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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岩故事会

??是小说《永恒王歌》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喧闹无言写的一款都市高武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永恒王歌》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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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在这里啊。”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于是便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并不存在在他的记忆中。他踏上那片海洋。除了在几处产生些许波浪起伏,它的大部分平静光滑地如黑色镜面一般。当他迈步行走时,脚下产生圈圈波纹,将倒映的星星在涟漪中央挤成一团。

星星。

他注意到了头上的光。无数星星悬挂在黑暗的天空,向周围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正是因为有了它们,这片黑暗的海洋才有了光。

这些星星在上方运动着,它们的轨迹都留了下来,描画出一条条线。

“很漂亮吧?可惜,它们很快就要沉到海里了。”

他看向说话的人。一位少女,有着银白色的头发与金色的眼眸。与海洋相连的长发,上面仿佛粘了星尘,即使是在黑暗中都闪着点点幽光,而她的眼睛比那些繁星要更为明亮。她的身上披着黑色的长纱,星辰闪耀其上,就仿佛她将这片倒映星空的海洋编织成布制成的华服。

“唉,尝试了这么久,这里依然是这样。”

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触碰海平面。那些黑色的海水顺着她的手臂涌到她的身上。她若无其事地甩了甩身子,将身上的水甩了下去。

“跟了我这么久,你找到你存在的意义了吗。”

没有回答。

她仿佛想起什么,垂下了眼睑。

“对哦,你还不会说话。真是难为你了。唉……也真是的,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我把你从虚无的深渊里捞出来,给你塑了一个形状,雕琢你的意识,你还是和一开始遇到的那样愚蠢,那样…好坏不分。”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星星。千万年来,星星自始至终照耀着天空,描画着它们自己的轨迹。

“蜡烛的光能填满整个房间,却是以一种虚幻的方式。星光并不能阻止深渊向上的寻求,而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喃喃道,随后她看向他,微微一笑。

“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能赌一赌。”

她伸出双手,在空中舞动。轻纱随着她的手势而飘动,凝聚出一个圆环,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她朝中心一点,圆环不断缩小,聚集,最后凝聚成一个光点。她将光点捧在手心,缓缓走近他。

“请你接受我的礼物。用我的眼去看,用我的耳去听,用我的舌头与鼻子去嗅闻,用我的肌肤与肢体去触碰,用我的精神与灵魂去感受。”

脚下的海洋开始震颤,如山般的漆黑浪潮向他们奔来,包裹住他们,却被一个看不见的屏障隔绝,无法吞没他们。

“以我之全部铸就你的一切。在这片星空垂落前,在这片海洋把我们全部吞没前,去创造你的命运,试着改变这一切吧。”

他们脚下的海洋依然平静,如同森林中的一片圆形空地一样。星星照亮了他们所处的浪谷,照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淡然。

“如果可以的话,把它交给▇▇▇▇。”

远方突然亮起强烈的光芒,首先是一条不断变粗的线,然后向周围的天空蔓延开来。那个人的脸和声音在光芒中逐渐模糊。

“我已经设置了▇▇▇▇,你的▇▇扎根在▇▇▇▇,▇▇▇▇会逐渐支离破碎,在这有限的▇▇,就去看▇▇▇▇▇ 吞没的,你所向往的▇▇▇▇,然后为▇▇▇▇▇▇▇▇▇。”

它的眼前一片明亮,随后熄灭,陷入一片如同死灰般的黑暗。

“最后的最后。”

在一切消逝前,它听到了这样的一句无比清晰的话。

“希望你做个好梦。”

他醒了。

就像睡醒时身体逐渐从深度睡眠状态脱离时,大脑逐渐感知到身体与四肢,在梦境和现实世界逐渐画上一条清晰的线。

然而他没有做梦。那种感觉就好像不久前曾经睡下,漫长的虚无须臾之间便已过去,意识轻轻跃过时间的河流,来到醒来的现在。

他的躯体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尖锐,遍布全身,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提醒着要规避带来这种感觉的事物。

疼痛。

他用存在记忆中的词塑造了这一个概念。

记忆的概念随之产生,帮助他又想起了许多概念,以及这些概念间的联系,还有它们所带来的模糊的感觉。

他想起了许多东西,直到一个词语出现在他的意识中。那是一个极其尖锐的东西,带给他极度的刺痛。概念存在于他的意识中,所昭示的关系也很明显,但它所连接的东西却一片空白。

我。

我是谁?

他开始思考。脑海里又发掘了新的记忆。现在这些记忆不再是单独的概念了,而是一些看似有连续性的却又彼此割裂的叙事片段,以至于他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自己的创造还是确有发生,他觉得像是前者。他觉得这些所谓的“记忆”更应该称之为梦境,因为它们看起来太过离奇。

他成为了一个被遗弃的少女,在白茫茫的天地中哭喊着自己逝去的家人。

他成为了一个小女孩,在血海里挣扎着开辟生路。

他成为了长着双角与尾巴的孩童,好奇地看着紫色的天空与周围忙碌的身影。

他成为一个掌控着魔法的游侠,为正义而行动,为死亡悲愤。

他成为满身是血的少年,跪在地上,愤怒看着眼前漆黑的身影。

……

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些滑过的梦,感受着一些尖锐的片段。

呜……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是在抽泣。就仿佛是美妙乐曲的一声杂音,甜美的点心中出现一丝苦涩。这还是梦吗?

他的意识里出现影像。他意识到了外界的存在,他终于看到了眼前的一片漆黑,渐渐拿回了对身体的感知。

手……脚……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人类,于是尝试睁开双眼,但他失败了。

呜呜…

哭声变得更大了,让他感到十分焦躁,他迫切地希望能平息这让人烦躁的声音,于是顺着哭声的方向一抓,抓住了某样圆柱形状的物体,软软的,似乎还在颤动。

“…哥哥,求求你……”

哭声变成了抽泣,传出几句颤抖的话语。他感受到了这个声音中夹杂的感觉,那是一种恳求,一种期盼,一种信任。但它为什么会哭呢?他缓缓放下了拿起的物体,开始尝试用更多的感知去查看环境。

他意识到了周围有许多与他不同的意识,它们由许多线(我们姑且把它们称为线条)组成,绕着某个中心盘旋在一起,做着复杂的运动,显示出不同的图形。在一个不存在的方向上,些许雾气弥漫在线条周围,塑造成一个个人的形状。他注意到,那些雾气深浅不一,而有些雾气是如此清晰地勾画出身体的细节。有几个意识体在周围与他保持着不同距离,用被称作敌意与恐惧,夹杂着愤怒的线连接着他,唯独离他最近,就在他身边的意识体用一种复杂的感情连接着他。

这是一个大海般蓝色,闪烁着液体般光泽的意识,那些线条灵动地跳动着。她的模样比所有的意识都要清晰。雾气勾勒出娇小的身体与精致的五官,祂甚至能看到那些如同海蓝宝石般的眼睛,此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就连他也看不清的东西。

期盼,悔恨,自责,信赖,温柔……

他凝视了它许久,不断品味着它所散发出来的情绪。他尝试解析他尝到的东西,像一个模仿人类动作的猴子一样感受着这一切,产生了称为喜悦的情绪。他想抱抱这个表现不一样的个体。但他怀疑这样是否会对它的主人造成伤害,他伸出无法被看见的触手细细拨开眼前交错的线条,从间隙中,他看到了一片大海。

这时,他从那些对他表现出敌意的个体上看到了另外一条线,那些线似乎延伸到自己身后,在那个祂看不见的位置相交。

突然间,剧烈的恐惧,对于死亡(一个陌生的词,指代不好的事物)的恐惧从眼前的许多个体中迸发出来。线条连接在它的后面。他从记忆中得知,死亡意味着这些意识体的消散,意味着这些情绪将永远不会产生,永远不会被他品尝。

他感到不快。

他伸出现实中自己能够控制的肢体,将象征着死亡的线接下。同时他扩展了感知,使自己能够看到后方的场景。

一个巨大的红色的“东西”,这不同于那些存在着的意识,仿佛只是某些东西留下的痕迹,一个来自高处的投影。他十分不悦地发现,有一条由许多细线粗大的,坚硬如同铁链般的线从那里伸出,将他的肢体捆绑住。

他想弄断那条线,因为它们像连接着木偶的丝绳一样尝试着操控祂,然而无论他怎样用力撕扯,那根线都纹丝不动。

这时,他注意到他的旁边有一个东西静静悬浮在空间中。那是一个坚硬的物体,那是在这片空间中唯一可视的东西。一看到它,他就知道这是为他准备的。那中间是一块白色的菱形物质,以其为中心,发散出很多长短不齐,粗细不均的黑色尖刺,整体排列差不多呈一个巴掌一样的形状。其边缘像一把锋利的刀。祂抓住那个不存在的东西,朝线狠狠劈去,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破坏了它们。

在丝线崩解的瞬间,他感到全身剧痛,因错误诞生的血肉组织急剧剥落。它们燃烧起白色的火焰,逐渐结成黑色的灰烬。他听到了仿佛来自深渊的不可名状的尖啸。那个红色的意识上盘旋的的线剧烈地颤动着,让它的表面如同火焰燃烧一般。

无数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正在慢慢地取回诸多现实的感觉,在脱离黑暗的瞬间,他往那个因线条抖动而露出缝隙的线团内部看了一眼。

野蛮生长的血肉不断搏动,泵出红色的液体,它们像火山一样喷发,向虚空中甩出血液。

此刻光线终于进入了他的双眼,声音顺着空气的震动进入耳朵。他低头看向自己,自己正穿着一套黑色的衣裤,外边似乎裹着斗篷,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头顶身体正在因为热量的聚集而渗出汗液。

他站在一个圆形的高台上,四周是一排排从前往后逐渐升高的观众席,呈圆形包围着高台以及周围环形的空地。观众席的座位十分凌乱,椅子东倒西歪,有些地方砸下去深洞。这里看上去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到了眼前“意识体”们的容器,最近的,一个满身是伤,比他低一个头的女孩眼泪汪汪地,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周围的其他面孔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你………”

他感到有些奇怪,搜索脑海里象征意思的语言,努力用好像许久没说过话的嗓子说些什么。

“我…?你们……看着我…为什么…不,不对…你们为什么…看着我?”

他不禁摸到自己的脸,然而,没有感受到手指的脸部与手上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脸与空气隔着一层坚硬的物质,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光线还是空气都没有被它阻隔。

“我的脸上有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在同时说话一样,交杂出奇妙的嗓音。

女孩突然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巨大的力道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太好了哥哥,你没事!”

她惊喜地叫道。

“哥哥”,意味着亲人,或者朋友,早出生的同辈男性个体。

他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看着女孩的脸,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的长发凌乱,脸上满是灰尘,几缕发丝被汗粘在额头上,身上的白色衣服也变得满是裂痕。他看着她肩膀上的一处撕裂的伤口,红色的血液从里面流出,与纯白色的布料和落在肩上的蓝色头发形成鲜明对比。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心中蔓延,但现在有个更要紧的问题。

“我是谁?”

“你又是谁……”

女孩愣住了,她松开抱着他的手,颤抖着后退了几步,惊愕地望着他。

咻!

就在这一瞬间,在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撕裂空气快速朝他们飞来。

他朝前一扑,抱着她往高台旁边的空地砸去,顺势在空中翻转。黑色斗篷诡异地向前延展环绕住她,替她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咚!

他们重重地摔到地上。

他用双手快速将她架到一边,赶紧爬起身看着攻击的来源。

眼前高台上的是一团……血液?

它们并没有像普通的液体一样在平面上散开,而是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化成粘稠的立体的一团蠕动着,不断变换着形状。刚才的攻击是血液凝成的尖刺,由它抛射出来的。

尖刺穿透旁边的多个椅背,在地面砸出一个小洞,里面渗出血来,就像地面在流血一样。

“这是什么啊?”

腥臭的味道涌入鼻腔,他感到有点恶心。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一句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声音。他很确定,这些声音不来自于耳边的空气,而是直接穿透了组成他身体的物质,直接回响在他的内心。

他闭上眼睛,回到了那个黑暗的世界,注视着那根被他几乎砍断,只剩丝般粗细线。在那里,线的另一端连着那团血液。

他有一种预感,这根线所连接的事物很重要。

当他努力向后看去时,直到那意识所能及的尽头,在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地方,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也许只是幻觉?),许多只手牵着许多条线,其中一根连着这个高台上。

“你是……”

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血液不知何时扭曲着汇聚成人的形状。每一滴液体都希望按照自己的轨迹运动,但它们都被束缚着,只能疯狂地在表面不断涌动着。

难道你的面具没有告诉你吗?

像是察觉心中所想,那副面具在他的意识中给出了答案。几道信息夹杂着记忆在他的眼前展现。

恶魔。

古老的生物,拥有类似人的形貌。因使用非人道的禁术与凶残暴戾的性格被人称为魔,为世人所厌恶……

他看到他们成群结队地从黑暗蜂拥而出,所到之处……

他皱了皱眉头,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决定看一下那根线。

他伸出手,对准那根丝线,狠狠一拉。

咕噜咕噜…

现实世界中的血液球忽然沸腾起来。它们极快地溃散,填满了高台,向地面流下来。他拉起女孩往高处跑去。

血液好像无穷无尽般从高台上流下,渐渐填满了低洼的地方。直到在高台的位置形成了一个血液的池子。

他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身穿白色制服的人,一个年轻男性。这里除了自己和少女外的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们看起来值得信任。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那个男性握紧了手里的剑,摇摇头。他刚当上守卫者不久,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眼前一身黑色斗篷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穿上了现在的这件衣服。

“把她照顾好。顺便,你们最好把你们联系到的最强的人叫来。不要想着留下来,这超出了你们的范围,接下来的事估计不会那么简单了。”

虽然充满戒备,男性仍点了点头,向周围的队友传达了几个指令,随后便带着女孩离开了这里。

现在,他居高临下望着血池,慢慢等待着。

看着血光冲天的竞技场,外面的众人议论纷纷。

今天是世界上最大的学院,阿卡德米中央学院招生的日子。在为期两个月的新生招收工作结束后,这里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竞技活动,学院里的许多学生,教师都会参加。

这时,竞技场里面跑出来几位守卫者。

众人正打算围过去问个究竟,一把大刀从天而降,深深地插在地上,将众人吓了一跳。随后,一个人从天上狠狠砸下来,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女性,没有打理过的长发遮住了脸,充满怒意地看着从眼前竞技场窗户中射出的红色光芒。

那位男性守卫者看到从天而降的人的面孔,微微一愣。随后他按照所受的训练向来人敬了个标准的礼。

“长官好!”

“汇报情况。”

一道严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旁炸响。

“是!”

他大致陈述了发生在竞技场里的事。

听到有个少年为了保护妹妹被恶魔转化后,她的心一沉,覆盖在左脸上的长发缝隙间亮起红色。

“你是说,在这里的阿卡德米教师,这么多的魔法大师,那些该死的法师,全都跑了?”

她单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刀,撩起遮住脸的头发,直勾勾地盯着守卫者。

她左眼的位置闪耀着强烈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她泛着金属光芒的左脸,那道金属与皮肤的分界线从额头中央起往下延伸,绕过鼻子和嘴,在脖子左边蔓延到衣服下,还有她阴沉的右半边脸,在黑夜中宛如恶魔一般,十分恐怖。

他想起故事书中对地狱的描写,打了个寒战,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不…那个少年,似乎有点怪异……”

“嗯?”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变回了人类…不过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穿上了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斗篷,还戴上了奇怪的黑色面具。有点像…影杀者那边的人,但衣服上却没有用来表示身份的纹饰。”

“是什么样的黑色面具?”

“上面一块菱形的白色晶体…”

闻言她陷入了回忆,连后面的话也没听清了。记忆中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浮现在她面前,她心中一惊,紧接着又是一沉。正当沉浸于过去时,她感觉自己的衣角似乎被拉动了一下。

是一个精灵小女孩,有着黑色的长发和深蓝色的眼睛,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

“姐姐……”

“我哥哥还在里面,你能去救救他吗?”

她的目光中带着深重的担忧与热切的期盼,让她仿佛感觉到感知不到温度的左脸都在发烫。

她能感觉到女孩心中的焦急。她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女孩。

她想起,曾几何时,也有另一名少女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尽管她心里并没有底,从来没有人能在被恶魔转化之后仍然存活,除非……她握紧了刀,另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的头,低声道。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随后她转过身,向所有在场的守卫者大声命令道:

“全体都有!”

“能力达到魔法大师的,在我这边集合!辅助法师结最高级联合增幅法阵,战斗法师三人一组,呈战斗队形!”

“其它人,守在外面,继续疏散群众,警戒线扩宽到1000米以上,看好海陆空,除了拦不住的和自己人,一个人都别他妈的放进来!”

“手里有信号枪的,都给我打出去!”

“得令!”

砰!

一道道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烟火在天空炸响,其中蕴含的法术能量如同波纹般散逸而去。守卫者们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跟我上。”

说完,她的脚一蹬,如同炮弹般撞向竞技场入口…

“哗啦!”

有什么东西从血池里窜了出来。他睁开眼睛看去,血池中间的竟是一位窈窕少女。白色的头发与血红色的眼眸让人胆寒,血液织成的华丽长裙在竞技场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尽管从血液中脱身而出,那没有血色的,如钙石般洁白的皮肤上没有粘着一点殷红。她悠闲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就这么在场上站着,悬浮在血液平面之上,如同舞台上的模特,散发着邪恶的美感。

她面向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好。”

并不是投射在内心的语言,而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音。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幅场景极其吸引人。

“等一下,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他抢先问道,“我刚刚才戴上这个面具,这个面具一直在往我脑子里灌输奇怪的东西。而且,挺奇怪的,我几乎不记得我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对此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但那副表情转瞬即逝。

“这个问题你问我合适吗?”

“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吧。”

少女摇了摇头。

“好吧…”他感到有些许无奈,“第二个问题…啊,请你原谅我的多言,我们一定要打吗?”

“可以。加入我们,免你一死。”

“你说的加入,就是变成先前那种怪物?”

“当然不是。”她慢慢朝他走去,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她身后的血池朝她聚集。

“你可以成为人,也可以选择成为我们。你是自由的,因为你会是我的伙伴。我们会给予你打破命运的力量。”

转瞬间,少女裹着滔天的血液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欲要将其吞噬。

“好吧,听起来似乎也还不错?”

他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过答应,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在意识中,他终于看清了与他相连的那个东西,并且已经达到了能够碰触的位置。

什么!

少女大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自己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形态展现?她赶紧伸出手,身边的血液就已经涌了上去,像一只大手一样直直朝他抓下。

在那个瞬间,她想起了有关眼前之人的信息。自己的同类将他的前辈们一一击败,甚至不惜几次联手。即使她也是具有强大力量的恶魔,一个力量虽然百不存一的分身,却能够击败数名大魔法师联手。他究竟是怎么样把这一段带有意识的力量在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分离出去的?

这个面具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

它像一个影子,自己可以视野不受遮挡地看向外面,就连空气也能自由地通过,没有一点阻滞的感觉。而他人只能看到一副冷冰冰的面具遮住脸上,自己还不知道这个面具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是面具?

他不禁失神想到。自己的记忆里有不少小说的情节,只有那些不希望留名的英雄或者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才会戴上面具以掩盖身份。

面具没有给出答案。

这也是奇怪的一点。这个面具好像有生命一样,假如脑海里出现了疑问,面具会自己给出答案,但倘若这个问题涉及面具本身,它将沉默不应。此外,它似乎也在说些什么,想要在它心中留下些什么,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还是尝试在脑海里构建了几个疑问。

“我是谁?”

“我的身份是什么?”

“我的名字是什么?”

“我为什么会丢掉记忆?”

“……”

他问了许多个问题,只有一个问题的回答不是沉默。

“杨枫……”

他念出这个名字,思索了一下,自己没有丝毫印象。

所以,戴上这奇怪的面具,穿上奇怪的衣服后,似乎也只是给了他一个随时解答问题的工具,以及让他的身体变得更耐打击了。

在少女走过来的时候,他不禁这么想到。

当血色的浪潮即将涌过他时,他也没有什么对死亡的危机感,只当自己出一趟门般地寻常。

正常人哪会这么想?

杨枫吐槽道。

眼前陷入一片殷红,过了一会儿后,殷红褪去,徒留一片黑暗。

他浸泡在这片黑暗里,任由自己在这之中随波漂流。他感觉自己正在朝哪个方向游过去。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躺到了地上。

周围仍然一片黑暗,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四肢是自由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这里应该只是没有光而已。他这么想着,站起身,突然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支火把。

就不能拿点更亮的吗?

手中的火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一下子让他的周围如同太阳般明亮。他环视四周,他在一个宽敞洞穴的内部,四周是光秃秃的岩壁。他想起部分地区的殉葬习俗,他们会将濒死者驱赶入一个洞穴里,然后把洞封死。想到这,他的心里打了个恶寒。

在周围走了几步后,他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地方,但是,出口似乎被巨大的石块所堵塞。

他感到很焦虑。

不会自己真的困死在这里吧?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火把。

“你能变成什么能让我把这里打开的东西吗?”

杨枫对着手中的火把问道。

另一只手突然感受到了重量。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旁边伸出了一根线。他闻了一下,一股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

希望不会把自己炸死。

他这么想着,铺好炸药,用火把点燃了引线,随后向后奔跑,卧倒在地。

“砰”

那块大岩石四分五裂,许多碎裂的石头打到身上。在爆炸平息后,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沙尘,往出口看去,那里露出了一个洞口。

他拿着火把走出去,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他。

外面的是一个更加宽阔的洞穴,就连手中明亮的火把也照不到边。紧贴着洞穴的壁上长着奇异的植物,一种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红色光芒的植物。

整个洞穴都长着这种植物,他可以透过那些红光的走向很清楚地看到洞穴的走势,哪边是岩壁,哪边又是不断向前延伸的通道。这里四通八达,几乎每个方向,包括头顶,甚至是都有不断向前蔓延的幽幽红光。

他想近距离看看这些红色的植物。踏出一步的瞬间却险些跌倒。宽阔的空间与红色的光芒掩盖了崎岖的地形,他不得不稍稍弯腰,将火把放得离地面近些,缓缓地摸过去。

到了岩壁处,他发现发出红光的是一种很像藤蔓的植物藤蔓。它的没有叶子,有着厚实的茎蔓,诡异的红光由根茎发出,无论怎么将火把对准它们,那些红光都不会因此而暗淡。他还看见藤蔓上结的一种果子,它的表面像是有红色的液体,材质看起来像是富有弹性的柔软物质。不知为何,它们微微跳动着,像一颗心脏。

他突然感觉一阵恶心,也丝毫没有尝试这种果实的打算。

哒哒哒……

几声清脆的声音在这里回响,似乎是有人在奔跑。杨枫吓了一跳,赶紧熄灭了火把。

“哎哟!”

在熄灭火把的瞬间,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以及什么东西跌倒的声音。

听声音应该是人。他赶紧点亮火把,循声寻找。在一处坡度较高的斜坡底下,一个人捂着头,仰躺在地上,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看起来她刚刚从斜坡上摔了下来。

“喂!你没事吧?”

杨枫跑上前,关切地问道。

“好痛啊……”

她刚将手放下,一看到杨枫,吓了一大跳,也不顾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将身体紧紧靠在斜坡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石制小刀。

“你…你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她颤抖着问道。

杨枫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她。是一个白色头发的小女孩,身材瘦削,有着尖尖的耳朵,看年龄应该不过八岁左右。

不过,最吸引杨枫注意的还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与刚才的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血红色。

杨枫产生了疑问,他闭上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个女孩的意识。眼前的女孩和那个少女的容貌十分相似,但她们的意识似乎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种不同并不是由时间与经历累积的,而是从一开始便截然不同的地方。

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呢…?是梦吗?还是回忆?杨枫压下心中的焦躁,理智告诉他他必须走下去。

他睁开眼睛。女孩还是一脸戒备地望着他,不顾额头上传来的尖锐疼痛,也不管从伤口处顺着脸颊滴落下来的血液。

要怎么样才能向她表达善意呢?至少得让她知道自己没有恶意。

于是他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两边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他感觉有点不耐烦,看着手中的火把不断思索着。

我能凭空拿出这个,那我能不能拿出别的东西?

正当他想着拿出些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听到一阵相当响亮的声音。

咕噜。

声音来自于女孩的肚子。

他眨了眨眼睛,确定了自己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一篮子草莓,被他放在了靠近女孩的地方,随后他缩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保持坐着的姿势。

在杨枫移动到自己身边的瞬间,女孩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当看到在她面前摆放着的东西时,她仍然没有放下警戒。那些红色的锥形果实没有发光,在火把下却反着光,照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籽。上面的绿色萼片依然青绿,仿佛是刚刚摘下来的一样

他将火把插在地上,背对着她。又过了几分钟,后面传来咀嚼声。在咀嚼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头去。

女孩用手指仔细刮下嘴角边最后一残渣,恋恋不舍般含进嘴里,似乎这样就可以挽留住那美味。

而在她眼前还有几乎全部草莓。

她放下了对杨枫的戒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恳求,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我能把这个带回家吗?”

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猜到了原因,杨枫点点头。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高兴的色彩,她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盒子,慢慢地篮子抱起来,用布打了个结,挂在身上。

“这样就好啦!”

她高兴地站起身。杨枫注意到,她额头上的伤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血液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考虑到自己无处可去,杨枫决定跟随着少女的步伐。当然,她一点也不介意,她早就把这个给她这么好吃的东西的人当成了朋友。于是,两人开始在这一阴暗的洞穴里朝着某个方向缓慢地移动着。

从她的口中,杨枫得知了岩壁上这种植物并非植物,而是一种菌类。但当杨枫说到“植物”的时候,她却一脸茫然,仿佛没见过这个词。

“你刚刚给我吃的东西叫什么呀?”

……

草莓。

他绞尽脑汁在她的意识中拼写出这个词。

“草莓…”

她不断重复着这个单词,竭力想要把它记住。

你没见过吗?

她摇摇头。

“它是长在什么东西上的?”

它是长在一株低矮的草上的。

草。

她咀嚼着这个单词,突然兴奋地说道。

“那它一定会照到太阳吧?”

是的。

杨枫问她道。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我家附近啊。”她说,“我和我的族人们很久以前就住在这个洞窟里了。”

族人?

“外面来的人都叫我们黑暗精灵,或者血精灵什么的。族长那个老顽固也是这么说的……你说,难道世界上除了精灵还有别的人吗?”

也许呢?

杨枫似乎知道答案,但他不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

“算啦,反正以后会知道的。”她的眼睛放出了光亮,“你知道吗?我听我的爸爸妈妈说,洞窟外面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的眼神沉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杨枫看着女孩的神情,并不打算追问。

“他们说,外面的那个世界很危险,只有这里才是安全的。可……我想出去看看。”

为什么呢?

因为……

她没有继续回答,只是咽了一口唾沫,看向篮子里没有吃完的草莓。

你为什么不吃完?

“哦…啊,我有一个妹妹。她从来没吃过这个东西…草莓,是吗?我想给她尝尝。”

我可以再给你一个……

“不,不用了,谢谢你。”她抬起头看着他,“我并不想吃太多…”

好吧。

两人不断聊着,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斜坡上,斜坡下方的平地上有与周围血红色光芒不同的点点火光亮起,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几栋像房子一般的建筑物。

“好了,我家到了,这一路上谢谢你了。”

女孩高兴地说。

我叫杨枫。

“谢谢你,大哥哥。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就随便走走呗。

“唔…好吧,那给你这个。”

她将什么东西塞在了他的手中。

杨枫摊开手,一颗透明的菱形晶体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送你啦,就当草莓的报酬好了。”

女孩对着他微笑着说。

突然,杨枫的视野如同玻璃一般碎裂。一瞬间,他来到了另一片空地之中。

寒风呼啸刺骨,他站在一片针叶林前,面对着黑色的山脉。巍峨群山与遮蔽其上的乌云形成了一道隔断天地的巨墙,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一眼望不到头。他的面前有一道因为山体崩裂形成的隘口,一个人缓缓从里面的黑暗中走出。

他看到了她。她比以前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残破的斗篷遮不住她身上或新或旧伤痕,也遮不住她脸上的悲伤与失落。他看到她满身血污,一只眼眶里面空无一物,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身体一点都动不了。一阵不容违抗的力量捂住了他的嘴巴,推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唔。”

她紧闭着双眼,脸色通红,像是发着高烧,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他来到她的身旁,用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等他把手挪开时,她的眼睛完好如初。

这时,他发现她的手中抓着一副奇怪的面具,上面有一块透明的红色菱晶,在面具偏右的地方,而那个位置正好是眼睛的高度。他看着那个面具,愣了一会,然后把它盖在她的脸上。

做完这些,他听到洞窟内传来脚步声,于是再次进入黑暗。

场景再次变换。

这一次,杨枫发现自己正在一片血色的天空下的,周围是一片平原。

平原上到处都是坑洼,杨枫凑过去,里面装的居然全部都是血液,其中还有一些不能辨别形状的东西,坑洼里有,平地上也有,大小不一,有些还在往外冒着相同的红色液体。

就像炼狱一样。

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些东西是什么。

这时,远处空地上蠕动的一块红色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迈开步子,赶紧跑过去。

小孩子经常会为了某种趣味将娃娃拆开来,但没人会将四分五裂的娃娃和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一起,认为这个小孩是一个坏人。然而他看到了…

一名女性,双腿被整齐地切断了,血液不再从那里流出。她的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已经断掉了,另一只手也没了一半。她的身体千疮百孔。满身伤口的她吃力地用自己残缺不全的手扒住一把插在地上的剑,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血液染红了她梳着马尾的白发,也染红了她没有血色的肌肤,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以至于杨枫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儿后,她才认出来。

“居然…是你啊……真是想不…”

她吃力地笑了笑,想要伸手打个招呼,可被凝固的血液黏在剑上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杨枫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位女性与刚刚的女孩对应起来。赶紧蹲下来检查着她的伤口,尽管他心里清楚,在如此多的致命伤的叠加下,无论变出什么东西,都没法救下她了。

“真的…很抱歉,让您看见我这副模样。”她尝试愉快地说着。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家庭矛盾。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我没能救下她……”

她眼角旁的凝血被什么东西冲淡了。

杨枫轻轻握住她放在剑上的,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谢谢您,还有您的水果。。”

她又笑了。

“传说是真的……影在黑暗之中诞生,亦在黑暗之前离去。您是神吗?我记得的,在那个面具出现在我身旁时,我看到了您。”

杨枫沉重地摇了摇头。

“好吧…但还是请允许我向您祈祷…就当是一个愿望吧…”

“求求您…”

“救救……我的…”

妹……妹。

她用口型说出了最后两个字,不再言语。

过了许久,杨枫将手从她的手上扯下。

口袋里有温热的感觉,好像人的体温一样。

他把东西掏出来,那枚菱晶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如血液一般的颜色。

他抬起手,将晶体放在了自己的额间。

竞技场内。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个物体以极高的速度撞到观众席上,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咳…”

她下坠的力度是如此地大,身体几乎镶嵌在坑中。那名在场外发号施令的女性缓了缓,在烟尘中支起身。她左手的关节滋滋地往外冒着火花。

转瞬间,飞散的的凝血还未落地就变成尖刀,直往她的喉咙刺去。

她拿大刀抵挡,在与刀背碰撞前那血刃便绽放开来,化为更小的血滴绕过刀刃,从不同角度向她刺去。

嗡。

在生死攸关时,她仿佛听到某种声音,从她的心底响起,扩散开来。一粒种子在她的心间发芽,在她的身体外长出一棵小树接住并吸收了那些血滴。

她感觉自己比以往精神百倍,从洞里将自己的身体拔出,看向自己身后。

一名身材高挑的金发蓝眼女性,穿着白色的长裙,套着白色的披肩,上面都有着五颜六色的纹饰。尽管她的面庞看起来很年轻,但她的眼神却有种这个年龄没有的怠惰与慵懒的感觉。

她十根手指上戴着镶嵌着不同颜色宝石的戒指。其中一颗绿色的宝石正在闪闪发光。

“怎么你这该死的老古董来的这么慢?”

持刀女性感到有些烦躁。

“我去取了些东西而已。而且这不还是来了吗?”

“还是没戴眼镜的你看起来爽快些…等等,为什么你带了把雨伞,你打算拿它来抡死恶魔吗?”

她指向竞技场中间。血色的少女收起了脸上玩味的表情,警戒着新来的女性。

“不不不,这可不能与普通的恶魔相提并论…在干掉它们背后的东西之前,无论怎样你都无法把它们杀死。”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在闲聊一样,丝毫不顾及紧张的局势。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看到那家伙?”

“本来我还挺担心的,但那个玩意似乎有点消化不良,打起架来都束手束脚的。”持刀女性指了指在少女旁边的一个由血液构成的卵耸了耸肩。

“那好吧,反正他也不会有啥事。”

少女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

“我们杀了那么多的经验丰富的他们,难道还不能解决这一个新生的?”

金发女性按住了那只拿起刀刃的手,微笑着说。

“也许吧。可这里要下雨了呢…”

她撑开雨伞,将两人笼罩在雨伞下。

就在那时,几滴雨水缓缓落下,紧接着更多的雨水落下,很快从连绵细雨变成暴雨。

雨滴砸在血池里,发出沉沉的声音。少女站在血池的表面,用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天空。

她身旁的卵的外壳被雨水冲散了,露出一个黑色斗篷的戴面具的身影,他也与她一同望向天空。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她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雨水从两人的面部滑过。

杨枫摊开手掌,一颗血色的透明菱形晶体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着幽幽的红光。

“那……”

“那是……!”

少女感受到了里面熟悉的气息。她震惊地向后退了几步,维持身形的法术险些破碎,溶解在血液里。

抱歉,该起床了。

他将菱晶放进凹槽。

黑色的斗篷如同龟裂的大地一般,逐渐脱落,露出一身红色的铠甲与苍白的肌肤。

她在雨中毫无意义地抖落自己白色头发上的雨水,十分费劲地扎好自己的马尾。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别在自己左胸前,露出一副如同少女般精致的面庞。

她睁开眼睛,露出血红色的,带着笑意与悲凉的眼眸,沉默地望着恶魔。

“……”

“为什么…”

少女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着面前之人。

“你…你到底是谁?!”

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却始终一言不发。

“给我…去死!!”

伴随着嘶吼声,少女扭动手腕,无数尖刺从血液中刺出,从各个方向向她刺去。

哗啦哗啦……

然而,血液的尖刺还未凝成,暴雨便冲击着它们,将它们重新溶解。

只有雨在下着,不断冲淡着血池的颜色。

“看来你受了不小的伤啊…你比当初可是差远了。”

“住口!住口…要不是你,我……”

少女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还未说出最后一句话,便成为一滩液体倒塌下去,与水混在了一起。那句话最终化为了泡沫。

“……”

她站立在水面上,朝天空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水池消散,风和日丽,仿佛从来没下过雨一样。

她站在高台上,看着斜射的阳光,从衣服上摘下面具,戴在脸上。太阳照在身后形成的阴影凝成实体,像一只大手一样将她包裹其中。

黑色的人形显现,杨枫疲惫地坐在地上,将手上圆盘里的红色菱晶取出。

一阵突然的疲劳感袭击了他,就好像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了。杨枫昏倒到地上。

他陷入大地的怀抱,在合眼前的瞬间,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向他跑来的人……

再一睁眼,杨枫已经来到了一个白色的房间。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透过窗帘照进房间的白光…一切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

看了看盖在自己身上白色的被子,以及自己身上感到的柔软温暖的触感,一股来自化学品的刺鼻味道涌入鼻腔。

这里是医院吧?

从病床上坐起身,思考了一下,又躺下了,缩回被窝里。

舒服的混沌感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现在只想躺下,再次进入睡梦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眼皮前面突然一亮,身边也有走动的声音。杨枫不满地睁开眼。

“谁啊??”

“你醒了?“

来探房的护士微微一愣。

“这么惊讶干什么?”他伸了个懒腰。

“你可是睡了三天啊,三天啊三天!我们差点给你转重症病房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思考着前因后果,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醒来,戴上那副面具,不知去了哪里,回来,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睡觉。

在这之前的事,他全部不记得了。是所有意义上的全部。

“我有家人什么的吗?”

“应该是有的…但我想送你来医院的人应该不是你的家人。我现在把她叫过来。”

在掩上门前,杨枫叫住了护士。

“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

护士露出不快的表情。

“精灵的名字是秘密,不能随便说出,你们人类没学过这点吗?”

“哦,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还请你原谅。”

护士也不多言语,离开了房间。

杨枫躺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精灵吗…”

他的大脑似乎没有留下这方面的知识。

与此同时,在病房外面,护士看着眼前的来人,恭敬地说道。

“您来了?”

眼前的正是先前在竞技场上撑伞的金发女性,此刻她戴上了眼镜,散发出威严的气场。

“不用这么客气。你的老师呢?”

“老师去外面讲课了,没有回来。”

“这可不像她…算了,话说回来那个少年醒了吗?”

她看向那个护士刚刚出来的门。

“醒了…不过老师托我问您,这无礼的家伙到底是谁?居然要您亲自送来,还有,他身上是什么情况?”

“这一点我很难回答。你就这么跟你老师说。”

留下这一句话后,她推开了那个病房的门。

杨枫正闭着眼睛,被推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你,不,您是谁?”

一位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金发的女性映入眼帘,她穿着长裙,披着披肩。尽管衣服与护士一样是白色,但是这种白色却显得更有生机,可能是因为布料上那些五彩的纹绣吧。她的十根手指戴着不同颜色的戒指,就好像一个贵妇人一样。

在闭眼的视野中,他很难描述眼前这个人的状态,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的灵魂(他终于想到了这个词)没有雾气,没有线条,她的一切都是清晰的。她完全掌控了自己的心灵。比起人,她更像一棵植物,一棵长了很多年的老树。

她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毛。

“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杨枫摇摇头。

“我们花了如此大的心血来防止影子的出现,然而终究阻挡不了黑暗的脚步。”

说实话,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并不成立。这么说就和“因为起了床,所以太阳升起”一样荒谬。但这的确是这么发生的。她叹了口气。

“你想知道以前那些戴上面具的人都怎么样了吗?”

“看你的表情,我猜他们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她笑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哦———”

杨枫眨了眨眼睛,心里暗骂了一句。

“那我不戴不就行了吗?”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以前也有人这么想。”

“那我把这玩意熔了?”

“也有人这么想过,但没成功。”

“那我死了算了?”

“啊??你不是认真的吧?”金发女性有点被吓到了。

杨枫有点不耐烦。

“你也看过小说吧,什么主角什么反派全都栽在什么宿命啊命运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了。你这不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吗?”

他拿出了面具,一把扔在地上。它弹了起来,飞到馆长脚边。

“*!”

“在如此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长辈面前这么说话真的合适吗?”

“哦,对不起,我向您道歉。那你也不能直接跟我说你很快会死吧?”

“嗯,有道理,我也得跟你道歉。”

女性坐在他的床边,向杨枫伸出一只手。

“你好,杨枫。我是阿卡德米中央图书馆的馆长,你就叫我馆长好了。”

杨枫与她握了握手。

“您来这里干什么?”

“为你提供一份工作。一份适合你的工作。你应该能看得见我吧?”

“你?我又没瞎,当然…等等,你是说…?”

杨枫敏锐地察觉到话语中其他意思,因此留了一个话头。

“你对人有什么看法,我是说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再宽泛一点,恶魔。”

“人不就是人吗?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自称馆长的女性摆摆手。

“别急着回答,我只负责问问题。你拿好这个。”

她拿起了地上的面具,心念一动,变换成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杨枫惊奇地接过它。

“你的面具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要的形态。它可以帮助你释放菱晶蕴含的魔力。当你戴上面具时你会获得强大的力量,摘下面具时,它会隔绝你周围的魔力。”

“为什么?”

“因为我们检测了你的身体,你不能使用魔法,用的话,你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那为什么戴上面具…”

“你在戴面具后有受过伤吗?”

“……没有。”

“这就对了嘛!”

她拍了拍手。

“我想请你做书库的管理员,工资虽然不高,你将享有完全的自由,以及在岗时的安全,还有丰厚的薪水,你意下如何?“

“管理员,这是不是有点太…”

“我骗不了你,你知道的。”

馆长微微一笑,拿出一张文件和一支笔。

“你可以仔细看看,如果答应的话,直接签字就好了。”

“呃…你不会让我去干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吧?”

“不会,这点你大可放心。但是如果你去杀人放火,那我可要找你麻烦了。”

“成交!”

杨枫一边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问。

“那我什么时候上班?“

“现在或者过几天都行,我建议是后者,方便你熟悉一下环境。对了,关于过去的事情你真的忘完了吗?”

杨枫的笔在空中一滞。

“也许没有…”杨枫放下笔,目光看向别处,“我经历的事,还有我认识的人忘了,但我的知识与情感,思维的方式似乎依然存在,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

“那问题不大,正好你也可以在找回回忆的时候创造新的嘛!”

“有道理。”

杨枫签完了名,递给馆长。

“好。”馆长接过契约,故意一般地大声念出来几个字。

“…契约者应当服从馆长在该契约者职责范围内的任意调遣,并且服从调遣应当算为管理员的义务,不额外计算工资。”

杨枫耸耸肩。

柏拉图哈哈大笑,站起身,拍了拍垂头丧气的杨枫的肩膀。

“好好干,年轻人!”

“滚啊!!!”

两小时后,杨枫办好了出院手续,穿上自己的衣服,拿回行李,和柏拉图走出了医院。

等等。

行李?

杨枫不记得自己有带行李,或者说,忘了。

“馆长啊,这行李是我的吗?”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两只手上沉重的行李箱,

“是你的,你的哥哥和妹妹帮忙拿过来的。”

“啊?我还有哥哥和妹妹?”

他的脸上显现出疑惑。

“当然。虽然你们不是亲生的兄妹,但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哟。”

“他们是什么人?”

“你的哥哥叫弗瑞姆,你的妹妹叫安娜……他们是精灵,艾伦家的人。”

“呃……”

杨枫听到许多陌生的名字,有点头昏脑胀。

“等等,精灵?精灵是什么?”

“嗯?你连这也忘了?”

馆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杨枫点点头。

“好吧,这个世界上广义上的人类由生来就可以使用魔法的精灵,还有狭义上的,不能天生使用魔法的普通人类组成。”

“哦~那是不是精灵寿命长,人类寿命短。精灵虽然天生会使用法术但人类在使用法术上更胜一筹。精灵和人类是自古以来的死敌,然后在什么威胁世界的东西什么的团结在一起?”

杨枫眼睛一亮,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是不是还有什么精灵女性和人类男子相爱然后又不得善终的悲情故事?是不是还有什么被家族逐出然后逆转攻势,称霸天下的传奇?什么蒙面披风侠拯救世界的剧情?”

馆长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枫,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真的失忆了??”

“呃,应该是的。”

“我应该再把你送回医院扔给我朋友做个切片,”她不禁说道,“你这失忆是真的失忆吗。”

“我都说了我是忘了记忆,但只限于过去的经历,谁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是什么时候塞到我脑子里的?”

“行吧。事实上和你说的大差不差。至少你脑子里的东西跟这个世界是匹配的。”馆长陷入沉思。

“不过,你为什么不知道不能随便问精灵的名字?”

“呃…这个在我脑子里是真没有。”

“你得知道,名字在魔法师与精灵的世界中是个十分严肃的话题。这对他们而言是隐私,一般他们只会对外展示他们的代号或者姓氏,只有他们最信任的人说才能知道名字。询问他人名字是个很无礼的行为,至少在精灵和魔法师中是如此。用个通俗点的讲法,你直接问名字就好像你叫她脱衣服。”

馆长顿了顿,继续说道。

“老实说其实我也不叫馆长,至少以前不叫。我的名字有着特别的力量。”

“好吧,馆长。希望你到时候有空的时候帮我道个歉。”

杨枫感觉有点尴尬,特别是在听了馆长的比喻后。

“放心,她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不会在意的。”

“行吧。…”

以后遇到的话还是道个歉吧…

杨枫心里暗暗想道。突然,一个埋藏许久的疑问涌上心头。

“对了,恶魔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了那个融化在雨水中的少女,还有那像是梦境又像是现实的女孩的托付,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恶魔啊…恶魔从这个世界之外的地方来,一直尝试渗透我们的世界,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杨枫眨了眨眼。馆长的身形在眨眼的瞬间错位了一下。稍稍斟酌过后,他将疑问埋在心里。

“等等,我想起来你是不是能看得出来我有没有撒谎?”

馆长突然醒悟道。

杨枫一愣,随即他点点头,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去。

“错位…”

馆长沉思片刻。

“答案我有一个大概,但证据不足没办法支持,我看我们可以以后再聊。”馆长十分认真地说,“对自己的心腹遮遮掩掩可不是什么好事。”

“心腹?”杨枫有点无语,“我们才认识半天你就把我当心腹,你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我只是有这种直觉,而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特别是我这种活的很久的。”

“细说,多久?”

“至少八百年!”

“八…八百?”

杨枫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古代王朝的兴衰也就不过几百年。但最让他在意的是…

“至少?”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反正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走到一段大陆上,馆长叫了一辆出租车,将行李放入后备箱。

“美女,去哪?”

一个中年男性回过头问。

“中央图书馆,谢谢。”

馆长回应道。

“好嘞。”

司机拍下计价器,这可是笔大生意。

“说起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传送魔法的吗?”

杨枫摸了摸车窗户问道。

“阿卡德米内禁止使用魔法。”馆长回答道,“阿卡德米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的名字,它是世界上最大的不隶属于任何势力的独立城市;当然也和阿卡德米这个词在古精灵语中的“学院”一词相同,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综合性学院。”

“哇。”杨枫叹道。

“这所学校的治安应该不错吧?”

“……”馆长突然默而不语。

“呃,为什么沉默?”

“阿卡德米作为一所综合性学院,无论是学生,教师还是工作人员的成分都颇为复杂。有普通人和魔法师,有人类和精灵,有贵族和平民。

“这些东西扩散到生活中…我不好说,得你自己去体会。至少我知道人口失踪案每年都会有略微增长。”

“…怎么感觉我好像随时随地都会被干掉?”

“啊,也不是那个意思。许久前人类与精灵代表提出的《公约》里明确提出魔法师不得以任何理由剥夺他人的生命。”馆长解释道。

“治安有保卫部和守卫者,还有许多组织义务负责,在阳光照射得到的地方,你是很安全的。只要你不去招惹别人一般都没问题……

“那这个面具是怎么回事?”杨枫伸出手,面具出现在他手里。

“我不建议你把这个随便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也不支持你随便戴上它。”

馆长伸出手压住面具,将杨枫的手按在座椅上,直到面具消失。

“影杀中的守护者,与英雄同义之人,抛却一切修饰与意义,以最纯粹的影为称号,亦为英雄之列。”

她的脸闪过一丝阴翳。

“影的现世是灾难的前兆,历代佩戴面具者很少不以惨死为结局。我认识他们,于我而言,他们都是可敬的人,为了自己的意志而死。”

馆长直直看向杨枫。

“我不希望,我们都不希望影的出现。至少,我希望影能有一个较为完美的结局。”

“……”

杨枫闭上眼睛,随后睁开。

“那我能丢掉它吗?”

“可以。但面具不会因此消失,下一个人会接下它。”

“好吧。”杨枫将它收了回去。

馆长愣住了。她直直地看着杨枫,久久不能言语。

“等等…我的意思是,我只拿着这个面具,保管它,不会戴上,你懂我意思吧?”

杨枫连连摆手,证明自己不是一心寻死的疯子。

“在我手里总比在某个渴望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人手里要好,毕竟我只打算安稳过日子。”

“这样当然最好。出于我个人的想法,我不希望你与魔法师产生纠葛,至少不要跟那种表面上有着魔法师身份的人接触太多…”

“行,我知道了。”杨枫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到了。”

出租车司机长呼一口气。

“100联邦币。”

“给。”馆长摸出一张钞票。

“你先下去拿东西。”

“好。”

杨枫关上车门的刹那,车内突然陷入一瞬间的黑暗,将司机和馆长包裹其中。

“影卫,你的力量不该用在这里。”

尽管眼前一片漆黑,馆长坐在位置上没有任何动作。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听不出性别的陌生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她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

“不止是她,我也认识以前的影。”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会知道后果的。”

瞬间,暗影消散,出租车司机笑容满面地收下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说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啊?”

杨枫与馆长走在像是森林中的小道上,两人一前一后,杨枫在后面拖行李。

尽管时间很短,他还是发觉了那片暗影的存在。令人惊奇。

“你有没有听过影杀这个组织?”

馆长没有回头,直接问道。

杨枫停下脚步,谨慎地看了看阳光下树木投射出来的影子。

“呃…是我想的那样吗?”

馆长点点头。

“一个臭名昭著刺客组织,最擅长的事就是潜伏在暗影中击杀敌人。”

杨枫跟上馆长的脚步。馆长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这里的暗影可不局限于物理意义上的暗影,那些上的了台面的地方或者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只要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有暗影的存在…有些人甚至是内心的暗影也可以运用。”

“那不是说我们说的这些话可能会被监听?”

“不,你以为馆长我是谁,能让他们这么做?”

馆长冷哼一声。

“哇,馆长你好厉害!”

“那当然。”

馆长双手叉腰。

“可是,那‘影’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影杀的一员吗?”

“是。用个通俗的比喻,就拿蜜蜂举例子。蜂有很多种,黄蜂,胡蜂,蜜蜂……在这些名字下又有其他的亚种,影杀这个组织也是如此。”

“影和不同组织的关系取决于影的继承者本身,有无论谁来都要干一架的,也有与各派都打好关系的。”

“就算你与所有组织处于敌对,影传承的特殊性,以及在历史中所表现出来的中立立场也不会让那些组织将你视为死敌。当然,除非你干了一些特别过分的事。”

杨枫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谁知道呢?时间会证明一切。”

馆长回头笑着说道。

“还有,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影在影杀组织内与所有阶层的人,不论是高层的首领,不同的领主还是最底层的影卒,都是平等的关系。”

馆长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起来。

“影在组织内还有一群狂热粉丝哦,他们被称为影卫。如果遇到了你大可信任他们,他们可以为你出生入死,干什么都可以哦。”

“啊?”

杨枫有种不妙的感觉。

馆长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行了,开玩笑的。要命令他们,不能拿出面具,要拿出信物。”

“信物在哪里?”

“不知道。不同于面具,信物拥有确定的实体。上一任影死在极北雪原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刚刚那个影卫只是因为全程跟着才知道你的身份的,而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向同伴传递这个信息。以后你出外勤的时候可以叫他。”

极北雪原?

杨枫还想说些什么时,他们已经走出了丛林。

“当当当!图书馆到咯。”

馆长伸出两只手,摆出一个夸张的姿势。

眼前的建筑十分奇怪。主体是一个表面铺满玻璃的倒立的巨大四棱锥体,顶部的正方形置于圆形框架中。从圆形框架以及棱锥顶角的交界向下伸出立柱起到支撑的作用。

在主体建筑周围,还有许多不同风格的小型建筑,零散地分布在主体建筑周围。

让杨枫感到惊讶的不只是建筑的风格,还有它的规模。

这得多大啊…

即使是四棱锥的尖端没入地面的一点,图书馆的底部便已宽敞地如同公园一样。许多人从那里进进出出都感觉不到拥挤。当他走入阴影中时,整个图书馆便遮住了半边天空的视野,像是一个拔地而起的巨物。

“我很好奇,这样的玻璃要怎么擦?”

图书馆的设计使外层玻璃与地面的夹角呈约45度的锐角,再加上上面的高度,擦玻璃的工人估计要会飞才能胜任这个工作。

“哈哈,我可是个魔法师。”

馆长伸出手,几缕微风吹拂过他们的面颊,穿过树叶,沙沙作响。

馆长张开手臂,似乎要将图书馆拥入怀中。

“下几场雨,让风吹到合适的角度就好了。”

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只留下一个背影的馆长仿佛真的在托举这个建筑,给人一种无尽威严之感。但她很快又把手收了回来。

“当然,这样放魔法很累,所以我用了别的方法。我在建筑物表面覆盖了一层导电的反射膜,它们会制造一层静电场阻止灰尘覆盖在玻璃上。”

馆长摸了摸鼻子,又变回和蔼可亲的大姐姐模样。

这时,他们身旁的花坛里,一个蹲着的人影站了起来,冲馆长打招呼。

“老师,你回来了。”这是一位有着褐色头发的少年,身上穿着工作服,草帽下面是汗水浸湿的面庞。他手上拿着巨大的园艺剪刀,褐色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剪刀剪下绿叶一样划过杨枫的全身上下,“这位是谁?”

“你的新同事。这位是扎哈弗。图书馆的园丁。这位是杨枫,新来的图书管理员。”

杨枫向他伸出一只手,路易斯脱下一边手套,伸出手,有力地握住了它,上下晃了晃。

“你好,杨枫。”

他没有笑,声音却很柔和。

“我们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工作吧。”馆长说道。

当他们走开后,杨枫好奇地问道。

“你还教别人种花?”

“多年的业余爱好。如果你也活那么久的话,你肯定会有那么几个爱好能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馆长笑了笑,“我们还是来聊聊你的工作吧。”

“你要管理的是地下的书库。它建成的时间远先于图书馆的其他部分。位置在地下比较深的地方,不会因为我的意志而改变。”

“除了海量的资料与书籍外,里面还存放着许多禁止流通的书籍。比如一些天才魔法师写出的未经修饰的法术原稿合集《原典》,还有一些强大但需要使用者付出巨大代价的禁术,甚至还有些认知危害作用的文稿。”

“让你成为书库管理员,除了你的特殊身份外,也考虑过你无法使用法术的原因。”

“哦…原来是这样。”

“以及,你必须在地下工作与生活,偶尔出出外勤…听起来感觉和监狱差不多,不过我以我的名字保证,你是自由的。还有,你和你的服务对象有时会起不小的冲突。魔法的学生在学习时需要不同的书籍来应对他们不同的需求,偶尔甚至需要禁书。但禁书的借阅条件极其严苛。”

馆长直直盯着杨枫。

“我已经把最主要的部分给你讲了,现在,回答我,你真的接受这个工作吗,以及作为影的身份?未来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放弃它们,但代价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沉重,以至于成为束缚你的枷锁。你真的能接受这一切吗?”

杨枫看着馆长眼镜背后的蓝色眼睛,沉默了一会。

“以后的事情我也不能保证,但,至少是现在,我接受这一切。”

馆长似乎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进来,我给你介绍下工作。”

两人推开大门,走进图书馆内部。杨枫仿佛走到了新世界。宽敞明亮的空间,让人舒适的装修风格,空气中弥漫的隐隐约约的油印纸的气味,还有不同高矮不同发色不同肤色的种族各异的老师与学生们,有的在说笑,有的在严肃地探讨问题,有的在书架上挑选书籍。

他们中的一些已经看到了馆长,纷纷向前打招呼。

杨枫成为了被多数人忽略的那个,但他并不在意,发生在他周围的一切是新奇的。

馆长领着杨枫走到服务台。一个人类年轻女性站在服务台后。她大约20来岁的样子,棕色头发,身高大约一米六,长得普普通通,没怎么打扮,不过装束十分整洁。此刻她正在对着电话里说着什么。她的语速很快,刚放下一个电话就又快速拿起了另一个电话,在打电话的中途还能对着询问的人说些什么。

“4层魔法书籍损坏…?让魔法师按原价赔偿,还有,把他加入黑名单。真是的…我们不是有练习室吗?”

“哦,禁书借阅啊。请问您有馆长或者魔法类书籍4级以上管理员的许可吗?…没有吗?那很抱歉我们不能出借。…推荐您去找保安询问一下。

“你说法师和普通人为了一张座位要打起来了?让他们去练习室决斗去!…烦死了,怎么这些该死的魔法师老是搞事啊?以后碰到类似情况直接叫保安!保安不敢管?叫守藏吏!…呀,馆长大人您来了?!您身边的这位是…?”

她在说话的语速很快,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很清楚。杨枫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能迅速切换表情的人,从将要骂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满脸微笑。

“你的新同事。小燕,麻烦你通知一下,让人送一套制服来,他的身份识别我来负责。”

“哦?!”女性的脸上写满惊奇。

“如果是您负责的话…那他是…”

“书库管理员。”

“啊。好的,我这就去…”她笑着向杨枫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赵燕,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杨枫很激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正常意义上的人类。他高兴地伸出手,与她的手握在一起。

“你好,我叫杨枫。”

“你是魔法师吗?”

杨枫摇摇头。

赵燕露出喜悦的表情。

“那可太…馆长,您您…您想干什么?”

“我也是个魔法师,提醒一下,说话注意点?”

馆长咳嗽了几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略带威胁地说道。

赵燕双手合十。

“对不起!您老别计较,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放过我这回吧!”

“哼,你说了很久了,做到了吗?还有。”

她将脸凑到赵燕处,几乎鼻子对着鼻子。

“我 老 吗?”

赵燕试图用傻笑蒙混过关。

“呃…这…这不显得您像个…仙人一样吗。”

“去你的。”

说完,馆长不再纠缠她,转头面对着露出微妙表情的杨枫。

“教训不听话的员工而已,我们走吧。”

杨枫看了赵燕一眼,她对他使了个眼色。

“她以前跟魔法师谈恋爱,似乎被甩掉了。”

馆长颇为不满地说道。

“她犯了个小错误:把魔法师看作是一个和她一样的正常人。很显然她得到了宝贵的一课。”

“你得知道,魔法师,特别是能力越强的,在性格上相比常人而言就有更多的独特之处。大部分魔法师都是如此。”

馆长解释道。

“你也有魔法师同事,以后你们相处时注意些。”

杨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注意到从某个时候开始就有几道目光牢牢锁定着他。

左边20米处靠着书架边缘的赤发女性,手上似乎拿着长棍状物体。

右前方一个棕色卷发的年轻男性,似乎正在审视着他。

还有个穿着休闲装的男性,腰间别着什么,正在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

……

杨枫低着头看着地面,正想抬头看馆长时,正好对上一个黑发少女的视线。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她阴沉的眼神。

他加快脚步跟上了馆长的步伐,悄声在她耳边说道。

“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为什么他们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他感觉自己周围的目光凝固了些许,把嘴巴凑的离馆长耳朵更近了,然而,尽管杨枫做了嘴形,馆长却没听到声音,语言直接在馆长内心凝聚而成。

那个黑色头发的女性是谁?

往往最渴望隐藏的,越容易暴露。杨枫用自己那独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矛盾,她的暗影。

“你猜我为什么看中你的能力?”

馆长突然后面大声地说,把手重重地拍在杨枫的肩膀上。

“加油,图书馆的未来就靠你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杨枫想直接给馆长那精致的五官一拳,但还是忍住了。

你先别急,我都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馆长解释。

“那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让那些想找你麻烦的人滚远点嘛!你怎么连这都不懂。虽然就算这样,那些要找你麻烦的人还是会有吧。

馆长露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微笑。

……

杨枫不知道说什么好。

馆长的办公室里四面都是书柜,其它的只有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和桌面上的一堆文件。

她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然后打开抽屉,将一块黑色的东西丢到杨枫手里。

“给,这是’影‘的令牌,别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杨枫疑惑。

“刚刚我问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

“这里的光照很充足,没有影子。”

馆长笑了笑。

“总管理员的身份证明已经给你了,就是你手中的书。”

“这个东西有许多功能,其一,与常见的魔力装置一样,它可以将菱晶里面的魔力提取出来,让不是精灵的魔法师能施展法术,不过你不能用这个。”

“其二,它是打开禁书的钥匙。”

“还有些我已经讲过或者你已经体验过了:在不安装菱晶的时候,它能封印你自己的魔力并排斥外界的魔力。”

“其它的能力,比如你在戴上面具后发生的,就不在我所能解释的范围内了。留给你自己去探索吧。”

他们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出了楼梯间,走廊的路延伸出几个方向,他们选定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白色空间,四面的墙壁向上延伸,逐渐靠近彼此,最终汇合在一个点。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四棱锥一样。

“这是一个大厅,这里什么都没有。”

在馆长说出这句话之前,杨枫心里就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好消息是,正如我可以随便改变图书馆地面上的部分。下面这一部分你也可以改成你喜欢的样子,用你的书可以做到这一点。”

杨枫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书,正准备尝试时,馆长制止了他。

“等一等吧,至少给你看看你负责的核心内容。”

馆长用手指在书本上面划了一下。封壳上的宝石上冒出幽幽白光。这个白色的空间也如同回应一般,用相同的频率闪烁着。

“咔哒。”

杨枫看见,在某个方向上,本来不存在物品的墙壁多出一道门。

杨枫与馆长走进去,里面存放着一个个排列紧密的书架。一进门,一种积压的如同枯萎植物般的味道涌入杨枫的鼻腔,但杨枫并不觉得讨厌。这是一种陈旧书籍上老化的纸张特有的味道。

杨枫走到一个书架前。这本书的封面是皮革,上面没有书名,只有后来加上去的,现在已经微微发黄的编号,在暖色的灯光下有种久经沧桑的感觉。真是奇怪,上面居然没有一点灰尘。他翻开了那本书,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如同虫子蠕动般的文字。

他看不懂古精灵语。于是把它放了回去。

“如果我连文字都看不懂,我要怎么样才能把它们拿出来呢?”

“给。”

杨枫从馆长手里接过什么东西,是一台红色的,巴掌大小的手机。

“这个是你数据库的终端。你可以在里面的程序搜索包括你负责的书在内的所有书籍。”

“行吧。”

“这样的终端还有一个。”馆长拿出另一台蓝色的终端。

“所以这个位置本来有两个人?”

馆长点头。

“出于安全考虑,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担任的。而且如果只有你,有时也不足以解决一些突发的事件。所以会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魔法师与你一起,配合你的工作。”

“我能问那是谁吗?”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馆长拿出一只手镯,彩虹般颜色的七道环通过复杂的花纹连结在一起,闪耀着绚丽的光泽。杨枫将它们拿在手里,发现并没有想象那么重。

“这东西的原理与你的书很像,不过它们的作用相反。手镯能阻止体内的魔力外泄。”

“防止…魔力外泄?”

杨枫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这于他而言很陌生的词。

“算了,我还是给你一本《常识》吧。你自己翻了看看。”

馆长带着他走过围绕着圆形场地的一个又一个房间。

“这些是阅览室,…这是休息室…”

馆长随后将他领到最后一个房间,他们所走方向的下一扇门通往他们进来的地方。

这里面和医院很像,有白色的床和白色的墙壁,但地板是灰色的,四周也没有窗户。床的右侧有一个柜子,远些的地方放着一张带书架的书桌,还有一个衣柜,它们都是与周围环境不同的棕色。

杨枫看到环境,第一眼想到的不是深处地下的压抑,或者这里诡异的寂静,而是…

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东西。这种空无的感觉沉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下意识间,杨枫已经开始为自己心中的所有东西摆好了自己的位置。

“你想往这里添些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当然,你自己模拟出来也行。”

像是猜中他的心思般,馆长说道。

“怎么模拟?”

“闭上眼睛,感受你看到的东西。”

杨枫闭上双眼,屏住呼吸,抛去感觉,惊讶地发现,那本书在睁眼的视野和闭眼的视野中没有变化。以它为中心发散出无数条细线,连接着碰到的所有东西。本来只能看到灵魂的形体,现在却能扩展到自己刚刚走过的所有空间。每一个注视的焦点连在一起,构筑了黑暗视野中的空间,仿佛强光闪烁在眼皮上留下的短暂投影一样。

杨枫试着升起一个正方体。

他用不存在的手抓着正方体的形状,线条抖动,将他们从地上升起。

“好,看来你掌握的不错,”

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小正方体和杨枫惊讶的眼神,馆长笑了笑。

“这个面具到底是什么,有这种力量?”

“不过是浩如烟海的魔法器物的一粒微尘,有什么好惊奇的?你把那本常识看完吧。”

“……好吧。”

在熟练掌握了变换空间的技巧后,馆长以有事为由离开了。杨枫开始安置行李。

他找到了许多合适尺寸的衣服。在行李箱的最内侧,他找到了一台手机和一张有着精美相框的彩色相片。

里面是一家五口,他看到一对红发的中年夫妻,一个红发的大男孩,一个深蓝色头发的小女孩,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还有一个黑色头发的男孩。小女孩在左边拉着他的手,红发男孩搭着他的右肩。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半遮住眼睛,笑得很勉强。他的眼神里一种审视般的冷静,与周围的笑容格格不入。

这是我吗?

杨枫闭上眼睛,什么也想不起来。

杨枫睁开眼睛,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他知道自己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去身临其境地体验那个时刻,但自己却对周围的事物没有丝毫印象,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一样,这也许会让自己不太好受。

他为自己没能想起任何东西感到遗憾。

他将相片放到床头柜上。

不管怎么说,这相片上的人是少数知道他的过去,与他息息相关的人。

他拿起那个手机,看着上面的联系人名单。哥哥,妹妹,爸爸,妈妈……自己到底是谁?仿佛是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了陌生的身体一样,飘忽不定的感觉席卷了他。

喝完水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来。他就这么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在睡梦中,他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场景。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仿佛是真实地感到寒冷一样。从地上反射的纯白的太阳光线极其刺眼,以至于他要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才能看清东西。

脚上的感觉告诉他自己正处于什么地方。

雪。

是雪啊。

一种自然现象。看到雪,他仿佛想起一些十分令人愉快的事情,感到一种没有来由的迫切的欣喜。

等眼睛稍稍适应光线后,他环顾四周。周围只有纯粹的雪地,从各个方向与远处同样白色的天连接在一起。

有一个蓝色的小点出现在一个方向上。十分地突兀。梦中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似是被勾起,强烈的动机驱使他向前跑去。

他向那个小点跑去,却永远没能拉近距离。

他醒了。

杨枫在白色的房间里起来。

他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哪里,昨天发生了什么,这让他松了口气,他迫不及待地要开始新生活。

做梦的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响动。他拿起电话一看,早上7:00,是馆长打来的。

“一个小时后来我办公室,今天让你出外勤。”

在办公室里,几样东西摆在馆长干净整洁的桌面上。

那个手镯,他昨天见过。

一个信封,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还有一套白色的制服。杨枫注意到,这套制服是一件连衣的裙子。

馆长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包里,拿出一个袋子,交给杨枫。

“这个袋子里面是…?”

“菱晶。就当是路费了。”

在一个小时里杨枫粗劣地翻了一下《常识》,知道能够储存魔力的菱晶在这个世界上是一种相当重要的东西。越透明的晶体所能储存的魔力越纯粹,因而价值越高。杨枫拿出一颗菱晶,透过它看着馆长的脸。

“出手这么大方?我到底要去哪里啊?”

杨枫感到疑惑。这袋子里菱晶的价格价格不菲。

“阿卡德米北区的寒冬高地。”

“那也不远啊。”

“路上会经过黑暗精灵住的暗坡。”馆长笑了笑。

“……”

杨枫想起那个红色眼睛的女孩,还有她的“妹妹”。

“我一个人去?”

“你可以从守藏吏里面找人看看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他们都是魔法师?”

“几乎全是。”

杨枫感到有点无语。在离开之前,他问馆长。

“他是人类还是精灵?”

“精灵。她应该没这么守旧。”

魔法师是能使用魔法之人的统称。他们能运用自然中存在的各种元素魔力,通过包括法阵,咒语之类的媒介释放出各种各样的法术。

在法师之中也存在根据魔法师的实力划分的阶级,从下至上依次为:魔法学徒(见习法师),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魔法大师,大魔法师,掌控者。这其中除了大魔法师以及掌控者以外,剩下的阶级内部都有更细致的区分。这种根据能力划分层次的标准由魔法师协会制定。

不同国家有不同国家的区分与标准,但魔法师协会制定的魔法师考核标准是被国际认可的。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魔法师在魔法师协会的考核是强制性的。每一名在大魔法师以下的登记在册的魔法师隔一段时间就要前赴当地魔法师协会进行考核以验证实力并重新分配阶级。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屈身于魔法协会的控制下。也有隐瞒自己实力不报者,前提是他们能避过肃清者的耳目。

但也正是有这一类人的存在,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随便与魔法师产生矛盾。毕竟没人想在狂言妄语后被人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杨枫来到保卫部的办公室,现在是工作时间,里面只有寥寥几人。

负责图书馆安保工作的魔法师都是来自阿卡德米的,其中大部分是这里的学生。

“那个,我是新来的魔法类书籍管理员。我要去一趟北边的寒冬高地出外勤,你们有人能陪我一下吗?”

再听到“魔法”二字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杨枫。

“你是几阶的魔法师?”

一个人问道。

“我不是魔法师…”

大部份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们低下头去,继续做手里的事情。

“你要去寒冬高地?那里可不适合普通人去。”

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一个穿着棕色大衣,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少女,倚靠在门边。大衣让她的身材显得很宽大,一把剑别在她的腰带上。

她的腰间的另一侧还挂着一盏别样的灯,温暖的火焰在玻璃灯罩内安静地燃烧着。

“这是馆长给我的任务,是她叫的。”

“她让你去干什么?”

“呃,应该是送委任状什么的。她说魔法管理员需要两个人。”

“这样么…”

少女低下头,看着杨枫脚下的地面,思考着。

“我和你去吧,你叫什么名字。”

“啊,真的?”杨枫感到很高兴,“我叫杨枫。”

“我有个…认识的人住那,顺路去看看。”

“哦,谢谢。对了,你叫…”杨枫的话戛然而止。

少女摇了摇头,笑了笑。

“没事,你问吧,我不是精灵,一点也不在乎名字。我的名字叫李飞炎。”

“可是…”

“行了,不用顾虑太多。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李飞炎站起身。

杨枫看着心里一阵抽搐,等身高的大刀散发的寒芒让人心生恐惧。

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伴随着一道听起来十分舒服的男声问候。

“您好?”

杨枫回过头。是一位气质脱俗的少年,有着波浪的棕色长发,俊美的容貌和一对尖尖的耳朵。他穿着一套棕色的礼服,礼服的设计有个性而不失风雅。他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他。

不用闭眼,杨枫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精灵是一位贵族。

杨枫鞠了个躬,微笑着说道。

“您好,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啊,别这样。我们是同事,不用这么拘谨。”

精灵赶紧双手托着着杨枫的胳膊,把他扶正。在这一瞬间,两人对彼此的好感都多上一分,也确信了与对方相处的最佳模式。

“你准备去寒冬高地是吗?去那里要经过暗坡,你真的没问题吗?”他问道。

杨枫点点头。

“不知能否让我与你同行?我想见见那里的景象?”

杨枫连连点头。

“当然可以。”

“非常感谢,您就叫我塔穆兹吧。”

明明是自己叫人出去,他却像是在请求别人帮忙一样。

“哟,小少爷想出去体验人生了?”

飞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里可不是什么贵族适合去的地方。”

“感谢李小姐的关心,但在下心意已定。”

他用僵硬的微笑回应她。

“行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怎么过去?”

“也许可以用传送阵?”

杨枫摇摇头。

“我用不了魔法。用魔法……会有些严重的后果。”

半小时前。

杨枫倒在地上,捂着手臂,那里有一道奇怪的伤口。他的手臂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却没有流出血来,而被绿色的光芒充斥。

伤痕没有实际的感觉。然而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昭示它的存在,仿佛有人在那里用钝刀慢慢地割开,然后往伤口里面灌上强酸一样的腐蚀的感觉。

杨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绿色菱晶丢了出去。疼痛瞬间消散,伤痕缓缓愈合。他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杨枫轻轻触碰伤口,本是皮肤与血肉的位置空无一物,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用自己向现实延伸的意识包裹住那一块,身体的记忆依然完整,组织从那里生长出来。

杨枫小心翼翼地站起,直到确认疼痛感消失时才开始活动手脚。

听完杨枫的叙述,两人交换了彼此的眼神。

杨枫点点头。

“让你来管理魔法书籍…这还真是…馆长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飞炎感叹道。

“真是可惜,据说为魔法排斥之人往往有着极其出色的魔法天赋。在遥远的过去,万灵之森曾经出过一个战士,在沙王入侵时,他以一个人的力量挡住了一整个军团…”

“你别扯那么多了,历史课还没上够吗?”

飞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朝哈兹尔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但后者慢悠悠地躲开了。

哈兹尔看向杨枫的脸上充满了惋惜。

“如果你能用魔法的话,我想也不会比那个人物差到哪里去吧。”

杨枫打了个寒战,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感觉。

塔穆兹笑了笑。

“不过既然阁下需要我的帮助,我保证不会让你身处险境。”

“我说你真的了解黑暗精灵吗,这可不是跟你那些兄弟姐妹们玩过家家喝下午茶的游戏,如果不学习那里的处事方式的话可是会…?”

“我相信我们的能力可以帮助我们面对危机。”

哈兹尔不以为意,显然他很信任面前说话的女性。

杨枫看到她皱紧了眉头,手不禁摸了摸腰上系着的灯,眼神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曾经…当过…”

她喃喃道,如此在内心中不断重复着。

杨枫和哈兹尔短暂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哈兹尔问道。

“就现在吧?不过飞炎,在路上你能不能给我们说下那个暗坡是什么地方,以及黑暗精灵是怎么回事?”

飞炎点点头。

永恒大陆上居住着两大种族:人类与精灵。精灵拥有漫长的寿命,天生具有使用魔法的能力;人类相比之下寿命短暂,虽然不能产生魔力,但在法术上也有不容小觑的天赋,法术迭代速度更是超出精灵几个量级,在数十年的时间内就能取得精灵几百年的发展成果。

就像很多个世界里不同族群间相互斗争的故事所展现的那样,种族之间的冲突在这个世界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精灵具有独特的魔力器官,它们往往被称为核晶。核晶具有不同的魔力属性,决定了精灵所能操控的魔力种类。精灵们因此结群,彼此之间时有摩擦。但在对待人类的问题上,他们的态度在总体上又是一致的,水火不容的敌对。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中,精灵与人类之间爆发了数次大战,每一次战争都会导致不同势力的直接洗牌,伴随着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最近的一次大战就在八百年前。但也就在那一次战争中,人类与精灵签订下了盟约,许下和平的愿望,两族的关系才得以缓和。阿卡德米便是这一约定的成果。

圣河横贯永恒大陆,将永恒大陆一分为二。阿卡德米被河流与海洋一同托起,毗邻精灵与人类的诸国。相传在永恒之王的统治下,人类与精灵亲如兄弟,情同手足。他在这里创建学校,教导人们生存的知识,引导他们叩开真理的大门。现在它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阿卡德米因此在某些语言中与“学校”同义。

阿卡德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也是世界上最小的独立政治体。这样的说法在这个世界中并不矛盾。魔法是这个世界上的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它的存在就仿佛“1+1=2”这一个事实般不可动摇。学校教授的知识也自然包括魔法。强大的魔法师往往受到重视,而越强大的学校就越能教出更强大的魔法师。在相当久远的过去,学校间也会如同国家政体之间一样,为了资源大打出手。因此综合能力强大的学校规模也会越大,甚至超过城市。据说这也是阿卡德米的由来之一,这种说法为那些认为永恒之王是虚构传说的人所追捧。

因为阿卡德米的大小,道路与公共交通连接起不同的区域。人们通常以聚族而居的方式住在庞大阿卡德米里面,所以其中的公共交通工具往往会有不同的形态,取决于当前地区的种族及其风俗习惯。有相当一部分种族不能容许汽车这种畸形存在,那个地方用的往往是马车或者是其它交通工具。

幸好,从图书馆到黑暗精灵居住的暗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

“你丢掉了记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在公共汽车上,塔穆兹和飞炎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啊,我当时醒来就在医院里,其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枫摊了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还是隐藏了去往医院前的那一段事实。

“你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和朋友吗?”

飞炎好奇地问道。

杨枫摇摇头。

“这用灵族的话叫什么…“复生”,还是“涅槃”?”

塔穆兹看杨枫就好像看到了一件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一样。

“不知道。”

不算司机车上只有三人。杨枫闭上了眼睛。

飞炎浑身突然颤抖了一下,她警惕地望了望司机的方向,又环顾了四周,特别是椅子下面的阴影,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杨枫和哈兹尔身上。

“你们有没有被监视的感觉?”飞炎挥挥手,几簇火苗在公交车座位的阴影中形成,驱散了那里的黑暗。她低声询问道。

“没。”塔穆兹摇摇头,“这里不是禁魔吗?”

“魔法感官在这里可不生效了。在黑暗精灵的地盘上,你必须听我的。”

飞炎的表情很严肃。

杨枫睁开眼,好奇地看着阳光透过公交车投射在路面上的阴影。

他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从他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后,他的身边就没有少过两种记录设备。笔记本是其中的一种。

等了很久,飞炎才放下戒备。她撤去法术,阴影重新回到座位的下面。

“难道…是我没睡醒?”

她捂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这条路去哪里?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杨枫问道。

“嗯,应该没有。不过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科学院似乎要进行一场什么实验,好像挺重要的。”

飞炎回答。

这是听起来很反常的一点,以魔法为主的精灵的聚集区附近居然有着科学研究中心,杨枫没来得及思索其中的关系,哈兹尔就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我看过。他们好像要在这里点燃一个小太阳?”

他们到了终点站,下了车。眼前的路凹凸不平,这段路的两边全是贫瘠的灰色土地,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株草能在此生存,一片荒凉。

飞炎从口袋里捻出一棵草,把它的茎含在嘴里。

“你们对黑暗精灵有什么基本的认知吗?”

“呃…会很邪门的巫术?性格多变残忍?”塔穆兹试探性地问道。

“这只是属于别人的偏见,尽管它很接近事实。我要的是你的观点,你不是对历史很熟吗?”飞炎皱了皱眉。

“嗯。”塔穆兹陷入沉思。

“等等,我想到一个。”

杨枫决定把自己看到的景象说出来。

洞窟里发生的一切是梦吗?如果是梦,那太过于真实了。梦境怎能以这样的方式激发着他久未触碰的去感悟?为什么梦能与现实如此相关?

可是如果不是梦那又怎么可能呢?i

他感到头疼,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在与那个女孩对峙时与身处医院之间似乎空出来一段经历。他知道他醒着,但他忘了是什么,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曾经享有一段生活,而自己却从不知道一样。

杨枫将洞穴内的一切都告诉她。

“听起来像血族?”飞炎皱了皱眉头,“我听我的同事说过,他们在很久以前就消亡了。你居然能梦到这个,说不定你以前看过有关他们的一些恐怖故事。”

“灭亡?为什么?”

“因为他们中的一员以整个族群为祭品,堕落成了恶魔。”塔穆兹插嘴道,“不过,听说其中有一位幸存者侥幸从那场灾难中逃过一劫,最后变成了血魔的对立面,甚至最后以自己为代价封印了它…还是被同化…?忘了,等等回去找书给你看吧。”

“好吧。”

“不过那些故事过于残忍恐怖…血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它杀人饮血,将几个洞窟部族的人抹杀,用它们的血液造出傀儡,控制它们继续杀戮。只需稍微碰到你便会融入其中…甚至在外面…我不想说了。”

飞炎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些。

杨枫突然觉得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对黑暗精灵有着如此深刻了解的事实可能有点不同寻常。但他并不打算现在问。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吗?”

好吧。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黑暗精灵?”

“我曾经是守灯人。”

飞炎拿起挂在腰间的灯,陷入了回忆。

“在黑暗的世界里,伦理,道德,法律…这些规则规从未产生,人们只遵循那唯一的至高法则——生存。为生存而撕咬同胞的身体,吞噬同胞的血肉,或者奴役,或者压榨……就连守护者们因其阴暗而不会踏足。然而,必须有人维持秩序,在黑暗中点亮灯火照着道路。于是,永恒黑夜之中的灯火的看护人,逐渐承担起比维修魔灯更为艰巨的责任:为黑暗中诞生的心带去秩序与光明。这便是守灯人的最高的理想,也是…最初的理想。”她轻叹一口气,随即陷入沉默。

杨枫安静地听着,塔穆兹看向荒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然而,只是一群想要守护生活的人,哪里能与从杀戮或算计中爬出来的亡命之徒呢?影杀的领主们,空渊的祭祀,贵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魔,还有虎视眈眈的精灵各族…他们在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却也失去了自己的最初的理想…这不可悲吗?”

“正义与理想是最经不起现实冲刷的事物。”

塔穆兹心有所感地叹了口气。

杨枫走在后面。三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轰隆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引擎轰鸣的响声,由远及近,声音不断变大。哈兹尔在手中凝聚好法阵,火焰窜上飞炎手中的剑,杨枫一个箭步跑到两人前面,三人回过头去,一辆炫酷的摩托车停在他们跟前。

车上坐着两个扮相奇怪的人。其中开车的戴着一顶毡帽,脖子上绑着一条红色的几乎褪色的围巾,身上穿着一件马甲,一条牛仔裤,披着一件极其破烂的浅褐色斗篷,腰间还别着一把左轮手枪。杨枫可以清楚地看到,匕首的刀柄从他的皮靴里露了出来。他戴着墨镜,脸上罩着一块布,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另一个人身穿一袭白衣,戴着有面纱的斗笠,稳稳地站在后座,轻轻抚弄着手中握着的长剑。腰间系着一块玉佩,玉佩碎了一个角。

“游侠?剑客?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见到来人,飞炎和塔穆兹放下了武器。看起来他们认识。

“你们去哪里?”牛仔装扮的人并不回答问题,而是说道,“前面可能会有危险。”

“我们只是路过。”

“带着一个普通人类路过?很愚蠢,影杀不会选择目标,他会是你们的软肋。”

“这是别人给我的任务,我有什么办法?”

杨枫摊手。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后忠告。你们好自为之吧。”

牛仔拧转油门,冲了出去,把路面和路边上的沙尘卷起。自始至终,那位剑客都没说过一句话。

“咳咳咳…这傻X脾气还是那么臭!”

飞炎扇着粉尘骂道。

“愚蠢又自大。”

塔穆兹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的眼睛…等我一下,眨眨眼…刚刚那个人他是谁啊…?”

“一个爱管闲事的魔法师。”飞炎回答道,她回过头看着杨枫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即是笑他人,也是自己。

出于对他们的尊重,杨枫对他们的过去并没有多少好奇,只是对他们在某些事情的不坦率感到有些不快。他看得到人们心中的犹豫,那种感情就好像深夜中马路对面开来的一辆辆打着远光灯的车一样刺眼。在面对魔法师的时候,杨枫总觉得自己眼前的不应该是他看到的他们,而该是另一种模样。

但说起来自己又没经历过他们经历的事,自己又像个浪子一样不负责任地丢掉了所有回忆,也一并卸去本该背负的所有责任。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好像没立场评论他们。

唉。怎么想得这么麻烦。

杨枫决定沉默一会儿,让自己的思维安静一下。他决定对自己的同伴透露些东西。

“为什么你身上这么多锁链?”

杨枫好奇地问飞炎。听到这个问题,她身体一滞,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看得见……”

一旦意识接触存在,存在便展现于现实之中。铁链显露形状,缠绕在她的身上,没有限制她的任何行动,却在她身体的每个部位施加沉重的压迫。

“心锁。”塔穆兹也很惊奇,不在于飞炎缠满锁链的身体,而在于杨枫的敏锐。他与飞炎相处的时间更长,也是过了好长时间,也才意识到这个姑娘平日里动作的迟钝并不是来源于她自己的问题。

“啊,看来馆长把这个位置交给你并不是没有道理。你还能看到什么东西?”

锁链形态消散,但它们仍然存在。飞炎饶有兴趣地看着杨枫。

嗯,很多,我只能这么说。

文字直接投射到他们的思维中。

“心灵感应…?你是灵族吗?”

塔穆兹的惊讶更上一层。

“灵族是什么?精灵?”杨枫对这个词感到疑惑。

“一个隐世族群。十分擅长心灵类法术。还有,他们算人类。”

“…哦,我怎么知道我是啥。”

“灵族最大的特点是异样的长相和几乎能穿透一切的眼神。可看你的模样,你一点也不像他们。你只是个普通人…?”

“我的第一位老师也是灵族人,这个心锁是他给我下的。她说只有她能解开。”

“那你为什么不解开?”

“…”她的眼神滑落出一瞬间的哀伤,但被她很好地遮掩下去。

“她死了…”

“哦,……抱歉。”杨枫不知为何也感到同样的低落。但他马上用一种更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飞炎。

“你不会把这压着你的心锁留着纪念你师父吧?”

“我!”她正要反驳,想了想,还是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变得沉默起来。

“那我呢!你看出来我什么了!”

塔穆兹显得很兴奋,他抛下了刚刚的矜持姿态,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杨枫的想法。

“……你是那种喜欢让别人揭开你伤疤的变态吗?”

“嘶~”塔穆兹倒抽一口凉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杨枫。

“哦~所以你真的有伤疤?告诉我,是哪个女孩?”

在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化相当精彩,飞炎和杨枫笑出声来。她显然已经从回忆中脱出来了。

“我很少看到他无语的样子。”

飞炎笑着拍杨枫的肩膀。

“不过我很好奇,你能看到这些使用了法术吗?你知道,有些法术的使用是不需要魔力的。”

杨枫摇摇头。

“不清楚,应该不用吧。大概就好像你能用眼睛看到周围,用嘴巴说话这样的理所当然的感觉?我自己觉得很理所当然,我以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当然是在与你们聊天前。”

“当然,我也可以闭眼不看…”

杨枫接着解释道。

“不,还是看着吧。毕竟你是老大,我们作为守藏吏都需要听从你的指挥和调遣。对我们的了解应该有助于你的工作。”

哈兹尔笑着摇摇头。

“说不定你会是一位很好的心灵导师,你看到的应该远比我们多,有时候可能也要仰赖你来防止我们…步入歧途。这是我个人的意见,李飞炎你觉得呢?”

“同意。”飞炎对着杨枫摊了摊手,“你看,这下我们对你坦诚相待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身上还有别的秘密,方便的话说说呗。”

杨枫摇摇头。

“还是先做任务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他们三人沿着道路走去。

“刚刚你为什么不说话?这不像你的性格。”

“那个家伙是危险的,我看不透他。”

“你说那个拿着书的少年?”

“……”

与此同时。

在一处没有光的黑暗空间。

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和装束坐在黑暗中看书。她的手划过纸张,刷刷的声音同形体一样被暗影吞没。尽管目不能视,她能通过别的途径感觉到到出现在眼前的物体。

这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和桌子上的几本书。只有在这里她才能从回忆中脱身,获得片刻的安宁。享受安宁,享受平静,平静到,对自己桌子上放着的那个不容置疑的指令视而不见。当然,她会按照指令去做,不管她自己其实有多么排斥那个指令,她也会执行,不会犹豫。

这时,另一个如体格稍小的人影出现在这片空间。她恭敬地朝看书的人下跪。

见过夫人。

在影空间中,空气无法震动。语言只能通过心灵投射的方式传入意识中。

免礼。

她慢慢合上书本,优雅地起身,走到下跪者面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曾几何时她自己也像面前的少女一样跪在上位者的面前,但没人能扶起她,除了她自己麻木酸痛的双膝。

最后她自己亲手杀死了上一个在这里坐着的人,以之作为她所受待遇的报答。

情况如何?

“学者”仍未妥协。实验照常进行。

……

她的心静默无言,如同群山般坚硬。她早就知道了她的选择,需要死亡的时候,她从不会手软。

按原定计划行事。

不知道他采取了什么手段,寒冬高地的“雪人”出动了,把那个设施保护了起来。

“雪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小家伙居然同意了?真是难以想象。她不知道自己是多少人的焦点吗?在这个时候调出自己的守卫……

那…我们该怎么办?

无妨,我…亲自走一趟吧。就当是送送他。

对了,还有…

先前跪在地上的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有三个人在主干道上行走,看方向应该是朝暗坡去的。

随便。

是,属下告退。

黑暗空间中又只剩一人。

她与其他领主不一样,不是那么醉心于杀戮或玩弄权谋,只是很喜欢和影杀的孩子们打交道。他们往往只会些简单的阴影法术,连纹饰都还不配拥有,只能穿着黑色的袍子,用简单的阴影法术遮蔽一切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然而就是这样的年轻人,让她格外怀念从前的一段时光。

现在。

她挥挥手,走出这片阴影。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李飞炎环视四周。

他们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灰色荒原,灰蒙蒙的天空在远处与地面相接。地上除了光秃秃的灰色岩石,便只有一条通往远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样。

“估计了下脚程,我们应该已经到了暗坡了。可是周围现在什么都没有。杨枫,你能看到东西吗?”

“我试试。”

杨枫闭上双眼。在黑暗中,一切存在都被抹去,如同虚无一般。空气的抚摸,脚踏在地面上的感觉,温度的变化…他逐渐获得真实的知觉。

杨枫把双手搭在他们肩上,眼前的景象入狂风卷袭下的幕布一般扭曲,紧接着褪色,真实的风景显露在眼前。

远方横亘着灰黑色的丘陵,它们连接在一起,如同围墙一般包围着这片平原。杨枫看到,在丘陵后面,一座大山拔地而起。他可以透过包围着山峰的积云看到雪白的山顶。

“这座山该有多高啊…?”

寒冬高地。杨枫不禁想到这个名字,喃喃自语道。

“我们是什么时候进入幻觉的,你有感觉法术的波动吗?”

飞炎没功夫欣赏美景,她转头看向塔穆兹。

“不,没有魔力…这是巫术,有大型阵法。”

塔穆兹的脸色很凝重。

“巫术怎么了?”杨枫并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

“黑暗精灵不用常规的以魔力为基础的魔法。他们有一套自己的魔法体系,我们成为巫术。”

“然而,巫术的使用条件与方法都极为苛刻,普通的黑暗精灵无法使用。而精灵中的巫术大师更是屈指可数。”

“金纹领主…影杀中拥有指挥权的一个位置,他们每个人的巫术都至少有大师的水准…。”

“领主?”飞炎很疑惑,“他们不可能采取这样的行事方式,我曾经与他们交手过,也认识几位…”

“不,到了领主这个位置,他们已经获得了充分的自由,可以自己组建自己的团队,随心所欲地去按自己的风格选择执行任务。”塔穆兹心有所想地说道。

“领主的出现意味着这是属于他的个人行动。但如果到了需要领主出动的情况…”

“大魔法师……”飞炎皱起眉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这附近唯一的大魔法师,只在寒冬高地上啊?她为什么会让她下来?”

“你知道这是哪位领主吗?”塔穆兹问。

飞炎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影杀到底有多少领主。我认识的那些不会这样的法术…”

飞炎望向杨枫,他正凝视着远处的雪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就是寒冬高地。”飞炎走到杨枫身旁,伸手指向那座雪山,“冰精灵的住所。你要找的人也在那里,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我的那个朋友。”

“哦?说来听听。”

杨枫并没有看飞炎,他仍然在凝视着那座山峰。

“……到时候你自己就知道了。”

注意到杨枫的心不在焉,飞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好奇与怀疑。

“但我不建议你跟她打多少交道,因为跟她有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这还是她自己说的。”

“总不可能是个杀手吧。”

李飞炎摇了摇头。

“我记得的小说里有很多这样的情节。”杨枫不以为然,用着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大不了就是掌握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然后吸引来他人的觊觎,然后让自己身边的人为了保护他,还是他的那个物品什么的,被迫不断作出牺牲,然后那个人就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导致的,不是这样吗?”

飞炎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担忧,带着些许责备。而塔穆兹波澜不惊的表情中则掩盖着心中的怒火,尽管对象不是杨枫。

“…唉。”杨枫叹了口气。他睁着眼睛都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感觉好像我才是最让人讨厌那个。可惜,我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无从窥探自己的心灵。”

“不,是我太弱了。”

飞炎低声说道。她抬起头看向杨枫,发现他此时正在盯着某一片地面。

“好吧,看来我会这么说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他撇嘴道。

天上的太阳并没有动,地上的阴影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飞速扩散,向他们袭来。

“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飞炎点燃了手中的剑。如液体般凝实的火焰随着她挥剑的动作洒出,落在那一团阴影里。火焰落到地面上剧烈燃烧,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周围所有的一切连同阴影一并吞没。

背后。

塔穆兹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脚下的地面飞速生长出藤蔓,将三人带向高空。飞来的黑色刀刃划过藤蔓底端,那是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飞炎扶着杨枫肩膀借助藤蔓的生长高高跃起,她大喝一声,将剑掷入地面。流火散开,点燃了每一处阴影,留下了一道直径10米的火圈。

三人落到火圈中央,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五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出现在火圈外面,黑色的织物表面反射出火光,然而火焰却照不到他们的一片漆黑的面部。

他们包围在火圈外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什么情况啊…”

飞炎将剑横在身前,做好防御的姿态。她微微喘着气,刚才的动作对于身负重担的她消耗不小。杨枫注意到,他们衣服上的纹饰勾勒出蝴蝶的模样。

“那个人衣服上的纹饰怎么有蝴蝶图案的?”

“蝴蝶?”

她看向外面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的黑色衣服上面银色纹路弯曲缠绕,勾勒出蝴蝶的模样。

“这是金纹领主的亲卫。我从朋友那听过一个疯女人的故事,竖起一块镜子,就能杀死一个人。‘幻蝶’,黑暗精灵的食梦者族群中的一员,极其擅长幻术,在梦中能致人于死地,运用虚幻的场景让敌人崩溃。”

飞炎攥紧手中的剑。

“……看来他们并没有想要拿我们怎么样。”塔穆兹用魔力在空中勾勒起法阵,“只是要将我们限制在这里。毕竟在阿卡德米内,影杀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我们能报警吗?”杨枫问。

“警察还有守卫者都管不到这边。现在我们可以等,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杨枫,你有办法吗?”

“我试试。”

杨枫闭上眼睛,视野陷入黑暗。他知道,漆黑只是因为视觉的限制。他放下了自己能感知的事实,因此看到了更多东西,接近了最先进的仪器与最强大的法术都无法探测或进入的地方。

“他们只是在阻止我们前进。”

杨枫说道。

这时,那个领头的影杀者手中开始在空中刻画符文,魔力的线条向不同方向延伸交织,沿着火圈的边缘形成一个圆形障壁,成为一个罩子。在做完这一切后,其中的四人倒入自己身后的阴影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个衣服上有银色纹饰的人站在原地。

飞炎将火焰收回到剑上,塔穆兹来到障壁边缘,碰了一下魔力构成的紫色屏障,在发现屏障只是阻挡了他的移动,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时,他开始沿着屏障摸了起来。

“看看这魔力的刻画多精细啊…”

他触摸着屏障上面无数细微的魔力脉络,这让它们闪闪发光,微小的力量从中迸发出来,给人一种它们很具弹性的错觉。整个屏障闪烁着微微的紫色光芒,哈兹尔像面对心爱的东西一样忘我地欣赏着,他不由得赞叹道。

“我从来没见过食梦者的法术。”

塔穆兹走到那个黑色身影旁边,隔着屏障向他打招呼道。

“十分荣幸能与阁下见面。虽然是在如此尴尬的场景下,但这仍阻挡不了我对您的法术造诣的赞赏之情。请问您是如何构筑出如此具有美感又无比温柔的法术屏障的呢?”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屏障没有完全闭合,也没有攻击性的法术,作为影杀这样的做法无疑过于温柔。飞炎显然也放松了一点,她用剑撑着自己,疲惫地坐到地上。

“哎,知识无界限嘛。虽然在魔力的规模上可能不如你,但他的对魔力的微妙把握还是很不错的。再说,一个会法术的黑暗精灵,谁能不感到好奇呢?”

“你就吹吧你。”

杨枫凑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前细细地观察着。他比三人都要矮一些。他穿着长袍,戴着兜帽,银色的花纹布满了他的衣服,面部是一片不透光的黑暗,看不清身材和面容。与其说是身份的象征,倒不如说是某种契约的表现,某种束缚。杨枫突发奇想道。

他并没有因为塔穆兹夸张的赞美或是杨枫的细细打量而产生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是这么站着,显示着他不容忽视的存在。

杨枫最后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眯着眼思考着什么。

……?

在这一瞬间,他捕捉到了某种不属于他们三人的情绪波动。杨枫狐疑地抬起头,死盯着这个陌生人的面部,仿佛能看穿这片黑暗一般。

……!?

刺客似乎对杨枫的审视有些慌乱,但他很快就平定了自己的心绪。

就在这时,一抹弧线出现在杨枫的嘴角边。他拉着塔穆兹走到飞炎旁边坐了下来,三个人低着头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但从影杀者的角度,可以看到笑容如传染般传遍了三个人的脸上。

刺客有些紧张。她听不到他们在讨论什么。夫人给的命令是让自己阻止一切变故,这也是她对自己的考验。而眼前的三人,除去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类,其他两人她都认识。她心里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如果与他们单打独斗,她自己没多少胜算。夫人亲口说过,他们的能力甚至能达到“那位”的层次。她只能竭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某种让步,幸运的是那三人都理解了。

如果他们执意破开屏障,自己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挟持那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人类,以此逼迫剩下两人就范。

……

想东西好累啊。算了,先看着吧。真要撕破脸再行动也不迟。

她对自己的速度相当自信,而且…她也为自己的法术得到夸赞多少感到欣喜。

与此同时,三人在对着自己所知的情报。

“哈,一个小姑娘也能成为领主亲卫。那位黑色夫人是无人可用了么?”飞炎不屑地挑了挑嘴。

“我只好奇她的法术。”塔穆兹的心思似乎不在这里。飞炎对他翻了个白眼。

“我们应该赶快走了。”杨枫感到有些不安。在对小刺客心灵的多次窥视中,他从刺客的视角里“看”到了那位夫人的行动,也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她的轮廓。她的内心在剧烈挣扎,情感的碰撞,回忆的激荡让杨枫有种灼烧的感觉,以至于他还未看清便匆匆睁开双眼。

他将所看见的事物告诉二人。

“……你们听说过一个故事吗?”哈兹尔轻声说道,“这是发生在一个影杀者和一个‘影’之间的故事。”

听到“影”这个字,飞炎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垂下了双眼。

杨枫则对这个此十分好奇,他也注意到不知何时,外面的看守者也微微侧过脑袋。

“你说的是哪个‘影’?”

“英雄之影,黑暗的背弃者,叛徒……一个不断传承的位置,与不同时代的英雄一起,铸造出一个个传奇。”

塔穆兹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东西。

“过去…其实也不算很远,就大约…半个世纪左右的样子?有这么一位擅长用法术操控光线,制造幻境的’影‘,他与一个食梦者陷入爱河,生下了一个孩子。”

“…然而,作为‘影’的一员,他们总是离开的很早,那位影也不例外。那位儿子没有继承父母的事业,而是前往更广阔的地方开始自己的生活。”哈兹尔的叙述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后呢?”

杨枫急切地问道。

“我认识那位儿子。”

一句话,把杨枫震住了。

“你不是说你在讲故事吗?”

“可是故事又不是虚幻的,它往往取材于现实。甚至有的时候,现实比故事还要不可思议。”塔穆兹说道,“我认识的那个精灵,学习的是自然哲学…或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科学,他是一位精灵科学家。”

“他很勇敢。”飞炎评论道。

塔穆兹点点头,“他所擅长的领域是能源,他想将不用法术或巫术为基础的,人人都有机会使用的能源带到他的家乡。但很多人,特别是精灵的巫师和法师都反对他的想法。据他说,他收到的威胁信能够他写半年的草稿。”

“起初这些抗议还只限于书面形式,但当他与人类开始,共同进行公开实验时,所有人都开始了各种意义上的反对。”

“也包括…”杨枫喃喃道,他猛然意识到了那种不安来源于何处。

塔穆兹神色凝重,默认了杨枫的想法。

“我们要快点了。那处实验设施就在那片丘陵的地下。”

就在杨枫回过头想要与刺客交涉时,发现紫色的屏障和刺客一同消失不见了。

“…赶紧走。”

容不得思考的时间,他们赶紧往那片连绵的丘陵跑去。

不久前,在丘陵之上的高山上,靠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座小木屋。从这个位置,抬头便可以触碰到云层,向下则可以看到山下大片的灰色荒原。

今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天空显得格外澄澈,雪地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木屋屋檐上倒挂的冰凌映射出许多个漂亮的小太阳。

嘎吱。

木屋的门开了,屋檐的积雪和冰凌像在阳光下打哈欠的老年人一样,终于忍不住疲劳,在引力的作用下纷纷落到大地上,准备在长长的奔波后睡个好觉。

一位白色头发的少女,裹着厚厚的破旧大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有着瀑布一样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尖耳揭示了她的种族。毫无疑问,不论是在精灵还是在人类中,她也算得上是一位美人。

然而,最特别的是她那一双极地永冻的冰块般的蓝绿色的,如深蓝的天空般澄澈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比世界上最纯净的水都要透明,却凝结着最深重的忧郁。它们到底连接着什么样的过去?它们到底在倾诉着什么样的秘密?又在渴求什么?

开门时候积雪和冰凌掉了下来,她正要躲避,然而在它们即将掉在她身上时,在将要触碰到她的瞬间改变了自己的路径,如同害怕与她接触一般掉到她的身旁。没人注意到她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情绪。

她张开了双臂,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不远处传来靴子的硬底与雪地接触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圣女大人……”

“不要用这样的称呼。”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将内心中通过眼睛泄漏的情感反弹回去。

“姐…馆长又打电话过来了。”也是一名女孩,也穿着大衣,里面穿着的甲胄让她的身躯显得有些臃肿。她看起来与少女一般年龄。尽管年轻,她已经拥有了大魔法师的实力,加入了守护冰灵一族的军队,成为“雪卫”的一员。她用蓝色的眼睛打量着闭着眼睛的少女。

“……她还是坚持要我去?”

少女睁开眼睛问道。她想起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战士有个可爱的名字:雪儿。

名为雪儿的女孩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她显得有些迟疑。

“想说什么就说吧。”

少女笑了笑,她们认识了相当长的时间。

“我希望您…不,我希望你答应她。”

“为什么?”少女很惊讶,先前在那位图书馆的馆长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雪儿可是最反对的人。

“你的状态有点…让人堪忧。”

“只是顽疾而已……”

“不,我说的不是那颗破碎的核晶。”雪儿将自己的手抬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左胸口处,“你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少女哑然失笑。

“难道你帮我答应了?”

雪儿艰难地点了点头,她紧张地闭起眼睛,生怕收到责骂。然而她只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啦,我…没事的。就听你的吧。”

姐姐能走出这座木屋让她感到些许惊讶。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能带人去找一下萨姆吗?”

“萨姆是谁啊?”雪儿感到很迷惑。

“你上次给了他两个巴掌的那个,就因为他说希望到这附近做些勘测。”

“哦,他呀。”雪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姐姐你为什么要找他啊。”

“他是位科学家。”少女无视身体的不适,牵动起法力,一粒雪花凝聚在手中,“他今天有个实验,影杀可能会对他下手。”

“什么?我这就去!”

这家伙倒出奇地热心,也没有考虑到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消息。少女睁开一只眼看着战士。她的表情牵动起回忆,当初她也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这么说过。

“赶紧去吧。”

为少女感到担忧,雪儿一边下山一边回头。她望着战士远去的身影,直到自己看不见她为止。

“……”

太阳逐渐升起,木屋的影子逐渐缩短,却也在强光的衬托下变得更加凝实。

一个白发的青年男性,抱着一个手提箱,在一个走廊里飞速地奔跑着。灯光闪烁,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他跑动的脚步声音。他的五官紧缩在一起,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渗出来。他的肺几乎要炸了,却还是跑动着,时不时望向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他一样。

他拐进一道门,顺着楼梯向上跑去。电梯已经在第一时间给了他的同伴们。他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他跑上一个又一个台阶,只希望自己能在灯光完全熄灭前能到达地表。

然而,正当那个通往地表的门出现在眼前时,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把手的瞬间。

哒。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轻响,灯光熄灭了,连同着他的希望一起,陷入一片黑暗。

瞬间,尖锐的刀刃刺穿他的胸膛。他只感觉的到胸口一痛,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内远低于体温的冰冷的感觉,疼痛随之而来,他将要喊叫出声,然而喉咙涌出的血堵住了,只有绝望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他倒在地上,感到身下一片黏稠的潮湿。他继续向前爬着,努力对抗着疼痛与突如其来的象征死亡的疲惫感,向上直着身体,马上就要碰到门把了。

砰!

就在他马上失去意识时,紧闭的铁门被什么东西轰开了,阳光照射进来,照到了将死之人的脸上。同一瞬间,火焰在阴影中爆开,逼迫黑暗退开一瞬。藤蔓从门外涌入,包裹住地上昏死过去的青年,将他搬运到阳光下。

红发的少女怒视着火光衬托出的黑暗,链条显现出来,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游移着,束缚着他的动作。她将法力凝聚于剑尖上,愤怒化作扩散的烈焰,将整个楼道化作火海。

她回过头看向塔穆兹,此刻他正在照看着重伤的青年。

“他怎么样?”

“不好。”

他的衣服已经被染成了血色,努力用藤蔓包扎住出血口,但无济于事。青年所受的伤实在太深。

“该死!萨姆,你快醒醒!”

看着青年紧闭的双眼和逐渐变得苍白透明的皮肤,塔穆兹的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杨枫叹了一口气,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血红色的透明晶体,深吸一口气。

“嘶!“

在那一瞬间,许多衣服无法遮挡的微小的血红色裂隙在他的身体上出现,伴随而来的是遍布全身的剧痛。

“你?!”

塔穆兹看向杨枫的脸上带着恐惧。

“我需要…时间!”

唯有死亡存在时,生命才得以彰显。

杨枫在这一阵痛苦中感受着带来生命的液体,刻画着脑海中出现的法阵,命令它们缓缓回到能为它们的存在带来意义的容器中。

红色的液体从火焰中跃出,奇迹般地从楼道里流到外面的地上,回到青年的身体中去,就连塔穆兹衣服上的血色也都消失不见了。青年面色渐趋红润,杨枫身上满头大汗,那裂缝也已经扩宽到半个小指一般的大小了。

在血液不再从青年体内流出的瞬间,杨枫用因疼痛而僵硬的手扔出那枚菱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喂!”

在飞炎拉住他之前,杨枫身下的地面突然崩溃,他同着碎石与沙尘一同坠落到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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