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民国:穿越关东,枪马无双推荐_主角韩老实九月红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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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实九月红是小说《民国:穿越关东,枪马无双》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关东王润土写的一款抗战谍战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民国:穿越关东,枪马无双》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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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五年二月二十一,吉省吉长道,龙湾县。

关东大地经历了一场倒春寒,柳树沟屯东头的韩家大院却是热火朝天,把豆饼垛子浇上水封堵大门,四角炮台上背着套筒枪的炮手严阵以待,黄澄澄的圆头子弹用箩筐装着往上送。

当院里一口大锅熬鞑子粥,另有两口小一号的锅支在碾盘边,烙出喷香金黄的筋饼,出锅挂在葡萄架上能有一庹(tao,三声)长,再抹一层大酱,卷起大葱、肥肉条,管够!

不年不节的,放在平时老韩家再趁钱也没有这嚼裹,只因北荒巨匪“马傻子”要带着绺子来砸窑。

令人揪心的消息接连传来:胡子左一波右一波的集结在三十里外的西江湾,随时会挑过来。

韩家大院当家的韩老实昨天就从地窖里起出来了两担子白花花的银元,每个炮手先发30块,打退胡子再赏300块!

重赏之下有勇夫,本来人心惶惶准备撂挑子的炮手们,此时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下午时候,天边贴着地皮涌来一条黑线,细看原来是马队掀起的烟尘。

蹄声震耳,人欢马炸,声音越来越响亮,怕不是得有七八百人。

饶是韩老实已有心理准备,见此头皮也不由得有些发麻。

韩老实,吉省人。

在龙湾县公署的人口登记册上:韩昆,粮户。

在蓝星户口本上:韩昆,居民。

韩昆是大号,韩老实是外号。

没错,韩老实是穿越来的……

作为80后,从一所二本高校文科专业毕业之后,从事鸡肋一样的工作,买房成家无望,以至于年近三十还没牵过小手。

可能是老天爷不忍心饿死瞎家巧,就在十年之前,竟然肉身穿越来到了大关东。

只是十年前的时间锚点是清末,还没到民国。

闯关东热潮方兴未艾,只要给边外蒙古王公的租子柜送上银馃子,就可以买荒占荒。

韩老实利用穿越时候带来的一点小福利,毫不费力的圈了五百晌荒地,再组人开荒,于是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地主。

闯关东热潮之下完全不缺壮劳力,只要一天三顿干饭管够,用草辫子裹黄泥能一口气把围墙垒到美利坚。

顺利修起了高墙大院、四角炮台,再雇用炮手护院。

新鲜出炉的地主老爷韩老实,拍给县城西门外的孙媒婆10两白银,把她美出了鼻涕泡,挖空心思达成了韩老实的三个标准:漂亮、漂亮、还是漂亮。

当然,不能裹小脚。

韩老实对孙媒婆业务水平深表认可,在这十年里,孙媒婆专给韩老实服务,三岔河、大房身、宽城子都去过,人送外号“孙大划拉”。

一共给划拉来四房夫人,高高矮矮,燕瘦环肥,畅享声色。

鉴于有特殊嗜好的有钱人并不少见,所以韩老实的好色也算不上惊世骇俗。只不过其他大地主多是喜欢拎枪走马,其中不乏用枪的好手。

韩家大院有钱、有人、有枪,却尽量不与人相争,遇事退一步,能用钱解决就用钱,于是才有了“韩老实”这个外号。

岁月静好维持了十年之后,终于动真章的了。

在年前的腊月里,龙湾县农商会长王子儒娶儿媳妇办事。

韩老实这些年与王子儒颇有交情,肯定要到场,结果碰巧遇到了王子儒的外甥女。

这姑娘长得真是太出挑了,生平所见的那种,韩老实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被强制安装了尊享版美颜插件。

韩老实利用穿越福利,搞到一套香水,作为长辈礼物送了出去。

在现代工艺降维打击之下,这时代女人确实是拒绝不了诱惑。

于是羞羞答答地接受了来自长辈的馈赠。

结果却捅了马蜂窝,因为韩家四少爷也相中了这姑娘。

韩四少所在的韩家,盘踞在距此一百五十里外的怀德县,乃是方圆数百里的第一门户,势力庞大,还与日本人有密切关系。

更不用说怀德韩家还是关东第一豪门——边金韩家的一个支脉。

所谓“关东三千里江山,镶了金边”,旧关东盛产黄金,而边金韩家从清中期开始就垄断了关东金矿开采,控制七十二处金矿,势力盘根错节,前清时东三省总督也要卖韩家四分薄面,跺一脚关东颤三颤。

进入民国之后,边金韩家虽有所收敛,但威势仍在。

怀德韩家作为最大的支脉,属实是大手子,方方面面的绝对是好使,够用。

年后出了正月,农商会长王子儒递来可靠消息:报号“马傻子”的绺子大掌柜,与“交得宽”绺子连旗,要来砸韩家大院。

“马傻子”绺子实际是怀德韩家四少爷的黑手套,这属于公开的秘密,有四五百号人马,出了名的耍混钱(不守规矩),暴虐嗜杀,坏事做绝。

这次声言要抓到韩老实“看天”。

“看天”是绺子折磨杀人手段,十分残酷。

也恰好就在今天早上,“英雄系统”启动运行。

它来了它来了,金手指迈着步伐走来了。

功能一点也不复杂,只有两个:

其一,强身。每消耗10点英雄气,可增强体质一次,主动选择。

其二,守护。每消耗10点英雄气,可免疫一次伤害性攻击,被动触发。

功能属实是好功能,绝对是关东居家旅行的必备,奈何初始点数是0。

此外,系统对如何获得点数也并未明示之,只知道在每晚午夜十二点结算当日点数。

而如果不想被强人锁男,抓起来看天,那么就需过了眼前这一关,不然说啥都白扯。

一想到看天,韩老实不由自主的夹了夹两股:这帮王八犊子,玩得真花!

县警署最能打的游击马队也不过四五十人,面对这等规模匪绺,那肯定是退避三舍。

关键时刻,农商会长王子儒倾尽最大努力给派来四十名团丁当外援,雪中送炭!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绺子马队行进之下,掀起的烟尘都飘到了炮台上,在三四百米外勒住缰绳,马还在上蹿下跳,“咴咴”嘶鸣。

一个瞪着牛眼珠子的汉子催马向前,用鞭子支了支水獭皮帽子的前脸,高声大喝:

“赶紧把圈子大扇给爷台打开,否则砸进去可没好果子吃,嘎拉哈给你剔出来!”

这是“马傻子”绺子当中四梁之一的炮头,报号“包打一面”。

“包打一面”摘下马肚子上斜挂的金勾枪,在二百米外“啪”的一枪,精准命中了垛口上挂着的气死风灯,玻璃罩打得粉碎。

先来一个下马威!

韩老实躲在垛口后面,扯着脖子喊:

“柜上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动刀动枪,奉上五千块现大洋、二百担粳米白面,买条蛐蛐路,以后都是熟脉子(朋友)!”

“少扯那南朝北国,谁叫你个老瘪犊子瞎了心。再者说,把圈子砸开,啥好东西还不都是爷台的!”

“砸窑!砸窑……”胡子齐声呐喊,凶焰正盛。

韩老实摇摇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准备开尅吧!

待天色擦黑之后,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开始挥舞一面三角风旗,督阵从西南、西北方向开压。

打头阵的胡子身上缠着带飞爪活扣的大绳,寻阴暗处往前蹭,最前面还有身强力壮的推着架子车,车上摞起来浇过水的豆饼袋子。

“包打一面”带着管直的正棵子(枪法好的老胡子),在后面打排子枪压制炮台上的火力。

但韩家大院也不是纸糊的,乃是“走吉星”布局:墙顶带垛头,炮台有起脊,院墙一丈八尺高,贴一层黏米汁溜缝的三七青砖。

大门一丈三尺宽,外包厚铁皮。

里面是三进两跨格局,常年雇的长工、丫鬟、仆妇、马夫、账房有一百多人,其中使快枪的炮手就有四十人,清一色的汉阳造。

此外还有农商会长王子儒支援的四十个团丁,也全是装备快枪,至少也是套筒枪。

炮手将浸透美孚火油的砖头子点燃扔出去,火苗子呼呼窜起,照亮一块块空地,枪声响个不停,子弹拉着鸟雀鸣叫声划破夜空。

打到半夜时,胡子竟用骡马拉来一门开花小钢炮。

一般绺子不要说不可能有这东西,就是白送一门也不会操弄,毕竟炮兵可是技术兵种。

但“马傻子”的绺子显然就有会操炮的。

除了前两炮打空,接着都打在围子墙或是炮台上,墙砖四分五裂。

幸好之前修围子时不计成本,草辫子裹黄泥垒了足足两丈厚。而炮台更是青条石堆砌,有三合土掺黏黄米汁打底,所以依旧坚挺。

又有一炮射正,把大门轰出破洞,但是门后面早已堆满了浇水的豆饼垛子,封得严严实实。

一直打到半夜,胡子才撤下休整。

但大掌柜“马傻子”并不气馁,因为真正的杀手锏根本就不是开花小钢炮,绺子八柱之一“插千的”已经拍胸脯打包票:韩家大院很快将会不攻自破……

“东家,进屋上炕歇歇脚,可别把身板熬坏,打仗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就咱这走吉星的围子,除非胡子长了翅膀!”说话的是外号“于大驴子”的炮手。

于大驴子二十五六岁,仪表堂堂,使一长一短两支枪,长的是东家提供的汉阳造,短的是自带的七星子。

此时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把大院照得亮如白昼,都在抓紧时间休整。

韩老实摇头:“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放松不得,再说胡子还有开花钢炮。”

旁边另一个炮手大声道:“开花钢炮又能咋地?咱这枪管子也不是吃土的!”

韩老实呵呵一笑,道:“那就全靠大家卖手腕子了,后院正在做撒红小豆的黏米切糕,蘸白糖敞开了吃!”

炮手们听了全都兴高采烈,韩老实又掏出两盒海盗牌烟卷,散了一圈。

于大驴子笑嘻嘻的接过一根,夹在耳朵上,划一根洋火先给韩老实点上,自己则是从腰带上斜挂的烟荷包里掏出烟丝,塞进红木短杆烟袋锅。

那烟荷包是鹿腿皮缝制,状似犀牛角,描刻“吕布戏貂蝉”的小画。

上面拴一根乳白色牙签,是用雄性黄鼠狼茎器做成,下面还当啷着两颗饱满的山核桃,不知道被谁盘得油光发亮。

这时长工抬着热气腾腾的黏米切糕从后院出来,莺莺燕燕的各房夫人也都露头了,个个肤白貌美,岁数最大的其实也才二十七八岁,正是迷人的好时候。

“老爷,你就回房歇着吧,在这帮不上忙,背不住还得添乱……”三夫人扭着丰腴白腻的身段,抢先娇笑着走过来。

她原本是宽城子董家戏班子的刀马旦,进门之后放下了功夫,身上开始长肉,却更加可人,白晰修长的手指扯住韩老实的袄袖子不放。

而那媚眼如丝,却是不着痕迹的划过两颗饱满的大核桃。

韩老实架不住拉扯,被簇拥着回了后院。

天光放亮之后,胡子已停下进攻,韩家大院的炮手和团丁也轮番下去休息。

等到上午时分,韩老实破天荒的扎起一条牛皮腰带,上面斜跨深棕色枪套,插一把象牙柄的银白色六响转轮枪,引来众人暗中的指指点点:

“都白瞎这么带派的枪了!”

夫人们哈欠连连,也有掩嘴偷笑的。有一个算一个,嘴上不说,内心想法一直就是当家的除有钱外,其他方面没法提,没有男子气概。

但是对于韩老实的钞能力又实在没有抵抗力,所以还得伺候着。

早被扣上一顶“人傻钱多”帽子的韩老实,此时腆胸迭肚的登上西北角炮台,身后跟着新一波换岗的六个炮手,其中就有于大驴子。

都说“西北角,过横道;枪一响,完蛋草”,因为围子西北角都相对偏僻,所以更容易被视作突破口。

把县城来的团丁换下来之后,于大驴子和另一个外号“左老狗”的炮手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紧接着三夫人竟也风摆杨柳一般的登上炮台,还背着一杆洋炮。

韩老实眉头一皱,道:“你上来干啥?”

三夫人扬了扬手里端着的小笸箩,里面装满了瓜子:“老爷,我上来给你们送点零嘴儿!”

于大驴子的左手握住怀里的七星子,在后面瞄一眼迷人的腰臀线,咽下唾沫:这段时间大院里鸡犬不宁,多日没开荤。

不过,很快就可以终日厮磨了。

左老狗也不经意间把汉阳造从垛口枪眼上抽下来。

而那四个炮手浑然不知杀机浮现。

韩老实意味深长地说道:“洋炮要是使唤不好,大牙都能崩掉,赶紧下去待着吧!”

说完转身扶着垛口往外瞭望,外面的胡子似乎要有动作。

三夫人嘴上说“好好好”,却在背后不声不响的端起了洋炮。

于大驴子怀里的七星子叫起机头,左老狗袖里的短刀悄无声息滑落在手:两人做好了分工,各自负责干掉两个炮手,清空西北角炮台,里应外合,这韩家大院一鼓可破!

此时,炮台上的空气似乎在凝固。

这天气也是奇怪,昨天还是寒凉料峭,今天已经是暖春熏风,一群老家贼扑棱着翅膀从天空飞过。

接着就听到一声清脆且又明显过于悠长的枪响,十分怪异。

而且几乎就是在同时,还有“呼通”一声洋炮打响。

把那四个炮手吓得一拘灵,惊慌之下扭头观瞧,正看到于大驴子和左老狗委顿着倒下:一个被打碎了脖子上的喉结,另一个是太阳穴上红的白的正往外涌。

而肥美可人的三夫人则是仰面放躺,光洁的脑门正中间有个枪眼。门牙也崩掉了,显然是在后仰时洋炮搂火,因为端得过高,后坐力砸在嘴上。

洋炮对天搂响,铁砂子轰出,从天上噼里啪啦掉下三只老家贼。

韩老实吹了吹枪口,这是一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柯尔特蟒蛇。

又甩出一套炫酷至极的枪花,最后干净利索地插回枪套。

那四个炮手的下巴颏都快掉地上了。

“都傻愣着干什么?喊人上来收尸啊!”

韩老实看着地上的女人,摇头叹气,然后在于大驴子的烟荷包上跺了两脚,把那两个盘得油亮的大核桃踩得粉碎:作为一名拥有金手指的堂堂穿越者,却闹了一个大草原,谁能告知问题出在哪?

在线等,挺急的……

胡子在屯西头的打谷场休整,不时的有马队在屯子里往来驰骋,肆无忌惮的开着粗野玩笑。

屯子里的各家各户听到要闹胡子了,不用劝离就全都拖家带口的投亲靠友。

胡子把没带走的牲畜宰杀,再踹开各家门户把锅台上的铁锅拔走,做饭用。

此时打谷场已经支起一排排铁锅,木头柈子的火苗舔起老高,肉在锅里翻滚起伏。

“马傻子”与“交得宽”吃过饭之后,在打谷场旁边的一处人家火炕上点起烟灯,烤了两个焦香的大烟泡,一边吸得飘飘然,一边有些焦急的等待韩家大院内线发动。

望眼欲穿。

毕竟匪绺不可能无限制的在此肆无忌惮停留。

此时忽听韩家大院的方向传来五声颇有节奏感的枪声,子弹拉出的“滋滋”长音,令人心悸。

片刻之后,又是五声枪响。

打谷场的临时营地的喧嚣声如同炸了营一般,很快就有人来报。

等他俩赶到现场一看,只见打谷场上的大锅全被崩开了,汤水撒在柴火上冒起刺鼻白烟。

三匹拴在大柳树下面的大马,倒在血泊当中。

还有两个胡子躺在地上,已经蹬腿咽气了。

此间距离韩家大院少说也有八百米,属于一枪开外,不然胡子也不敢惬意的躺狼皮褥子上晒着太阳。

这枪头子得硬到何种地步?

而且,到底是什么枪才能打到这个距离?

“马傻子”与“交得宽”以及其他四梁八柱皆大惊失色——自打拜了达摩老祖之后,走马飞尘,全靠手中枪吃横饭,但谁见过这阵势!

那自诩枪马无双的“包打一面”,此时对着韩家大院方向伸出了大拇指。

这不是在赞美,而是估算距离。

却喜提一声枪响,7.62毫米突缘弹紧贴“包打一面”头顶打着旋儿窜过,把帽子打飞,在头皮上犁出一条血槽。

“我头还在吗?有眼儿吗?”

“包打一面”手摸头顶,惊慌的样子,如同被二十个醉汉堵在被窝里的小娘们。

众多胡子骇然之下都往后挪步。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火卡拉不能踢了(这窑不能砸了),滑!

很快,胡子就撤得干干净净……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韩老实头戴一顶巴拿马礼帽,鼻梁上架一副圆墨镜,身穿十分新潮的蓝呢料仿军服上衣,马裤配牛皮靴。

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扳鞍认蹬,翻身骑上一匹全套鞍韂嚼环的兔青儿马,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在春日阳光下闪出点点银芒。

马肚子旁还斜挂一杆长枪,如果有识货的可以认出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SVD狙击枪。

这两样本不该出现的这个时代的东西,都是属于穿越而来的小福利……

轻轻一带马缰绳,兔青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之后,放开四蹄疾驰而去。

这大关东,韩老实自此开始才算是真正来临!

“英雄气56点,可强健改善身体5次,是否使用一次?”

“英雄气56点,可免疫伤害性攻击5次,被动防御中。”

骑在马上的韩老实志得意满的琢磨着系统。

韩老实的枪法和系统金手指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在这十年时间里偷着练出来的,他本身也确实是具有极其罕见的射击天赋。

在龙蛇起陆、草莽风云的大关东,没过硬的本事可不行。韩老实虽长了一颗欠揍的脑袋,但事关生死还是能拎得清的。

现在韩老实对于如何获得草莽点,已经有个大概方向。

在胡子撤走之后,午夜结算时有35点英雄气,系统日志:

“谈笑诛内贼,大院皆震惊。扮猪吃虎的你,终于开始展现英雄气概——获得英雄气15点。”

“绝枪慑匪,惶然而退。你的枪法震慑了马傻子的匪绺,七百多人惶然奔走——获得英雄气60点。”

终于有了底牌的韩老实大受振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且不说在家蹲着得不到点数,就是那帮瘪犊子也不会善罢甘休,主动出击才是王道。

索性开始勇闯天涯!

数百晌好地、龙湾县城里的铺面,全都委托给农商会长王子儒卖掉。

给炮手发了足够丰厚满意的遣散费,死伤的更是不吝抚恤。

其他一干人等也都领钱散伙。

三房女人,每人给一大笔钱财,各回娘家改嫁去罢。

于是又陆续结算了31点英雄气,系统日志:

“散财货,暖人心。你为大家做出了丰厚的遣散补偿,赢得交口赞誉——获得英雄气1点。

“女人祭天,法力无边。恭喜你,亲手打破了温柔乡,摆脱了英雄冢——获得英雄气 20点。”

韩老实今早从炕上爬起来时,有些腰酸乏力,索性尝试使用英雄气提升身体,结果消耗40点之后只感觉到肚腩确实变小了,胳膊腿也有了力量,但是绝对谈不上质的突破,只能说身体恢复了二十岁时候迎风尿三尺的状态。

看来,这玩意是需要大力才能出奇迹,英雄气肯定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去掉改善身体花费的40点,还剩56点,可免疫伤害性攻击5次,相当于多了五条命。

这,就是韩老实拎枪走马走天涯的底气!

大关东,我来啦!

在大道上纵马奔腾的韩老实意气风发。

冤有头、债有主,这回就要去量一量怀德韩四少到底有多高!

再给怀德境内日本公主岭租界的小鬼子上一课。

还有那“马傻子”、“交得宽”——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兔青儿马四蹄扬起如同一道青光,在没怎么着急赶路的情况下,一下午溜溜达达的尚且跑出去六七十里地。

春风和煦马蹄疾,韩老实错过了打尖休息的镇店。此时的大关东着实是人稀地广,而韩老实又不习惯随便找屯子人家借宿。

红日西斜时,道边有一座荒废了的五神庙,规模不大,左边就是一望无垠的苇甸子,称“八百里旱海”,覆盖龙湾、怀德、长岭、双阳、郭尔罗斯等六县三旗。

韩老实正驻马观瞧,打算进庙宿营,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十多米外的苇丛里有人影闪过。

这个年月可不太平,别梁子(拦路抢劫)的随处可见,打闷棍、套白狼更是毫不鲜见。

韩老实大喝一声:“谁?出来!”

没动静。

恼火之下,韩老实仗着有系统傍身,催马向着十多米外的苇丛冲撞过去,逼得藏在里面的人低头就跑。

韩老实本想一枪把人定住,但瞳孔一缩,忍住没开枪。

藏在苇丛里的人,本来只要钻进无边无际的苇甸子就可以脱身,奈何韩老实人急马快,踅马就把他撞了一个四仰八叉。

竟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

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躺在地上,正死死的盯着韩老实,一脸倔强。旁边一米外是一支打药条的洋炮,显然是被撞得脱了手。

韩老实不由感慨人心不古,连小毛孩子都敢拦路抢劫。

但是,看这小孩身上穿的是破衣烂衫,又不像专门劫道的。

小孩揉了揉脑袋,一骨碌身爬起来,一把扯开破褂子,挺起小胸脯破口大骂:“作损的跳子(兵),爷台今天没插杀了你,就不想喘气了,开枪吧!”

韩老实一听这话,再看自己的仿军服上衣就明白了:这小东西是把自己误认成军兵了。

至于为何有人会仇恨兵,这一点都不奇怪,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年月兵就是匪,匪也可能被收编为兵。

被兵祸害的人家可不少。

于是哭笑不得的甩蹬下马,道:“小嘎,看仔细了,这衣服只是看着像军服,没肩章!真要是兵,你现在还能活?当我的枪是吃土的?”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说得有道理,小脸儿憋通红。

韩老实捡起那杆洋炮,把子药倒出来,然后插进小孩的脖领子里,一手牵马、一手提溜着这位小孩哥进到庙里。

庙不大,只有一间稍显局促的正殿,但好歹也能容人,从马背褡裢里掏出烙油饼吃,还递给小孩哥一张。

小孩哥刚把脖领子里冰冰凉的玩意抽出来,本来很是气恼,但看到有白面烙的油饼,顿时两眼放光,接过来狼吞虎咽开吃,噎得直抻脖,用葫芦瓢到一口破缸里舀水,却先端给韩老实喝。

吃完烙饼,小孩哥蹲在地上画圈。

细问才知:这小孩是六岁那年跟随父母从山东历城闯关东来的,结果爹妈染疫亡故,成为孤儿。幸好被附近村屯的一个光棍收养,认作义子,据说对他相当不赖。

但光棍却是“吃溜达”的。

吃溜达就是与绺子有牵扯,在胡子打家劫舍之后跟在后面捡一些挑剩下的东西,多少能发点邪财,此外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辈。

当然也少不了给胡子干一些插千(收集情报)、飞叶子(送信)的事情。

妥妥的通匪!

也怪不得小孩满口黑话,韩老实要不是专门学习过,还真听不懂。

前段时间事发,光棍义父被大兵抓个正着,一根麻绳牵到河滩边给毙了。

韩老实听得嘴角直抽抽:貌似看起来,枪毙也不屈。

小孩子的善恶观还很模糊,只知道义父对他好,他就要杀兵报仇!

把带着篱笆院的两间破草房、三亩河滩地卖掉,敛埋了义父之后,用剩下的钱找镇里铁匠打了一杆洋炮。

这段时间就蹲在这处庙台,死犟死犟的守株待兔……

“小嘎,你叫啥名?”

“姓名不提了,今天节气是惊蛰,往后我就叫惊蛰!”

还挺有个性。

韩老实板着手指一算,惊奇道:“你咋记得今天是三月初五惊蛰?”

惊蛰也惊奇道:“这还用记?脑子里不得有数吗?”

韩老实眼神闪烁,再一打量:墙角有一盘小火炕,应该是之前庙祝留下的。炕上有一副破铺盖卷,旁边供桌上放着两个不知从哪整来的苞米面窝头,半个咸菜疙瘩。

心中暗想:这小东西看来没仗着有洋炮就滥杀无辜,不然也不至于穷得耍圈。

于是看惊蛰也有些顺眼,左右无事,索性来给他纠正一下价值观:这年头的兵虽然很多不是好东西,但有一说一,这件事做得没错。吃溜达与当胡子差不太多,虽然胡子当中也有劫富济贫的好汉,但再怎么说也是犯了王法天条。

不被抓到自然是千好万好,但被抓住枪毙也只能自认倒霉。况且,那些被劫掠的苦主又找谁说理去?

惊蛰捂着脑袋在地上转圈圈,然后十分诚恳的说道:“爷爷,你说得有道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过韩老实转念一想,这时的人早婚早育,十六七岁普遍喜当爹,三十多岁当爷爷也算是基操。

自己这些年勤于耕耘,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却已经看起来像五十的人,估摸着当惊蛰的太爷爷都够用……

算了,小孩哥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天色已黑,惊蛰在神像前面插了两根松明子,还麻利的升起了一堆火,又出去割了一捆苇子,把韩老实的马喂了一回。

韩老实也在火堆旁支起一个简易帐篷,看得惊蛰一愣一愣的。

“滑溜叶子(好衣服)、风连子(快马),还有红杆子(好枪),爷爷,你真带派,全是尖货(好东西)!”

“小孩子家家的满口黑话,正常说话还得充会员咋地?别对那个长响子——那个大枪流口水了,想看就拿起来看!”

惊蛰欢呼一声,小心的捧起了这杆SVD狙击步枪……

“砰”的一声枪响!

紧接着又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一弯新月之下,无边无际的苇荡子新茬未起,旧茬枯黄,是为“八百里旱海”。

有一匹夹着肚子的老狼,正伏在苇荡子里等待猎物,却被枪声与马蹄声惊得屁滚尿流的贴地奔逃。

片刻之后,一群穿着打扮五花八门、横担大枪的男女打马呼啸而过,身体都紧贴马背,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死命的抽马屁股,还时不时的来一个镫里藏身。

后面紧追不舍的是身穿蓝灰色军服的骑兵,在快速追击当中还能做到结阵严谨,显然是训练有素。

领头的少校军官身材魁梧,浓眉虎目,长了一脸络腮胡子,骑一匹毛管发亮的大黑马。

只见他摘下马肚子旁边挂着的金钩步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上膛,两脚踩在马镫上稍一较力,腰杆打挺,微微向前欠身,枪托抵肩“啪”的放了一枪。

夜晚视力范围有限。

但伴随着这声枪响,至少二百米开外,有一个落在后面的倒霉蛋翻身落马。

这等枪法,真的是神乎其技!

少校军官对于部下的喝彩声并不在意,随手抽出德意志1889式军刀,锋刃向前斜指:

“继续追击!”

这是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下辖骑兵连在追剿“九月红”绺子,在少校连长鲁大士的带领下如苍鹰搏兔一般,从惊蛰这天的下午,在双阳县内李大棉鞋屯开始咬住,一直追到天黑。

胡子哪能打过这等精锐,一路死命奔逃,直到进入苇荡子的牛心套保才有转机,依靠天黑并且有更多备马的优势暂时摆脱追兵。

在一处苇窝子,大掌柜“九月红”发号施令:“押白,应天梁放出去瞭水的,把招子放亮!”(休息,水香组织放哨,注意警戒)

这“九月红”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容貌当真是能闭月羞花:一双丹凤美目似含秋水,能勾魂夺魄,琼鼻檀口,鸭蛋脸细发得如同一块羊脂白玉,高挑的身段更是玲珑有致。

身穿绯红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黑马裤,脚踩牛皮马靴。

此时甩蹬下马,有两个马拉子(贴身护卫)给牵过坐骑,抓紧时间喂一次草料。

这匹“状元白”十分神俊,但喂养也挑剔,每顿都要吃生鸡蛋。两个马拉子都是舞刀弄枪的小姑娘,一看就不好惹。

胡子们也都纷纷把狼皮褥子铺到苇捆上,把双腿伸开歇息。

此时“九月红”清冷绝美的脸上露出三分疲惫,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上面还带着完全看不懂的洋文。

每次用时,她都会感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精巧好用之物?真爱不释手。据那位韩叔叔说,这是法兰西的舶来品,当时本待拒绝,却鬼使神差的收下,主要是太可心了。

这姑娘就是农商会长王子儒的外甥女,名叫冷梅,出身于土匪世家,爷爷辈就是郭尔罗斯、长岭一带的匪首。

她爹今年正月十五与其他绺子发生火并,身受重伤,虽然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已经没法继续吃横饭,被迫去公主岭日本租界养老,把大掌柜位置传给了十八岁的闺女,报号“九月红”。

九月红虽是自幼跟着娘在公主岭生活,但从十多岁开始,每年都进绺子里锻炼一两个月,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走马飞尘并不陌生,而且能使得双枪、骑得烈马。

而且绺子的四梁八柱大部分都是老底柱子(老班底),所以拜过达摩老祖之后,撑起绺子也不在话下。在这两个月时间里,九月红带着绺子一百多号人马砸窑绑票,干得有声有色。

结果九月红的绺子被剿匪的骑兵连给盯上了。

这顿撵,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九月红”取出一尊小铜佛放在身前的马鞍子上,这小铜佛即胡子拜的祖师爷——达摩老祖。

心中默念:“达摩老祖保佑!”

里四梁之一的“粮台”递过来半瓶烧酒,“九月红”亲手洒在地上,念叨:“江湖奔班,人老归天,请不了哇哇(喇叭匠子)给你们吹《九条龙》……吃横饭的也不怕有这一天!”

这是在祭奠一路被打死的胡子,众人并不伤悲。既然是拎枪走马进大排,谁都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这时一个身穿黑缎夹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活动开腿脚之后,走过来慢声细语的说道:

“大柜,让大家伙儿歇一会儿就行了,在天亮之前如果不能甩开跳子,可就麻烦了——啧啧,又喷那个洋水粉了?现在这年轻人,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明明有那么多瓶……”

人不可貌相,这老太太乃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托天梁”,称“翻跺”,也就是绺子的军师。

九月红打起精神,岔开话头,道:“那还得仰赖您这位托天梁给推八门了,踹开生路才行!”

说完之后,强忍心疼的给老太太喷了两下。

老太太抽了抽鼻子:“造化,真是造化!”

然后在铺好的毛皮垫子上稳稳坐下,摸出一副纸牌,把包袱皮铺在地上,黑灯瞎火的就摆了起来。

胡子们见此都振作精神:翻跺要“推八门”了——“八卦能通天地理,六爻搜遍鬼神惊”,老太太可是此中高手,精通《求卦书》、《诸葛金钱课》。

当年就算出过老当家的四十二岁有一劫,果不其然。

八门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据说通过“推八门”可以寻生避死。

推八门需与天干地支配合,老太太嘴里念叨:

“丑不远行酉不东,求财望喜皆为空。已未东北凶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马猴西南遭官事,龙虎镇压事难成……”

围观的胡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怕惊动坏了事。

最后老太太目光一闪,对九月红说道:

“子时一刻出发,先往南挑。三星过中天再转东南,自可甩开跳子,再不济也有贵人相助!”

九月红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发出号令:“把连子喂了,戌时一刻开挑,向南踹线!”

说完之后,从右胯边的枞木枪盒里抽出匣子枪,两手翻飞,如同变戏法一样拆卸成一堆零件,用枪油保养擦拭之后,又蝴蝶穿花一般,眨眼间就组装完,再插入枪盒。

枪柄拴着用红绒布打的葫芦花,一根九朵随风摆。

美人自有三千景,一时观不足……

子时一刻出发往南走的九月红绺子,在荒野当中一路踯躅而行,三星过了中天之后再转东南。

约莫走出去能有三十里地,官兵暂时还没有跟上来,但也是人心惶惶。

主要是这波骑兵实在是过于勇猛,与平时遇到的只会放空枪的警兵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军官,枪法神出鬼没,真心是被打怕了。

此时已经人困马乏,神俊如状元白也有些吃不住劲,马肚子开始淌汗。

九月红吩咐下去,让绺队找到一处背风的沟坎暂时歇下。

胡子们这一路上真是被累屁了,纷纷咒骂官兵这帮瘪犊子不是人揍的,又没抱着他家孩子跳井,犯得着这么狗撵兔子一样的不开面吗?

九月红当然不会跟着一起骂,只在两个马拉子的伺候之下休息,又掏出来香水瓶再喷一喷,然后陶醉其中,对于这等危险境遇并没有太多反应,情绪十分稳定。

胡子们吃掉了身上带的最后一点干粮,最主要的是没有水,都渴得嗓子冒烟。

有实在累极了的,索性窝在狼皮褥子里歘空迷瞪一会儿。

“真怪!”绺子的“水香”忽然坐起来身来,道:

“军师,刚做了个闹亮子(梦),给咱圆圆?”

当胡子的就没有不迷信的,常年“马上过、打着吃”,施加暴力同时也必然要承受反作用力,人生轨迹始终是处于生与死的临界线上,极大的心理压力与空虚,需有超自然力来疏解抗衡,出门、行军、宿营、打仗等方面都有一套严格讲究,迷信看相、卜卦、圆梦、推八门。

而这一切都需要“翻跺”负责实施,于是“翻跺”会上升到神的使者层面,老太太在绺子当中的地位仅次于大掌柜九月红。

老太太正四平八稳的坐着闭目养神,春日里的夜晚仍然有些寒凉,九月红走过来把自己的镶碎毛边的黑羊绒大氅披在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宽慰的一笑,一把将九月红揽过来,于是两人就裹着一个大氅。

此时听了水香的话,回应道:“说说看!”

“俺先是梦见有人抬起狗棚头(棺木)出大殡,又梦见一头扒山子(老虎)从门前蹿过,俺和才子头(媳妇)正在炕上躺着,吓醒了……”

其他胡子一听,都哈哈大笑调侃着水香——大家都知道“水香”是有家有口的,这并不新鲜,相当一部分胡子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大掌柜“九月红”无奈的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绺子里都是粗野的汉子,实在没法指望能有什么素质与文明。

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啥没见过?完全不以为意,沉吟一下:“梦到出殡是好事;虎主凶,从门前蹿过代表凶像已去……”

说到这里老太太自己也笑了,“再就是困龙将要翻身,是个好兆头!”

胡子们听了,全都神情振奋。

休息之后,打起精神继续出发。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三间草房,黄泥垒起来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半人高的土围墙已经东倒西歪,外面另用篱笆围起来。

在院子旁边有一排排垛成小山一样高的苇捆子。

这显然是一个独门独户的苇户人家。

胡子们十分高兴,因为只要有人家,就可以吃到一口热乎的,最起码有井水喝。只是来到近前之后,为首的“九月红”扬起马鞭子,大喝:

“停!”

原来,这家的房门外挂上一个红布条,这代表有产妇在家,不能进屋!

胡子有各种忌讳,比如吃饭不许用脚踩炕沿、不能看张网捕鱼;婚嫁喜事只可上礼,不能吃席面;如有牲畜在前面横着走过,则这条路即不可再走!

再就是禁入“月子房”,防止沾染血气之灾。

“水香”在门前高喊:“当家的,出来碰碰码!”

房门一开,里面走出一个黑脸中年汉子,“哎呦,对不住各位柜上的爷台,屋里的猫下了!”

“粮台”取出三十块现大洋,道:“给张罗些大沙子、海沫子,有留杆子最好!”(准备粮米、大酱,最好是有肉)

这种独门独户的人家,其实都有与匪绺打交道的经验,对于黑话绺规并不陌生,多少都懂一些。

那黑脸汉子看着白花花的大洋,犹疑道:“小米、大酱啥的指定不缺,但没有肉,只有两花篓鸡蛋。”

“也行吧,把撇子、双锏、玄子统来使,俺们举老光办富”(借碗、筷子、铁锅,我们自己生火做饭)

黑脸汉子接过现大洋,乐颠颠的转身进屋,开始往外倒腾米袋子,还有两篓子鸡蛋,又拎出三串干辣椒。

半缸大酱就在院里,也算省事。

再把锅台的两口大锅也拔了下来。

胡子们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在院里水井旁边转动轱辘把打水,葫芦瓢先递给大掌柜九月红,然后是老太太这些四梁八柱,最后才是崽子。

如同牲口一样的喝了一气,顿时感觉又活过来了。

众人一起动手在院外支起两口铁锅焖小米干饭,把鸡蛋一股脑的都扔进去煮。

还没等小米干饭完全熟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拌了大酱开吃。

四梁八柱还能勉强用上碗筷,普通胡子只好各显神通,有用树皮盛饭的,有用秸秆当筷子的,有把饭摊在一块木板子上,趴在那里用嘴舔着吃的。

还有的干脆直接用手捧着吃,被烫得嘶嘶哈哈的也不停嘴。

后院地垅沟里栽种的葱,早被七手八脚的拔出来,一人一根,握在手里咬着吃。

这年月关东人,大部分都是老家在山东,见到大葱比啥都亲,满足感爆棚了。

还有人把干辣椒塞进嘴里嚼得满脸通红,脑门子见汗,冲散了身体里一晚上攒下的寒气。

大掌柜九月红和老太太用碾盘当桌子,也抓紧时间吃了一回,煮鸡蛋剥了皮打碎在小米饭里,拌上大酱和撕碎的葱段,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已经相当满意。

她俩唯一比其他胡子多的待遇,就是有一碗热水冲开的红糖水。

把马喂饱之后刚要继续出发,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众人大惊:跳子又追上来了?

此时天光已亮,很快就有眼尖的看出来:“不是跳子,是绺子的马队。”

嗐,那就放心了。

所谓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都拜的是达摩老祖,人不亲,枪把子还亲呢,枪把子不亲,山头还亲呢!

本以为是虚惊一场,碰码之后还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乃至一些必要物资补充。

然而很快那边的枪就响了,噼里啪啦的往这边开打。

绺子一边找地方躲避还击,一边破口大骂:“踏马的,哪来的野毛子,都不讲绿林规矩了?”

九月红临危不乱,拔出匣子枪娇声大喊:

“下死手的绺子,除了‘交得宽’没别人!把连子都赶到苇垛后面藏住,拉火线别卡子,杀住对面的风头再滑!”

接着又吩咐:“顶天梁带一棚的人放出去压住左边,扫清柱带二棚顶住右边,防备他们从两边抄过来堵后路!”

顶天梁是绺子四梁之一的“炮头”,属于武力担当。

扫清柱是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负责督战。

得令之后,众人分散开来,躲在土墙后面打排子枪。

还有从后山墙登上草房后脊的,趴在上面射击。

屋里的黑脸汉子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已经带着老婆孩子躲进了后倒厦子的土豆窖里,显然也是吃过见过的。

对面虽然人多势众,但也不得不纷纷下马,临时找沟沟坎坎的再开枪对射。

九月红所料不差,这确实是“交得宽”的绺子,耍混钱的!

关东绺子可以分为两种,即“耍混钱的”与“耍清钱的”。

耍清钱的讲究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有严格的绺规,只抢地主老财而不骚扰普通百姓。如果内部成员有触犯绺规的,会面临严酷惩罚,是为“领刑”。

“九月红”的绺子,从爷爷辈儿开始算,一直以来都是耍清钱的。

而耍混钱的则是坏事做绝,伤村害民,杀人如麻,只要看不顺眼的抬手就是人命,被绿林界称为“斜岔子”。那大掌柜“交得宽”带着绺子进入村屯之后,都是大呼小叫:“弟兄们,自己个找老丈人家呀!”

完全没有任何道义可讲。

“九月红”的父亲就是因为看不惯“交得宽”的非人行径,曾发起“典鞭”联合其他绺子声讨。

奈何这“交得宽”傍上了“马傻子”绺子的大腿。

那“马傻子”乃是怀德韩家的黑手套,买枪、买子弹都不在话下,势力极大,火并的时候占据上风,甚至把“九月红”的父亲打了个半死。

交得宽的年纪其实不大,只有二十四五岁,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戴一副金丝眼镜,穿一身长衫,如果不拿枪的时候,不知道底细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教员。

实际这人却是心狠手辣之辈,而且好色成性,这两年不知道祸祸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前些日子交得宽与马傻子连旗,攻打韩家大院未果,有些憋气窝火。

交得宽绺子的花亭子(据点)就设在八百里旱海的苇甸子,插千的探听到九月红的绺子被官兵咬住之后,他们连夜起兵,试图浑水摸鱼。

结果还真巧:天一亮就发现了九月红绺子的踪迹,这如何能放过?

空气中“嗖嗖”乱飞的子弹拉出鸟雀鸣叫声,打在院门口的老榆树上,树皮四分五裂,令人心惊肉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九月红身边的两个马拉子别看都是小姑娘,但面对这架势丝毫不怯阵,一人一把匣子枪“坑坑”的开火。

就是准头太差,手腕子力气不足,压不住枪口,全打飞边子了。

见此情形,九月红大声道:“别浪费柴禾(子弹),看我怎么打!”

说完就把匣子枪安装在枪盒上,躲在一处矮墙后面连连抵肩射击,对面一个试图摸着苇棵子蹭过来的胡子如同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两步之后扑倒在地上,两只手狠命的抓挠着地上草皮子,然后就踢蹬了。

两个小姑娘见了,只是吐了吐舌头……

虽然对面的攻击被遏制住,但形势却有些不妙!

掌管物资的“粮台”急得脑门子上全是汗,栽栽愣愣的溜过来小声说:“当家的,咱柴禾带的可不多,再这么哐当下去,备不住最后就得抡王八拳了!”

九月红冷静的说道:“不要急,托天梁带着粘管子(受伤)、没有风连子(好马)的弟兄先滑,在梁在柱的都跟我一起顶住局子!”

托天梁指的就是“翻跺”,老太太在枪林弹雨当中并不惊慌,刚把六枚铜钱抛在地上,端详之后笑道:

“那我就不拖大家后腿,先滑了!”

在撤走一部分人之后,九月红这边枪打得更果决了,挺过一袋烟的功夫,九月红带人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往西南方向开撩。

“交得宽”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扯着嗓子大喊道:“弟兄们,对面眼瞅着是挠岗子了,都给我上马开追!九月红的两个马拉子都是盘顺的亮果,合皮子可劲攀哪!”

手底下的胡子纷纷粗野的笑起来,“炮头”勒住马缰绳,扯开褂子露出又黑又密的护心毛,下流的笑问道:“大当家的,那抓住九月红咋整呢?”

那绺子的“翻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一脸的猥琐,接茬道:“那还能咋整,大当家的再当一回新郎呗——我昨晚起了一卦,结果是‘破军辟易,白虎贪鸾’,不是小好,是大好啊!”

交得宽哈哈大笑,道:“当新郎挺好,早知道就不应该把老丈人一枪打落马下!”

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高头大马扬开四蹄,带着胡子们打着呼哨,发出鬼哭狼嚎的怪叫声追了下去。

形势依然严峻……

春日里的鸟雀十分活跃,在庙台外面的柳树上就落了三四只,大清早的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搅醒了韩老实的美梦。

韩老实在自己的户外帐篷里伸了一个懒腰,昨晚上做了一晚上英雄拯救佳人的好梦。

在梦中,系统英雄气直接干到了100万点,无限加点身体并且多次升级系统之后,他在整个银河系嘎嘎乱杀,妃嫔媵嫱装满了一个星河战舰,可惜还没来得及卖弄学识,就被鸟雀叫醒了……

在坐起来拉开帐篷之后,嘴里不自觉的哼唱着: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

一转头,却发现惊蛰早就起来了,刚喂过马,此时怀里正抱着那杆SVD狙击步枪,满脸都是迷恋——折叠枪托已经被他摸索着打开,整只大枪更显得威武雄壮,工业美感与杀人属性结合得恰到好处,不愧是一代名枪。

虽然枪里没有子弹,也没安装瞄准镜,但丝毫不耽误惊蛰的爱不释手,恨不得用舌头从枪管到枪托,仔仔细细的舔上个五七八遍。

他自己那杆打药条的洋炮,之前刚得到的时候也是货真价实的小甜甜,睡觉时候都搂在被窝里,现在却已经被冷落在角落,变成了牛夫人。

看到韩老实起来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放下大枪,给打好洗脸水,用一个破陶盆端过来。

洗脸水还冒着热乎气,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烧好的,真是一个五讲四美好少年,放到现代保准是第一批光荣加入少先队的苗子……

然而在这民国,要饭都接不上溜,要不怎么说是万恶的旧社会呢……

惊蛰在得到韩老实的允许之后,自己来到大殿门口处,用一个并不标准的姿势平端着架起枪来,瞄准大柳树上的鸟雀,嘴里模仿着开枪的声音:

“砰砰——哈,打到了两只,烧着吃,一人一个!”

韩老实一边擦脸,一边忍不住笑:还是小孩心性。

但很快又惊讶的打量着惊蛰的两只手——稳,实在是稳!

要知道这SVD狙击步枪的重量可不轻,全枪重量超过八斤,而且惊蛰的据枪姿势也并不标准,所以枪身必然是有大幅度的上下晃动。

但这种上下晃动却不是抖动,完全是小孩子力量不够导致的枪口下沉,而两只手却是非常稳定,以至于上下晃动的幅度都有规律可循。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的是绝佳的射击天赋。

这种天赋是后天无法养成的,生下来有,那就是有;生下来没有,练一万年也是白搭,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见。

再结合这孩子之前随口就能说出来当天的日期,要知道他可没有挂历,也没有手机电脑可供随时看日期。

比如有被关在监狱或是流落荒岛的人,需要每天划线才能记得日期。而且这也只是简单概略的记得过去的天数,节气什么的只能完全忽略。

只有脑袋里有动态刻度的人,才可以做到惊蛰的这一点,可谓万中无一。

这也是成为顶尖狙击手的重要条件,起码韩老实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只在传说当中听到过。

韩老实试探的问正在瞄准鸟雀的惊蛰:“要是有一个坏人,远在八百步之外,现在让你用枪打他的胸脯,那你应该瞄准哪里?”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略微思索之后回答:“爷爷,我是不是该瞄准脑袋?”

韩老实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感慨万千,果然是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十户之邑,必有遗贤哪。

这种射击天赋已经不能用万中无一来形容。

韩老实掏出来仅剩的干粮,和惊蛰分着吃掉。然后就开始拉起家常,说的都是车轱辘话,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

抽冷子就套问两句家世和经历,虽然这些惊蛰之前都讲过,只是单纯为了前后认证,看能不能对得上。

最后韩老实终于道:“惊蛰,你在这庙台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愿不愿意跟我走?”

惊蛰听了狂喜道,“当然愿意了,往后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绝不撵鸡,等爷爷老得不能动弹了,我给您养老送终……”

韩老实听了哭笑不得:“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愿意跟我走,就把你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吧,想要留个念想的就带着,没用的直接扔在这就行,咱最不缺的就是钱,缺啥买啥,要啥有啥!”

真不是韩老实吹牛,现在确实最不缺的就是钱,而最缺的应该就是系统急需的英雄气,可惜这玩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其实惊蛰在这庙台里也没啥太多可收拾的,破烂铺盖卷、换洗的旧衣服、碗筷瓢盆,这些都用不上了,先拿了那杆老洋炮,把一点零碎打成一个小包袱,背起来就能走。

两人刚收拾完东西,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影影绰绰的听到旁边苇甸子的深处有枪响,接着还传来马蹄震动声。

惊蛰也听到了,却不惊惧,反而有些兴奋:“打仗,指定是有人在打仗,这下有热闹的大戏看咧!”

韩老实一巴掌烀在惊蛰的脑门上,本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但又一想到系统急缺英雄气,且不说这是保命的护身符,就是强化身体的事情也必须提上日程,否则早晚有一天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而平平无奇的日子哪里有机会获得英雄气?

于是,韩老实决定先看看什么阵势,再做定夺!

先把马牵到庙台后面的树林里,据惊蛰所言,那里有一条小道能跑马,可通往四十里外的两家子镇。

这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真不错!

只是韩老实在听惊蛰说起“两家子镇”的时候,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脸色一正,把长枪短枪都检查一遍,摸出一个高倍数的单筒望远镜,脚踩着围墙登上了大殿屋顶,单腿跪在房脊上往远处管瞧。

只见苇甸子东北方向烟尘四起,一伙马队正在玩了命的奔跑,为首一人竟是一个老太太。

韩老实看着这老太太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这伙马队离老远就看到了这处关帝庙,于是纷纷拨马往这边赶来。

韩老实本想开枪惊退之,结果很快在望远镜里又看到了第二波马队,跑得正急,还有人不时的回身射击,后面就是乌泱泱的追兵。

怪哉,这波马队为首一人竟是个大姑娘,身穿绯红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骑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手里拎着匣子枪,长得可真是花容月貌,清冷绝美,生平仅见。

看穿着打扮就能知道,这前前后后的三伙马队,肯定都是胡子!

等仔细看时,韩老实吃惊得差点拿不住望远镜:雾草,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王子儒的那个外甥女吗?

这都是哪跟哪啊?

真是离了大谱了,眼睛眨一眨,老母鸡变鸭……

再一看头一波为首的那个老太太,可不是嘛:去年腊月在王子儒家里看到那个外甥女时候,身边就曾跟着一个老太太。

是她,也是她,没跑!

于是,韩老实并未开枪驱赶奔跑过来的第一波马队。

等马队赶到庙台之后,都立即翻身下马,各找地方架起枪来,显然是要给后面一波提供掩护。

还有人还试图要登上屋顶,结果却与早就跟着韩老实登上来的惊蛰闹个对眼。

此时惊蛰握着自己那根打药条的长管洋炮,小脖梗梗着,虽然没有不说话,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再看旁边云淡风轻的韩老实,人长得挺老,还带着长枪短炮的。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一看这年岁就不好对付,最主要的是之前人家没开枪,就算不是友军,也肯定不是敌人,没必要节外生枝。

所以在大眼瞪小眼之后,也就撤下去了。

韩老实早把SVD狙击步枪安上了瞄准镜,取密位十字快速调校,把望远镜交给了身边的惊蛰,SVD狙击步枪架在房脊上,对惊蛰说道:

“今天给你上的是第一课,看看这大枪到底是怎么用的!”

然后用嘴吮吸了一下右手中指,伸在头顶,又看了看柳树的枝条,嘴里自言自语道:

“风向东南,风速每秒5米,标定 800米射击距离,弹速每秒830米,Wi =R×Vw/MV,应取风偏补偿角7.5度……踏马的,哥们明明是文科生,硬生生被逼成了数学小能手……”

“马速较快,移动靶可不好打,这是一个问题。不过,问题也不是问题,惊蛰你记住哈,打枪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平时多吃韭菜——咳咳,多吃猪肝!”

惊蛰有样学样的望远镜看着远方马队追逃,感觉这个神奇的东西就是王母娘娘的压箱底法宝。

而听到韩老实说的话,又莫名的感觉这个对自己的吸引力,还要超过望远镜。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然后,很快惊蛰就看到了韩老实开始的表演: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屏气凝神,“砰”的打出了第一枪。

嗐,啥也没打到……

不过韩老实并不慌,而是根据着弹点位又调校了一次瞄准镜,接着就打出了第二枪。

八九百米开外,交得宽绺子正在大呼小叫的追击,肆无忌惮的嚣张跋扈,暴虐张狂。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绺子的大炮头,报号“刁虎”,是一个红脸光头汉子,脸上有一道恐怖的刀疤,霸蛮的气质直接拉满,平素最喜欢在秧子房里折磨人票,打瓜皮、看天、火轮车、敬财神,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比秧子房掌柜的还狠毒。

落到他手里的,就别想囫囵个出去。

此时的“刁虎”做梦也没有想到,死神就这么悄然降临。

SVD狙击步枪的子弹出膛之后,打着旋飞出去了八九百米,正好击中“刁虎”的前胸。

血肉之躯在这大杀器面前,没比豆腐更硬实。

子弹透体而过,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刁虎”有如雷噬,在惊恐与不解当中,甚至还坚持在马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闷哼一声翻身落马,手脚抽搐两下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过他也应该庆幸,因为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不但不孤单,甚至还可以成群结伴,牛头马面迎来了一个大单。

伴随着“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此时的韩老实一脸冷峻,直接化身手持黑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几乎弹无虚发,直到空仓挂机,十发子弹打出,交得宽的绺子已经落马八人。

大掌柜“交得宽”因为是混在中间,才留下一条狗命,否则第一个被敲打的就是他。

韩老实换上弹夹,眨眼间又是两枪。

交得宽绺子众人发一声喊,拨转马头全都玩了命一样跑,骑术好的就来一个镫里藏身,骑术一般的就只能用马鞭子死命的抽在马屁股上。

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翻跺先生,因为晚了半步就被课堂点名:子弹从后脑进,前嘴出,脑袋炸飞了半边,尸体如同木桩子一般,直挺挺的栽下马去。

铁口直断,却断不过7.62mm的突缘弹。

死得十分干脆,也不知道他脑海里留存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是后悔因为贪图享受而进了绺子挂柱——手持卦旗走村串乡忽悠人,其实也挺快乐的……

胡子们虽然共情不到军师的生死一念,但惨死的凄厉相却看得真真切切,此时只恨胯下马没有长出来七七四十九条腿,什么“破军辟易,白虎贪鸾”,原来却是遇到了索命的九天煞星。

原本正在往庙台奔行的九月红众人,此时纷纷勒马驻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亡命奔逃的敌人。

喘息之间,风云突变,形势翻转。

九月红众人都不是外行,走马飞尘的已经听惯了各种枪声,而刚刚在庙台方向传来的枪声,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过。

这枪声似乎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性。

更不用说绺子里根本没有哪个人能有这等枪法,而且用的枪支也没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射程。

这半路杀出来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韩老实看到匪绺已经奔逃,并不在此耽搁,带着惊蛰顺着围墙跳下来,在众胡子震惊、狐疑、不解、感激的目光注视之下,翻身上马,再把惊蛰拽上马背。

“这位爷台,可否留下姓名?江湖路远,日后当有报答!”老太太抱拳致意,大声说道。

韩老实面无表情的摆摆手,没说话,扬鞭打马而去,只留下一个蓝呢料仿军服上衣的背影。

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不是韩老实装老冷,而是他凭感觉认为这样才更显出英雄气概。

为了获得系统的英雄气,也真是拼了……

“这是何等的高人!莫非就是您老之前卦象当中推算出来的‘贵人相助’?”

“是呀,高人是真高,军师的卦打得也是真准!”

“那是当然,你以为军师是谁都能当的?这次交得宽绺子里面的翻跺,报号‘七点’的那个老瘪犊子,就被打了血核桃,惨哪,啧啧……”

“当真?”

“必须真哪,烧了骨头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以前俺们住前后屯子。老小子在关里老家看黑书(犯了官司),闯关东滑到这嘎沓,仗着读过两本野皮子书,入了圆头行(从事算命职业),后来在‘交得宽’绺子挂柱,当上了翻跺,混得很打腰!”

“这‘七点’的卦打得准不准且另说,一肚子坏水可是真的,这两年可没少算计咱们的局子……这仇也算报了小半拉!”

九月红带着绺子众人在庙台与老太太汇合之后,听了现场人仔细的讲述来龙去脉之后,纷纷发出惊叹。

一人一枪,震慑一个大绺子,当真是四海到家了!

老太太此时眉头微皱,回想一番之后,对着九月红说道:“大当家的,我总感觉那个高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啊?还有这事?”

九月红此时终于放松了下来,又掏出香水瓶,喷喷喷。

老太太看到香水瓶,脑海当中灵光闪过,猛的一拍大腿,道:

“我想起来了,这高人好像就是年前腊月在你舅舅家见到的老地主,送你洋水粉那个!”

九月红听了连连摇头:

“蛤,你说的是那个大叔韩老实?怎么可能,他哪会使枪,家里娶了四个太太,每天就知道……”

实际刚才九月红也看到了韩老实,只不过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礼帽压得有些低,看不清面孔。但是手上枪以及呢料仿军服上衣却看得真切,身形矫健的跳下大殿,颇有些英姿。

老太太咂摸咂摸嘴巴,也有些犹疑不定。

那时候她俩见到的韩老实穿一身长袍,戴一顶瓜皮帽,笑容可掬,堪称关东老地主的形象代言人。

而那位高人却是枪法无双,举手投足之间取人性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惊退一个大绺子,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两者确实是没法划等号。

要是韩老实能变身那位高人,那么老史头都能当绺子大掌柜!

要问“老史头”是谁,这老头姓史,家住宽城子一带的范家屯,经常在外面捡粪,有一回听说有绺队要攻打范家屯,想跟在后面捡漏,卸下家里碾盘上的毛驴子就要出发,老伴劝他:“当胡子的胆子可都是上辈子修来的!”

“滚一边拉去,我打你个不会说话的!”老史头给老伴来了一个大耳光,径直出发。

结果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晚,胡子撤走,警兵来巡查,正看到老史头在大街上骑毛驴自乱窜。

警兵问:“干啥的?”

老史头眼神不太好,卖弄学的黑话:“踢四点柜子!”(攻打屯镇)

警兵把他从毛驴子上拽下来一顿好打,最后还是老伴卖了两亩地,使钱把人领出来,薅着袄领子先回一个大耳光:

“瞅你那死出,老实的捡粪吧!”

于是这老史头就变成了绿林界的笑谈。

虽然捡粪的老史头当不上绺子大掌柜,但是老太太又感觉自己的眼睛还是毒的,所以心里一直在划魂儿:到底是不是那个韩老实呢?

还有,大当家的紫薇斗数有些不对劲,红鸾星偏,与天姚同宫,这——这不应该呀!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绺子马队在庙台简单修整之后,要赶紧找个熟窑压下。

又派出“传号”到龙湾县城飞海叶子(送信)给王子儒。

绺子亟待补充枪支弹药,这都得依靠九月红的舅舅王子儒给暗中操办。

天气很好,春日里的太阳萌发万物。九月红骑在高头大马上,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心里在想:“那个韩老实人还挺好的呢,送这么可心的礼物。等下次抢劫到好东西,一定要托舅舅给送去当回礼……”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韩老实,此时已经在惊蛰的指路之下,一马双人,赶到了两家子镇。

这里是一个规模挺大集镇,地处怀德县与龙湾县的交接地带。

镇里的十字长街两旁参差不齐的排列着买卖铺户,时间是上午十点多,又逢大集,人流量挺大。

韩老实甩蹬下马,牵着缰绳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神情有些异样。

惊蛰忽然道:“爷爷,好像你对这里挺熟的啊!”

“熟——当然熟了!”韩老实万般感慨。

过了一会,韩老实指着一片杨树林子说道:“惊蛰,你信不信,那一片以后会盖起来一所学校,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能进去上学!”

惊蛰对上学的问题并不感兴趣,而是好奇的说道:“爷爷,你还会算命?”

韩老实的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可比算命厉害多了,我不但知道这里会盖一所中学,还知道那所中学有一个毕业生外号韩老实呢……

在两家子镇的十字街口有一座挂两个幌的饭馆子,招牌上写的是“元盛居满菜馆”。

此时还没到正经的饭口时间,但伙计已经开始殷勤招徕食客:“白肉、血肠、饽饽饼,喝酒吃饭里边请……”

韩老实已经连着吃了两顿的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一拍惊蛰的肩膀:“走,下馆子去!”

来到满菜馆的门口,伙计赶紧过来相迎,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位爷,您可是两三年没来了,咋还变样了?差点不敢认!”

韩老实取出三张都是贰吊面值的吉官贴,一张一张的放到伙计的手心上,道:

“把马顾好,不然把你的腿打断!”

伙计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您就瞧好吧,上等精料,从头到尾洗刷一遍,管保比伺候我爹都上心,有半点差头您打断我三条腿都行……”

当时东北各地都各自发行纸币,奉天省是奉票,黑省是江帖,哈尔滨特别区是哈大洋券。

而吉省则是吉官贴,虽只在本省流通使用,但随时可以到永衡官钱号兑换为银元,也就是现大洋。

六吊吉官贴差不多等于大半块银元,而伙计干一个月才吃四块银元的劳金,所以对于出手阔绰的韩老实印象深刻,毕竟这么大方的食客绝无仅有。

乐颠馅儿了。

旁边的惊蛰看得眼睛直冒火,小拳头攥得紧绷绷:凭啥给他那么多钱啊,喂马刷马的活咱自己干就行啊!

韩老实却不以为意,只把大枪和褡裢从马身上取下来带着,进饭馆子之后找靠窗的桌坐下,头不抬眼不挣的就点了五个菜:扒猪手、清炖豆腐羹、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焖河鱼。

都是地道的满菜,最能解馋。

急得惊蛰在旁边直转圈,“爷爷,点两个菜就足够了,我用汤泡着饭吃就行,省省钱吧……”

韩老实笑着摇摇头,心中暗道:作为堂堂穿越者,都头顶大草原了,要是再穷得抠抠搜搜,还让不让读者老爷舒爽了?

于是,又要了半斤宽城子聚发盛烧锅出产的头度高粱酒——这酒堪称当时关东地界的茅子,一般人可喝不起,贼拉的贵!

旧时的饭馆子上菜,可不是一道一道的上,而是菜齐了之后一起上。

此时还不是饭口时间,里面只有两桌食客,所以后厨出菜快,跑堂的堂头亲自端着方盘麻利的上菜:“这位爷,呃,还有这位小爷,菜上齐了,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

惊蛰看着摆上桌的这五道香气四溢的大菜,眼睛都直了:以前哪吃过这个呀。

“还瞅啥,赶紧吃啊——伙计,给盛一碗粳米干饭,用大海碗!”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不其然,惊蛰放开了之后,甩起腮帮子、颠开大槽牙,吃得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大海碗里。

韩老实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这家满菜馆相当不错,菜味儿正!

饭馆子里还有个食客,单人一桌,两个菜一壶酒,自斟自饮,悠闲自得。

这个食客穿一身泰西缎面的紫长袍,外罩黑绸碎边马褂,戴一顶瓜皮帽,帽正镶一块蓝玉石——典型的老地主打扮!

不过,作为曾经的同行,韩老实看这个老地主却十分的不顺眼,主要是这人长得属实遭人嫌,简直就是对照黄世仁的面目生养出来的。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因此就过去扇他两个大耳雷子吧。

算了,不看他就行了。

这时门帘一挑,门口的伙计又让进来两个食客,其中一人大约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魁梧,浓眉虎目,满脸络腮胡子。

穿一身蓝灰色的呢料军装,脚踩长筒黑色马靴,武装带上挎着枪盒,里面是一把乌黑深沉的二号匣子。

这显然是一个军官,看军衔还是少校。

身边跟着的则是马弁,正用一条毛巾亲手擦拭桌椅。

少校军官一进门,就把目光看向了韩老实,两眼光芒闪烁,右手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去摸枪盒。

虽然两人之前从未见过,但少校军官那顶级的枪手直觉告诉他:坐着喝酒的那个半大老头子,十分危险!

这少校军官正是鲁大士,陆军第二十三师的骑兵连长!

昨晚在苇甸子追剿九月红的绺子未竟全功,绺子趁着夜色溜走,使得鲁大士颇感懊恼。

骑兵连向南撤回驻地的时候,拂晓时分恰好经过两家子镇,人困马乏,还有伤兵需要处理,于是临时进驻第四区公所大院进行修整。

陆军第二十三师虽然明面上隶属于北洋军政府,比如番号以“北洋”打头,全称即“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但实际上这时各师基本都是军阀的自留地,所以大体上都会有一个或明晰、或模糊的势力地盘。

此时老张麾下的是陆军第二十七师,基本盘是奉天省。

而陆军第二十三师则是吉林督军孟恩远的老底子,所以基本盘自然是吉省。

当然,在剿匪作战与拉练的时候其他省也不是不能去,毕竟名义上还是奉北洋军政府为大哥,但肯定不能太深入,在交界地带没问题,否则就容易擦枪走火。

这两家子镇隶属怀德县,而怀德县则是归奉天省,于是鲁大士带领的骑兵连在这里就属于“客军”,不能喧宾夺主。

而区公所对待客军自然也是马马虎虎,提供的伙食也就比猪食略强。

于是临近中午时候,鲁大士带着马弁出来开个小灶。

其实韩老实也察觉到了这个少校军官不一般,有些门道,但并未过分在意:不但是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还有傍身的金身系统赋予充足底气,一切都是浮云。

所以更显云淡风轻,喝酒吃菜的节奏丝毫不受影响。

空气中的两股激荡交锋,并未擦除火花。

而惊蛰看到穿军装的两人,眼睛里不由喷出了两道怒火,可惜被韩老实用眼神压制住了。

否则的话,高低上去给他两电炮!

韩老实的意思很明显:光天化日之下怎可暴起伤人?而且尽量不要当众与官兵闹得下不来台!

……

鲁大士的手还是没有放到枪盒上,而是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然后也点了五道菜:扒猪手、清炖豆腐羹、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焖河鱼。

没错,和韩老实那一桌别无二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甚至也要了聚发盛的头度高粱酒。

堂头小心的伺候着:“二位军爷稍等,酒菜马上就好,先喝杯茶,这有方糖,加一块甜甜嘴……”

见马弁叼起来了烟卷,连忙划根洋火给点上。

兵就是匪,匪也是兵,开饭馆子的哪敢开罪一分一毫……

惊蛰这边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干饭,心中默念:“跟我学,长驴毛;驴毛绿,狗放屁——吃去吧,一吃一个不吱声,噎死你们两个狗跳子!”

虽然高手的火花并未擦出来,但是饭馆子当中的气氛却属实是有些微妙,就连那个老地主都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

但他作为坐地炮,并不在意这些,强龙不压地头蛇,再牛比又能如何,还能来咬他牛子不成?

所以并不耽误他喝酒吃肉。

然而,微妙的气氛很快就被打断——门帘一挑,又走进来一个年轻小伙,短装打扮:青坎布开襟小褂,线缎青裤。

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直接就盯住了那个老地主,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别人还以为他俩认识呢。

事实也是如此,确实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认识。

所以那老地主才会惊慌失措,手里的筷子都吓得掉地下了。

不能不慌,因为小伙飞快的从衣襟里抽出一柄短把土铳,顶在了老地主的鼻子上。

“韩家老二,哎呀呀,有话好说,乡里乡亲的……”

“呼通”的一声,阵阵黑烟升腾而起,满屋都是枪药的味道。

老地主惨叫一声,仰身从椅子上翻倒。

近距离之下,大眼土铳的威力极大,恍如开了一个颜料厂,那老地主当场就踢蹬了。

伴随着枪响,“妈呀”一声,堂头、伙计、账房都吓得钻到了桌底下。

小伙杀完人转身就要走,却被鲁大士的匣子枪拦住去路:“真是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行凶,给我绑起来,送官!”

而马弁解下自己的武装带就上去绑人。

小伙的土铳是打单发的,怀里虽然还揣着一把钢刃子短刀,但面对匣子枪实在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不过他这次暴起杀人,根本就没想过能继续活,所以脸上并无半点惧色,只是恨恨的说了一句:“可惜,可惜没机会把老刘家的爷们全崩了!”

而这边的韩老实按道理来讲,本应该只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如同旁边一脸兴奋的惊蛰那样。

但谁又能知道,他此时心中正有一道道来自九天之上惊雷,轰然而落。

旁边的惊蛰并未注意到韩老实的异常,他盯着开枪杀人的小伙,惊奇的说道:

“爷爷,这人怎么和你长得有些像啊……”

韩老实的老家就在距离两家子镇不远的柳树沟屯,自打祖太爷爷闯关东来此落脚,直到韩老实上大学之后离开家,老韩家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都住在这个屯。

算是土生土长的人,只是屯子唯有柳树林,既没山,也没水……

之所以穿越来之后没把家安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有谁会想去和祖宗做邻居呢?

那实在是——太奇怪了。

爷爷在韩老实小的时候多次给他讲过家中往事:当年老韩家是开纸坊的,用苇子造出来的老窗户纸,畅销十里八乡,还有十五亩天字号好地。

在柳树沟屯这一带,虽然比不上陈、刘两家大地主,但也属于中上等人家,吃喝不愁。

但就是因为这十五亩天字号好地,才摊上了事儿:那陈姓地主盯上了这块地,多次提出要买,但都被拒绝。

然而地主对土地的贪婪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于是陈姓地主依仗在官府有靠山,使用多般手段挤对欺负韩家,就想逼着韩家卖地。

最后韩家老二——也就是韩老实的叔太爷,趁着陈家两父子在镇里赶集的机会,用土铳把老陈家的当家人崩了,又两刀捅死了老陈家的大儿子。

自己也被陈家的炮手开枪打死,但一命换两命,值了!

韩老实的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那个没见过面的二叔啊,真有种!”

但是韩家也因此只剩下老大一脉,人丁一直不旺。

等到韩老实穿越来到大关东,并且站稳脚跟之后,自然不能让祖宗挨欺负,否则还是个人吗?

提前一步暗中出手把老陈家灭得七七八八,能喘气的爷们也就剩下穿开裆裤子的了。

本以为消除了隐患,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历史的惯性竟如此强大。

显而易见,这肯定是下线了一个陈地主,却粉墨登场了一个刘地主。

走了孙悟空来个猴。

惹祸的根苗,大概率还是那块天字号的好地。

所以说,韩老实千算万算,却还是没耽误“叔太爷”有种……

那么,现在怎么办?眼瞅着叔太爷被抓走打靶——那怎么可能!

马弁的手速还挺快,眨眼间就把人绑上了,这就要押着走人。

韩老实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拦住了鲁大士他们的去路。

一言不发,只用眼睛盯着他们看。

实际并非韩老实装酷,而是心里还没想好应该说点什么。

惊蛰也不干饭了,兴奋的蹿过来,在韩老实侧后方观敌掠阵、站脚助威,左手拎着洋炮,右手拎着SVD狙击步枪,挺起小胸脯——可把他牛逼坏了。

恨不得现在就开整,敲碎他们的狗头!

鲁大士手里拎着匣子枪,紧皱眉头道:“我是陆军第二十三师的,现在捉拿凶犯见官,缘何阻拦?”

换成一般人这么干,军爷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早劈头盖脸的抽上去了,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哪有这耐心烦儿!

归根结底,鲁大士还是深深的忌惮韩老实腰上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

鲁大士也是有见识的,之前在宽城子曾亲眼目睹过花旗洋行的一个外国人,表演一种快拔枪术,确实是神乎其技。

而韩老实的快拔枪套与站立姿势,与那个花旗人一般无二,这绝对是个顶级快枪手!

韩老实并未回答鲁大士的话,仍然保持沉默,但也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

鲁大士忌惮韩老实,但是那马弁却没看出来眉眼高低,并且是个有脾气的,“我踏马的……”这就要举枪开干。

“砰”!

“当啷”!

也没见韩老实有动作,柯尔特蟒蛇却已经在拔在手里并击发,正中马弁手里的枪身机匣。

在子弹动能冲击力之下,马弁根本握不住枪,直接被打落在地。

鲁大士瞳孔一缩,内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快!

太快了!

比那花旗人的拔枪术还要快得多!

在鲁大士看来,自己的枪法更多的还是表现在长枪射击上,短枪临敌虽然也不差,但绝非强项。如果是步枪对射,他自认还是有稳胜的把握……

当然,韩老实肯定不知道这个少校军官的内心想法,否则也只能呵呵了。

他的左轮枪在手里翻了个无比酷炫的枪花之后,即插入枪套,这时外面却闯入三人。

头前的是一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面容可憎,与倒在地上咽了气的老地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他后面还跟着两个手持套筒枪的汉子。

进门之后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地主,就开始嚎丧上了:“爹,你可别死呀,不然以后分家了,我可啥也捞不着了啊……”

这人正是老地主的小儿子,外号“刘坏水”,五毒俱全。

刘坏水正在镇里烟馆抽了个烟泡儿,过足了瘾。

恋恋不舍的熄灭了烟灯,正打算带着炮手到集市上撒目一圈,看有没有长得俊俏的小媳妇可供调戏——最好是有丈夫在身旁的那种,就让他在枪口下表演无能的狂怒。

得劲儿!

却有闲人跑去报信儿:

“你爹死了!”

“放屁,你爹才死了!我说,你是不是皮子紧了?”

“真没瞎说,你爹在满菜馆被韩纸匠用土炮子给卯了!”

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没法不信。

刘坏水跟头把式的跑过来,后面跟着的两个都是家里雇的炮手,负责出门保护爷俩。

但老地主舍不得提供满菜馆的酒菜,小地主更不可能分享焦香的大烟泡,于是就打发他俩在大集的小摊上,就着一盘熏豆腐,来一瓶贼拉上头的瓜干酒,脑袋瓜子喝得嗡嗡的……

就在两个炮手争论到底是孔子爱吃熏豆腐,还是孟子爱吃熏豆腐的时候,三少爷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

“还特么喝呢,我爹都被人干了!”

于是三人汇合,杀奔满菜馆,可能是感觉还能再抢救一下……

“韩老二,还反了你的了,敢弄我爹,给我崩了他!”

刘坏水气急败坏之下,扑上来就打算先抽两个嘴巴解恨,再让炮手开枪杀人。

“砰……”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再次击发。

刘坏水猛地一愣,然后手捂头顶嚎起来:“我的头,我的头!”

两颗子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刘坏水的头顶嗖嗖钻过去,紧贴着头皮把头发犁掉了两缕,吓得他魂飞魄散。

原本水光溜滑的偏分头,此时变得十分滑稽可笑。

两个炮手也惊叫一声,原来手里套筒枪的扳机都被打飞。

“爷爷威武!没想到手枪打起来更厉害……”

惊蛰兴奋得在旁边喊666,韩老实听了眼角不由一抽抽。

鲁大士看得头皮都要炸了: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太准了,实在是太准了!

惹不起!

不过庆幸的是这人并非法外狂徒,还没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所以局势还可以收拾。

至于如何收拾,鲁大士自有计较,那就是——果断走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马弁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把人松绑,更主要的是带走自己的武装带,否则晚上回去都会心疼得睡不着觉……

反正他们是军兵,又不是警署的巡警,抓不抓人的确实无所谓,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刘坏水一看大兵都走了,哪还敢扯有的没的,让两个炮手抬起尸首,一声不吭的也走人了。

满菜馆里终于恢复了清净,不过一时半会的,堂头和账房还是不太敢从桌底下钻出来,恨不得顶着桌子走路。

韩老实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沓金票,道:“总归是犯了人命官司,先不要回家了,随便找个地方躲躲吧!”

韩老二本是要坚定拒绝的:所谓无功不受禄,不认不识的,怎能平白无故拿人家的大笔钱财!

但眼前之人却带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于是不自觉的就把金票接过来,似乎是理所应当。

怪哉!

他哪能想得到,眼前这个岁数看着比自己大的人,竟会是重孙子辈儿的……

“恩公,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所报!”

韩老实慌得一批:“别,千万别叫我恩公,我也姓韩,叫我韩老实就行!”

不能不慌啊,看这架势,叔太爷似乎还要拜倒在地,那岂不是折大寿了!

要是再磕一个,他韩老实还不得“嘎巴”一下原地去世啊!

“韩恩公……韩老实,用不了这么多钱!”

韩家老二把金票接到手才发现,这也太多了。不用说作为逃亡的路费,就是置办一份家业都富余,哪能花得完。

要知道这可是日本通过朝鲜银行发行的金票,在吉省与奉天省一直以来都是响当当的硬通货,人称“老头票”,币值坚挺,购买力惊人。

这一沓差不多能有四五千元,乃是一笔货真价实的巨款!

“我韩老实有个最大的规矩,就是送出去的东西决不能收回,否则会折寿!”

韩老实一本正经的忽悠。

“啊——这?” 叔太爷被整不会了,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这还没完,出门之后韩老实又把已经洗刷干净的兔青儿马牵过来,带着全套的鞍韂嚼环:“骑马跑吧,免得被人追上,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老刘家以后掀不起来风浪,我保证!”

韩老二已经彻底迷糊了,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好大哥为何会如此的慷慨热情。

晕晕乎乎的就被韩老实扶上马,兔青儿马四蹄奔开,快如疾风,幸亏韩老二也是会骑马的,不然真怕被甩下来摔个乌眼青。

惊蛰看着远去的背影,抽了抽鼻子,道:“爷爷,这人肯定是你的一个晚辈,而且只有你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

韩老实怅然道:“别瞎猜了,这镇子里白天不能待,得走出去暂时躲躲。”

协助凶犯逃走,如果在镇里停留可能会有警所的警员来找麻烦。

当然,也不是怕,就他们那几条破枪,可能都不够惊蛰用洋炮拍的。

“不直接离开?咱不是要去怀德吗?”

韩老实呵呵一笑,轻抚柯尔特蟒蛇的枪柄:怀德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嘛,走之前需要先处理一个小小的问题……”

怀德县警署上任不到两个月的署长王剑壬,有些烦躁:大粮户老刘家的当家人在中午被人打死,当晚又全家遭了殃,据说除了人在沈阳城的刘家老二之外,其他男丁差不多都躺板板了……

其实在这年月杀人放火、阖家灭门的事情并不鲜见,比如举明火砸孤丁的小团伙、蹲高粱根打闷棍的棒(子)手,更有砸窑绑票的胡子专挑地主老财下手。

死几个人,不比死几条小猫小狗更夺人眼球。

但这老刘家不一般,不仅刘老二在奉天税捐局的厘金处担任处长,最主要的还是刘家与怀德韩家算是姻亲——刘家二姑娘是韩老太爷的七姨太。

怀德韩家的势力自不必说。

所以这消息在怀德县一带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说啥的都有。

署长王剑壬自言自语道:“这怀德韩家的姻亲,是不是有点多呢?”他今年才二十四五岁,长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帅气逼人。

此时那一张俊脸上,却满是玩味儿……

等王剑壬带队赶到屯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不得不说,老刘家是真有赫儿,都造这德性了,也不耽误张罗起来白事,属实是有排面。

只见刘家大院高搭灵棚,雪白的挽幛子顺出去一里多地,灵围子一丈八尺高,是公主岭老李家扎彩铺连夜赶制出来的,光是马蹄针就用了三箩筐,迟家铁匠炉现场加工,把烧火的小打累得直掉眼泪。

黄桦木打成的棺材排列了整整五具——这还不算死掉的炮手,因为炮手没资格出殡。

棺材前点起九曲黄铜长命灯,摆上九碟八碗倒头饭。

灵棚里的四班喇叭匠子都是远近闻名的吹鼓高手,包括怀德的张家班、公主岭的杨家班、凤凰城子的李家班、大孤山子的肖家班,此时正摇头晃脑的把《秦雪梅吊孝》吹得凄凄切切。

远近屯人甚至扶老携幼的远远站着热闹,就像是赶场看蹦蹦戏一般——大家的心里都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镇雷碧一样舒爽。

苍天呐,大地呀,这老刘家可算是被人给直溜了,这一大家子哪有好人哪,欺男霸女那都是家常便饭。

美中不足的是,披麻戴孝的大部分是女眷。

那刘家老二昨日下午撂下电话的时候还是奔父丧,连夜搭乘火车早上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又变成了全家桶。

本来应该是直接哭晕在厕所,但刘老二却忍住了悲痛,先巡查了一遍刘家大院的炮台与院墙,加双哨……

此时刘家大院着实是戒备森严,恨不得进来个蚊子都查下公母。

当然,对于警署一行人肯定是不会盘查的。

只是还剑壬没等踏入大院,就先看了一出闹剧:只见一个穿着打扮明显底层的老头,正抱着脑袋躺在门口,旁边有一副担子被打翻,杂面发糕散碎得满地都是。

“我们老刘家办事,你提溜个穷酸脑袋来卖发糕,可显着你了哈!是我们老刘家供不起饭咋地?打不死你……”

一个满脸蛮横的中年女人正破口大骂。

不仅是骂,还带着两个汉子不停的踢打着躺在地上的老头。

老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能硬扛。

原来,这老头是挑着担子卖发糕的小贩,路过这里的时候正赶上有喇叭匠子要买发糕,被刘家大姐看到了。

这刘家大姐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认为老头是在给老刘家上眼药,于是大打出手。

刘家大姐正打得血脉亨通、浑身舒泰,忽然就被人抓住脖领子,“啪啪”两个势大力沉的大逼兜,扇得她眼冒金星,鼻口窜血。

定睛看时,打人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黑呢警服,金丝苏绶肩章上有三颗金星,袖口绣着三道金纹缎线,代表的是荐任署长。

正是帅气逼人的师奶杀手王剑壬!

然而刘家大姐可不吃这套:长得帅也不行随便打人哪,还有没有王法了?警署长多个六饼,也不看看这是谁家!

待反过神来之后,呜嘞嚎疯的就要上去两手抓挠。

却被刚赶到门口的刘老二蹿上来死死的抱住不撒手,同时还不忘对着王剑壬赔笑脸,“王署长,对不住,对不住——哎呀,快快里面请……”

刘老二忌惮的可不是署长这个职位,前任署长在老刘家这里还不是和哈巴狗子一样。

他忌惮的是王剑壬这个人。

别人不知道底细,他刘老二在沈阳城干事还能不知道?

人家身后站着的那一尊大佛,目前正是步步生莲的时候,佛光能笼罩整个奉天省。不要说他老刘家,就是姻亲怀德韩家也不敢动人家一根毫毛!

那北洋陆军第53旅中将旅长汤玉麟够霸道不?还不是一样吃瘪……

打虎英雄王剑壬,自觉神清气爽、道心通透,丝毫没感觉打女人有什么不对。

这时有下属过来用随身带着的水壶倒水,供王剑壬冲洗双手。

又递上白手绢擦干净。

只见这双手白皙修长,宛如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那刘大姐何德何能,竟能被这双手温柔对待……

擦完手之后,王剑壬竟然掏出来一百元羌帖要递给挨打的老头。

这羌帖乃是俄国发行的纸卢布,在关东也是属于硬通货,面值含金量与金票相仿,只不过多是在黑省与吉省使用,奉天省并不十分常用,但不论官方还是民间也都认可!

下属赶紧七手八脚的给拦下来。这位年轻的署长才上任不到一个月,却已经多次表现出习惯性的不按套路出牌,下属见怪不怪了。

实际那老头也不敢要啊,都是警兵管人伸手要钱,何曾见过警兵贴给人钱的?

而且这一百元羌帖够他卖五年发糕的。

最后一百元换成了最小面值的一元,老头这才战战兢兢的接下,收拾担子一溜烟的跑了……

王剑壬站在大院门口,抬头看着高大坚固的围墙和炮台,在大门两侧还有一副楹联:积善允征祥百世,立心思德同一源。

横批:家有余庆!

他强忍住拽出枪对照楹联乱射一顿的冲动,只把警帽摘下,弹了弹灰,说道:

“本署长来此办案,是职责所系,而不是给你们刘家面子!刚才有人当众殴打无辜小贩,本署长先行垫付受害者一百元羌帖,该当如何?”

“要还的,自然是要还的!”刘老二赶紧从钱夹子里抽出一百元金票,双手奉上。

主要是急切间找不到羌帖,所以只能用金票。

王剑壬皱眉道:“莫非你们老刘家是想贿赂本署长不成?明明垫付的是一元,而且不是金票,而是羌帖!”

“啊?对对,是一元,刚才听错了……”

“也罢,这一百元金票本署长先收下,记得回头拿一元羌帖换回去,绝不占你们的便宜!” 王剑壬慢条斯理的把钱收入囊中,接着道:

“那小贩以后若有不测,必拿你们老刘家开刀,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

刘老二连连擦汗,深觉这位二世祖不好对付。

王剑壬举步进门,早已抵达的第四区巡警分所的巡官进行详细案情禀报。

听完之后,王剑壬也是拍案称奇。

就在昨天下午,刘坏水带着两个炮手,抬着老爹的尸首前往驻两家子镇的第四区巡警分所报了官。

事实清楚确凿,所以巡警分所马上派出人手抓捕韩家老二。

然而韩老二骑着神骏的兔青儿马,鬼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只能签下协捕文书报上去——至于是否能抓到人,其实不抱任何希望。

这年月只要不是当场逮住或是投案,后续抓捕几率极低。只要身上有钱,逃离本地之后随便换个名字,该干啥干啥,正常过日子完全没问题。

甚至跑去外省,即使不换名字也没啥事,因为此时张大帅尚未担任东三省巡阅使,东北王宝座虚悬,三省彼此之间警政不通,发去的协捕文书根本都没人看。

刘坏水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当天下午先派人到县城给二哥拍加急电报,然后他与大哥带人去了韩家纸坊,胡乱砸了一顿泄愤。

但也仅限于此,私底下怎么狠都行,明面上总不能打打杀杀的吧?

而且,那韩老二还没抓住呢……

然后自然就是办丧事,而且必须大张旗鼓,大操大办。

本来刘家大院也是守卫森严的,有高大坚固的夯土围墙、四角炮台,常年雇用二十多个炮手,装备清一水的俄枪,乃是远近闻名的硬窑,一般的绺子都不会来打秋风。

结果因为要办大殡,赶来吊唁的老亲少友、本地乡贤络绎不绝,再加上喇叭匠子、扎彩铺人、阴阳先生、僧侣知客、棺材铺的伙计……,都乱糟糟的在大院进进出出,哪里顾得上查问。

所以,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去了狠人。

后半夜的时候,刘坏水与他的亲大哥、亲叔伯哥,还有一个亲叔伯姐夫,四人正围一圈烧纸守灵。

迷迷糊糊的被人扔到中间两个炸弹。

完逑!

巨大的震天响,惊动了整个刘家大院,再一看灵前现场:好家伙,四个人被炸得如同过了火的草捆子,全交待了。

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哭天抹泪的、叫嚣着抓凶手的、害怕得往屋里钻的……啥样的都有。

却不知还有人在暗中仔细观察,又陆续点名了数个刘家男丁。

叫嚣得最欢的两个炮手也当场报销。

然后马圈旁边的草料垛又被点起,火光冲天。

马匹的缰绳都被解开,扑棱棱的在院里乱蹿。

待大火扑灭之后,东方天际现出了一抹鱼肚白,凶手早已不知去向。

镇里的棺材铺倒是又卖出去了好多副棺材,库存一扫而空。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巡警分所已经仔细查验过子弹,是三线口径的步枪弹——巧了,正是他们刘家大院炮手装备的水连珠所用枪弹。

甚至枪都找到了,就在马槽子里,沾满了湿漉漉的马料。枪主人是刘家大院的炮手,应该是半夜轮值换岗回厢房休息的时候被打晕了,绑起来塞在旮旯。

简直毫无头绪!

而炸弹却有些奇怪。

王剑壬仔细的查看着从现场收集到的弹片,越看越有意思。

这弹片是铸铁材质,带有锋利刃口,显然设计得十分巧妙,爆炸之后可以散开伤人。

根据形状推算,这炸弹的体量肯定不大,但威力着实惊人,有的弹片竟然深深的嵌入了十米开外的木门。

显然这炸弹应系来自国外,而且还是新出现不久,一般人绝难搞到,所以凶手身份不同寻常。

只杀人而不图财,显系仇杀。

而且能趁机混入大院,找准时机杀人,并趁乱有针对性的开枪点名,再点燃草料垛制造混乱,实是胆大心细,且本领高强——如此,就可以排除是逃走的韩老二作案,毕竟他只是一个纸匠。

根据王剑壬的判断,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昨天白日里出现在满菜馆的那个神秘人,穿蓝色仿军装上衣,腰带上有一把左轮枪,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人协助凶犯韩家老二逃走,既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能力。

只是当前都属于推断,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就无法签发协捕文书——在这个年月,协助凶犯逃走的罪名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如果换成其他警署长,直接抓人拷打就行了,哪管什么程序不程序。

但王剑壬却给出明确指令:能找到人就盘查,找不到就算了……

这令刘家人内心深感不满。

那么,应该去哪找这人呢?

就在都琢磨着上哪去找人的时候,怀德县城的西门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穿门而入。

而紧挨着西门的正是怀德县警署。

杏花细雨,丝丝缕缕,喜得挑着担子进城卖沁麻蒜的庄稼人眉开眼笑,终于等来了贵如油的春雨,起垄保墒,播种时候能省很大力气。

但人与人的悲喜却总是不相通的,那一大一小两人已经不止一次的抱怨着雨天,主要是他俩既没有桐油雨伞,也没有苇编蓑衣,只有一头大毛驴子驮着大小包裹。

这两人正是韩老实与惊蛰。

只是此时的韩老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装扮——惊蛰也不是。

韩老实穿一件淡青色川纺绸的长衫,灰色礼帽,黑鞋白袜,鼻梁上架一副细边眼镜,手里拎一个皮夹兜,看起来像是哪家商行的管事。

惊蛰则是一身崭新的细斜纹棉纺衣裤,戴着鸭舌小帽,妥妥的商铺学徒打扮。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淘弄的衣服与毛驴子。

而且这组合也是没谁了,幸亏没有多嘴多舌的路人,否则爷俩怕不是要抬着驴走路……

“爷爷,到哪落脚?”

“先找一家客栈,好好休息下再说,这小雨还下起来没完了!”韩老实在青石铺的大街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泥里依稀还有马粪。

这时代实在没法指望什么道路卫生条件,即使是在城市当中,也是雨天满地泥,晴天有浮灰。所以大城市当中有身份的人出门,哪怕路程不远也要叫一辆人力车。

不是犯愁走路,而是不想弄脏新擦的皮鞋。

“爷爷,总感觉你的身体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呢……”

“并没有!可能是换衣服的缘故——那什么,你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先住店?”

韩老实岔开了话题。

没办法,惊蛰这孩子的感知确实非常敏锐。没错,韩老实现在自己也感觉身体又行了!

你永远可以相信系统……

就在当日午夜时分,系统结算英雄气,果然不负期待:

“一枪当关,杀人如割草芥。在你的无双枪法之下,交得宽匪绺当场毙命者有十一人,包括军师七点,无不惊惧——获得英雄气35点。”

“老头救美后,深藏功与名。你在拯救美色于危亡之后,并未卖弄人情,而是飘然而去,只留一个买橘子的背影——获得英雄气50点。”

赢麻了。

85点英雄气。

加上原有的46点,一共131点!

他韩老实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午夜结算的时候,韩老实正蹲在刘家大院柴房后面,长衫礼帽,细框眼镜——他就是凭借这身衣服在傍黑天之前混进了刘家大院,任谁都以为他某家店铺前来跑外的。

他当场一口气消费80点改进身体,八次!

甚是舒爽。

感觉胳膊腿的力量都大了一些,捏起拳头嘎吱吱响——如果说徒手搏斗,之前五百个韩老实能打过尹志平,那么现在三百五十多个就差不多了……

身体素质差不多提升了0.3倍,这已经十分逆天了,主要是基础底子十分普通。

要是哪个国家队成员能有这系统加持,改进八次之后身体素质提升0.3倍,绝对能横扫全世界,拿奥运奖牌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普通人想要达到这效果,不在健身房撸一两年的铁,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更主要的是,依靠撸铁提升身体素质是有瓶颈的,否则健身教练早化身奥特曼了。

而韩老实的系统却是没有瓶颈的,只要有足够的英雄气就行。

然后就有了韩老实在刘家大院的一番操作,简直是轻而易举,更不用说还有51点的英雄气作为保障,能免疫伤害五次。而且在韩老实看来,这一番操作之后,午夜系统结算肯定还有收获……

不过,眼下被春雨浇得有些烦心,先得找吃住落脚的地方。

怀德县治所为怀德镇。

在清朝时该地处于柳条边外,所以是闯关东人的一个重要落脚点,人口日多。更兼道路四通八达,所以盗匪猖獗,于是在光绪三年设怀德县,意谓“怀之以仁德”。

在首任知县张云祥的努力下,修建起来了周长十二里的城墙,商业日盛,城中有两横两竖的井字形长街。

虽然在中东铁路通车之后,在怀德县境内的公主岭镇设站,并且划定为日本租界,使得公主岭的风头日盛,但是怀德县的百年底蕴犹在,仍然是关东经贸重镇。

进了西门就是繁华的西大街,两边买卖铺户鳞次栉比,牌匾层层叠叠,饭馆子、绸缎庄、金珠店、药局子、粮米行、沽衣铺、烟麻店、炉银号、剃头铺、馃子店、浴池,等等,应有尽有。

稍加留神就能发现,在这些买卖当中,典当行、炉银号、金珠店这种高盈值的铺户,牌匾上的字号基本都是以“井垣盛”作为前缀——实际烟馆、花台也一样,只是不方便挂铺号。

别人不了解,韩老实肯定是门清,因为在《说文解字》当中有“韩,井垣也!”

不要误会,韩老实目前还远没这等能耐。

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怀德韩家!

而惊蛰却是扁担横着放,都不知道念“一”的选手,当然不懂这些。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城,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忽一个健硕的壮汉,右肩上驮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快步经过。

“爷爷,那个女的有手有脚的不自己不走路,咋坐在别人的肩膀上?”

韩老实拍了拍惊蛰的脑门:“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打听……”

惊蛰不解,用鼻子吸了吸残留的胭脂香气。

不过,胭脂香气很快又被鱼贯入城的车老板子甩出的响亮鞭花冲散,二十辆花轱辘大挂车,辕子上都插着黄底黑字的三角风旗,前后还有押车的趟子马,马上之人穿青挂皂,都斜背一杆乌黑深沉的水连珠步枪,手挽缰绳,目含跋扈之色。

人都说“上下一身青,不是衙门就是兵”,这架势是把自己当成兵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十名押车的扈兵确实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不论是精气神,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的超过普通官兵。

而这,还只是一支押车的小队而已。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韩老实看着三角风旗上笸箩圈大的“韩”字,自言自语道:

“怀德韩家,好大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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