者,魏武皇帝赢正韶!
“陛下,我水陆大军五十三万,已将南楚国都鄢都包围,再有三个时辰,我大军整合完成了,南楚难逃覆灭。我们应该可以发起进攻了”楚庄南行了个军礼对着赢正韶。
赢正韶微微点头,他缓缓注视着古老的沧澜江水,心中不免荡起一丝丝的涟漪。
二十二年了,他再次故地重游,然而身份却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他只是北魏国一个小小的王子,那个南楚帝国正处于顶峰,而北魏只是在北方割据的一个小小政权,年轻的赢正韶也曾想仗剑走天涯,于是他便来到了南楚帝国游历,在这里,他结识了一生的挚友,在这里有他最不愿提起的回忆,
而此时,他是一手缔造了大魏王朝辉煌的帝王,他用了十五年时间,将一个小小的北魏国,带出极北极寒之地,铁蹄踏遍北方九国,如今天下十分之九都在他的囊下,当年盛极一时的南楚帝国如今也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赢正韶对南楚帝国有着极深的感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一统大业,他是个极具野性的人,南楚在经历了几代帝王昏庸无能的统治之下,如今已经破败不堪,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可以出手!
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南楚国都鄢都就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阿敏,你会怪我吗?
赢正韶喃喃。
赢正韶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漫步走下了船顶,他已经给南楚皇帝李怀瑞去了信,开城投降,皆大欢喜
赢正韶不想把事做得太绝,
赢正韶指了指楚庄南“老二到哪儿了?”
楚庄南微微弯腰,他对赢正韶向来眼中只有倾慕忠诚,这些年他随着赢正韶南征北战,年纪轻轻已经受封离阳候右骑将军,赢正韶对他也是极其信任。
“二皇子率领丰州大营已经按预定计划进入陈楚山了”
赢正韶微微点头,老二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年龄尚幼,却在军中历练多年。立下战功无数,若不是年龄尚且不够,早就该受封亲王了
黑夜已经完全笼罩了沧澜江,这片土地原本在这个时间点才刚刚热闹起来,现如今却寂静的一片荒凉。或许听闻潇北军威名,或是南楚原本就日渐衰落,
鄢都城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楚庄南退了出去,他在疑惑,一向做事决断的赢正韶,为什么在鄢都这里却是犹豫不决,南楚仅剩的十万大军已经在潇北铁骑的冲阵中,为南楚帝国殉国了。值得一提的,那位南楚帝国大司马大将军,战神项羽临终之时,一跃达到了天下武夫遥不可及武道巅峰,最终力战身亡!
李怀瑞终究是南楚帝王,他并没有接受投降,
但是他打开鄢都城门,放出了城中百姓,他手持利剑,杀死了自己的后妃和皇子,静静的一个人坐在皇宫里,等待着赢正韶!
圣武十七年,南楚国都鄢都城破,南楚帝国覆灭,大魏王朝除北部草原十六部外,一统天下!
同时,一道震惊天下消息从距离南楚千里之外的潇北传出,那位潇北军的缔造者之一,当今天子的过命兄弟,帮助大魏王朝结束北方乱战的最大功勋,受封大司马大将军,王朝武官之首,全天下硕果仅存的异姓王萧建舟,他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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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圣武二十二年,魏帝都,渭都,除夕夜
这座坐落于这个国家北部平原的巨大城市,到处蔓延着一片欢乐的气息,每年新年的时候,所有的宵禁都被解除了,平日里禁止出售的火药,也被做成了烟花爆竹,允许售卖!
月夜下的光芒洒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人们依然没有休息的意思。人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普通的百姓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朝代都是淳朴的,他们在心中深深的爱戴自己的君主,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原本九国旧民,但是赢正韶却没有对他们歧视对待!
他们也从内心深处认可了大魏王朝,
潇北殿,这是渭都皇城中的正殿,当年赢正韶一统北方九国之后,迁都渭都,亲自将皇城正殿更名为潇北殿,一是为了铭记自己的龙脉之地潇北,其次更是为了歌颂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潇北军功绩!
此时的潇北殿内也是一片莺歌燕舞,除夕之夜,按照以往的惯例,在这深宫之中会举行君臣家宴,顾名思义,在渭都四品以上官员携同自己家眷,入宫与皇室贵族共同欢乐守岁!
大殿之上,赢正韶一袭黑色衮服,他的脸上已经透露出几分微醺,不时地与旁边几位近臣说笑,盛装打扮的舞女也在翩翩起舞。
皇后宁婉晴凤袍霞帔,脸上露出几分微笑,眼睛却不时看向赢正韶,宁婉晴也是极美之人,只是上了些许年纪,不再是年轻人那样活力张扬,但偏偏岁月的沉淀给了宁婉晴更多的女子韵味,沉稳的性格也更适应了她母仪天下的形象。
赢正韶有众多的嫔妃,但是他与宁婉晴的感情依然融洽,或许是与宁婉晴从北魏时期就陪在赢正韶身边的缘故,即使身为皇帝赢正韶对待自己的发妻宁婉晴依旧如初。
宁婉晴怕赢正韶贪杯了,赢正韶终究是上了年纪,加上这么多年的征战,宁婉晴真担心赢正韶了出了一些事情。
酒过三巡,舞女退下
赢正韶端正了身子,他的目光早已经看到了宁婉晴,他向宁婉晴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赢正韶却端起酒杯,面向众臣
“啊!”
但在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声却从殿中传来,
“哦?”
赢正韶皱了皱眉头。
吏部侍郎李书文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衣袖,随即又狠狠的瞪向了自己的左手边的年轻女孩,刚刚这一声响动就是他女儿李清衣搞出来的。
李清衣年纪尚小,只是刚刚满十七岁,但是他对李清衣从小就疼爱,原本此次宫宴是不会带她来的,但是李书文却架不住李清衣软磨硬泡,撒泼打滚。最终心一软将李清衣带了进来。
但是这一声响动把李书文也吓懵了,他虽然官至吏部侍郎,正三品,但是今天出席宫宴的人来看,他的官职只是平平无奇,尤其是平常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位老国公,老侯爵,老王爷,还有几位手握实权的皇子亲王都到了现场。
而且李清衣弄出响动的时间真的太巧了,偏偏等到皇帝老子要讲话的时候搞出来,如果赢正韶要是发怒的话,那么他可担待不起。
但是他显然错误的估计了这位帝王的心胸,
赢正韶略显玩味的抬起了自己的头,看向李清衣,
“嗯?”
赢正韶发出了一声疑问。
“臣李书文恭祝陛下万安,小女不胜酒力,刚刚惊扰到了陛下”
李书文赶忙起身跪拜在殿上,另一只手还抓着一脸不情愿的李清衣。
赢正韶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李书文。
赢正韶摆摆手,
“贪杯了?”
三个字,不紧不慢地从赢正韶嘴中吐出,赢正韶的眼神望着李清衣,显然他看着李书文的女儿,和自己的几个孩子年龄相仿,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李清衣根本就不是因为喝酒喝多了,而是刚刚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小桌子上,被身后的玩伴的恶作剧给吓到了。当他回过神来,发现满堂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自己这里的时候,一时间他也略显窘迫。
“我,我,”
不过李清衣也是生在官宦世家,平常的大场面也没有少见,虽然他是第一次面见皇帝,但是以他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倒也显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
李清衣稍微挣了李书文一些,但是当他的眼神与赢正韶眼神接触接触之时,是觉得一种天生的威压,使他喘不过来气。
他赶忙低下了头,
“这酒,比家里的好喝。”
李清衣微微道
一旁跪着的李书文又狠狠的瞪了李清衣一眼,陛下问他话,李清衣却答非所问,他生怕在这儿欢喜的日子里,闹得满堂不愉快。他心中想到,等这次宴会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的调教一下自己的女儿。
赢正韶笑了笑
“好,李卿,你女儿,不错,等宴会结束,朕送你几坛好酒”
李书文哪里敢继续接话下去,连忙拉着李清衣叩头谢恩,赢正韶示意退下。
皇太子赢桓看着眼前的赢正韶,慷慨演讲,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赢桓是赢正韶大儿子,也是皇后宁婉晴的所生,按照古往今来的制度,赢桓被立为了皇太子,
自从赢桓被册立皇太子之后,处理政务娴熟,也受到了不少大臣的称赞。他自己也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是这个帝国未来的继承者。,他更要严格律己。
此时的赢桓目光一扫,突然之间发现对面也有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
宁王赢燧,
大魏王朝的五珠超品亲王,是赢正韶的第五个儿子,同时也是大魏皇位的觊觎者之一,他历来和皇太子不和,二人同样深受赢正韶的喜爱。
正当两位皇子的眼神交流正在激烈之中,一位内侍悄悄走向了赢正韶,他贴在赢正韶的耳朵旁边缓缓几句话。
只见赢正韶面色猛然大变,
停止了自己的演讲
满堂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赢正韶缓缓扫视众人,
“永安街刚刚发生了大爆炸,荣国公马车刚好经过,”
一语惊人!
一语惊四座!
灯火通明的大殿,却安静的让人心底发怵!
赢正韶的眼神缓缓的扫过四周,所有与他对视的臣子在这个时候全都是紧张地把头低了下去。
永安街大爆炸!荣国公经过!
轰隆!
一声惊雷仿佛映衬着此时的环境,月夜终究化作乌有,挣脱了束缚的暴雨和闪电从天而降。
原本大开的殿门,一阵狂风席卷,不少灯火被吹灭,不少酒水被吹洒,
荣国公傅少缊,跟随赢正韶南征北战二十多年,一等公侯,领潇北宁州府都尉,潇北军调离潇北南下后,总领统领六万北军,驻守北境羌州。此时的荣国公,可以说是潇北的领衔人物。是朝中极少的异姓实权派公侯!傅少缊深受赢正韶的信任,傅少缊也没有使赢正韶失望过,他统领边军多年,大小战功无数,但却从未将手插到朝中。
此次入京,是受赢正韶之召唤,入京参宴,只是由于北境连月大雨,路途泥泞,这才晚了宴会,只是没有想到,刚入京城,步入永安街,就遭遇了这场爆炸。
赢正韶已经得到了荣国公身死的消息,
“陛下,国公他?”
太子赢桓率先发问。
赢正韶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却是越发的冷漠,
宁王赢燧也是盯着赢桓,心中缓缓有了些许思考。
几声隐约的雷声从天边传来。云似乎听到了指令,都聚在一起,随之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就成了墨色。电闪和雷鸣也渐渐频繁起来,闪电一个比一个急,雷声一声比一声响。
殿上所有人的心中都忐忑不安。爆炸!荣国公!
有人等雨,有人怪雨急!
这次之后,这渭都城不会安生了。
宴会不欢而散,赢正韶立即召开了会议。内阁三辅,赢桓,赢燧都留了下来,
赢正韶缓缓开口。
“太子爷,你觉得这是个意外吗,”
赢正韶眼眸微抬,缓缓开口!
赢桓心中一震,他明白赢正韶这是在试探他,赢桓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把头低下去,
“宁王爷,你觉得呢”
赢燧缓视众人,将头抬起
“父皇,永安街爆炸一案,是否有人居心叵测,尚待定夺,儿臣请命,由儿臣彻查永安街爆炸一案。”
林翰,林业,林荣内阁三辅此时将目光投向了宁王赢燧。
赢正韶并没有正面回答赢燧,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望着天际,雨也渐渐停,望着这雨后初歇的景象,又是一番感叹,鬼斧神工之作,美轮美奂之地。
你们听:“雨停了”
赢正韶缓缓开口。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赢正韶心中怎么会不明白。荣国公傅少缊论其爵位与地位,在这个朝中依然有不少人与其持平。永安街爆炸一案,绝对不仅仅只是偶然那么简单!
傅少缊一死,他手中的边军军权就空了出来,这时,不论是太子一党,还是宁王一脉。对于边军军权,都极具诱惑力,所以,永安街爆炸,绝非偶然,甚至是出自某位皇子或是权臣之手笔!
早在他召见太子与宁王之前,早就已经派出人去查了,永安街爆炸,由魏国羽林卫卫首莫阳直接掌管。
大魏朝羽林卫,是赢正韶一手打造的一支带有特务性质的武装,由赢正韶直接掌管,只问皇命,不受六部统辖,不闻亲王之命。以审案,护卫,暗杀,监察为主要职责。
“哼”
赢正韶拂袖离去!
“太子爷好手笔,皇弟我佩服”
宁王赢燧站起了身子,缓缓开口
赢桓并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赢燧,随即对三林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三林三人相互一视,回了太子一礼,随即对着宁王行了一礼,欲要退下。
“三位,觉得我和太子谁更有希望”
赢燧缓缓开口。
三人一惊!在这里,在皇宫,宁王,竟然敢说这样的话,就算他想争夺皇位,可是在名义上,太子仍然是储君,仍然是未来的继承人,
三林久居朝堂多年,虽然也是被惊了一下,但是心中瞬间反应过来,三人对着宁王再次行礼,缓缓退下,
赢燧轻笑了一声。
当怒涛停止翻滚,惊雷不再伴随闪电,骤雨不再抽打地面。雨后偶尔有凉风吹过。,渭都城被雨水洗涤过后,更加的秀丽多姿,更加威严雄壮,但是不合景色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永安街的大火,并没有蔓延下去,一场大雨,浇灭了大火,但是爆炸之后的残羹断壁依旧林立在此,
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一丝普通人影。
羽林卫的工作,做的是滴水不漏的,莫阳端坐在一处被打扫得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羽林卫却忙的不可开交。
莫阳个子不高,中年模样,身体也稍微有些发福,在寻常人看来,此人与普通百姓无异,但是谁若因此小看了此人,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首卫,可以确定,这次爆炸就是从第三间房子传出来的,这是一间爆竹铺子,有此间爆竹被引燃,引起大火,将整个一条街烧了。”
“重点!”
莫阳不喜欢废话!
“疑点有二,爆炸的时间刚好是荣国公的马车经过的时候,还有就是,所有的爆竹铺子都在我们羽林卫有登记,而这一家却并没有。”
哦?
莫阳心中已然明确,此事并不是偶然。
绝非偶然!
“虎卫继续探查,龙卫马上就此间铺子追查源头,缉私营内查,荣国公的出行线路都是安排好的,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另外,御前营安抚百姓,统计伤亡,报修户部工部,让他们随时准备清扫街面!”
“是”
莫阳心中不免微微起了些涟漪,此事所涉及的人在朝中职位不会低,甚至有些皇子亲王都有可能参与其中,他要明哲保身,但他更需要的是知道真相,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最大后台赢正韶才会保证他的安全。
在羽林卫队伍尽头,
可以暗淡的光线中看着他的模糊面容,依稀可见他轮廓俊美的面孔。他眼睛在熠熠闪光,星辰一样发亮。目光却又深得像一口井,引人不由自主地坠落进去,却又看不到希望。
这个人在默默地观察着一切。
真的要变天了!
…………
萧奕掸了掸身上的衣尘,摘下的那一顶独属于羽林卫的帽子,卸下一身的疲惫。
他腰身挺直,微仰着头,一张略显傲然的脸庞上,双目亮如星辰,紧抿着双唇,眉梢微微挑起,眉宇间透着一抹犀利之色。
萧奕躺在了椅子上,他将羽林卫的披风随手扔在了衣架之上。
一千四百六十天!四年!
他掰着手指头,望着屋顶,整整四年,大年初一每一家每一户都是欢欢喜喜,阖家团圆,惟有他,已经四个年头了,一直都是在这间房子里一个人度过。他在羽林卫里当差也已经四年了!他从一名小小的羽林卫到现在已经是一名羽林卫御前营的统领。
他永远都忘不了四年前的那个雨夜,纨绔的少年郎,纵马疾驰在广阔的大草原,但他携带一天的收获返回宁州,却发现,满城皆屠戮,寸土无生机。
圣武十七年。大魏皇帝赢正韶率军南平陈楚,一统天下。回京途中,惊闻潇北王萧建舟谋反,二十万潇北铁骑马千里奔袭,马踏宁州,潇北萧氏满族抄斩。宁州三十万百姓惨遭屠戮,一夜之间,大魏北部边境血流成河,繁华之都宁州自此之后,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千里坟场。
萧奕
潇北王世子,十七岁那年一人一马,闯入草原,恰逢大雨,路途泥泞,他在赶回宁州的时候误了时辰,但是也正是这场大雨,反而救了他一命。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到,平时对自己宠爱异常的父亲母亲,甚至连尸首都没有寻到。他更不能相信,平常爱民如子的萧建舟会做出谋反之事!不敢相信,不会相信!
他唯一能相信的
是有人陷害!
调查了四年!可是并无进展!四年前,赢正韶大军班师回朝。当时的内阁首辅朱序联合六部官员弹劾潇北王萧建舟私扩军备,贪腐军饷,意图谋反。赢正韶遂派遣时任羽林卫指挥使的秦宏前往潇北密查,秦宏还未到达潇北,当时的潇北王府副将左键一封百里加急军报送达朝廷!矛头直指萧建舟,称萧建舟联合草原十六部反叛!
赢正韶急召楚庄南率二十万潇北铁骑前往平叛!这些事情天下皆知。事后,在萧建舟府邸竟然搜出数封与朝中各部重臣的来往谋反信件,包括当时刚刚立过战功的二皇子赢宸。朝野震惊,赢正韶震怒。那一年,渭都亦是血流成河,一个一个当时名满天下的大家族消失在历史之中,赢宸被剥夺皇子身份,赢正韶因为异常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并没有杀他。永久圈禁在宗人府,不得旨意不得出府。此事过后,潇北反案成为大魏禁忌,无人敢谈起。
赢宸!
萧奕在心中默默的念出这个名字!
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威,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黑亮的长发披散在两肩,藏青色的长袍随风飘拂,说不出的洒脱,俊秀,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赢宸的模样在萧奕的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萧建舟与赢正韶征战多年,二人的儿子也是年纪相仿,萧奕与赢宸早在幼时便相识。他邀请他下围棋,他带着他在草原跑马。
后来,赢宸就成了那位军事才能名震天下的二皇子,他们二人自此便没见过面。
后来,一个家破人亡,,一个永久圈禁。
“大人,街面已经清扫干净了,我们是否继续搜寻。”
屋外羽林卫声音将萧奕拉回了现实。
“大过年的,摊上这差事。回家吧,探查街面是他夏秋的事情。关我们御前营有何干系。”
“怎么了,”
萧奕无奈地起身,羽林卫虽然在整个大魏具有极高的地位,但是羽林卫之中也是分三六九等,他们御前营便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种,所以平时能风刮得油水也是很少。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们依然被派出去执行清扫大街的任务。,他们也有家人孩子要养。可能是因为没有钱不好意思回家。
萧奕推开房门
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哎呦,夏大人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萧奕赶忙换了脸色,他看见此时虎卫营统领夏秋也在院子里,御前营的那个羽林卫拼命的给他使脸色。他刚才的话,夏秋应该已经听到了。毕竟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着。
“哼,萧大人还真是清闲,整个羽林卫都快忙疯了”
夏秋长的极为漂亮,他是个女子,自小被莫阳收养,武功极为高强,他在羽林卫中以高傲冷艳办事果决著称,平常走在羽林卫中,可以让比他高的壮汉吓得赶快躲闪。可是自从四年前萧奕来到了羽林卫,以萧奕这种不要脸的性格,竟然与夏秋熟识了起来。
萧奕上前一步,
“夏姐姐,我的夏姐姐,今天是大年初一啊!我这手下这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御前营本来就没有什么油水,你还让人家加班,搁谁谁没有怨言”
“哼,御前营身为羽林卫一部,自当以国事为重”
萧奕无奈叹了一口气
“得,又来活了”
“夏大人吩咐就好”
萧奕苦笑!
“我们派出的暗探查到,近日有一艘载满黑火的船只自渭都港口上岸,船上的货品装上几辆马车,最后都运往了永安街的那家爆竹铺。”
夏秋缓缓道。
“所以”
“所以你们御前营要将此事彻底查清”
夏秋缓缓道
“可是羽林卫那么多部门,为什么是我们御前营”
“羽林卫各部分布整朝,在职京都的人员目前还不到一半,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这件事只能交给你们御前营了。”
萧奕翻了翻白眼。
“过来”
“嗯?”
夏秋一把将萧奕拽了过来,从衣袖中掏出一一些碎银子。塞到他的手里,
“把事情办好!”
说罢,夏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来这个年又不能清闲的过了。萧奕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又看向夏秋消失的方向,
明明人挺好的,偏要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
“小虎”
萧奕招了招手,示意刚才那名羽林卫过来。萧奕又从自己衣袖掏出一些银锭。全部塞到了这名羽林卫手中。
“通知弟兄们,又有活要干。”
“头,都在这了”
小虎甩了甩头,将头上的水甩掉。
横跨江面的两座大桥上,一盏盏玉兰状的桥灯组成一条明亮的光带,在茫茫夜色中直向江对岸伸去,岸边的火把像一只只萤火虫,一闪一烁,又似一条发光的长龙在悄悄地蠕动。
萧奕眸光流转间,目光落在身旁憨厚壮实的小虎身上。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令人心安的笑意,将手中干净且带着淡淡皂香的手巾递到小虎面前。
小虎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满是局促与紧张,他粗糙的掌心满是汗渍,黝黑的面庞一下子涨得通红,鼻尖也沁出细细的汗珠,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看着眼前的萧奕。
“拿着,别拘着。”此时萧奕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宛如平静湖面上泛起的轻柔水波,有着抚平人心的魔力。
小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感激与敬畏,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大人……”他缓缓伸出手,那双手因为长期捕猎,满是茧子和伤口,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手巾。
众人皆知,小虎本是渭都周边一个不起眼小村子里猎户的儿子,能被萧奕招进羽林卫,那可说是祖上烧了高香,有了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
萧奕望着此时已经脸色大变的漕运总督郭世旭,微微一笑。
(檐角铜铃忽地撞碎寂静,三更天的露水顺着青石阶蜿蜒而下)
萧奕指尖叩着黄花梨案几,烛火在他玄铁护腕上跳出一线冷光:"郭大人方才说......从未见过暹罗商船出入漕运码头?"镶金边的南洋海图哗啦抖开,朱砂标注的航线正压在郭世旭颤抖的指节上。
漕运总督官袍下的肥肉猛地一颤,镶玉腰带撞得茶盏叮当乱响:"萧统领明鉴!那定是...是下面人欺上瞒下......"
"哦?"萧奕忽然轻笑出声,惊得梁上宿鸦扑棱棱飞起。他慢条斯理从箭袖抽出一卷火漆密函,南海沉香混着血腥气的纸页擦过郭世旭冷汗涔涔的鼻尖:"上月廿三,大人可是亲自给暹罗使者的檀木箱盖了关防印——需要本官请来鸿胪寺译官念念这梵文账目么?"
(鎏金兽首香炉突然爆了个灯花)
"哐当"一声,郭世旭栽倒在满地碎瓷片上。孔雀补子沾了茶渍,活像只落水的雉鸡。两个羽林卫玄甲铿锵上前,铁链缠上他脖颈时才惊醒般嘶嚎:"本官要见太子!本官是二品......"
萧奕屈指弹飞落在肩头的乌纱帽,绣春刀鞘挑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羽林卫诏狱里正缺个懂暹罗话的——拖去水牢时当心些,郭大人这身膘油,可是上好的鲛人灯原料。"
(更鼓声穿过三重月门,惊飞了郭世旭裤裆里漫开的腥臊气)
他也是奉命行事,郭世旭也是接到了自己在朝中靠山的命令,命令他将那夜放行的黑火船只全部销毁。
原本他也并不明白,这些黑火究竟要去往哪里?但他联想到最近的节日。,也许是某些大员准备制作些爆竹,以谋取利润。毕竟这些平常难以见到的物件,到了年关,价格大涨利润大得惊人。
直到除夕夜同在宫中赴宴的郭世旭,听闻了永安街爆炸一案,他瞬间联想到了那日放行的黑火船只。所以他才接到命令之后,没有片刻迟疑就将这些船只拆卸,捆上石头丢入江中,如果事实果真如此。一旦被别人发现,那么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家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奕当然明白,郭世旭所在的漕运总督一职,虽然品衔利润油水都挺高。但是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在朝中的话语权,并不会大到哪里去。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郭世旭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事发之后替罪的棋子。
“郭大人,看来我们有必要换一个地方聊一聊”
“带走!”
郭世旭也是为官多年,自然明白羽林卫的手段,可如果他要是将幕后之人供了出来,他可能会死的更快,如果他要是扛下来,有可能他后面的人还会出手保一保他的家人。所以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郭世旭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萧奕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郭世旭不会清楚,他将为他的最后一丝侥幸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阴暗潮湿的船舱内,弥漫着刺鼻的海水腥味与刺鼻的劣质烟草味。几盏昏黄摇曳的油灯,在海风的吹拂下发出滋滋声响,犹如野兽低沉的嘶吼。兄弟们个个神情紧张,虎目圆睁紧握着手中的钢刀,刀身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糙汉子,用粗壮的手臂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双眼满是焦虑,快步走到坐在首位的男人身前。此人正是萧奕的心腹小虎。他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头!郭世旭那狗东西已经被兄弟们拿下带走了,我们下面该怎么办?还请头示下!”
萧奕端坐在座椅上,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冷峻却不失潇洒,他身着一袭藏青色劲装,衣襟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外罩一件黑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他的眼神深邃幽冷,宛如寒夜中的古井,让人难以捉摸其中的想法。听闻小虎的话后,他微微扬起下巴,望着郭世旭被几个弟兄押着带走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那笑容仿佛藏着无尽的算计。
许久,萧奕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窗边,目光透过狭小的窗洞,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只见海浪拍打着码头,激起高高的浪花。他背对着小虎,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小虎,你留下一队弟兄迅速封锁港口!我要让这港口变成一潭死水,许进不许出!将所有可疑人物、船只都给我仔细盘查清楚,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郭世旭那家伙诡计多端,说不定还有余党埋伏在暗处,绝不能让任何风吹草动坏了我们的大事。”
小虎重重地抱拳,朗声道:“头,您放心!兄弟们这就去办,保证让这港口铁桶一般,一只鸟都飞不过去!”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船舱,扯着嗓子开始布置任务,粗犷的声音在码头上回荡着。
“另外,你亲自去一趟雍州郡,把郭总督的老母亲带回来”
萧奕望着窗外波澜壮阔的大海,眼神越发犀利,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一场更大的权谋斗争即将在这江湖之中掀起血雨腥风。
皇宫内
龙涎香雾在青铜狻猊炉口盘旋,皇帝指尖叩着《火器管制疏》的鎏金封面,忽听得炭盆里爆出”噼啪”脆响。跪在丹墀下的羽林卫指挥使莫阳肩头微颤,却仍将卷宗举过头顶:
“江南道漕司的船引记载,上月有七艘载明’烟花料’的货船经大运河抵京。臣查验过通州码头脚夫的供词——“他展开染着硝石味的卷轴,“每箱货物比寻常爆竹重三十斤有余。”
皇帝突然抓起案头琉璃镇纸,光影在《漕运稽查则例》的绢面上游移:“户部给事中上月才奏报,京畿火药坊存量与工部账册分毫不差。”
“这正是蹊跷之处。“莫阳膝行两步,袖中抖落几枚焦黑铁片,“永安街爆燃现场的残骸里,混着十六部狼骑箭镞的锻纹。而臣在查封的爆竹铺地窖…“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捧出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密信。
窗外忽有寒鸦惊飞,撞碎了冰凌垂挂的檐角。皇帝捏起信笺时,火漆印上半个虎头纹章正被血迹浸透。
“对了,你且说说,这幕后之人,莫不是另有……”赢正韶斜倚在软榻之上,一袭黑袍似染了墨色的夜霭,衬得他周身气息愈发幽深难测。他微微垂眸,眸中幽光闪烁,犹如寒夜天穹里隐匿于云层后的星芒,叫人难以窥探其中思量。薄唇轻启,话语不缓不慢,似闲庭信步,音调却又拿捏得张弛有度,隐隐透着不容小觑的压迫。
此时,偌大的寝宫之中静谧至极,唯有烛火摇曳之音,如蹑足潜行的刺客,小心翼翼地扰动着室内凝重的空气。“听着,此事,不论牵扯有多广,所费的时间有多长,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查得干干净净,既然有人想让朕过的不舒服,那就不要怪朕!”
赢正韶话语依旧没有多大起伏,只是多了一丝威严,多了一种霸道。
“寅时三刻的御书房寒如冰窖,烛火在青铜鹤灯上爆出两点猩红星子。赢正韶将沾着朱砂的狼毫重重拍在案上,墨汁飞溅过《山河社稷图》,在北境疆域洇开血痕般的暗斑。
“莫卿可知这紫宸殿的地砖为何浸过桐油?“帝王玄色龙袍擦过跪着的玄甲将领肩头,忽然抬脚碾碎一片飘落的蜡泪:“百年前太祖皇帝在此处烧死了三个藩王——连骨头渣子都融进金砖缝里。”
莫阳的玄铁护腕与地面相撞发出闷响,却见一柄鎏金错银的尚方剑已横在眼前。剑鞘雕着的睚眦兽首正咬住他映在剑身上的眉眼,听得头顶传来比剑锋更冷的声音:“今夜子时前,朕要看到刑部大狱塞满三品以上官员。查到广陵王府就给老五备口桐油棺材,查到东宫…就请太子来观刑。”
窗外忽有爆竹炸响,赢正韶指尖抚过剑刃崩开的缺口,那是十数年前十六部之战时替莫阳挡下的毒箭所致。残雪混着硫磺味卷入殿内,帝王垂眸时烛火在睫羽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除夕宴炸死的可不止是忠良,还有朕钉在边军北境的一颗心脏。莫指挥使——“剑尖突然挑起将领下颌:“你说这满朝文武,此刻有多少人在赌朕查不到真相?
冬彻大寒,冬冷如锋芒。满地堆积隔夜雨,早枝细芽又稀。云厚谢了暖意,冬望微似春愁。也知寒凉一时,来月便有燕啼。
潇潇风疾,寒气逼人。
潇北殿内,朝臣们分列两旁,殿外风雪呼啸,殿内却暖意融融。殿角的铜炉中,炭火正旺,偶尔有火星迸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痕。宦官们早已退至殿柱之后,低着头不敢言语。殿外的风雪声透过雕花窗棂传来,仿佛在诉说着外面的不安与躁动。
“众卿,北境之事,想必诸位卿家已经知晓了。”赢正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落在群臣身上。
群臣皆低头称喏,殿内一片寂静。
“北境十六部十万铁骑南下,连破四州之地,如今已逼近中原。诸位卿家可有良策?”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绯袍的大臣 跪下行礼:“陛下,臣以为应当速派援军驰援北境。”
啪!”“的一声,赢正韶手中的玉扳指重重砸在龙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盏微微晃动。“援军?援军何时能到?北境十万铁骑已至中原边境,难道要等他们打到朕的脚下吗?”
“陛下,北境草原虽有十六部部落,但是毕竟地广人稀,远不及我大魏兵强马壮,可是他们竟能纠结十万余众,想必早有预谋!”
一位老臣缓缓拱手,说到,
“李尚书所言极是,陛下,此时尚未出冬,草原此时气候定然非常人所能忍受,先不说草原各族能不能统一部署,他们如何能从茫茫草原中走出且还有攻击我城池!可他们竟然能够做到,看来,北境形势不再是我们以往那般!”
身为内阁首辅的林翰此时也缓缓出声,同时,眼睛看向刚才发声的老臣,兵部尚书李景云。
赢正韶微微抬眸。
“哼,草原十六部中屠狼部出了个英雄,屠狼部老族长拓跋硅的孙子拓跋烈烈统一了草原十六部中的十二部,,而且,最重要的,驻守北境沧州的荣国公刚刚出事!”
说到这里,赢正韶顿了一下,
是的,荣国公刚刚出事,北境便危机四伏,而且十六部的攻击路线竟然精准指向沧州!看来,荣国公案,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意外!
赢正韶心中如何不明白,荣国公身死,北境六万边军的统帅之职便空缺了出来,如果换作平时,赢正韶大可稍缓此事,但是北境危机,便逼得赢正韶不得不快做打算!这样一来,北境边军将领便要通过朝会推举产生。
倒不是赢正韶手底下没有适合的将领,只是此时,大魏地域辽阔,驻军分散,各地将领都有职责,他倒是想到了楚庄南,可是此时楚庄南被他派往东南地区清剿匪患一时也闲不下来。
“众卿,北境危机,四州之地沦陷,倒不是我大魏缺兵少粮,但是适合统兵的统帅,北境尚有空缺,不知众卿有何意见。”赢正韶抛出问题,缓缓问道。
众人皆知,赢正韶此问,一则确有问将之心,二则亦有试探之意,如果谁率先推举,则有可能引起怀疑!毕竟,那是六万边军,若是朝中某位皇子掌握了这六万边军,夺嫡天平便会有些倾斜,这种情况是赢正韶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如今六万边军群龙无首,要紧则将,可是仅仅六万边军如何能够”
三林之一的林业此时突然开口!
“嗯,林卿所言,朕也想到了,如今朕需要的是一名良将率领着六万边军抵御这十万铁骑,只需三个月,东南匪祸便会结束,那时离阳侯返京,东南驻扎的潇北铁骑便会返回,北境之患不足为虑。”
赢正韶缓缓开口,
“如果实在不行,朕,”
赢正韶目光如炬,
“陛下!龙体为重!”赢正韶故作姿态,提出自己御驾亲征的打算,此时,林业站了出来,开口道。赢正韶话语未尽,轻轻的扫视众人,最后目光放在林业身上。
老东西,你还真是聪明!
看着君臣二人的双簧表演,宁王赢燧目光微眯,眼神看向一旁的太子赢桓。只见赢燧微微一笑,却又回头低了下去。
赢桓若有其事的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他竟然冲自己笑了。
赢正韶突然眼神犀利,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太子爷!最近听说东宫忙得不可开交,多有兵部的将领向你毛遂自荐,你可有推举的人选?”
赢桓神情一紧,慌忙跪下,周围之人又怎么能够不知,赢正韶此语,既敲打太子亦是考验众人,既然出了荣国公这样的案子,各家又都想塞自己的人上位,那就借此机会,好好地试探一下众人。
“父皇,儿臣只是担忧北境战事,与兵部诸位官员商讨对策,并未有僭越之举!”赢桓开口道。
赢正韶并未回答,
“宁王爷,最近你的爪牙没少往军中各营参将将军会见吧!”赢正韶开口道。
赢燧目光微沉,一言不发,跪倒在地,随即大声说道:“儿臣也是担心北境战事,想为父皇解忧。”
“哼!”
赢正韶不再看向二人,目光投向殿外,
“有些事情你们可以争,可以抢,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你们记住了,手不要伸得太长!”
“用不到你们的人,蜀中捷报频频,巡防营此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嗯?武王殿下回来了?”
林翰突然打断了赢桓的话,若有所思的问道,赢正韶共有十二个皇子,三个女儿,其中二皇子被幽禁,十皇子早夭,其余皇子中除了太子赢桓,宁王赢燧最的赢正韶欢心,四皇子默默无闻,虽至亲王,但很少露面,只剩五皇子,七皇子在朝中为官,其余皇子早早前往封地,而他们口中的九弟,就是唯一一个在军中有势力的九皇子,武亲王赢昱,
但是赢昱此人,性格耿直,从不插手朝中之事,一心只专军事,他的亲王之衔是靠自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出来的。
看来皇帝此举,是欲推举武亲王前往北境。
皇帝此举很是用意极深,以武亲王的性格,不善权谋,不问朝事,一心钻研军中。这样的性格,利于皇帝掌控,更重要的是,此举并没有偏向两位将来最有可能逐鹿皇位的皇子的任何一方!
赢正韶看向众人,他深知他那儿子的性格,与朝堂上的两位截然不同。
众人心中掀起波澜,那位节制巡防营兵马大权的武亲王,手中有着三万巡防营大军,若是在前往北境统领六万边军,看来日后朝中风向又会变上一遍。
“昱儿回京,倒不是不可用,”
“父皇,万万不可!”
见到赢正韶的意思欲要推荐赢昱。赢燧看向太子的目光更加深邃。
赢桓怎么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如今皇帝对于他的作风已有不满之处,赢桓缓缓抬头:“父皇,九弟的能力,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担负起北境统领的责任。”
赢燧脸上笑意更浓,突然看向赢桓,这个表情,竟然看的赢桓心中发怵。
“九弟常年经手军务,这一点儿臣但并不担心,我只是怕有些人会利用九弟心性纯良,暗自包藏祸心。”赢燧突然道!赢燧此举,矛头直指赢桓,赢桓毕竟有着储君的身份在这里,赢正韶定然不能允许赢燧做的特别过分,
“住嘴,燧儿,你太嚣张了!”
赢正韶龙颜微怒,训斥赢燧道。
众臣也都是一惊,他们都惊讶为何宁王竟然口出此言,这种举动,并不明智,反而极容易激怒赢正韶。
赢燧并未答话,只是缓缓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眼神瞟了赢桓一眼,嘴角微微一笑。
赢桓从这眼神看到了一丝嘲讽之意。
“儿臣所言,句句乃是肺腑之言,全是为了我大魏之局势。”
赢昱缓缓开口!
“哼,我看未必,为了什么你心中自然清楚,”
“父皇,难道你忘了当年二皇兄之变!!!”
朝堂上,鸦雀无声!
试问风起?身入局中不知风。
光映照得一片明亮,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一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参差低垂,得厚重压抑,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凌空洒下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将天地晕染得一片洁白。
狭窄的街巷里人来人往,残雪被踩踏成泥,湿滑而斑驳,显得脏乱不堪。
漫天的雪花笼罩着一座四方的宅院,院子四周围墙高耸,泥土砌筑的墙头上点缀着几丛荒草,草尖上霜雪凝结,在寒风里摇曳不止
可是这座四方的宅院,虽然有些许破败,但是依旧不改其威严壮观。它坐落于渭都皇城之西南门,这条巷子虽然位于天子脚下,但是却鲜有人经过。
宅院的正门未挂牌匾,两座石狮子的周边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可是你若定睛一看,便会发现,在这宅院门前,竟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将士守卫,而且门前,一队队士兵不间断的在巡逻之中。
这四名军士身着黑色重金甲,铁罩遮面,手中兵器各不相同,这四名军士竟然隶属大魏最精锐的潇北军!!
空气清冷,梅花却迎风绽放,那满树鲜红的花瓣,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更显耀眼夺目,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清幽的花香,令人心神俱醉。
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融化的雪水顺着层层叠叠的灰瓦流下,在屋檐下结出一条条冰挂,晶莹剔透。
院中庭阁,一老一少。
二人盘腿而坐,一旁熏香悠悠然,二人却并未受到严寒天气的影响,面前棋盘上黑白双子厮杀的如火如荼。
那老者白发苍苍,寿眉弯垂,松垮老态的眼皮微微闭合着,看起来似乎很是慈祥。他双指夹起一枚黑子,缓缓放入棋盘中,随即另一只手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那年轻人生的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威,鼻梁高挺,薄唇微张,黑亮的长发披散在两肩,藏青色的长袍随意搭落,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在举止投足之间散发出来。
年轻人微微摇了摇头,捻起一枚白子,缓缓落于棋盘之中。
“先生,你又输了。”
年轻人语气平淡,毫无半分波澜起伏,只是脸上微笑越发浓郁。
老人定睛细看,似是恍然大悟,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人并没有纠结于棋盘上的输赢,他似是知道这年轻人的实力一般,老人脸上也笑了笑,摇了摇头。
“阿宸,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老人看到脸上毫无波澜的年轻人,缓缓开口,想来,这年轻人便是被赢正韶囚禁起来的二皇子赢宸。
“先生,我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四年了,您觉得我真的可以再做回曾经的自己嘛!”
赢宸微微抬眸,看向面前的老人。
“阿宸,这四年你的变化我是看在眼里的,相信当年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有些人,我必定会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赢宸面前老人收起了笑意,手中的茶杯微微颤了颤。
“嗯,先生,只是当年事发突然,反倒是我连累了你。”赢宸若有所思,对着面前的老人微微喃道。
“无碍,你知道的,朝中那种浊气,本就不是我所喜的,”
老人摆了摆手,但是眼中突然闪过的的一丝落寞孤寂,依旧没能逃过赢宸的眼睛,
阳子先,潇北人士,曾经是赢宸与萧奕的文学骑射启蒙老师,跟随赢正韶南征北战,以其惊人的军事天赋和治世之能辅佐赢正韶奠定了大魏盛世之局面,官至内阁首辅同时统领六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四年前,潇北王案发,阳子先力证赢宸与潇北王萧建舟之清白,遭斥责被贬出京,后愤然出走朝廷,并许下誓言,此生不登天子堂!!自此之后,淡出世人视线。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阳子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嗯,阿奕那边,。”
赢宸忽然抬起头,盯着阳子先,缓缓开口。
“阿奕那边无事,只是最近荣国公一案让他脱不开身。”阳子先缓缓开口,心中也浮现起萧奕那张呲牙咧嘴的笑脸。
“当年萧叔出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对他没有伤害是不可能的,阿奕这孩子,连我也走不进他的内心,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活泼向上的样子,可是我能看得出来,阿奕心中压了太久了。”
阳子先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嗯,一切正常的话,过一段时间我可能就要前往北境一段时间了,在此之前,我想见他一面。”
赢宸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阳子先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阳子先缓缓起身,
望着这漫天飘雪,苍穹之下,雾霭隐隐,远目望去,但见苍茫大地银装素襄,一片雪白,大雪倾洒而下,庭落积雪斑驳,雪地被映照得一片明亮,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阿宸,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
阳子先若有所指,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入了内院。
赢宸也笑了笑,缓缓站起了身,
“来了,”
万里飞雪,将穹苍作洪炉,熔万物为白银。雪将佳,风未定,一辆马车自皇城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银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吱嘎”
这许久未被打开的宗人府大门却被缓缓打开,两名内侍在两名潇北军的带领下来到了院落之内,他二人脚步匆匆,眼色急切的考量着四周,忽然望见了站在庭阁中的赢宸。
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匆匆的向这边跑过来,后面的军士也跟着走了过来,
“二皇子!”
两位内侍行礼,
赢宸微微一笑,用双手缓缓托起两位内侍,
“两位公公,我已不是皇室身份,没必要行此大礼。”
两位内侍心中一暖,平时在宫中,伺候那些贵人们从没人与他们这样和气的说过话,今日见到了那个曾经被废的二皇子,竟然得到这种待遇。
“殿下!”
赢宸的眼神轻轻扫过两名欲言又止的潇北军,随即这两名军士便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宫中突然来人面见这被废的二皇子,让这两名军士惊诧万分,赢宸自小跟随赢正韶驰骋疆场,在军中威望十足,尤其是潇北军中,军中诸多将士对这名曾经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的二皇子殿下依然万分怀念。
在军中,那些精兵强将只会对那些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的情况将领尊崇之心,而赢宸恰恰就是这样的人。当年潇北王事发之时,军中对于对二皇子之事就颇有微词,但是由于当时的赢正韶正处于愤怒之时,所以这些异样的声音,根本就听不进去。
在这四年中,宗人府的守卫一直由潇北军负责,所以他们对这位当年的二皇子尊敬有加。
当他们看到宫中突然来人,心中不由的猜测,难道当今天子至今不肯放过这位二皇子。
但是赢宸的眼神让他们打消了疑虑,所以乖乖的退了下去。
“二位,不知来我这宗人府所为何事?”
赢宸面色平淡,语气并无一丝波澜。
望着平静无异的赢宸,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位职位稍高一点的内侍向前一步。
“殿下,圣人召你入宫”
赢宸点点头,面中挤出一丝微笑,
“劳烦二位了!”
两位内侍心中不由感叹,这位二皇子竟然如此的处事不惊,传闻这二皇子在疆场驰骋多年,意气风发,突然被废,换做任何人,再次被召见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可是观察面前之人竟会发现赢宸面上毫无波澜。
难道这四年的时间,真的将这二皇子的棱角磨平?
又或是,面前之人,心中之坚韧程度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两位内侍也是公众多年的老人,心中自然多些猜想。
二人也不再废话,在赢宸前面引路。
……..
雪风在雪野上呼啸而过,吟唱着冬日独有的笙歌,寒鸦在冷冽的枝头上,用嘶哑的嗓音孤独的鸣叫,为冷艳的冬日,谱出一曲悲凉的絮语。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他在雪中站了很久,黑色的大衣都快被染白了,阵风袭袭,他的发丝微微翻动。都落了一身一身雪花,他的目光依然是悲凉而平静。
他腰间的蟠龙玉佩被雪映照着些许刺眼。他抬眼望了望天空。
雪停了!
他转身的一瞬间,内着的甲胄暴露了其是军中之人的身份,甲胄上的蟒纹显示了其地位的不平凡。
他将手中的宝剑递给了身旁侍卫!
“殿下,自从你见过圣上回府,便一直在这雪中站着,如今雪都停了,您还要站下去?”
一旁一位黑色甲胄武将拱手问道!
“谈剑,你觉得我这次面圣,是不是有些反常?”赢昱并未直接回答谈剑的问题,反而问了谈剑一个问题。
“殿下,”
谈剑低下了头,却并未说下去,谈剑确实有些意外,在他眼中的武王殿下,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的死神,是一心为了大魏的忠臣,是待人仁义的弟兄!他历来对争储从未有半点心思,所以从这一点,赢正韶对他虽未有像太子和宁王那般亲近,却也是不错。
可是,那日,
赢昱安顿好巡防营,便匆匆入宫面圣,在宫中,与赢正韶和太子,宁王共同商讨北境统兵之人选,宁王竟然提到了当年的二皇子,惹得赢正韶大怒,将宁王训斥一通,不欢而散,而赢昱却被赢正韶单独留了下来,
而在接下来,赢昱的建议却惊呆了谈剑!
赢正韶对赢昱在蜀中的表现大加赞赏,然而话锋一转也是询问赢昱对于北境统兵之事他是否能够担当,按照以往赢昱的风格,肯定会没有二话,但是此时的赢昱,却向赢正韶提出了一个条件,
二皇子赢宸跟随其一起前往北境。
再之后,谈剑便被赢昱支了出去,赢正韶与赢昱的谈话就没有人得知了。
“呵呵,”
赢昱突然笑了几声,
“谈剑,我生来便不喜朝中之事,二哥自幼从军,将我带在身边,只是我不善与人交谈,历来与众兄弟不和,太子这次突然推举我去北境,无非是看中了我在军中的威望,”
“只有二哥,待我如父如师,仅仅比我年长几岁,却拥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心胸和格局,当年潇北王案发,牵连二哥,但是我相信,当年那个纵横天下疆场的赢宸,决计不会是意图谋反的贼子!”
赢昱眼中一冷,顺势拔出宝剑,
“所以,我这些年不断在军中提高威望,亦是为了我二哥!”
谈剑心头一震,原来赢昱还有这样的经历,
“全凭殿下吩咐”
“嗯,随我至军中看看,巡防营的士兵多为南方子弟,渭都的冬天太冷了,一定要注意他们生活状态。”
“属下已经安排好了,用的火炭都是金镶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每次去兵部讨要银饷的时候,李景云那老家伙的脸色了不太好看!”
谈剑顿了顿,缓缓说道。
“这不怪他,我们巡防营历来对于军中开支从不节俭,一切都以最高标准来,而兵部的经费还要经过内阁审批,报请陛下,最后由户部与国库交涉,所以说,我们支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要经过三四道程序,其中所要经历的麻烦可想而知,李景云这些年任兵部尚书还算不错,起码从未拖欠过我们军饷。”
赢昱淡淡的说道,随即嘴角一撇,看着此时掰着手指头数数的谈剑。
在去往军营的路上,赢昱似是想起了什么,
“荣国公的案子如今怎么样了”
“荣国公的案子目前交给了羽林卫,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属下也不知道,但是听闻漕运总督郭世旭已经下了昭狱”
谈剑缓缓说道。
“嗯,荣国公与我当年同在北境,这位国公也是一员虎将,此番事件,到甚是可惜。”
“还有一事,属下在羽林卫中有一位同乡,上次一起喝酒,听说荣国公案后,他的一批同僚,去了雍州!”
“雍州嘛?”
“不好!”
雍州郡
寒风卷着焦糊味掠过横刀,小虎的指节在玄铁护腕上压出青白。三丈外焦黑的房梁突然断裂,惊起漫天火星,恍惚化作那年清明,自己母亲往他怀里塞糖糕时灶膛里蹦出的柴火亮星。
"大人,都搜遍了。"羽林卫的声音裹着灰烬坠地,面甲缝隙里漏出的白汽凝成冰晶,"没有活口。"
小虎的刀柄突然硌到掌心旧疤——那是老大教他练劈斩时磨破的。他闭眼嗅着空气里的血腥气,竟辨不出其中是否混着郭母常煎的当归苦香:"郭世旭的老娘......"
"郭宅已成焦土。"羽林卫靴底碾碎半截青瓷药杵,小虎认得那是农家人捣艾草用的。碎瓷在雪地里划出的痕迹,像极了他最后一次见郭世旭时,对方在沙盘上画的帝都布防图。
战马突然嘶鸣着人立而起,小虎攥紧缰绳的刹那,瞥见废墟里半幅焦黄的《百草经》。残页上"艾叶性温"的字迹让他喉头一紧。
"通知州府!"小虎扬鞭劈开浓烟,碎雪扑在滚烫的面甲上滋滋作响,"传令各驿换马不换人,我要在月落前见到帝都烽火台的狼烟!"
马蹄声震落檐角冰凌。
渭都皇城
寅时的更漏声渗过三重锦帐时,赢正韶手中的朱笔突然顿住。铜雀烛台爆开的灯花映在冰裂纹青瓷盏上,将茶汤里沉浮的君山银针照得宛如悬丝。
"渭都的雪,倒是比潇北绵软些。"帝王指尖掠过奏折上凝结的冰晶,那是从赢宸肩头抖落的积雪融化的痕迹。羊脂玉佩压着的《漕运纪要》突然被风掀开,露出半角"蓟城"朱批——恰是当年张宪忠屠城的位置。
赢宸的膝盖在波斯绒毯上碾出血印,恍惚想起十二岁那场雪猎。当时他捧着暖炉窝在父皇裘氅里,看禁军将冻毙的流民拖出朱雀街。此刻龙涎香混着骨髓里渗出的刺痛,竟比三九寒风更锥心。
"儿臣......"喉结滚动带起锁子甲轻响,赢宸惊觉自己双腿已经跪麻。甲片缝隙里卡着的蓟城灰土簌簌坠落,在烛光里化作那年城头飘落的儒生血书。
赢正韶忽然端起茶盏,盏底与紫檀案几相触的轻响,惊得鎏金烛台齐齐颤动。十二扇琉璃屏风上的《四海升平图》忽明忽暗,画中进贡的波斯使臣,眉眼竟与郭世旭有七分相似。
"冷的话,把玄狐裘披上。"帝王抬手时,袖口龙纹擦过赢宸结冰的眉峰,"你娘亲当年,最怕你染风寒。"
赢宸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父皇腕间的砗磲佛珠突然崩断,十八颗白珠滚进地龙暖道的缝隙——正是母亲投缳那晚,他跪在雪地里一粒粒捡回来的数目。
“挺好的,这样寒冷的天气,宗人府的梅花反而开的更好了!”
赢正韶手中的朱笔突然顿住。铜雀烛台爆开的灯花坠在冰裂纹瓷盏里,惊醒了跪在蟠龙金砖上的赢宸——他数着砖缝里凝固的烛泪,这已是第九百七十三滴。
"北殿的地龙..."赢正韶忽然开口,声音擦过御案上堆积的《漕运密档》,惊起几片墨迹未干的纸页,"可还暖和?"
赢宸的喉结在苍白皮肤下滚动,像极了幼年吞下毒羹那日痉挛的弧度。他盯着父亲腰间晃动的双鱼玉珏,那是他七岁猎得白狐进献的寿礼,此刻却映着烛光刺进眼底:"儿臣...畏热。"
鎏金香炉突然迸溅火星,赢正韶的指腹抚过奏折上"潇北"二字,朱砂突然在折痕处晕开,化作记忆里那滩从喉头漫出的血泊。四年前也是这样寒夜,十七岁的皇子赢宸跪在潇北宁州城外,手里还攥着半块从江南带来的糯米糕。
"抬起头来。"
这道敕令惊碎了赢宸袖中暗藏的银针,细锐的寒芒扎进腕骨才止住颤抖。当他扬起脖颈时,额角月牙疤正好接住窗棂漏下的冷光——那是十二岁为赢正韶挡下刺客毒镖的印记,如今在帝王审视下蜿蜒如嘲弄的笑纹。
赢正韶的瞳孔骤然收缩。少年单薄的中衣领口处,隐约可见锁骨间那道蜈蚣状的旧疤。他记得那是赢宸五岁跌落冰湖时,自己为震慑宫人下令杖毙奶娘,飞溅的血珠落在昏迷孩童脸上的模样。
"西偏殿的梅花该开了。"帝王突然抓起暖炉旁的银剪,绞断一截顽固的烛芯,"明日移几株到北殿?"
赢宸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想起四年前被拖出宗庙时,金砖上留下的十道血痕。他嗅着父亲剪落的灯芯焦味,恍惚又听见四年前那句“朕瞎了眼",喉间突然涌起腥甜:"北殿...不配栽花。"
铜壶滴漏发出枯竹断裂般的声响,赢正韶的手掌重重按在《谷城战报》上,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干枯梅瓣——正是赢宸及冠那年,他亲手为二皇子簪在玉冠上的那朵。
赢宸微微一顿
“毕竟,这四年,您不是一次也没有问过我什么吗?”
在幽静而略显逼仄的室内,赢宸与赢正韶就那么直直地对视着。灯光昏黄,将二人的身影在地面上拉扯得长长的。
赢正韶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与探寻,落在赢宸冷峻的面庞上。他试图从赢宸的神情里抓到一丝破绽,哪怕是一闪而过的伤感,或是一丝隐藏不住的情绪波动。
而赢宸,犹如一尊冷峻的雕像,目光坦然无比地迎上赢正韶的注视。他的眼神平静得宛若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兴。
赢正韶眉头微蹙,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几分疑惑与探寻,冷冷开口:“怎么,到了这地步,你竟无一丝伤心?”
赢宸嘴角微微上扬,牵出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容,声音清冷,沉稳而又坚定:“伤心?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有定数。如今不过是尘埃落定,何来伤心一说。”他的目光始终未曾闪躲,直直地刺进赢正韶的眼里,似要将对方的心思也看穿。
赢正韶心中暗惊,眼前这个男人的淡定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他冷哼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挑衅:“你装得倒镇定,但这天下,终究只能有一个主宰。”
赢宸的眼神依然平静如水,仿佛赢正韶的话语不过是过耳的微风:“谁主天下,自有天道定数。而我自始至终,不过是做我认为该做之事。”
宽敞华丽的主位上,赢正韶端坐着,他看似神色平静地看着下方的赢宸,听到赢宸口中清晰吐出同意去往北境的话语时,他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愉悦。那是一种在权谋纷争的阴霾中,意外获得的轻松之感,仿佛心头暂时移开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赢正韶微微坐直了身体,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语调中却又隐隐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愿你此去北境,能建功立业,保我大魏边疆稳固。”他目光紧紧锁住赢宸,眼神里既有审视,又仿佛多了些别样的期许。
对于历朝历代而言,谋反那可是十恶不赦之首罪,犯事的皇子往往只有死路一条,鲜少有善终的例子。可赢正韶却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朝堂内外对此多有疑惑。
赢宸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儿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他抬眸,与赢正韶对视,目光坦然。赢宸心中明白,这北境之行或许充满艰险,但比起留在这暗流涌动的京都,或许是个别样的生机。
赢正韶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赢宸近前,抬手拍了拍赢宸的肩膀,那动作看似亲切,却好似藏着审视,“北境不比京都,条件艰苦,你莫要心生埋怨。若能在那里有所作为,朕不会亏待你。”
赢宸垂首,低声回应:“陛下放心,儿臣定不敢忘陛下的恩德,就算是刀山火海,儿臣亦愿意为朝廷效力。”
赢正韶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如此甚好,望你言出必行。”他的身影再次回到主位之上,端坐着看着赢宸,目光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
“朕告诉你,朕虽然老了,却有着自信能够上马杀敌,只是如今朕实在没有办法亲往北境。”
赢宸听到赢正韶的话,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没错,他的猜想是对的。
赢正韶望着赢宸,缓缓开口,
“朕不想让巡防营偏向太子,这只是一方面,自去年夏天以来,东南匪患不绝,蜀中六族叛乱,巡防营用了三个月才彻底平定,当年北方九国中,赵国余孽蠢蠢欲动,前些时候突袭远东军,远东军元气大伤,如今各地军队都处于战备阶段,潇北军分散全国,主力集中在东南,就连我帝都,也只有禁军和中央军防守,北境四州之地沦陷,三万边军折戟,如今大魏虽然看似歌舞升平,兵强马壮。实则危机四伏。”
烛火摇曳,映照得赢正韶的面容愈加冷峻。他忽地坐直了身子,原本略带从容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郑重,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赢宸,仿佛要将自己内心的坚定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所以,北境之危,绝对不能再拖了!”赢正韶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作响,在营帐之中回荡。说罢,他身子微微前倾,继续凝视着赢宸,沉声问道:“赢宸,你如今怎么看北境的局势?”
赢宸原本微微放松的姿态瞬间一凛,听闻赢正韶的话语,他那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他微微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随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明亮,与赢正韶锐利的眼神对视
“东南匪患,常年驻守北境的潇北军被调离,正是北境最为空虚之时,而北境地域辽阔,地势平坦,适合骑兵突袭。北边十六部虽然来势汹汹,但需要长途奔袭,跨过草原,虽然连破我四州之地,但是必然人困马乏,无力南下,再加上六万边军还在抵抗,十六部中人心不齐,只要两月,待得潇北军回援,便会不攻自破。但是,就怕,,”
赢正韶听到赢宸突然停止,连忙追问。
“就怕,就怕他们学我们手段,占据四州之地,广积粮,高筑墙,以四州之地作为起点,日后军马粮饷就地补充,再也不需要横跨草原才能抵达我边境。缓缓南下,蚕食我疆土”
当赢宸最后一字落下,赢正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
赢正韶大笑,确实,十六部连破四州之后,再无异常。如若真是如此,那后果不堪设想,这就等于在大魏边境埋了一颗隐藏的炸弹。所以赢宸此时的分析,正是赢正韶所想。
赢宸再次开口,
“所以,我们要在冬季结束之前,将他们赶出四州之地,不然待到一个月之后,北境转暖,他们的补给也会穿过草原,那日后便只需要掠夺当地百姓的粮食以供养自身!到那时,再想将他们驱逐,那难度,真的非常大”
赢宸长舒一口气,对于北境的局势,他了如指掌。
“所以说,陛下这是同意我前往北境”
赢正韶再次站起身来,眼神却死死的盯住赢宸。
“陛下这是不信任我?”
赢正韶缓缓将手搭在了赢宸肩上:“阿宸,一定要这样吗?”
赢宸抬起头,赢正韶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侵蚀,两鬓白色亦是稀稀落落。
“陛下,四年前,有些事不就明了了吗?”
赢正韶背身过去,眼神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有些事,你心中清楚,这一次,放手去做吧,宁王那边,我会压着。”
赢正韶摆手,“对了,萧家那个小家伙我早就知道,不必刻意瞒我,四年前他的消息羽林卫就已经呈上来了。”
“你放心吧,”
赢宸眼神微眯,向赢正韶背影行了一礼,缓缓的退下。
赢宸的背影消失在殿内房间中。
“阿敏,这一次你应该不会怪我了吧。”
赢正韶喃喃自语
窗外,月影遍地,桦树婆娑,夜风轻拂而过,修竹随风摇曳。万丈苍穹之上,星光略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笼罩着苍茫大地。
“先生,您该歇息了。安医者已催了两次了。”
阳子先缓缓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眼睛,
“什么时辰了。”
“已是子时了,”
阳子先叹了一口气,
“告诉安医官,我这就睡,莫要再催了,”
“可是,。”
“嗯?”
阳子先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那名侍者无可奈何,只有退了下去。
“长青,阿宸有消息吗?”
一旁屏风后闪出一位少年侠客,他五官端正,一袭黑衣,却束起与其年龄所不相匹配的发官,一柄长剑背于身后。
这应该便是阳子先口中的长青了。
“没有,自宸哥哥入宫,便无消息传出了。”
长青略一停顿,再次开口:“宸哥哥他不会有危险吧。”
阳子先冲长青笑了笑:“没有消息传出,就证明你宸哥哥是安全的。”
阳子先看着长青缓缓笑到:“不必担心,你宸哥哥的身手你不知道吗,即使出现危险,逃不出宫,可是搞出些天大的动静也不难。”
“对了,北境那边有消息吗,”
“哦,北境最近局势不大好,三万边军退守上党,粮草跟不上,而且,上党无险可守,易攻难守,前者时日,北域部落一支千人铁骑突袭瀚州,,瀚州兵力空虚,遭受一番劫掠。”
长青缓缓开口。
阳子先眯起了眼睛,,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如今荣国公身死,北境主帅空缺,其副将苏峰善守不善攻,上党无险,沦陷是迟早的事,上党若失,便与已经沦陷的四州之地连成一片,则雍州门户大开,瀚州无险可守,瀚州乃事北境中最为肥沃之地,北域部落便可以与我朝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长青闻言一惊,心中大为震感,若瀚州在丢失,那北境则丢,北域部落铁骑就可南下,直逼雍州幽州青州冀州,如此一来,渭都危矣。
阳子先似乎是看出了长青心中所想,
“不用担心,上党没那么容易丢,只要苏峰能够坚持到朝廷大军救援,北境之危足矣解除。”
长青缓缓吐出一口气,但随即脸色再次绷紧了起来,
阳子先看向长青,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缓缓开口:“你不必担心,北域部落的铁骑虽然迅疾无比,可是他们连克四州之地,人困马乏,再加上还未出冬,北域粮草辎重无法抵达,他们只能停下。”
长青不语,
阳子先微微一笑
“你长兄尚在北境?”
“嗯,兄长如今已晋边军北羽营前锋,归北羽将军邱元佑统帅。”长青点头,
“邱元佑?前潇北军先锋将军?”
“正是他,曾经邱将军在入楚之时以五千军士死守徽州,抵抗楚军二十万三天之久,为我大军千里奔袭破楚门户争取时间,一战成名。”
“哈哈,邱元佑也算一个将才,后来陛下让其入北境,他也是没有丝毫犹豫,长松在他手下也是不错。”阳子先笑了笑。
说话间,房门被径直推开,
赢宸径直入内,脚步慌乱的一头扑坐在地上,端起一旁的茶水猛灌,随急一旁的点心,往嘴里塞了好些。
“宸哥哥,你回来了”
“”
赢宸摆了摆手,口中还在咀嚼着东西,
“他向来如此,你先下去吧长青。”
“可,,,,”
“”
长青还打算开口,却被阳子先打断了,只好撅着嘴下去了。
“”
半晌,赢宸咽下口中的食物,又猛灌一口水,这全然与他才高天下,气质卓绝的赢宸仿佛全然都不搭边。
只有阳子先最了解他,知道这是赢宸最根本的面目,也只有在阳子先面前,赢宸才会露出这副模样。
“”
“好了好了,”阳子先摆摆手,示意赢宸停下,
赢宸笑了笑,“去了那么长时间,一口水也没给,”
“事情怎么样了,”阳子先缓缓开口,
“与先生和我推敲的一样,”北境之危局,确实事关重大。父皇让我前去,但是没给我军士和职位,让我随着我九弟做个随军谋士。而且。,此时事瞒着太子和宁王的。,对外宣称让我九弟统领巡防营北上。”
赢宸随即正色,说到。
“那陛下那里也不怕宁王有意见?”
阳子先笑到
“宁王?这些年,他在朝中过于嚣张,,太子的气势都要被他稳压一头,那日冲撞了父皇,被罚在府中禁足。”
“嗯,”
“先生,萧奕他?”
阳子先看了赢宸半晌,叹了一口气,
“他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照看着,这两天我会见机安排你们俩见面的。”
“嗯,,,,,”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赢宸半晌无言,只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声音。不禁让他思绪悠悠,仿佛再一次置身于年少时纵马北国风光,自古儿郎多豪迈,更何况作为曾经指点江山赢正韶的儿子。
赢氏先祖源于潇北,由于北方生存空间恶劣,也是造就了他们豪爽粗狂的性格,赢氏原本是潇北一支豪族,百年前的大周王朝将赢氏招安且将当时赢氏族长封侯赐字。
北魏作为周王朝的藩属小国而立于王朝北方,但是北魏只能算是周王朝册封几十个小国中的一个。
极致的鼎盛与迅疾的没落似乎相依相存,王室没落,诸侯崛起,诸子百家,气象万千,裂土封侯,礼乐崩坏。民不聊生的大争之世,正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光辉时刻。
大小数百国家攻伐不断,正是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这段历史被后人记载下来,多国征伐,视为战国时代。直到草原北面的十六部提刀纵马,铁骑马踏中原,所以人才明白过来,在北方草原之外,有一种亡国灭种的恐惧。
余下的十一个大国不得不仅仅的团结在一起。
因为它们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沙鬼守尸。
北魏独霸潇北,面对着十六部首当其冲,险些亡国。赢宸出生时,十六部战乱刚刚结束,他没经历过战国争霸,没经历过十六部铁骑,但是,阳子先没少给他讲过当年十六部南下的状况。
浮尸千里遍地,鸡犬寸草不留。
潇北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组建的,这只北魏雄师,前身是战国时期北魏王朝的禁卫军,面对着十六部的冲击,他们在战场磨砺自身,抵御住了十六部的主力,
后来赢正韶亲率潇北军于雁门关大破十六部,将其赶回草原之外,潇北军由此成为十一国中最强大的军队。为随后赢正韶开启统一之征打下了坚实基础。
赢宸缓缓的呼了一口气。
“大乾坤没落下吧。”阳子先率先开口。
赢宸再次呼出一口气,
“没有,这四年的时间,没有停下过大乾坤的练习,只不过,我隐隐有种感觉,大乾坤的力量始终是残缺不全吧。无法像先生那般圆满。”
阳子先微微点头,
“这是正常的,武夫练功,不在一时,往往数十年未有寸进,而一旦功成便如渭水那般激流勇进。当年魏楚国战,楚国战神项羽自行封堵经脉五年,功力未有寸进,直到两军对垒,亡国之争,项羽体内真气冲破经脉堵塞,一跃登顶武道巅峰,”
听的阳子先的话,赢宸不禁思绪回到了当年魏楚国战之时,赢宸很少有佩服的人,那位楚国战神当真算的一位,
那位出生在江南水乡的战神,不同于江南柔柔弱弱的儒生,反而生的异常粗旷,楚国鄞都之前,那位战神望着手下数十万楚军折戟,他解下战袍,披头散发,手中提着三尺长剑,仰天大笑,面对百万雄师没有丝毫惧意。
潇北军层层包围之下,这位战神反而越战越勇,体内真气冲开经脉,竟引得天地为之动情,隐隐雷鸣电闪,他腾空跃起,一剑挥去,真气喷涌,剑罡凌厉,竟然活生生的破甲五千潇北前锋。最终力竭而亡。
赢宸至今还记得项羽临终前的那句话
“这狗娘养的武道巅峰,老子才不稀罕,逞能,老子也就逞这一回了。”
阳子先似是看出了赢宸所想,微微叹道
“时势造英雄,项羽是军中战将,单论武道功夫,不提常人的外家功夫,只有接触到内力一途才算登堂入室,有了具体境界之分,天地玄黄,黄体,玄丹,地元,天人。能达到天人境在当世便属谪仙一般,至于这超脱天人,登临武道巅峰,怕是当世还出现不了。但是当年魏楚国战,他是被活生生逼出来的,也是时势造英雄,楚国九成国运被他集于一身,一跃竟成为了天下武夫想要达到的武道巅峰。可惜啊,一剑破甲五千余,啧啧,”
赢宸也是微微一笑,武道巅峰?天下武夫何其之多,自古以来能达到武道巅峰的能有几个,都说习武之人,三岁启蒙,二十年外力,一辈子内力,可是外力便是全凭勤加练习,即时天资愚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究有大成的那一天,可是像内力这种玄之又玄的功力,寻常武夫又有几人能够触及。更不要提,在这偌大江湖之上,又有谁能够像那位西楚战神一般,引得天地为之动情呢?也许有吧,北面昆仑山上那群老不死的守山人?或事南面互掐上千年的两大寺,还是那从不理世间诸事的剑圣一脉,又或是江湖上的诸多门派。总之,谁又能真正将内力修炼到极致呢?反正他没有想过那种武道巅峰的境界,赢宸想起了曾经纵马潇北草原萧奕,那位曾经的潇北王世子,稚嫩孩童时却总是想要成为一位游侠,登顶那武道巅峰。可惜啊,世事炎凉。
阳子先不可置否,他活了有一个甲子,至于武道巅峰的人,他所知道的也就是那位西楚战神达到了,南面寺庙里的秃驴似乎达不到,北面昆仑山上那群老不死的和他打过架,似乎也没达到,剑圣一脉,剑圣一脉神秘无比,他们深藏在江湖之中,从不与外界接触,每一代中只会出现两名剑圣,只选取最优秀的两名弟子传承最高深的剑术,也就说上一代剑圣没有死之前按照常理不会出现第三名剑圣。只有成为了剑圣,才有资格离开族中。这些年来,除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之外,还有谁感自称剑圣。多少年都没听说过世间有剑圣出山,或许早就绝户了。至于那群青城,武当上的牛鼻子老道,更不用提了,没啥本事啊。
不过阳子先倒是想起来一个人,那位跟随赢正韶经历大一统国战的离阳侯楚庄南,那位离阳侯第一次见到阳子先时,尚且只是潇北军中一名上等骑卒,刚刚经历过一场骑兵对冲的楚庄南眼神中满是恐惧,阳子先告诉他,要想活下去,你就要杀了对面的人。在阳子先这位盛名无二的谋士亲自叮嘱下,那位后来的离阳侯,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倒提长枪,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战场,那位在死人堆里磨砺自己的离阳侯,前几年也是传出他已经开始封堵经脉,准备将内力在提升一层楼。也许这位离阳侯可以尝试冲击武道巅峰。也不一定,那位十六部的年轻大汗拓跋烈烈,早年也有说他内力大圆满,准备更上一层楼。还有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鬼刀范小五,千佛手上官秀秀,皇城内统领天下宦官的大太监赵高,剑仙独孤小亮,还是那位被评为天下有此女而众芳皆失色的迦兰洛洛。江湖太大,阳子先也数不清有多少高手。总之,这些年来总是传出谁谁谁准备冲击武道巅峰了,但是终究没听说谁成功了。
北境的战事很紧,我们那位武王殿下早早便开始准备,都说赢昱的亲王爵位是靠自己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这倒也不假,雷厉风行的武王爷回到巡防营,便开始着手调动军队北上,客卿李文亮是出身江南道的儒生,武王爷当年南下巡防时在江南某个街道遇到了快饿死的李文亮,给了口饭,带回了巡防营,巡防营诸将最瞧不起这种文邹邹满口之乎者也的儒生,总是想着法的捉弄李文亮,李文亮也不生气,直到蜀中平乱,身遇陷阱准备殊死拼杀的赢昱看到了一遍骑马一遍吐的李文亮,这位江南道的书生,带着十五骑用疑兵的方式吓退了敌军,自此之后,李文亮的军事天赋初露锋芒,谁也想不到,这位肩不能挑的温润儒生一旦出现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犹如一座杀神,调兵遣将风轻云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巡防营诸将对李文亮佩服的五体投地。
赢昱手下巡防营可以随时北上,但是他担心的粮草问题迟迟不能解决。倒不是朝中官员故意为难这位武亲王,如今已经入冬,从江南道征调粮草已经来不及了,而北方最大粮仓已经被十六部的铁骑洗劫了一番,巡防营北上日夜兼程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到达潇北,可是粮草辎重从各个地方征集调动起码要两个半月才能到达潇北。
李文亮静静地观察着潇北地形图,对于潇北的局势他也分外清楚,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事到如今,十六部用铁骑和弯刀告诉所有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王爷,我们所说的早做打算看来是对的,现在我巡防营中所制作的干粮可以维持我大军半个月左右。”
“嗯,潇北现在大半版图已经沦陷,上党虽然收拢了大部分被冲击散的边军,可是上党地势开阔无险可守,十六部的骑兵刚好发挥优势,我巡防营虽然以骑军为主,但是毕竟巡防营没有和十六部硬碰硬过,谁也不知道两军对垒会发生什么,”
李文亮手指上党,缓缓解释,如今上党的边军如果能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上党,边军副将苏峰应该明白,只有撤离上党,才能保住边军,才能有反击的机会,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撤离,我相信潇北四州八府二十四县尽落十六部之手,到那时,我们真是哭都没地方哭。而苏峰选择撤退的地方,只能是最北面的沧州。
赢昱观察着地形图,缓缓开口
“为什么不是瀚州,那里距离上党最近”
“瀚州在平时是雍州门户,据险固守没有问题,可是如今瀚州就怕是自身难保,前些时候瀚州被十六部千人队袭击,驻守瀚州的边军全军覆没。瀚州最具险峻处便是人力所修的古长城,可随着长城经过境内的几州沦陷如今长城内外,十六部铁骑畅通无阻,所以瀚州无险可守。”
李文亮再一次开口,他指出了沧州,在平时,沧州作为潇北最北面,必然首当其冲面对十六部铁骑,可如今十六部已经大部分进入潇北,沧州北高南低,北靠北面大草原,南面是复杂的乱石滩,如今还未出冬,十六部的支援绝不敢掠过草原,所以,如果边军到了沧州,不需要担心北面草原,专心致志防守已经进入潇北的十六部,借助地形优势,加上善于守城的苏峰,发挥不出骑军优势的十六部,拿他根本没有办法,另外,他们到了沧州,必然也是我们巡防营的助力,我们由南向北进攻,他们由北向南反攻。而且,上党是连接潇北四州的关键点,这关键就在于上党后方的瀚州,如果边军穿插到十六部后方,十六部即使占领了瀚州也毫无用处,对边军来讲,他们没有十六部的机动力量,但是反过来讲,十六部也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可是转移到沧州之后的边军形式就大不一样,十六部此时人困马乏,他们进入城中只会白白的失去自己引以为豪的机动力量,所以,边军进入沧州,十六部不敢继续南下,只能北攻沧州或者游荡在潇北!
只是
赢昱也抬起了头,只是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摆在眼前,
三万边军要怎么在十六部的眼皮底下迂回进入沧州。
赢昱站直了身子,眼中炯炯有神。
今夜拔营,北上!
大风起兮,寒风配合积雪覆盖在道路两旁,黑袍人气喘吁吁的靠在雪地上,一脚踢在了已经被跑死的黑色骏马身上。黑袍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做完了这一单他再也不会接朝廷的生意了。羽林卫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他,甩都甩不掉,他自信以自己的轻功还无人能出其右,但是没有想到该死的无处不在的羽林卫密密麻麻织起了一张大网,官道,水路,山路,都被封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将那位朝廷大员母亲藏在了哪里。黑袍不禁暗暗自喜,只要他躲过了这次,等到他交了差,拿了银子,天南海北任他潇洒。
凌厉剑气顺着大风游走,黑袍心中一紧,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死亡气息,顾不得身体疲劳,一声炸雷自黑袍脚底而出,身影暴退数十步,来不及多想,黑袍脚底内力迸发,向丛林深处暴掠而去。
谈剑虽是军中战将,但是能跟在那位武亲王身边,自身实力倒不用多说,谈剑手中三尺青锋抛向空中,身体中内力迸发一剑破空。
逃跑的黑袍心中暗叫不妙,内力??该死,黑袍也是在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轻功高手,也仅仅只隐隐察觉到了内力的存在,就这一点,就让他轻功进步飞快,如今追他的这个青年将军,竟然能御气飞剑,这样的人如果放在江湖上,必然是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真该死,这样的人被他遇到了而且还是处于对立面!他心中五味杂陈,旋即一咬牙停下了脚步!直接向谈剑所在位置跪了下来,
“将军手下留情!”
冷汗自黑袍额头流了出来,若不是因为他黑袍裹身,自己这幅囧像倒是可以被别人看的一清二楚。他略微抬头,眼睛死死的盯住距离他脑门没有一指的三尺青锋!幸亏他求饶的早不然今日还真的要折在这里。
谈剑并未搭话,
马蹄声阵阵,数骑羽林卫自树林周围涌出,为首的小虎翻身下马,对着谈剑施了一礼。
“谈将军,麻烦您了!”
谈剑默默的将那长剑收回,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我家王爷说了,当年在潇北,欠了你们萧统领一份人情,今日出手,二人互不相欠!
小虎不可置否,对于谈剑,小虎从见到他第一面就觉得他像是一根木头,话少,面瘫!原本还以为可能是谈剑从军多年,不擅长和外人打交道。但是相处了两日才发现,什么嘛,这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不过这人的实力确实强,刚才谈剑御气飞剑,确实把他吓了一跳,这样的功夫,即使在他们号称聚集天下精英的羽林卫也是少之又少的。
还有这小子说还他们老大人情,小虎的脑袋不够用了,老大和那位如今在朝廷上炙手可热的武亲王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不再去猜,当务之急,是抓紧完成老大交给的任务,找到那位朝廷大员郭世旭的老娘。小虎冲着谈剑点点头,一挥手,数名羽林卫将一种特殊金属质感的枷锁套在黑袍头上,架起黑袍拉到一边。
“告辞!”
小虎不再停留,翻身上马,带着几名羽林卫扬尘而去!
谈剑目送这些羽林卫离开,口中响起一声口哨,一匹俊秀的马儿跃出,谈剑翻身上马,突然,正欲准备离开的谈剑眉头微微一皱,趁着朦胧的月色,白色猛禽振翅高飞,一只海东青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王爷的“水龙吟”?
谈剑伸出手,海东青本就是猎鹰中的极品,而这只“水龙吟”更是海东青中不多见的品种,这只“水龙吟”观其品相羽毛刚劲,颜色苍洁,素若揉蓝,花如凝雪,嘴利胜钩,爪坚犹铁,飞腾星远,奋激风捷。海东青历来被皇室官府所喜,就连那位平定天下的武皇帝赢正韶对海东青极为喜爱,为此专门设置了鹰坊,培养优秀的猎隼,其中犹以海东青为尊。而赢昱这只“水龙吟”,是当年在潇北边军历练时偶然所得,海东青性格高傲,赢昱也是花了大量的心血精力才将这只“水龙吟”驯服!
谈剑轻轻抚摸着“水龙吟”翅膀,“水龙吟”狠狠的晃了晃脑袋,仿佛非常嫌弃谈剑。谈剑不再调戏这只“水龙吟”,将绑在“水龙吟”利爪下的密信拆下来。“水龙吟”仿佛已经不耐烦停留在这位年轻武将的身上,待到谈剑将密信拆下,“水龙吟”迅速挥动翅膀,由于他的速度迅疾,甚至谈剑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这只海东青的利爪抓伤了手臂,刺痛感才将这位被嫌弃的青年将军拉回现实!
谈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不免感到奇怪,这个时候王爷有什么消息,竟然让“水龙吟”给他传递消息。青年将军眼睛盯着缓缓展开的密信,谈剑心中一紧,不再停留。王爷已经拔营北上,赶赴北境,谈剑要抓紧赶上巡防营的脚步。
愈往北去,愈发寒冷,原本按照平时的气节,过完年之后,天气便会渐渐回转,但是今年除了江南道以外,大多地方并未有回暖的迹象,潇北的天气就更不用多问了,天骤寒,朔风直入楚云端,除了野蛮之外,寒冷或许是中原士子们对潇北的第二形象。十六部铁骑再度南下,在潇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早已经传遍了中原大地和江南道,不过似乎在人们印象中潇北距离王朝最繁华之处还有甚远的距离,除了几位悲愤的士人和想借此博一个悲烈名声的儒生官员,振臂高呼,文章层出不穷。偶尔有些笔锋犀利文采斐然的学子流出的文章也到博的众人喝彩,引得人们争相抄诵,千金买文,也不免传为一桩美谈。大魏学宫作为大魏王朝的最高学府,官员摇篮,在以往,天下读书人无非为了一个功名利禄,在科考之后,将选取最优秀的三十人入大魏学宫,往往这些人进入官场以后,升迁速度之快不禁让人咂舌。这些学宫的学子们也以此为荣,往往这些学子在朝廷中有着较大的底气,面对着同在官场为官但却不是出身学宫的的官员有着莫名的优越感。
学宫最近也在对潇北局势进行激烈的争吵,起先是两位互相看双方不对眼的执事先生关于潇北局势的判断出现了分歧,一人认为潇北局势危机,可能直接影响我大魏朝的国运,一人则认为潇北此次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十六部劫掠一番就会很快离开,没有必要兴师动众。问题不大,二人却为此争吵两天两夜不曾吃喝,吵到二人最后口吐白沫卧床不起而结束,二人各自的弟子们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于是师傅唱罢徒弟登场,先是雄辩,再是文章,僵持数天,直到一位文采较高的士子洋洋洒洒一篇《叹潇北赋》写出,引得京师震动,众人皆敢叹于此文章之高妙,犀利,出彩!引得渭都纸贵,千金难求。学宫才静了两日,随后拳脚相加,双方大打出手。后来,新年刚过去不久,大魏皇帝下诏,将用了二十二年的年号圣武改成元佑,学宫这才停止了争吵,因为一般来讲只有新皇登基或者有影响国运大事发生,皇帝才会更改年号。
天下人少有人把潇北战事当作重要之事,一位生于战国时期的潇北老卒,一口酒饮下,蜷缩在路边口中喃喃有词
十六部蛮子的凶狠你们这群娃娃们知道个熊,等他们弯刀砍翻你们脑袋,把你们家中小女娘的肚兜撤个精光看你们一个个还能闲的鸟疼在这写文章
老卒眼神浑浊不清,脸颊泛起红晕,手上有一个代表潇北军马弓手的铁环,这是当年第一批潇北军军中信物。
可惜啊,萧大将军死了,皇上这些年也老了,这些娃娃们也不争气,哎!
老卒上了醉意,也不顾外面天气的寒冷,就斜靠在路边,身上的破棉衣漏了几个洞,小风呼呼的往里面钻。
“老头,你也不怕被冻死,在这躺着”
年轻人缓缓蹲在老头身边,这位年轻人似笑非笑的盯着老人,随手替老人塞了塞衣服,
滚滚滚,少烦老子,滚远点,你们这群世家少爷懂个屁。
年轻人倒也不生气,只是从腰间取出酒袋,随手递给老人
我可不是世家少爷,缥醪酒,从潇北运过来的。
老人望着年轻人递过来的酒袋,一刻也没有犹豫,伸出他那冻得红肿的大手,抓过酒袋,立马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嘿,混蛋玩意,还真他娘的是缥醪酒,你小子,好好好,真他娘的对老子脾气。
老人微微在嘴里咂了一口,顿时享受的神情流露出来,但是突然老人盖上了酒袋,
好,这好东西得留着慢慢品。
年轻人依旧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轻轻的触碰了老人手上的铁环,之后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醉的不省人事的老人怀中。这位年轻人赫然便是我们的潇北王世子萧奕,萧奕盯着安详睡去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这位老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去曾经带领着他们潇北军老伙计打天下的萧大将军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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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锁链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血痕,萧奕望着羽林卫将黑袍拖入昭狱第九重闸门。当青铜闸门轰然闭合的刹那,他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珏——那是潇北皇陵外乱葬岗的碎玉,三年前他从父母坟头亲手掘出的陪葬品。
"江南漕运的暗流,可比渭河冰面下的漩涡凶险。" 皇帝赐下的鎏金虎符硌在胸口,萧奕却想起昨夜掌灯时分,残雪压折枯枝的脆响。就像十四岁那年,他偷溜出王府与二皇子策马踏冰河,冰层在月下绽开的裂纹声。
驿马嘶鸣穿透薄雾,萧奕攥紧缰绳的瞬间,忽听得身后传来铁马冰河之声。二十名玄甲卫列阵待发,铠甲鳞片碰撞声让他恍惚看见潇北的冬夜——二皇子总爱把冻硬的盔甲贴在他颈窝,笑着喊:"阿弈你看这潇北的雪,落在铁衣上竟比江南的梅花耐看。"
"大人,漕运账簿已备妥。" 小虎的声音惊碎了琉璃般的往事。萧奕低头看着舆图上蜿蜒的朱砂标记,那些殷红线条忽然化作潇北城外的十里血枫。去年清明他在父母坟前焚化《山河志》时,火舌舔舐书页的声响,与此刻晨风吹动卷宗的簌簌声竟如出一辙。
马队转过朱雀街角时,萧奕突然勒马。西洋钟楼传来的晨钟惊起寒鸦,他望着振翅的黑影掠过六部衙门的琉璃瓦,忽然记起某个雪夜,二皇子用冻僵的手指替他系紧狐裘,呵着白气说:"等天下一统了,咱们回潇北猎白鹿可好?"
"大人?" 小虎迟疑的呼唤惊醒了他。萧奕垂眸掩去眼底猩红,扬鞭时腕间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四年前潇北兵变时,他躲避追杀留下的贯穿伤。马匹吃痛嘶鸣着冲进晨雾,官道两侧的冰棱纷纷震落,碎玉声里恍惚混着少年时的笑语:"阿奕,潇北的冰凌能雕成玉珏模样呢!"
飞鸟尽良弓藏,自古骁将,多死朝堂。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很少有好下场。他父亲萧建舟生于战国时候的潇北,见惯了大小诸侯攻伐兼并,带着潇北一百零八位儿郎毅然决然的投身军武,二十年间,东征西战,十六部南下,是萧建舟将禁卫军和潇北老营整合成潇北军,与赢正韶二人各指挥一支,东西共同北上,当世人谈到当年十六部南下,都在赞颂当今皇帝率领潇北军于雁门关一战定乾坤,但是真正上了年纪或者在那个时代出生的人,隐隐约约记得那年关外下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皇帝率领十二万潇北军孤军深入,直至雁门关,却因为突发恶劣的天气,十万潇北军缺粮少衣,还遭到了十六部主力的包围。万里狼烟滚滚,惨烈程度不言而喻,十二万潇北儿郎仅剩不到三万,正当十六部自以为可以一战之下攻克潇北,挥师南下时。处在东路战线萧建舟千里奔袭,仅率两万白马轻骑,迂回草原直抵雁门关,与赢正韶里外夹击,大破十六部,那一任的大汗在乱战中被杀,十六部元气大伤,退出草原以外。那一战,在史书上只有寥寥几笔,“上率潇北军阻敌雁门关,上破敌,大捷。”殊不知那一战,潇北军三十六赐字大营,二十五个赐字大营参战,十五个赐字大营全军覆没,二十五大营无一建制完整。那一战,昏天暗地,满目疮痍,赢正韶身受重伤,萧建舟背挨七刀,肩受一箭。一百零八位跟随萧建舟东征西战仅剩四十二位的潇北儿郎,经此一战,仅剩十人,那一战血染雪而遍地红,那一战发生时,萧奕赢宸二人刚好出生。
萧奕的指腹擦过剑鞘上的冰碴,篝火将残雪映成血色。二十丈外的营地里,新兵正传唱着《潇北破阵曲》,嘶哑的调子让他想起父亲战甲碰撞的声响——那年函谷关大捷,七岁的他躲在粮车后,看着萧建舟的玄铁重铠溅满西秦人的脑浆。
"少将军,您的炭盆。"那时亲卫捧着铜炉跪在帐前,火光映出他甲胄上的狮头纹。萧奕突然伸手扣住护腕,冰凉的鳞甲刺得掌心发痛——这铠甲本该穿在父亲的亲兵身上,若是四年前那场雪夜兵变......
呼啸的北风裹着记忆碎片扑面而来。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攥着木剑冲进中军帐,撞见父亲正用染血的布巾擦拭战报。羊皮卷上"坑杀二十万"的字迹被血渍晕开,像极了赵国刀圣秦俊被铁骑踏碎时溅起的肠肚。
"为何非要屠城?"少年时的质问刺破回忆。萧建舟转过身,左眼那道箭疤在烛火下泛着青紫:"你当燕国儒生登城骂阵是风骨?"父亲捏碎手中的陶盏,瓷片扎进掌心浑然不觉,"他们往井里投的是瘟疫死鼠!"
篝火突然爆开火星,惊醒了陷入回忆的萧奕。他摩挲着腰间玉珏,那是古蓟城破那日从父亲帅帐捡的。玉面裂痕里嵌着暗红血丝,不知是张宪忠屠城时溅上的,还是......
"报!南楚密使求见!"传令兵的声音撕裂雪幕。回想到这一幕萧奕握剑的手猛然收紧,剑穗上褪色的红绳突然散开——正是当年赢宸系上的双环结。狂风掀起的刹那,他恍惚看见父亲站在血染的城墙上,身后"萧"字大旗被狂风扯成碎片。
其实萧奕有时候也会有疑虑,手握潇北军一半军权的萧建舟为何仅仅在一夕之间,就被轻而易举的消灭。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呼啸的北风在树木的枝头掠过,发出阵阵如野兽嘶鸣啸声。身着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似是觉得冷了些,将衣服又拉紧塞严。男子一只手放在石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双眉紧锁,似是心事重重,年轻人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又瞟了一眼火苗摇曳的灯火,轻叹一口气,紧接着,年轻人目光猛然投向远方,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可是年轻人不由自主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一袭黑衣步履沉重,随意而散漫,缓缓向这边走来,但是如果让一些武道行家看来,就会有所发现,黑衣男子看似步履沉重,实则暗藏玄机,周边积雪覆盖,而当男子走过,脚下的积雪竟然有被微微吹动位置的迹象,这等内力必然异常雄厚。戌时的雪粒子砸在玄铁护腕上,萧奕摩挲着腰间玉珏走向安然亭。那是六年前他与赢宸猎白鹿的旧地,此刻却见石桌上摆着两盏冻裂的琉璃杯——正是当年二皇子从西域带回的珍品,杯底还刻着”潇北双璧”的篆文。
“萧大人果然来了。“阴影里转出的人影披着雪狐大氅,玄色兜帽下传来冰棱相撞般的轻笑。萧奕瞳孔骤缩,那柄嵌着孔雀石的短刀正悬在来人腰间,刀鞘上还留着他十四岁时刻的平安符。
碎雪突然变得密集,打在亭角青铜铃铛上发出碎瓷般的声响。萧奕恍惚看见那年冬狩,赢宸握着这把刀为他剖开冻僵的鹿皮,血珠溅在雪地上宛如红梅。而今那抹殷红却化作潇北城头的血瀑,三十万军民的哭嚎混着父母棺木落土时的闷响,在他耳畔轰然炸开。
“二殿下好手段。“萧奕指尖深深掐进玉珏裂纹,冰凉的棱角刺破掌心,“连阳先生的笔迹都能仿得九分像。“他盯着对方袖口银线绣的蟠龙纹,那是皇帝赐给赢氏皇族的图样,此刻在雪光里竟像条吐信的毒蛇。
赢宸忽然掀开兜帽,额角那道月牙疤撞进萧奕眼底——那是十二岁替他挡下刺客暗箭的印记。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与当年染血的绷带重叠成诡谲的画面:“阿奕,潇北的雪落在玄甲上,果然比江南梅花耐看。”
萧奕猛地后退半步,靴跟碾碎冰面发出琉璃迸裂的脆响。腰间的《山河志》抄本突然变得滚烫,那是昨夜他从昭狱宗卷搜出的原件,其中一页朱批赫然写着:“潇北萧氏案,当以雷霆手段镇之。”
寒风卷着枯枝掠过亭角,赢宸解下短刀轻轻放在石桌上。刀柄缠着的褪色红绳突然散开,萧奕看见自己当年系上的双环结——那夜他们对着潇北的星河起誓,要在这乱葬岗上种满波斯菊。
“寅时三刻,渭都渡口有批辽东药材。“赢宸的指尖划过琉璃杯裂痕,鲜血突然渗进冰纹,“阿奕,可知,当年你父亲咽气前,攥着的不是虎符而是半截红绳?”
雪幕深处传来更鼓,萧奕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碎玉声里恍惚响起父亲临终时的咳嗽,混着赢宸十四岁那年的笑语:“等江南的雪化了,咱们回潇北猎鹿可好?”
寒冬风雪,千里一色。
白衣男子新披甲,
愈往北去,风来的越紧。二骑并马疾驰。赢宸听着风声与身后盔甲的摩擦碰撞。
“赢宸,没有人会一成不变的”
“赢宸,你记住了,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掌控!”
脑海中的声音逐渐放大。
“皇兄,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明日就应该到雍州北了。”赢昱勒了勒马绳,与赢宸同步停下。身后数千名铁骑同步停下,军容严整,风寒不侵。
“嗯,出了雍州北,就算是入了北境,”
赢宸点了点头,向远方望去。
“是该着手准备了,”
“我们这五千骑兵,只能算个救急,我们这七日星夜不停,随行所带的干粮,也差不多了。”
赢宸望向赢昱,开口讲道。
“我们此举也是无奈之举,算是兵行险招,文亮给我的传信中,三路骑军明日皆可入北境。”
赢昱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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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倔强的护在母亲身前。他原本就单薄的麻衣也被扯毁了大半。地上躺着的女子倒在血泊之中,眼神里尽是悲愤,脖颈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鲜血,
弯刀上不断滴落着还没冷下的血滴,高大的军士狠狠踹在男孩身上,军士冲着男孩又淬了一口唾沫。军士高大魁梧,脸上有两道狰狞的刀疤,皮毛与铠甲的融合,手上弯刀透露着他的身份,这是草原北部十六族士兵的打扮,而脖子上蝎子的图腾,证明了,他是十六部中“黑蝎族”的族人。
“黑蝎族”在十六部中的地位可不高,他们有着魁梧的身躯,但是在征伐不断的十六部中却连吃败仗,在其他部族中求夹缝而生存。“黑蝎族”在草原中屡受排挤,他们属于十六部中“铁鹞子”军,有着类似于中原地区斥候一类的作用,但与中原斥候不同的是,“铁鹞子”军重视战场搏杀训练,尤其是他们的骑射,在马背上生存的十六部军队中都属于一流。
高大军士恼怒男孩的螳臂当车,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乌尔善!”
另一名蛮兵却伸出手来拦住正要进行屠杀的乌尔善。
“嗯?”
乌尔善猛然回头,显然眼神中透着一股凶煞与不耐烦。
“你不要忘记了昊公子说的话”对于乌尔善不善的目光,这名蛮兵却选择了无视。他目光紧紧的盯着男孩,轻晃脖颈,脖子上露出一头眼中滴血的狼头图腾,血眼狼头,这是十六部中屠狼部特有的标记。此人虽身着十六部服装,却面相与中原魏人一般无二。
乌尔善猛然抖臂,甩开了这名蛮兵的手,
“哼!魏狗!别跟我指手画脚!”
乌尔善高举弯刀,再次向男孩劈去,
“嘣”
清脆的断裂之声,这名魏相蛮装的的军士缓缓将手中的弯刀归鞘。
“我只是传达公子的意思,还有,下一次断的就是你的脑袋。”
这名军士缓缓开口,然后一把抓住男孩脖颈,将他打晕拖了出去。
乌尔善望着手中断裂的弯刀,狠狠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冉闵!”
“我先回去复命了,你们慢慢找吧。”
被称为冉闵的蛮兵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吼!”
乌尔善猛然怒吼,一巴掌甩在一旁下属蛮兵脸上。随后下令让他们滚到外面待着,此时的乌尔善心中大为恼火,在十六部中其他部落的人瞧不起他们黑蝎族就罢了,没有想到一个从南面过来的人竟然也敢这样对自己。
他望向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意识的男孩母亲,女子是典型的北境女子,之前被弯刀划破了动脉,命不久矣。乌尔善拽起了女人,拖进屋内。
先杀后奸,十六部对待这些北境百姓,历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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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披甲而立,望着北境四州堪舆图,周围军士披甲亮刃,斥候快马军情急报不停,将士却不为其影响,军容整齐排列有序,可见治军之严。
赢昱随手接过最新斥候消息,眉头舒展,随即将手中军情交给了一旁的白甲男子。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巡防营周边将领的注意,巡防营的将领多是与赢昱在蜀中一手带出的将领,这次北上,局势之紧张,就连赢昱极为重视的谋士李文亮也被迫暂时离开他的视线,而这位白甲男子竟然一路上与武王爷谈笑风生,而且隐隐竟然有盖过他们王爷的风头。都是赢昱手底下多年的将领,自然明白他们王爷的脾气,他们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二人的举动。
阅过消息,赢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才出雍州,便和十六部的骑兵接触,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间接的论证了他们对于北境局势的预测。赢昱很快向赢宸指出,他们的西北方向,有两三支十六部千人队游荡,正在向上党方向聚拢。
“看来上党边军的日子不好过了”
赢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上党边军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十六部的来势汹汹,四州之地沦陷,不仅打的边军溃不成军,也给整个大魏敲响了警钟。歌舞升平的盛世之下,掩盖着的是亡国灭种的危机感。
骁勇善战的潇北军在面对这十六部铁骑都要十分谨慎,上党边军如今多是从四面八方收拢回的残部,加上物资线断裂,不可能抵御太长时间。
一旁一名胖子突然开口:咱们距离上党也就是一天的路程,但这次北边蛮子对于上党战役很重视,这两天咱们的斥候跑死了三四匹马,也算是弄清楚了现在大致的战况,上党正面北蛮子摆了三万步拔子军,这可都是步卒中的精锐,上党侧翼斥候发现了两支轻骑,黑云长剑都,银枪效节都。这两支骑兵数量不多,但是就一个字,快!这次统率这支部队的是他们大汗弟弟,叫什么来着,对,叫拓跋桐华!
开口说的人臃肿肥胖,但是口齿清晰,他抖动着身上的肥肉,赢宸瞟了他一眼,认出他来,这是赢昱手下营千总朱傀。
朱傀长得五大三粗,面露凶色。出行在外,行人路过都要绕路而行,可就是这样一个凶狠的胖子,实际上却是一个异常胆小谨慎,细致入微之人,赢昱这次北上只带了五千轻骑,朱傀能入选,足以证明他是有一定的实力的。朱傀由于身体臃肿,一般的马匹甚至都无法将其托起,但是怪就怪在此人对于马战异常精通,蜀中平叛时,蜀中地形复杂,山地居多,不利于骑兵突袭,蜀中叛军也是了解这一点,他们依托地形层层递进,战事一时陷入焦灼,而朱傀在此时恰恰利用叛军的心理,以重骑换轻骑,率领八百轻骑沿蜀地剑阁冲关而去,吸引了蜀中叛军目光,朱傀率军绝不恋战,边打边进,深入腹地,为赢昱赢得了进蜀时间,此一战,于世间不声不响,此一战,巡防营转守为攻,破蜀门户,此一战,八百轻骑存十三,此一战,蜀中尽知朱傀勇,勇冠三军。
赢昱不语,反倒是赢宸接过话头:都是北蛮子的精锐,我们这五千轻骑,却是不够人家塞牙缝。看来北蛮子确实要有准备,和我们打了一个时间差,他们知道我们我们的大军定然没办法及时赶到。
赢昱点头,同意了赢宸的观点,随即开口:明日三路大军就应该全部入北境,而且粮草已经解决,
“就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赢昱盯着行军路线,略微抬眸,刚好眼神与赢宸对上,二人相对良久,赢昱似是挣扎,最终长舒一口气,
“好吧,就按你的想法来,”
赢宸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拍拍赢昱的肩膀,这一举动,倒是把周边的将领看的目瞪口呆,你的想法?这是什么意思,这男子竟然敢拍自家王爷的肩膀,而自家王爷竟然没有一点脾气!
“我有条件的!”
“嗯?”
“你带着陷阵营和飞鸟营,”不等赢宸反应过来,赢昱再度开口
“朱傀!陷阵营和飞鸟营和你,统一受他节制,记住,若是他有任何闪失,你不用还回来见我了。”
朱傀此时一头雾水,但听着自家王爷那不容置疑的声音,被迫重重答应下来。不仅仅朱傀此时不知所措,巡防营的几位将领也是目瞪口呆,陷阵营和飞鸟营是这五千轻骑中最为精锐的两大营。竟然要交予眼前这位与他们相识不过几天之人,最重要的竟然是自家王爷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此他们不禁对眼前的年轻人感到好奇。
但是,在军中,他们对于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武亲王,是有着极高的信任与崇拜,况且,军令如山倒,是不允许他们有过多的质疑的。所以,他们有再多的好奇与不满,都在此时压制了下来,朱傀并未作声,只是轻轻抬眼,默默注视着眼前白甲男子,眼神中一抹惊讶之色闪过,却并未多说,只是抱拳行礼,领命而去。
风凌冽,马长鸣,儿郎踏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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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巡防营北上,一只大网悄然在渭都张开。
这段时间,除了北境战火蔓延的消息,漕运总督郭世旭下了昭狱消息在京中也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段时间最忙的显然要数那位太子殿下了,漕运一职,关乎一国之经济,备受朝野关注,郭世旭在朝中早就有了明确的立场,早早的站到了太子这一边来。所以他一出事,最头疼的当属太子。
东宫可以说是灯火通明,太子请罪的折子短短几天连上三道,东宫这边摆明了是要与郭世旭划清界限,毕竟东宫这边不傻,虽然人是被羽林卫抓的,但是抄家的旨意是宫中下的,而且这一次,朝中从上到下参与这个案子的府衙动作如此之迅速,显然是得到了宫中的支持。
但是在明面上,宫中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皇帝甚至直接停下了早朝,但越是如此,反而让人感到不安,不仅仅是东宫,整个朝堂都在观望,观望接下来的局势究竟如何发展。
在羽林卫的昭狱中,
“不要动,我看不清了。”昏暗的昭狱中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
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在三张苍白的脸上,一人提着一盏灯站在一旁,手里的灯不停地晃动着。一人瘫坐在冰凉潮湿的地上,另一人手里正拿着一块残破的碗片,正在做着些什么。仔细一看,那人分明在用碗片的钝角一下一下刮着坐在地上的人腿上的骨肉。腿上腐烂的肉已经被刮的差不多了,骨头露了出来,他开始截去附在骨头上的筋膜。
“求你,求你了大人,让我死!”
瘫坐在地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沦为阶下囚的漕运总督郭世旭。当今天下,羽林卫的诏狱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惧,对于犯人来说,进入羽林卫诏狱,可以说,几乎就是十死无生。“谈昭色变”一词似乎更能准确的的来形容这里。
“闭嘴”
“羽林卫铁律,嫌犯不忍酷刑而死,施行者以渎职罪论处。郭大人,你想害死我啊?”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发老头缓缓抬起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老头双眼浑浊,苍白枯老的一双手令人心中发怵。
“驴头,好了没”
“进来吧,谁允许你叫我驴头的,小崽子。”
“好了好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出去吧”
老人闻言不再多说,缓缓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光线昏暗,郭世旭眯起眼睛,方才看清楚来人。他双臂撑地,努力的想让自己坐起来,但是经过这些天的折磨,他吐出一口浊气,放弃了挣扎。
“郭大人,别来无恙”
男子一袭黑袍,不见真容
“大人,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郭世旭突然神情激动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见你”
男子轻笑
“我的家人他们”
郭世旭缓慢抬头,目光殷切
“你表现的好,他们过的就好”
男子语气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就好那就好,”郭世旭默默念叨,突然男子轻笑出声
“道理你是明白的,但是,我最相信的还是死人”
“我明白我明白”郭世旭仿佛还没听明白,最终依旧在絮絮叨叨,突然,郭世旭眼中一抹不可置信闪过,猛然抬头
“不”
“啊”
闷哼声夹杂着血丝喷涌而出……
…………..
潇北上党
急风呼啸,北境的雪少有停歇的时候,上党城下,鲜红刺眼的颜色笼罩着这片土地,白雪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散落的残肢断臂似乎在暗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边军将士披甲执锐,矮墙之下,三三两两的边军将士,或闭目养神,或狼吞虎咽。
苏峰斜靠在一处台阶旁,正用布条一点一点的裹缠着胳膊上的伤口。身上的甲胄已经被鲜血染红,沧桑的脸庞因为疼痛不时的抽搐,人至中年的他经历这些日子的征战早已疲惫不堪,但是不置可否,此时的苏峰,眼中的决然之色更加浓烈。
“将军,这伤”
一旁的军士一边给苏峰递上布条,却不禁担忧到。
“死不了”
苏峰打断了军士,紧接着摇了摇头,似是安慰一般,又开口说道
“北蛮子的弯刀真快,他娘的不小心蹭了一下,给老子放了点血”
“今天第几次了”
苏峰打完最后一个结,转过身去,缓缓开口。
“回禀将军,十六部今天已经第六次进攻了”
“后城的路探的怎么样了,”
苏峰再次开口,苏峰也是仔细研究了目前的形势,他明白若是继续固守上党,早晚会被十六部吃掉,平时的他根本就不会出城与十六部的骑兵较量,今天他却连续打退十六部六次进攻,自己的伤亡必然不小。为的就是拖延时间以谋求后路。
“南下是不可能了,目前只有沧州之路尚未被封锁”
“传令下去,各营整备,今夜拔营,一个时辰后,各营将军升帐议事”
“是”
夕阳余晖,在这寒冷的潇北发挥不出一点余热,苏峰拾起一旁的配剑,缓缓抽出,良将锻造的利刃闪着寒光,但是刀口却不再那么锋利,刀刃上稀稀落落的有这几个崩裂,这是砍在人骨上所致。
“呜~”
瞭望台的号角响彻整个上党,无数边军将士缓缓抬起了头,疲惫的身躯却挺拔的站起,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战斗,他们从戍守边关的普通军士转变成了一尊尊战场杀神,十六部的凶狠他们是见识过的,他们的父母妻儿多有惨死在十六部手中,眼神中的杀气掩盖了身躯上的疲劳。
战斗的号角,十六部再次发起了进攻!
“不给爷们一点喘气的机会”
苏峰目视远处,黑压压的重甲步卒,这是这两天他们的主要对手,十六部中岩熊部的步拔子军,三万重甲步卒。
气氛如暴风雨来临前夕一般压抑。烛火在寒风的侵袭下摇曳不定,发出微弱而闪烁的光芒,映照出众人紧张而严肃的面容。
“长松!”陡然间,苏峰一声大吼,声若洪钟,在营帐内久久回荡。那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
“末将在!”回应之声清脆有力,一名少年将军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营帐一侧闪身而出。他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身形挺拔矫健,犹如一棵傲立风中的青松。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仿佛也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战意。
苏峰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久久凝视。曾经那张带着些许稚嫩的俊逸脸庞,如今已被岁月和战火雕琢得棱角分明。少年的眼神中,少了往昔的清澈纯真,多的是一股逼人的杀气和坚毅。苏峰走上前去,缓缓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一下,带着信任,带着嘱托,也带着一丝诀别的意味。
“来不及与众将军细细议事了,长松。”苏峰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沉重的铁锤,敲在了众人的心头。“从现在起,我大魏这几万边军就交付与你了。留下一营兵马,你率其余人马,从后城突围,即刻奔赴沧州!”
言罢,苏峰猛然转过身去,挺拔的背影似一座巍峨的山岳,任寒风肆虐,岿然不动。他不再看少年一眼,那声音决绝而坚定,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将军,我不能留您一人在此!”少年将军长松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焦急和不舍,倔强的神色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他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握拳,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营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一旁的几位将军也按捺不住,纷纷开口。
“苏将军,我留下!让我陪着您!”一位满脸沧桑的老将,声音中带着哽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苏峰的忠诚和赴死的决心。
“将军,万万不可啊!您是我大魏的中流砥柱,若有闪失,边军何去何从,我大魏又当如何?”另一位年轻的将军满脸焦急,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领。
“我留下,你走!将军,此去凶险万分,您不必白白送命,让我替您承担这一切!”又一位将军红着眼睛,大声吼道,那声音中满是悲壮。
苏峰缓缓抽出配剑,寒光闪烁,仿佛一道冰冷的闪电划破了的压抑气氛。他紧握剑柄,剑身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也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波澜。
“都给我闭嘴!”苏峰怒目圆睁,声如雷霆,那威严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大敌当前,岂是你们儿女情长的时候!大魏的安危,百姓的生死,都系于你们身上,谁也不许再提留下之事!”
“孩子,我手下三大营的兄弟已经拼光了,我必须留下,其次,我若是走了,上党失陷,这几万边军有什么好歹,我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你带着他们走,我放心。去沧州,与邱将军汇合,朝廷的大军近日应该能够抵达。”
苏峰的手掌按在剑柄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老树根。刀削般的面庞在跳动的烛光里忽明忽暗,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记住,给边军留个种子。哪怕只剩一根火把,清明烧纸时......"他喉头滚了滚,忽然抓起案头半坛残酒仰头灌下,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爷们坟头上好歹还能飘点灰。"
长松浑身剧震,佩剑穗子簌簌抖动。他看见将军握着酒坛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那是七年前血战黑风峡时被敌箭射穿的位置,每逢阴雨天都会渗血。少年将军突然单膝砸地,膝盖撞击青砖的闷响惊起帐外夜枭,喉结滚动着挤出嘶吼:"末将......"
"滚!"苏峰猛然将酒坛摔碎在帅案前,飞溅的陶片划破他眉骨。鲜血蜿蜒而下时,手中长剑突然暴起寒光,剑锋劈断半寸厚的檀木帅案,案头行军图裂成两半飘落,惊得周围将领齐齐后退半步。
少年将军起身时,帐外忽有朔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将裂成两半的"翰州"二字吹得贴在染血战靴上。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珠,转身刹那,帐内火把映得玄铁护腕寒光凛冽,却照不见年轻面庞上滚落的热泪。
马蹄声撞碎子夜寂静时,长松突然勒马回望。城楼上那道孤影仍拄剑而立,大氅在风里翻卷如招魂幡,身后残破的"苏"字帅旗猎猎作响。少年突然想起三日前巡营时,将军弯腰拾起被马蹄踏碎的野菊花,轻声说过:"等开春了,在箭楼底下种些波斯菊......"
风萧萧,马长鸣
儿郎踏征程
苏峰,江南道苏氏一门,百年书香世家,作为苏氏家族长孙,在游历潇北时结识邱元祐,毅然决定投笔从戎,因此与家族决裂,投入边军第六营,战功卓著,因善于防守,军中有“磐石将军”之称。
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磐石将军”虽然是对苏峰善于防守的肯定,但是他从来不喜有人这样称呼他。在他的心中,从军者,当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才显英雄本色。
边军后撤,边军第六营所剩的一千多将士并没有跟随,边军第六营隶属于潇北最肥沃的土地,瀚州,大部分是瀚州当地男儿,他们都是苏峰的老部下,潇北风寒,第六营人人以黑巾裹脸。座下是颜色统一的黑色骏马,此时更显军威。
“儿郎们,你们都是我苏峰过命的兄弟,我带着你们从瀚州离开的时候,说一定会带你们回家,现在看来,我食言了。”
苏峰抽出长剑,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低头看向在女墙中备战的第六营将士们。
“杀—!”
杀声震天!
第六营人人抽刀,他们黑巾铠甲裹身,仅仅露出一双双眼睛,那双眼眸里充满了悲愤、怒火和杀气。瀚州千里沃壤,向来被誉为潇北粮仓,但同时也是遭受十六部掠夺最严重的地区之一。第六营士兵大多来自瀚州,如今他们被迫从瀚州败退至上党。然而,他们心中的悲痛并未减轻,因为他们的家乡已经遭受了敌人的洗劫,无数老幼妇孺惨遭屠戮。
“杀”
默默念出这个字,苏峰轻笑,继而转为大笑。苏峰面上大笑,那笑声中却透露出一丝决然。他的内心对于即将奔赴战场的第六营所面临必死的结果已经释然。在这一刻,他仿佛放下了一切负担,充满了力量。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他知道,自己和第六营的兄弟们即将面临一场残酷的战斗,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保住边军,为了瀚州惨死的父老,为了第六营荣耀,同时,更是为自己释然的心,此战既决战,此战必死战!
苏峰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第六营的兄弟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儿郎们,此战,我们知道,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但我们无所畏惧。我们身后,是昔日的边军袍泽,是惨死的瀚州父老,很是我们第六营的荣耀!
将有必死心,士无偷生念!
“杀”
杀生震云霄,此战,无论结果如何,边军第六营,必将荣耀刻在潇北的土地上!
将军上马,执利刃,批重甲,携儿郎,赴战场!
步拔子军算得上是十六部中数一数二的重甲步卒,岩熊部在十六部的地位是仅次于屠狼部,这步拔子军可以说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十六部是马背上的民族,最终骑射,十六部的铁骑可以说是强悍无比,可是步卒一直是弱项,而岩熊部落善于工匠锻造,他们对于步卒的培养是十六部中数一数二者。
步卒之后,一座临时高台筑起,猎猎风声,呼啸而过,瘦高男子整了整身上的狼皮披肩。男子身后,精锐的重甲步卒挎刀而立。高台下一位位骑着战马的十六部统领,眼神狂热的望着高台上的男人,却不敢含有一丝的不尊重!
男子似是有些许恼怒,盯着前方的眼睛忽的低了下来,似是思考,却看到男子脸庞削瘦,十六部人的装扮,却有魏人面相,更为惊奇的的,细看男子的眼睛,深邃而又寒冷,眼中竟是双瞳!
“这磐石将军,名不虚传啊!”
一声轻叹自男子口中传出。
幽幽小径,便有了初春的意境,不同于北境严寒,江南道一片祥和悠然。作为可以说是天下最富饶地域,不仅仅气候独特与其他地区,江南的人也是傲于其他地方的人。江南富甲大魏,江南士子才高天下。每每恩科放榜,江南登科入仕者必然多于他处。自战国,江南道便是名家辈出,儒家至圣的归隐之处,道家先祖的的道之所,包括从西域之外传来的佛刹之说也是在江南兴盛起来,像如今为了争得佛教主流的两大寺,也都坐落于江南。江南的傲气不仅仅来源于风气江湖,更重要的是江南人的官运亨通,世家遍地。
马背上夺得天下的赢正韶在成为天下共主之后,并没有继续依靠着武将,反而将目光放在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身上,他开科取士,网罗人才,赢得了那些前朝世家与穷酸的青睐。世家,可以说是整个江南的主心骨,一些百年世家不乏财大气粗者,他们开设学府供养一些穷酸士子,这些穷酸士子不乏才气盎然者,他们在朝中官运亨通,感念世家恩德。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他们相互依附,相互妥协。各取所需。
江南不缺正派名流世家,更不乏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的土霸主,也属于世家之流,整个江南道,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中。赢正韶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大一统国战之后,急于收回外放的权力,所以当萧建舟解决了北方诸国而兵锋直指江南时,赢正韶会毫不犹豫的御驾亲征,潇北军威天下雄,而深知江南世家弊端的萧建舟势必会借此机会将世家连根拔起,说不定像古蓟城的惨案会在江南道发生,只怕到那时,赢正韶想要收回军权势必会更加困难。借此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这些世家。同时,潇北王在北方的作为对于这些张嘴闭嘴之乎者也和仁义道德的世家大族来讲本来就是要受万人唾骂的,况且这些世家对于谁做皇帝并不感兴趣,只要自己手中的权力被自己牢牢掌握,自己的家族能够传承兴盛,这就已经足够了。
北境战事惨烈,但是对于江南来讲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先前时候江南各州各郡地方官员还忧心忡忡,害怕北境战火的燃起,会导致朝廷在江南地区加征粮税,这些官老爷们整天忧心忡忡风声鹤唳。但久而久之眼见朝廷并没有传出风声,也就随之放下了心。
南浙郡处于江南东部,占据了整个江南道四成的土地,可以说是江南第一大郡,繁华之景让人叹为观止,最重要的,在南浙这片风水宝地,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战神,离阳侯楚庄南的所受封之食邑,虽然大部分的时间,离阳侯常年驻守在潇北极寒之地,但是这位战神名气之大,使得原本就骄傲的南浙人,不免又添了几分所谓的谈资。闹市之中一片祥和,粉白裙女子以面纱遮面,穿梭其中,身后跟着的几名仆役异常魁梧。女子虽带面纱,婀娜体态,雍容的气质,上等的江南绸子裙,加上身后魁梧的仆役,也显示了她身份的不凡。几名仆役衣着普通,可眼中的杀戮之气绝对不是普通奴仆能够拥有的,必是经历沙场的军伍之士。
那小乞儿缩在状元桥墩子底下,破袄领子竖得老高,却遮不住脖颈子上的青筋直跳。十个脏指头死死绞着衣襟豁口,骨节捏得泛白——那补丁摞补丁的布片子下头,隐着枚鸽卵大的白石印,印纽上一点胭脂红痕,像极了凝血珠儿。。
或许是小乞丐的年龄甚小,又或是他的神态令人可怜,周边的路人经过这里,总是想着扔下一两枚铜子,或是好心,或是可怜,这一举动,却令的周边的行乞者纷纷不爽,他们对施舍者无可奈何,所以他们的目光便盯上了小乞丐。
陈三是个侏儒,打小就被爹娘弃养,被南浙当地的乞丐头子收养,在南浙当地渐渐有了些名气,后来老乞丐死了,陈三就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当地丐帮的头把交椅,陈三手段极深,短短几年,在江南道混的的风生水起。这条街也算是丐帮平日里的一处地盘,在这条街上靠着卖惨装病,收入倒是可观,这两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这名小乞丐,打乱了这一切,年龄和弱小的身躯似乎更能博得人们的同情。
“三爷,我带崽子们把这外路货沉江?”
独眼龙话音未落,蹲在漕船缆桩上的麻脸乞丐已窜将起来。江风卷着陈三爷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反手一记铁砂掌甩得麻脸踉跄三步,镶铜头的旱烟杆不轻不重敲在船帮上,七十二码头霎时鸦雀无声。
“作死的猢狲!“陈三爷鹰目如电扫过漕船桅林,“当年老子在瓜州渡要饭,你这胎毛未褪的雏儿还在娘胎里打转呢。“话音裹着江涛拍岸声,震得麻脸缩着脖子直往青石堤缝里钻。
江南道谁不知陈三爷的烟袋锅子比官家令箭还重三分?莫说漕粮盐船,便是官家缉私的龙旗快船要进港,也得先往三爷的龙头铁牌上递帖子。更遑论这麻脸不过是七十二水寨里最末等的”莲花落”,连给总舵掌灯都不配。
陈三爷眯眼望着江雾里渐近的乌篷船,烟锅子在船帮磕出三长两短的金石声。暗处顿时响起窸窣脚步声,十六个抬轿的”草上飞”转眼间撤得干干净净。麻脸突然瞥见三爷握着翡翠烟嘴的指节泛白——这是要见血的征兆。
“传我的青竹令。“陈三爷忽然往江心啐了口烟渣,“各堂口照旧摆香,今夜的漕银…“话到半截忽的顿住,江风送来乌篷船上断续的莲花落小调,调门竟与十年前他在南浙城根下唱的一模一样。
陈三能稳坐江南道丐帮头把交椅,不仅仅靠他出众的能力,江南道早有传言,据说江南陈三爷的养父有一个亲兄弟,早年间因为家境贫寒,便投身前朝一位王爷手下,因其体魄强壮,为这位王爷立下不小功劳,这王爷也就保举他做了将军,后来随着前朝覆灭,陈三养父的这位兄弟兵败被俘,受了惩戒,遭了宫刑,被送进了当今皇宫。这位也是极有本事的,短短几年,凭着戴罪之身,竟然获得了宫中某位贵人的青睐,竟然在宫中平步青云。
据说当年陈三爷养父刚刚去世,帮内暗流涌动,手底下几位丐帮长老凭着资历深厚,手头上功夫深些,就想着联手逼迫陈三离开江南,那时陈三的实力还不能比的过这些长老,想着鱼死网破时,几名内力高手带着一封信来到了江南道。再后来,那几位丐帮资历极深的长老的人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江南道丐帮各处分会。有人说这次的危机是老帮主生前好友帮忙化解,也有人说,这是陈三花了大的代价从别处请来。
只有丐帮几位核心人物才明白,是那一封来自京城大内的信帮陈三站稳了跟脚。
“走,去总坛”
疾风掠过檐角铜铃,南浙城春寒料峭
血煞蒸腾处
泥地里斜插着半截镰刀,刃口凝着黑褐痂子。小乞儿一对招子直勾勾盯着青石板上零散铜板,耳畔偏生炸响支离破碎的嘶吼:
「阿姊快走…呜啊!」
暗红色岩窟滴着黏稠浆水,满地断剑残肢扎在血泊里打颤。黄土早叫血浆子浇成了酱色,浆泡咕嘟嘟翻涌着,混着谁半拉手掌漂过去。眼看着根金簪子重重戳进泥里,面覆玄纱的妇人反手掷来物件,石印棱角生生硌进掌心嫩肉里。
「嗳…小郎君?」
忽有玉磬声儿荡开血雾,暖融融日头泼了满身。小乞儿仰脖愣怔间,正撞见粉缎子裙裾垂落眼前的金丝海棠——这姑娘罩着蝉翼纱,眉眼弯弯似秦淮河里浸过的月牙儿。竹骨伞面轻轻一偏,三分光晕笼在丰润唇珠上,倒比台州进贡的冻顶胭脂还鲜亮。
打西市口窜过个卖梨膏糖的货郎,车轱辘咯噔碾过青砖缝。小乞儿猛醒过神,发觉那白石印早被冷汗浸得滑手——伞下美人广袖微扬,薄荷脑混着沉水香拂过鼻尖,真要人命似的勾魂摄魄。
寒风卷过青石巷尾,少年指节扣紧怀中刻着的白石印,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暗珀。忽有绣银丝履碾碎枯叶的沙沙声自头顶传来,抬眸刹那,少年喉头蓦然发紧——粉白罗裙少女立在残垣前,杏眸流眄的模样竟与他记忆中阿姊赴死那日别无二致。
“阿姐…“嘶哑的呼唤脱口而出的瞬间,少年齿间已咬出血腥。他分明看见三年前血洗琅琊阁的蒙面人左腕,也刺着这般朱砂蝴蝶纹!
少女纤腰折梅般俯下身来,云锦广袖带起龙涎暗香:“小郎君认错人了。“葱白玉指捏着块透花糍递来,芙蓉酥皮簌簌落下糖霜。少年猛地别过头去,却听得腹中肠鸣如擂战鼓,在空巷里荡出回音。
“拿着。“少女忽然并指如剑扣住他脉门,袖底暗劲如游龙窜入经脉。少年腕骨微震,白石印上螭纹竟泛起幽蓝光晕,将那道内力生生震散——这是剑圣嫡传的”沧溟诀”!
“好俊的功夫。“少女轻笑收手,罗帕裹着糕点落在他膝头,说罢旋身踏月而去,裙裾翻飞间露出腰间鎏金错银的坠饰。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响,少年盯着帕角绣的”楚”字瞳孔骤缩。当年血案现场,不也飘着这样一方沾血的鲛绡帕?
江南道的回暖是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尤其是刚刚从渭都南下的萧奕,更是极为无语的,此时的萧奕,正身着黑色长袍,内里还是裹着厚厚的棉絮。
行走在南浙,遍地初春的景象,萧奕是异常欢喜的。
七年前,潇北宁州
晨雾未散之时,一骑玄衣踏碎官道薄霜。
萧奕勒马驻足山崖边,墨色箭袖染着寒露,掌中青玉扳指正硌着那道陈年箭疤。七年前宁州城外柳色渐黄的画面,总会在寅时三刻准时撕开裂痕——那年离阳侯府的翠盖珠缨八宝车碾过官道浮尘,藕荷色轻纱帘子突然被掀起半角。
马蹄声突然急促。
十七岁的少年将军猛地抽响皮鞭又仓惶收力,到底让白驹堪堪停在三丈外。夕照恰恰映亮车窗里少女鬓间流苏,金丝络子悬着的海外贡品金刚石坠角,在暮色里撞出泠泠清响。
"奕。"
朱漆窗棂上那支染着凤仙花汁的纤指,到底没有推开沉香木窗。绣金车帘坠下时,他分明听见碎玉相击般的轻笑,比御赐的羊脂玉禁步更清越三分。
山风卷着初雪掠过颧骨旧伤,萧奕抚过腰间缠着金缕丝的乌木刀鞘。南下前夜,他在羽林卫卫所里焚尽三箱旧物,却独独留下那张洒金笺——江南道侯府的墨宝,正与他钟情贵女时承诺的投名状,用的是同一批澄心堂纸。
前方渡口的旌旗刺破浓雾,浪涛声中忽有马蹄铁撞上青石的脆响。萧奕反手按住刀柄时,瞥见芦苇荡深处寒光如毒蛇吐信。
青石小巷,烟火气息,江南道之景色,不知为何,在萧奕的眼里,却是极为讽刺的,尸横遍地,风雪满天,刀兵血泪,这是大魏边境正在经历的事情,目前潇北的真实写照,而在另一边,人们没有任何感觉,或许是没经历过潇北那惨烈的战事,或许是江南道的烟火气息掩盖了王朝的战火。
突然间,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响起,犹如鬼魅一般,从一侧的小巷子里迅速传来。紧接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如箭般直射而来,化为两道暗劲,目标正是萧奕的左右两侧命门。萧奕不禁轻叹一声:“又来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厌烦,似乎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已经习以为常。然而,尽管心中有所不满,但他的身体却依然敏捷地做出反应,侧身躲避着这致命的一击。
萧奕鼻腔溢出一声冷笑,指尖轻叩刀镡发出金玉相击之音。他足尖碾过半寸,青石板上细密的蛛网裂纹朝着来人衣摆蔓延。
天色忽的暗了八分。檐角铜铃未及震颤,却见两道残影已纠缠至半空。玄色劲装与素白短打在青石巷里勾出泼墨般的杀意——
"锵!"
金铁相交之音切开凝固的空间 ,迸溅的火星里映出来人银质面罩下错愕的瞳孔。绣春刀青湛湛的寒芒凝成一线,堪堪停在他咽喉三寸处。萧奕广袖被罡风撕开道裂口,露出小臂虬结的肌肉,青砖在他靴底化成齑粉簌簌而落。
"丐帮的死士几时学会见不得人的勾当?"刀锋贴着暗青色领襟缓缓上移,将那遮了半张脸的银制傩面挑起半角。萧奕眯着眼看对方眉心一点胭脂痣,"陈帮主这般品级,竟舍得拿你来当弃子。"
那人喉间爆出声怪笑,反手扯断腰间流苏玉坠。碎玉未及落地,短刃已携着腥风直取心口!萧家独门七杀步却比他快上三分,萧奕旋身时长靴踏碎飞溅的玉片,刀背拍向死士腕骨的力道裹着化骨绵劲。
"喀啦"骨裂声里,面具坠落露出张布满赤纹的脸。濒死之人忽然双指并剑点向自己天突穴,原本溃散的内息竟暴涨三成。萧奕眉峰微动,撤步时反手将刀鞘掷向西南飞檐,那里传来瓦片细微的错动声。
"好一招九转逆脉..."话音未落,濒死反扑的身影突然僵直。七窍溢出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蓝芒,转眼间已化作滩腥臭血水。萧奕用刀尖挑起块未被腐蚀的鎏金腰牌,牌面貔貅图腾缺了右眼——正是丐帮暗卫的印记。。
萧奕脚步猛然一顿,一股热流自五脏六腑转为一股真气,猛然注入手中绣春刀。用力一挥,真气迸发。
青石巷中,霜刃割开最后一丝残阳。暗巷砖墙上斑驳的血渍未干,又被新溅的猩红覆盖。
绣春刀归鞘的刹那,三寸寒芒在萧奕指尖打了个转。他垂眸理着袖口金丝走线的饕餮纹,云锦袍角掠过青石板时竟未沾染半分血气。"羽林卫办案,总归要体面些。"低笑声惊起檐角栖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杀手颤抖的指节。
杀手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想起离京时羽林卫昭狱里的那盏人皮灯笼,烛影在檀木屏风上勾勒出江南漕运图——那是羽林卫当差时最爱把玩的物件。前日同来的几批死士,被削成人彘的惨叫还在耳畔萦绕。
"你不说,本官也猜得三三分。"萧奕踩着圆头官靴碾过满地碎玉,那是方才打斗时从杀手怀中掉落的双螭珮。暗卫腰牌在残阳下泛着诡异的磷光,背面隐约可见半枚金漆勾画的虎符印记。
穿堂风卷着枯叶闯进窄巷,裹起一缕异香。萧奕突然用刀柄挑起杀手颈间红绳,铜钱大小的翡翠冥币在风中叮当作响。"阴山鬼市的买命钱?"他指腹划过玉面鬼眼,"这单生意,你家主子怕是收不到尾款了。"
话音未落,西墙忽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萧奕翻掌震碎玉币,青烟腾起处竟幻化出半幅舆图轮廓。"丐帮的手笔可真大啊,六个玄丹境。"他甩袖熄了烟雾,再抬眼时,巷口马蹄声已如催命鼓点般迫近。
“不愿意开口,就别再开口了。”
绣春刀出鞘,饮血方可归。
北国旧梦风飞雪
唯有江南依旧春
青石板缝里嵌着圣武年间的北斗谶文,沧澜江心浮沉的画舫突然震出七声编钟响。少年公子腰间的绣春刀鞘上,二十八星宿纹遇水泛青——这是前这是当今羽林卫的制式佩刀,刀镡暗藏的璇玑锁孔还残留着户部火漆印。
桥头卖炊饼的老汉掀开蒸笼,腾起的热气在琉璃瓦上凝成《撼龙经》残符。公子哥儿看似呆望的柳枝新芽,实则在数第七根枝条上的铜钱疤——七年前故人在潇北悬谜,唯有数清九重叶脉里的金错刀痕,才能打开江南的秘密。
画舫二层忽飘落半幅鲛绡,正罩住公子褪下的黑袍。绡面用天蚕丝绣的《漕运图》遇水显形,缺失的寅虎位赫然是工部尚书私印的狼头纹。撑船艄公的竹笠边缘滴落朱砂,在船舷刻出"惊蛰酉时"的阴符密语——这正是昨夜钦天监浑天仪裂开的凶兆时辰。
岸边酒肆的青铜檐铃突然自鸣,惊起白鹭掠过公子肩头。禽爪磷粉在青衫留下七点灼痕,恰与三日前瀚州沙盘上烧出的北斗伤门方位吻合。卖花娘挎着的藤篮里,新摘的二月兰突然泛出靛蓝——这是用广陵江底沉船的铜锈染的毒花,专供潇北军的玄甲鳞纹。
公子哥儿腰间玉珏突然泛起血丝。这枚刻着"元佑"年号的古玉,是昨夜在破庙神龛暗格所得。当他指尖抚过玉面螭纹时,远处钟楼忽传来九浅一深的撞钟声——正是当年萧建舟铁骑踏过屠狼部时的暗号。河心漩涡中浮起半截断碑,碑文残缺处露出的陨铁芯,分明是工部去年密造陌刀的边角料。
漕船经过的拱桥突然震颤,桥洞暗藏的七杀阵图在水面投出倒影。公子袖中滑落的铜钱恰好卡在阵眼,钱孔透光映出宁王府藏书楼暗格的机关纹。卖艺盲翁的胡琴弦猝然崩断,坠地的松香凝成"辰星逆行"的篆字——与三法司通缉令上的血指纹如出一辙。
最蹊跷是那袭青衫下摆的湘绣暗纹,遇暮色竟显出半幅燕云十六策。当公子将衣摆浸入河水,缺失的沧州防务图部分,正是用鲛人血写的圣武年间宸妃暴毙案卷宗。画舫二层突然飘落的桃花笺,笺上胭脂印遇水化作狼头刺青,脖颈处缠着的却是当年赐死潇北王的白绫纹样。
青石板路上的芥子纹被朝阳镀成鎏金,萧奕腰间的绣春刀鞘突然震出龙吟。刀镡处北斗七星纹渗出的朱砂,在江面拖曳出圣武十三年的血色卦象。岸边卖炭翁的铜秤砣突然滚落,在地面砸出《撼龙经》第七卷的凶煞符纹
石桥第五根望柱上,前朝遗留下的裂痕忽然渗水凝冰。女子皓腕翻转间,犀角镯上二十八宿方位齐鸣,惊起七只衔着金错刀残片的寒鸦。她踩着北斗罡步走近时,三寸厚的青砖底竟泛起当年某位红极一时却又凄惨无比的贵人生辰八字——这处江心洲原是离阳侯府的演武场。
粉白裙的女子也痴痴的望着公子,只看少年的面上,未见一丝动容,竟有几分平淡,可若是盯紧了眸子,却能清晰的透过那丝平淡体会到公子哥儿的动容,青色劲装,更衬公子身型,他比以前清瘦了许多,圆润的轮廓被打磨的棱角分明,线条冷硬,原本白里透红的肤色竟染上了几分小麦风味,就这么痴痴呆呆的盯着,公子哥儿再也不是当年在潇北策马扬鞭还能时常冲着她吊着眉梢笑的少年了。
女子扑哧一声轻笑。
船儿愈来愈近,两人的对视也渐渐清晰,公子哥儿亦笑了。
女子抬手,竟一把扯下面纱,仿佛是为了少年能够更清晰的看到她。
"奕。"女子轻启檀口,皓齿间咬着的却是半枚圣武玉牒,"可还记得宁州水畔的连城璧?"她裙裾扫过之处,尘封二十年的玄武岩暗格突然弹开。
青鲤跃出江面的刹那,萧奕的绣春刀鞘扣突然震出七声闷响——这是羽林卫封印邪祟时专用的七绝锁声。石桥第十三块青砖浮起阴阳鱼纹,恰好与他刀镡处的璇玑锁相契。小姐凤头履上的明珠突然泛起青光,那是用广陵江底百年老蚌珠串成的辟邪链。
"莫惊了画眉。"小姐纤指拂过桥栏上残余的雪渍,那融雪竟在石柱刻出圣武年间的节气纹样。随从的牛皮刀鞘突然腾起白烟,鞘面浮出《撼龙经》残符——这是离阳侯府亲卫才能目睹的保命符箓。
江面晨雾忽然凝成二十八幅卦象,倒映着萧奕收紧的下颌线条。八年边塞风霜在他眉骨留下浅痕,恰如当年潇北王府书房里那方端砚的冰纹。小姐皓腕上的羊脂玉镯乍现裂痕,内层金丝镂空的《千字文》,字字都是二十年前御赐的瘦金体。
漕船经过时惊起寒鸦,鸦群掠过小姐鬓边的金步摇,坠落两片前朝铜甲残片。当萧奕仰头凝视那双含着烟雨的眸子,江心突然浮现半截沉船的青铜火铳——兵部旧档记载的"神机弩"碎片。。
更夫敲响第七轮梆子时,洒落的露珠在桥面凝成狼头刺青图样。小姐蓦地轻笑,耳坠上的南洋珠迸出三色光芒,竟是南海鲛人泪混着户部特供朱砂所制。随从按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他锟铻刀鞘里渗出的寒气,与萧奕靴底残留的天山寒晶粉末正成相克之势。
"南雁终要归巢。"小姐轻抚腰间悬着的青铜鸾铃,那本该供奉在剑圣一脉的镇派法器,此刻却在江南烟雨中发出断金之声。当萧奕被斜照的晨光拉长背影时,城隍庙檐角的铜风铃突然齐喑——江湖人都知道,这是"鬼谷秘书"出世的征兆。
“时移势易”
青铜船首撞碎江面卦象时,萧奕的绣春刀鞘忽现七道冰裂纹。这是昨夜在破庙神龛发现的《撼龙经》残页预示的凶兆——裂纹走向竟与女子皓腕犀角镯的睚眦纹完全契合。漕船驶入桥洞的刹那,十八块青砖同时浮起圣武年间的北斗厄纹。
"咔嗒"
女子云头履下的机关石突然陷落半寸,桥墩暗藏的青铜铎应声震出四年前潇北军北上讨逆时的角声。她鬓边累丝凤簪突然断裂,坠落的南海珠在石板上滚出《乙巳占》第四十二象的轨迹,珠心赤痕正是当年;离阳侯北上所得。
随从的锟铻刀鞘腾起青烟,鞘面浮出工部密造的燕云防务图残影。当先的虬髯护卫踏碎第七块阴阳鱼纹砖时,城隍庙檐角的青铜风铃突然齐喑。
萧奕的皂靴碾过船板缝隙,碾碎的天机钱迸出钦天监特供朱砂。冰冷半枚虎符,此刻在他怀中灼如烙铁——符身"圣武"年号的阴刻纹,正与女子腰间玉带钩的阳文严丝合缝。
江心忽现漩涡吞没三片柳叶,叶片背面赫然是兵部失窃的陌刀锻纹。当女子含泪咬破的朱唇渗出金丝燕血时,对岸茶楼的青铜檐马突然转向,马首正指当年萧建舟起兵的蒹葭口。
漕船穿出桥洞的刹那,十二只寒鸦衔着金错刀残片掠过桅杆。萧奕回望的最后一眼里,女子裙裾翻涌的湘绣暗纹正拼出半幅《漕运疏》——缺失的沧州河道图,正是用他胸前狼牙吊坠的齿痕填补。
却道江南依旧好
故人故事不相逢
……..
朔风卷起焦土中的青铜夔纹炉残片,在空中拼出《潇北残卷》的第九道谶语。苏峰的战靴踩碎圣武三年的断箭簇,脚下血泥突然蒸腾起三昧真火——正是当年钦天监封印前朝余孽的南明离火符。
"第六营蚀骨钉何在!"浑身浴血的将领劈开狼牙箭雨,挥落的陌刀刀刃赫然卷起二十八星宿光纹。残存的三十铁骑突然扯开玄甲,露出心口錾着"杀破狼"凶局的乩童符,周身腾起的紫气在半空勾出荧惑守心之兆。
步跋子军的狼头盾阵裂隙间,突然炸开工部密造的霹雳雷火弹。硝烟中浮沉的青铜兵符碎片,每一片都拓着御史台失踪案卷的拓文。当苏峰的战马踏碎第七具玄铁重甲时,甲胄内衬飘落的金箔上,诡谲地显现着光禄寺特供的诰命文书。
"破甲锥!"副将掷出的龙舌弓突然自燃,弓弦崩断勾出七道血虹。士兵们衣摆下翻出的青铜鹿皮囊里,磁粉吸起满地狼毒箭簇——每一簇箭羽底端,都藏着户部发放盐引时专用的火漆印残痕。
三声鹰唳破云而至,守城弩激发的寒铁矢竟在空中撞出佛寺钟磬声。箭雨落处,步跋子军的犀皮甲内层符咒突然显形——正是道门禁术"贪狼吞日阵"的阵眼符。苏峰剑指苍天引落雷霆时,紫电映出敌将护心镜背面的蝌蚪文。
黎明前最后一波冲锋,第六营的二百死士突然从耳中掏出降魔杵。杵尖北斗纹刺入眉心时,血线在沙场划出二十八道惊神阵符。当两军撞出焚天烈焰的刹那,十二尊青铜浮屠突然自地底破土——周身錾刻的《漕运疏》密语,正是江南漕运的赤蛟沙,
青铜夔纹盾阵裂开第七道缝隙时,苏峰的断刀突然震出《撼龙经》残卷的星图。血水沿着刀柄北斗纹渗入战靴,在焦土上凝成圣武十年的太乙式盘——这是当年萧建舟组建潇北军的破宫军阵。
"第六营的蚀骨钉还剩几支?"苏峰扯开胸甲暗格,露出半枚刻着"圣武"年号的陨铁虎符。符身裂纹里渗出的狼毒膏,正是三年前宁州王府所制。残存的三十铁骑突然割破掌心,血线在空中勾出二十八道惊神阵符。
步跋子军的狼头重盾突然泛青,盾面阴刻的睚眦纹遇血显形——竟是工部密档记载的"贪狼吞日阵"阵眼。当先的百夫长战靴碾碎箭簇时,簇身迸发的磷火在半空拼出《乙巳占》第四十二象谶语:荧惑守心,辰星逆行。
"破军位!"副将掷出的青铜弩机突然自燃,弩弦崩断勾出七道血虹。士兵们扯开的玄甲内衬里,金箔拓印的《漕运疏》残页正与兵部失窃的军械暗符吻合。苏峰的战马踏碎第七面重盾时,盾牌夹层飘落的胭脂笺上,赫然是御史台的批文。
十六部铁骑的弯刀突然齐鸣,刀刃北斗纹映出宸妃暴毙当夜的星象。当黑云压城的刹那,十二尊青铜浮屠自地底破土,周身錾刻的蝌蚪文正是剑阁十年前留下的豢龙密咒。苏峰剑指天枢引落惊雷时,紫电劈开的敌将护心镜背面,露出白骨噬心。
"潇北军的龙鳞阵!"老卒突然撕开战袍,胸口黥着的二十八宿图泛起青光。残存的边军同时掏出耳中的降魔杵,杵尖天机纹刺入眉心时,血雾在空中凝成《推背图》第九卷的"苍狼噬日"卦象。硝烟里浮沉的玄铁箭簇突然转向,每一簇箭羽底端的火漆印,正与三法司通缉令上的狼头刺青严丝合缝。
最惊心是那五千长枪兵的玄甲缝隙间,突然渗出光禄寺特供的朱砂。当苏峰的战靴踏入贪狼位,整片战场突然浮起火焰,此刻竟从步跋子军的重盾夹层中簌簌而落。
血浪泼天的战场上,苏峰抹了把糊住左眼的血水。指尖触到的箭簇碎片割破皮肉,却让他想起七岁那年偷摘家里海棠时划伤的手掌——那是他第一次知晓痛楚的滋味。
"柱子,你爹临行前塞给我的护身符还在。"他猛地扯开肩甲,掏出块被血浆染透的铜牌扔给身旁士兵。铜牌孔洞透出的微光里,隐隐能瞧见瀚州盐工们祭祀河神时用的九瓣莲纹。
瘸腿的老秦沉默着将从军前揣着的旱烟杆掰成两截,一截别回腰带,另一截插进发髻。年前瀚州突围时,他就是用这根黄铜烟杆捅穿了两名敌骑的咽喉。
十七岁的二狗突然笑起来。他扯下脖子挂着的狼齿链子咬在嘴里,链坠原是去年生辰时隔壁裁缝铺阿姊送的银梳齿——刀刃穿透胸膛那刻,他恍惚看见阿姊在城头槐树下摆弄着红头绳。
"列阵!"苏峰的吼声震落了战盔上的断箭。八十三个残缺身影轰然应诺,兵器架上取下的斩马刀刻着圣武十年制的军器监钢印,刃卷处崩裂的碎铁在夕阳下恍若火星。
当先三骑突然抖开褪色的玄色披风,帛面用止血草药汁拓印的布防图,早被汗渍浸得模糊难辨。断臂的马弓手跪坐马上以牙咬紧缰绳,他的右手此刻正卡在某具敌尸的喉骨里——那截断掌上还戴着去年腊月新妇编的草环。
战马踩过染血的铜质臂鞲时,苏峰忽然看清上面錾刻的"拓跋"字样。这种用广陵江深水寒铜打造的护具本该躺在兵部库房,此刻却在十六部勇士腕间泛着冷光。
高台上的枯瘦男人忽然抬手,掌心玉符碎成齑粉。二十四面青铜战鼓应声裂开,鼓皮上绘制的朱雀星图竟与三日前烧毁的钦天监浑天仪如出一辙。他身后的黑袍术士突然哆嗦着捧出半截迦南沉香,青烟里浮动的星芒恰好补全了潇北沙盘上缺失的贪狼位。
当最后一匹战马踏进盾阵缺口时,苏峰看清了那个持槊的十六部少年。对方护心镜边缘錾刻的落梅纹,与二十年前兵部送入潇北军中的千件甲胄纹样毫无二致。电光石火的刹那,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里,他突然想起圣武十八年大雪夜——羽林卫的绣春刀劈碎潇北王府门楣时,飞溅的木屑也有这般凌厉的弧度。
血雾腾空的瞬间,八十三个亡魂惊起的寒鸦突然转向。群鸦掠过年前某位尚书埋下的引龙桩,在即将倾倒的帅旗顶端拼出半阙《撼龙经》残句。已然卷刃的斩马刀劈开第七面狼头重盾时,苏峰掌心的断弦突然绷直——这把随身二十年的铁胎弓,终于在第十万次开合时看清了天命。
青铜夔纹盾裂开的间隙里,苏峰胯下的剑锋突然凝出七道冰凌纹。这是年前在断龙涧寻得的《撼龙经》残页预言——剑纹走向正与十六部统帅胸前的狼头刺青严丝合缝。当八十轻骑踏破贪狼位时,整片战场浮起一片血海。
"吴小旗的丧门钉!"断臂都尉突然扯下颈间狼牙链甩向敌阵,链坠幽蓝光华中隐约可见宁州王府灭门案的血指模。十七岁的哑巴新兵突然解开裹脚布,布面用止血草药汁拓印的布防图碎片,恰好补全了帅帐内缺失的壬子位河道。
轰——
重甲骑军的玄铁马蹄踏碎九宫阵纹,马鞍悬挂的青铜铃铛应声震出天狼七星谱。当先十骑突然掀开面甲,乌青面皮下浮动的金丝蚕纹,正是大周年间宫廷秘传的换容术痕迹。苏峰挽弓时铁胎弓弦突然自燃,飞出的白翎箭竟在半空开裂成九支——正是钦天监禁术"九曜连珠"的前兆。
"当心落马钉!"老伙长嘶吼着掷出铜壶,壶中盐粒在沙场喷洒出圣武年老卒的北斗伤门方位。六十岁的老马突然人立而起,胸甲崩落的铜泡钉雨点般飞溅——每颗钉子内层都錾着兵部军器监的暗标。
那个被救下的娃娃兵突然笑了。他摸着腰间藏了三年的桃木梳——上面还留着战前未婚妻系的红头绳。当十三道血虹冲天而起时,断刃穿透的胸膛飞出三只红眼寒鸦,羽翼间凝着河东盐场特供的朱砂。
高台上的男人突然捏碎掌中犀角符。二十四面青铜刻漏应声倾倒,漏出的辰砂在黄沙上绘出《乙巳占》第十四象:"青莽吞日,荧惑南移"。八百铁浮屠发起冲锋的刹那,整片战场浮现前朝沉船的镂空浑天仪——当年江南道军械消失案的关键证物。
"是小翠的护身符..."先锋校尉咽气前摸出块血糊的铜牌。牌面九瓣莲纹被血沫浸透后,忽现用广陵江底荧光藻写的"圣武十年"密档。当最后一匹战马踏碎贪狼位,十二道血浪中浮起剑阁失踪的十二铜人——每尊背后都烙着御史台誊录的死囚画像。
苏峰踉跄着拽断绷直的琴弦。这根从潇北王府焦土中寻得的七绝弦,终于在第十万次震颤时展露真容——弦芯藏着的陨铁薄片上,《推背图》第四十五象的谶言正灼灼生辉:"血染征袍透甲红,山河谁敢与争锋"。
青铜夔纹盾的裂缝里渗出荧蓝血水时,苏峰独臂攥着的断剑突然腾起《撼龙经》第九道的寒霜。剑脊二十八星宿纹裂开处,圣武十年的北斗谶文正在渗血——年前在断龙涧刨出的前朝旌节,末梢也錾着同样的蝌蚪文。
那个颈骨断裂仍昂着头的少年兵卒,掌心紧攥的铜符突然自鸣。符面模糊的九瓣莲纹浸透血浆后,竟显出兵部密造陌刀时特有的寒晶纹路。更远处,瘸腿老马的尸身上飘起半截引魂幡,幡布烟熏的卦象正与东宫暗卫的密信如出一辙。
十六部铁骑的战靴碾过玄甲残片,靴底狼头刺青震碎了某块铜镜。镜中漆黑的瞳孔最后映出的,是十七岁新兵暗藏战袍的家书——信纸用瀚州特产的荧草汁书写,遇土即化出宁州府盐引的暗纹。
"第六营的儿郎..."苏峰咳出的血珠坠入焦土,地面突然浮起年前的漕运河道图。那颗滚落沙场的断首突然睁眼,发际线处褪色的刺青,正是三法司通缉令上失踪的黥面图腾。
重甲骑兵擦拭的弯刀突然齐颤,刃面北斗纹映出某个寒夜——金吾卫绣春刀劈碎潇北武库时,飞溅的铜锁碎片也有这般淬毒的蓝光。当战旗卷过满地断箭时,箭羽末梢工部火漆印泛起的孔雀绿,恰是当年送给屠狼部的岁币箱锁颜色。
苏峰用断剑撑起残躯时,褴褛战袍的夹层忽现半幅鲛绡。八年前在剑阁求得的《推背图》残页,此刻被血浸透的"寅虎位"缺口,正与十六部统帅胸前的狼牙吊坠形状吻合。当寒风吹透甲胄破口时,被碎骨贯穿的腰牌突然振鸣——正面"磐石将军"的篆书背后,藏着他早逝发妻用绣针刻的未诞孩儿乳名。
苍穹骤然降下血雨。五百匹战马同时扬起前蹄时,砂砾间翻出圣武年的铜制浑天仪。重甲缝隙飘落的胭脂笺突然自燃。
元祐元年惊蛰前,天狼星耀于玄武七宿。后人掘得上党古战场龟甲残片,其纹纵横如《乙巳占》第十四象,后人谓之:"血染征袍透甲红,山河谁敢与争锋"。惟青史未载,败军溃散时鸦群掠过的土丘下,埋着八十三个盛满广陵江细砂的陶瓮——每粒砂中皆嵌有元佑初年光禄寺特供的碎金箔。
元祐元年惊蛰前,广陵道上的暮云突然崩裂。
当苏峰用断剑支撑残躯时,西北天际压来的并非雷云——八百巡防营轻骑的黑羽箭撕破穹顶,精准贯入十六部铁甲缝隙。圣武年间铸造的玄铁重盾发出裂帛声,盾面铭刻的"屠狼"二字被碎骨嵌满。
高台男子肩上的紫貂大氅噗地钉入七支白翎箭。他认得这箭杆纹路:箭簇淬着广陵江特有的荧光藻毒,翎羽三分处必带工部军器监的红漆暗标——大魏王爷亲卫的制式装备。三十五步外,那袭白袍已如出鞘利剑刺破晨雾。
"圣武十八年年潇北王案..."男人突然惨笑,震碎掌中犀角兵符。符身暗藏的丝帛地图飘落沙地,却是用太医院秘制显形药水绘制的运河疏浚图。
赢宸的白鬃战马踏过满地狼毒箭时,马鞍边缘的螭吻银饰突然迸裂。任谁都想不到,这装饰暗扣里藏的并非毒丸,而是半块圣武十六年礼部铸造的祭天玉圭——其上缺失的符文,正与十六部中军帐暗格里的半块契合。
对面的重甲骑军突然骚动。他们发现这些"潇北轻骑"的斩马刀均长一寸三分,恰是圣武十五年年兵部为萧大将军将军亲卫特制的"陨星刃"规格。最年长的百夫长瞳孔骤缩——这些本该随王府大火焚毁的凶器,此刻却闪着饮血的幽光。
"元祐年的新雪,该埋些旧事了。"赢宸勒马立在血泊中央,看着远处高台崩塌扬起的烟尘。他的白袍下摆被风掀起刹那,露出内衬的银线北斗纹——潇北王府年幼的公子上次穿着这件祭服,还是圣武十六年年冬猎大典。
苏峰的独臂突然僵在半空。他看清那白袍青年转身时,腰间悬着块裂成两半的青铜虎符:半块刻着"潇北"阴文的是当年萧王爷贴身之物,另半块"平南"阳文的制式,分明是圣武年间五皇子开府的规制。
十丈外的土丘突然塌陷,露出尊圣武十九年铸造的青铜浑天仪。赢宸俯身拾起溅血的机扩残片,指尖划过内壁阴刻的星图——当年工部督造的二十八件浑天仪中,唯此尊暗藏了半卷《燕云防务疏》。
残阳将血色泼满战场时,某种悠远的青铜铎声自地底传来。幸存的十六部士卒突然发现,满地断箭遇血即显蓝芒——这些元祐新制的箭簇里,竟混着圣武年间的官银碎屑。
元祐元年的残阳将甲胄镀成血色时,朱傀臃肿的身形猛然撞破盾墙。他胯下那匹产自东海道的枣红烈马人立而起,前蹄铁掌残留的圣武年间官银印痕,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还有喘气的吗?"朱傀左手抛出玄铁链锤,锤头雕刻的狼头吞口正是圣武二十四年工部所铸式样。右手却从马鞍褡裢摸出酒囊,屈指弹飞塞子时,五十步外十六部军旗应声而断。
赢宸的白鬃马长嘶着掠过满地断箭,马鞍暗格里滑落的青铜碎屑。
"接着!"朱傀突然掷出三个陶罐。罐身暗红的"圣武制"官窑印记清晰可见,落地即迸出紫烟。这是圣武末年光禄寺特制的狼烟弹,遇血即燃的特性曾让屠狼部闻风丧胆。
高台上的男子踉跄后退。他认出八百”潇北“骑挽着的三连发重弩,箭槽机关分明是圣武二十三年兵部献上的"断水弩"图纸所制。更惊心是那些瓦罐碎裂后窜起的青焰,附甲即燃的特性正是当年潇北王府大火的赤蛟沙。
"护旗!"男人嘶吼着挥断令旗。鎏金旗杆暗藏的储水机关应声破裂,飞溅的水珠却在半空凝成七道卦象——圣武年钦天监封印前朝余孽时用的坎离困龙阵。
朱傀突然咧嘴一笑。他反手扯开玄色披风,内衬密密麻麻缀满圣武年间铸造的铜钱,冲阵时叮当作响竟能惑乱战马。当先三骑突入军阵缺口时,马鞍下暗藏的机簧瞬间弹出玄铁钩锁,撕开重甲露出圣武末年私铸的劣质护心镜。
"取酒!"震开破损的胸甲,露出内衬暗藏的青铜酒樽。饮尽残酒奋力掷出时,酒樽底篆刻的圣武二十一年太庙祭祀铭文,在硝烟中灼灼如星。
赢宸的剑锋突然转向,劈开抛来的狼牙箭时,箭杆现出圣武初期禁军独有的血槽纹路。他轻夹马腹斜插入阵,白袍扫过之处,五十步内重甲突然龟裂——甲胄内层暗绘的二十八宿方位,遇潇北王府秘制毒粉即告崩解。
当残阳沉入广陵江时,三支骑军汇成巨浪。
元祐元年的暮云突然裂开金痕,状如圣武十八年的潇北王府。当朱傀拽断引信时,空中爆开的并非寻常烟花——圣武末年工部特制的赤焰弩机括声响彻云霄,八百支狼毒箭携荧磷粉划破天穹。
高台上的男子猛然折断紫檀令旗。鎏金旗杆迸出圣武年间兵部特供的银屑,却被箭雨点燃成六十四卦图。他踉跄着揪住亲卫统领的狮蛮带,却扯出内衬暗藏的半幅《燕云防务疏》——这卷本该在圣武十八年后年焚毁的秘档,此刻正被箭簇钉在帅旗顶端。
"崽子们!爷爷在此!"朱傀突然掀开鱼鳞甲,露出满身圣武年间御赐的蟒纹刺青。他反手掷出的三个陶罐在半空炸裂,飞散的荧粉竟显出海捕文书上消失十年的黥面图形。胯下战马人立而起时,马鞍机关弹射出六柄玄铁钩锁,锁链末端錾刻的工部暗码,正与十六部铁甲内里的劣钢印记严丝合缝。
赢宸的白袍突然鼓荡如帆。袍角暗绣的北斗七星遇火显形,竟与苏峰残缺虎符的裂纹走向完全契合。当先三骑策马踏碎某具尸首时,胸甲内飘落的胭脂笺忽被点燃——在这一刻化为冲天青焰。
"取酒来!"朱傀从马鞍暗囊掏出的赤铜机关筒突然爆鸣。四面飞散的圣武通宝铜钱钉入重甲缝隙,钱眼暗藏的荧粉瞬间引燃护心镜后的油纸。当第七面狼头盾牌轰然崩塌时,烟尘中竟浮起半截玄武岩柱——上面血书的"圣武廿年"字样,与年前钉在潇北的镇龙桩如出一辙。
最惊心是那破空而来的火箭雨。每支箭杆都阴刻着圣武初期禁军独有的蟠龙纹,箭头淬着的荧磷粉正与四年前焚毁王府的火油同源。当箭幕笼罩中军帐时,地底突然传出浑厚的青铜铎声,
赢宸的剑锋突然指向东南。五十步外某具焦尸怀中的青铜铃铛应声而碎,碎屑间飘出的半幅鲛绡上,"元祐新雪埋旧事"的血书赫然在目。白鬃马扬蹄踏过满地残甲时,朱傀突然瞥见某块盾牌夹层里的玉圭碎片——与自己暗藏四年的半边祭器,正拼合成完整的圣武天子册封诏文。
朔风裹挟着狼毒箭的焦味,将潇北冰原熏成玄色。十六部的屠狼旗在火海中扭曲,倒映着那些身覆黑蜜的步拔子——他们在雪地里翻滚的模样,犹如巫咸国火祭的活牲。高台基座突现北斗厄兆,那是昨夜苏峰用第六营儿郎的血浇筑的。
赢宸解下滴血穿云弓时,发现弓弭处嵌着半枚逆命铜钱。朱傀适时递来鹿皮囊,囊中暗藏的磁石令铜钱突然转阳。两人对视间,远山传来混乱的角声,竟是七长八短的岩熊部退兵令。
"玄甲蛟。"赢宸踢开烧焦的步拔子铁胄,露出甲片内壁的睚眦纹。这是工部去年密造的新型札甲,本该配给龙骧军。"这七十二矢倒烧出了真章。"他指间碾碎的火石粉,正是江南丢失的赤硝。
掩埋第六营残部时,某具尸身怀中的密折匣滚出块玉圭。朱傀用战袍擦去血污,发现圭面刻着《握奇经》残篇——这分明是监军太监专属之物。当他们翻开苏峰贴身软甲,内衬竟拼着半幅璇玑图,图轴末端依稀可见禁军虎贲卫的印鉴。
"拓跋扶摇嗜用夹枪棒。"赢宸突然割开某具骑尸战靴,翻出带倒刺的金丝护踝,"去年兵部密报提到的军械案,除了震天雷。还有锻此物的精铁本该铸陌刀。"他说着挑出护踝暗层,一撮天山寒晶簌簌而落——这正是御史台反复追查的兵部赃物。
荒坡临时祭台前,亲兵拾到九枚刻字铜箭簇。拼凑后的铭文竟是《撼龙经》片段,与三日前武亲王驻马处的地裂纹如出一辙。朱傀正要禀报,却见赢宸腰间玉佩突然自鸣,循声撬开某具敌将髀甲,露出袖珍浑天仪的碎片——那机关榫卯恰与国子监藏书楼暗格呼应。
夜枭啼破初更时,巡营士卒发现篝火堆底埋着带锁铜函。函面饕餮纹里渗出的朱砂凝成红泪状,让老卒想起圣武年间的青莽现世谣。当赢宸用断箭撬开铜匣,跃入眼帘的竟是半枚圣旨玉轴——轴头螭龙缺的左角,正与宁州府尊案头御赐的玉镇纸相配。
最惊心是掩埋苏峰时,某亲兵战靴脱落的铁掌内侧,刻着大内五坊特制的昊天镜暗纹。朱傀顺藤摸瓜,在百具尸身中找到七块文官骨笏残片。拼合后的血渍恰好形成通政司的铜匦密钥图——这正与三辅大人书房失窃的牙牌纹样吻合。
翌晨拔营时,掌旗官发现帅旗无风自展。逆光看去,旗面阴纹竟是完整的户部漕运图,墨色暗含狼毒烟膏气息。当赢宸将旗浸入冰河,血色渐渐析出十八个蝇头小楷:圣武残卷在寅虎位第三钉。
朔风卷起广陵江底的沉船锈钉,将潇北古道染成赭色。雁门关箭楼飞檐下悬着的青铜铎,忽而震出圣武三年的《破阵乐》残调——这是当年萧大将军马踏十六部时,用敌酋头骨磨制的战利品。
邱元祐指间转着枚天元通宝,铜钱边缘暗刻二十八星宿纹。棋枰上残局竟与昆仑墟守山人门前的璇玑残谱如出一辙。"苏公子可知,这潇北棋局比江南多了三味?"他袖中滑出半卷《太白阴经》,书页间夹着的竟是工部失踪的燕云防务图。
少年郎腰间玉佩突然泛起青光,那是用广陵江心玉髓雕成的兵符。当苏峰落子天元位时,棋枰背面浮现金错刀铭文——"圣武十年,剑门阁主赠"。朱傀后来在掩埋尸首时发现,苏峰贴身藏着的棋谱里夹着半幅《撼龙经》,墨迹未干处隐约是当朝首辅的私印。
赢宸肩头的海东青突然振翅,翎羽抖落冰晶凝成六爻卦象。这白羽畜生爪套上錾着"如朕亲临"的暗纹,是当年皇帝围猎潇北草原时御赐武亲王的信物。当朱傀递上水囊时,囊底磁石吸出了苏峰铠甲夹层的金箔——上面拓着兵部去年丢失军械的押运路线。
"看这箭簇。"赢宸用断刀撬开敌将护心镜,镜背阴刻着七杀星图,"本该在兵部武库的破甲锥,倒是让十六部先装备了。"他说着挑出箭杆中空的暗格,滚出的赤硝粉正是钦天监祭祀专用的朱砂混了狼毒。
掩埋第六营将士时,某亲兵战靴脱落露出脚踝黥印——"丙申"二字让朱傀想起三法司通缉的要犯。当挖到第七具尸首时,铁胄内衬突然露出半截玉带钩,钩头螭纹竟与宁州府尊的私印完全吻合。
子夜巡营,赢宸发现帅旗无风自动。旗面逆光映出的血丝,连起来是完整的《漕运疏》密语。朱傀用火折子燎烤旗角,焦痕显出的"寅虎位"三字,正对应三日前武亲王飞鸽传书中的暗号。
最蹊跷是苏峰贴身软甲内缝着的油纸,展开后竟是半张《推背图》残卷。图中玄武负碑的裂痕走向,与工部尚书书房失窃的镇纸裂纹如出一辙。当赢宸将残卷浸入雪水,背面浮现的胭脂印赫然是后宫某位贵人的私章。
五更时分,海东青突然啄碎营帐铜铃。铃舌坠地裂开,内藏的血玉髓上阴刻着"惊蛰日,燕云动"。赢宸摩挲玉髓缺口处的青铜锈,突然想起昨夜敌将护腕内侧的睚眦纹——那纹路缺口正好能与玉髓严丝合缝。
晨光熹微时,某老卒在埋锅处挖出带锁铜匣。匣面饕餮纹里渗出的寒泉,遇风即凝成永徽三年的日历。当朱傀用苏峰的断箭撬开铜匣,跃入眼帘的竟是半枚残缺虎符——符身嵌着的陨铁片,正是当年宸妃棺椁上失踪的七星镇魂钉。
立马踏狼烟,将军裹尸还。
万古同悲悼,九州尽寒霜。
“青铜夔纹炉腾起狼烟时,赢宸正用断箭在沙盘上划出北斗死门。李文亮玄铁护腕撞在青桐仓模型上,震落三粒旱魃骨——这是前夜突袭瀚州粮仓时,从十六部祭师帐中搜出的秘药。青铜夔纹炉爆出火星时,赢昱的玄铁护腕正磕在瀚州沙盘边缘。三万巡防营龙骧铁骑的令旗插进沧州模型,旗杆底端突然渗出朱砂——这是前夜突袭粮仓时,在玄武纹铜匣夹层发现的《潇北残卷》标记。
"屠狼部的马鞍皮扣用的是幽州贡革。"赢宸突然捏碎掌心铜虎符,碎渣里滚出颗刻着"圣武"年号的陨铁珠,"看这鞍鞯纹路,分明是户部去年拨给南疆的军需。"
帐外传来海东青厉啸。赢昱摘下的明光铠映出北斗第七星方位,甲叶夹层竟藏着半幅《撼龙经》残卷。当他手指抚过沧州地脉模型时,磁石突然吸起枚带血的狼牙箭簇——簇身阴刻的蝌蚪文,正是当年萧建舟铸潇北军金错刀上的密语。
李文亮的龟蛇纹护心镜忽然泛青。镜面倒映的燕云防务图裂痕里,渗出工部特供的朱砂。"十六部的抛石机用的是崆峒山浮屠岩。"他用剑尖挑起块碎石,石纹间赫然嵌着御史台失踪的铜匦密钥,"三日前缴获的粮车上,连捆麻绳都打着兵部的官印。"
赢宸突然掀开瀚州沙盘底板。底层暗格中,半枚残缺虎符正与萧建舟佩剑的吞口严丝合合。符身陨铁裂纹里渗出的狼毒膏,恰是宸妃暴毙那晚太医院遗失的禁药。
赢宸用断刀尖挑起沙盘中的玉圭。圭面星图裂痕里露出广陵江改道前的古河道纹路:"拓跋烈烈在赤狼峡立了七根萨满柱,对应北斗死门方位。昨夜子时,囚牛骨笛震裂了三根——这正是萧建舟生前驯养猛兽的椎骨所制。"帐外忽传海东青厉啸,禽爪落下的磷粉在瀚州模型上灼出"癸卯惊蛰"字样。
“倒是小看了这位草原狼主。"赢昱摩挲着新得的陨铁狼头槊,槊刃寒光中突现《撼龙经》残文,"他亲卫的皮甲内衬竟用太医院禁药熏过,遇水即现宫中某位贵人的生辰八字。"话音未落,朱傀呈上的密函突然自燃,焦痕拼成宁王府暗卫独有的巨门星符。
"十六部的狼头槊藏着蹊跷。"朱傀捧着敌军帅帐缴获的兵器进来,"槊刃掺了辽东玄铁,柄上缠的却是蜀锦。"他说着扯开锦缎,内层帛书上的胭脂印,分明是宫中某位贵人独有的唇脂色。
帐外亲兵忽然来报,说在掩埋的敌尸中发现羊皮水囊。囊中残酒遇银针竟泛出幽蓝——这是圣武二十三年江南贡酒特有的标记。赢宸用断刀剖开皮囊夹层,跌出的铜钱正反面分别錾着"驚蟄"与"燕雲"。
"看这马蹄铁。"赢昱突然踢开帐帘,指着亲兵正在打理的战马,"十六部的钉马掌用的是寒铁,蹄铁纹路竟与武库失窃的陌刀模具完全一致。"他说着掰下块铁屑,在烛火上烤出户部的火漆印记。
最惊心是李文亮在尸体堆里翻出的铜匣。匣面北斗纹用金丝填嵌,开启后跃出块冰髓玉璧——璧心血红纹路恰是当年萧建舟镇守潇北时的帅印印迹。当赢宸将玉璧浸入雪水,璧缘浮现的《乙巳占》批注,笔迹竟与皇帝御批奏折上的朱批一模一样。
五更鼓响时,亲兵送来截烧焦的旗杆。杆芯暗藏的紫檀木筒里,塞着半卷用鲛绡写的《漕运章程》——墨迹遇热显出宁王府暗卫的密押。赢宸将残卷凑近火盆,背面血渍渐次凝聚成狼头刺青图样,正是拓跋烈烈亲卫才有的黥面标记。
"这厮的刀法路数更值得推敲。"赢宸突然掷出范小五的断刀残片。碎片钉在梁柱上时,刀身以天外陨铁锻造的云纹竟与太庙供奉的秦王破阵剑如出一辙。"当年秦俊为赵王铸刀三百,最后七柄下落不明——看来拓跋烈烈身边必有赵室余孽。"
赢昱解下腰间螭龙玉带,玉玦上突然显出二十八星宿暗纹。当他用带钩划过拓跋烈烈的战甲残片,甲片内层紫铜竟熔出剑阁密文的笔迹——这是十年前某位中书郎被暗杀前留下的绝笔。
晨光透帐时,哨骑送来支鸣镝。箭杆中空的暗格里,藏着半枚断裂的青铜面具——内侧阴刻的"圣武"年号让在场众人皆惊。赢宸将面具扣在脸上,裂痕处渗出的冰晶恰好勾勒出《推背图》第四十二象的轮廓。
硇洲岛碎浪拍打龙骨岩的声响,混着潇北军战马嘶鸣传到中军帐内。赢宸指尖摩挲着青铜面具内侧的"太安"刻纹,忽然将面具扣在瀚州地形图上——裂痕恰好与广陵江改道的痕迹重合。
"当年秦俊铸的镇海刀,就在此处断了龙脉。"他抽出腰间玉带扣,扣上珊瑚纹竟与面具裂痕严丝合缝,"拓跋烈烈遣人在此立萨满柱,怕是要借地煞之气。"帐外狂风骤起,插在阵前的玄武旗突然倒卷,旗杆底端露出半截人面鱼纹陶——正是光禄寺去年丢失的祭器。
李文亮抖开缴获的狼皮大氅,在烛火下显现出密密麻麻的针孔:"北邙山的无影绣。"他说着用银针刺入针孔,布面逐渐显出血色星图,"三垣二十八宿的斗柄指向,与萧建舟生前最后一份军报的密押暗符如出一辙。"
朱傀突然摔碎茶盏。碎瓷片中飞出的铜钱钉在梁柱上,钱孔透光映出燕山防线的缺口。"前日阵亡的骠骑尉,靴底沾着贡院专供的松烟墨。"他掏出一块带血的皮甲,"甲片内层压着户部去年的流水单——盖的却是兵部关防。"
帐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哨。赢昱的玄铁扳指突然泛红,这是琅琊阁紧急联络的征兆。亲兵送来的竹筒里封着鲛绡密信,遇风即显出金漆篆字:"潇北残卷现于寅虎位第七峰"。赢宸将密信凑近火盆,背面焦痕竟拼成潇北王府失窃的虎符轮廓。
"报——!"哨骑腋下夹着半截烧焦的旗杆闯入,"十六部前锋已到赤狼峡!抵近沧州。"旗杆断面露出暗藏的金箔,拓着圣武十九年的漕运密档。赢宸用匕首挑破金箔夹层,细如发丝的天蚕银线正勾勒着广陵江底的沉船分布。
子夜时分,中军帐内的青铜夔纹鼎突然自鸣。当值道士用朱砂画出奇门遁甲阵,阵眼摆着的七枚铜钱悉数立起,指向潇北王府旧址方位。"三奇应克,死门现煞。"道士话音未落,赢宸的玉佩突然迸裂,玉屑在沙盘上拼出"乙巳年庚辰月"的字样——正是宸妃暴毙的忌日。
最惊心是掩埋的敌将尸首突然自燃,绿色磷火中跃出七颗赤珠。朱傀用浸过黑狗血的铁链锁住赤珠,发现珠面阴刻的狼头纹竟与二十年前御赐镇北侯的玉佩完全吻合。当赤珠投入雄黄酒,酒液瞬间凝成《撼龙经》最后一卷的拓印.
朱傀突然挥剑斩断潇北岭山地脉模型。断裂处涌出的黑水瞬间腐蚀掉半幅燕云防务图——这正是圣武三年黄河改道时,钦天监记录在档的青蟒吞龙之势。当赢宸将残图浸入雄黄酒,渐渐显形的狼头徽记,脖颈处赫然带着皇帝赐死潇北王满门的密信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