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有才乙丽颜是小说《昨日流入城》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有刺三角梅写的一款都市日常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昨日流入城》的章节内容
同在这片天空下,有人快活,就会有人烦恼。
就眼下…丁有才的儿子在长假期间,要举行婚礼了,可丁有才拿不出那28万8的彩礼来,这把他急的焦头烂额。
堂堂的一个馆长,这一点钱都拿不出来,说出去,真会要遭很多人笑话。
丁有才的儿子,已经31岁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他,而且,据他儿子小丁自己讲,他女朋友已经怀孕了…
万般无奈,丁有才在夜间…悄悄的打电话给甲卫权。
这是在他许多次摸烟盒之后…发现烟盒子里面…已经全部被抽空了,他才最终下的决心,决定来打这一个电话。
对方已振铃…久振不接…断…再打…已关机。
丁有才恼火,将手机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地板是潮湿的泥土地,连手机都摔不烂,丁有才捡了起来,打算再摔,他犹豫了一下…恰好在下一秒…就有电话打进来…
是他那儿子小丁打来的。
丁有才不想接,苦着脸听了好一会儿铃声,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小丁在那边问:“爸爸,你去哪儿了?”
丁有才轻声的说:“我…我回老家来了。”
小丁又说:“小莫家里…她爸妈催着要彩礼钱,好给她置办嫁妆…”
儿子小丁,显然并不关心爸爸为什么回了老家。
小莫,也就是小丁的女朋友。
丁有才只是听,不想回话。
他挂断了电话,独自仰躺在床板上面。
这床板,已许多年没人经常躺了,有一股浓浓的霉味…
丁有才望着房顶…这是在七十年代修建的土坯小瓦房…四五十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垮倒…
每逢他心情很不好时,就会躲回到这里来,待上一晚两晚。
丁有才今晚,特别能想起儿时的往事,那时候,甲卫权会经常来他家里借宿,两个小伙伴,就共睡这一张床,睡了有好多年…
甲卫权比丁有才大一岁半…
丁有才不知道…甲卫权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不接就不接,还故意关机?
难道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孩子快要举行婚礼了吗?这怎么可能吧?
丁有才但凡还有一点点办法可想,他也绝不会打电话给甲卫权的。
胡思乱想…许多的回忆,来刺痛丁有才…好像在感冒…在发烧。
发呆…一直发呆…
已经过了零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却也终于睡着了。
清晨被电话吵醒,丁有才以为又是小丁,不想接…他怕接得。
可铃声接着又来了一通,丁有才苦笑着…他抓起电话,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丁有才接通电话,他没好情绪的…带着没睡醒的疲惫…说:“喂!你是谁?”
对方是一女的…笑吟吟的…声音好听的说:“才子,你还没有起来是吧?”
丁有才继续问:“你到底是哪一个?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
对方嗔怪的说:“才子,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啊…哈哈哈…”。
丁有才没心情跟她扯,打算挂了,忽然又想起来…像是她…
对方已自报:“才子,你就真没意思,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乙丽颜啊…啊…哈哈哈…”
丁有才忙做解释:“怕是…我们怕是…有十几年没见了…你换了号码了?我刚刚睡醒呢…”
其实,丁有才是心里有事,没多想,他又怎么听不出乙丽颜的声音呢?
乙丽颜却说:“好像…是前年春节,还见过…我们一起吃饭来着…哪来的十几年呢!你在哪呢?我找你有点事…”
丁有才本想讲在老家…但又改口反问她:“你在哪里?”
乙丽颜说:“我在家里!”
她又怕丁有才听不明白,就又补充说:“在县城这边…不是市区那边…君豪山庄…”。
君豪山庄,虽然是在县城境内,却是县市的高档豪华别墅群,住这里的人,省市县的都有,是那些非富即贵。
丁有才犹豫,自己正在为家里的事情犯愁,没钱,自然就容易产生自卑…他不想去见乙丽颜;
但是…他心里面,又想去看一看…看她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乙丽颜却认真的催他,说:“才子,你到如意茶楼来,我就过来…真的有事…中午我请你吃饭!”
丁有才答了一声“好”,挂了电话,那边,乙丽颜还在说“拜拜…等下见”之类的话,然后就高兴的起了床…梳洗打扮。
丁有才也起了床,到井口边打水洗了把脸,又打水嗽口…他没有带牙刷牙膏过来…就用清水反复漱了又漱,然后,对着井水倒影,整理了一下半白的头发…
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
丁有才除了头发白了许多,生得确实是仪表堂堂,体型虽然偏瘦,却并不失儒雅。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丁有才回转身,关好老屋旧的大门…沿着石径往外面走…
斜对面不远处,就是乙丽颜的娘家老屋…一栋二层旧楼…现在,也没有人住这边了。
等到丁有才赶上公交车,慢慢游,来到县城,再打车来到如意茶楼,乙丽颜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了。
乙丽颜笑着说:“你磨磨蹭蹭的…怕见得我是吧!我如今…有这么丑了吗?啊…哈哈哈…”
丁有才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了笑,解释说:“我回老家去来,有这么远的路…有什么事情,你就先讲!啊…”
乙丽颜却边倒茶边说:“你急什么,你总要坐下来…坐一会儿吧…我们青梅竹马的…还这么生分…”。
不提青梅竹马还好…说起青梅竹马,丁有才内心就有些不舒服…
好象…在好些年里,乙丽颜总把这“青梅竹马”四个字,挂在她那嘴边,只要是向别人当面介绍丁有才,她就说“这是我青梅竹马的…大才子…”。
丁有才接过茶杯,很认真的问她:“你究竟有什么事?”
乙丽颜就说,她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她儿子就业的事。
乙丽颜说她儿子小乙,今年大学刚刚毕业…这次回来考公,报考的这个职位很不错,她很想能进,特别是面试,一定要请丁有才帮忙。
丁有才喝了一口茶,慢慢咽下,说:“这事你找我干嘛?我又能帮到你什么忙呢?你直接找…”
乙丽颜又嘻嘻嘻的笑着说:“这事还只能靠你帮忙,我问过甲卫权了…他说了,肯定又会是请你去做笔试面试的评委…”
丁有才自己都没有听说过,已经有这样的安排,他那心里,正想着儿子彩礼的事情…烦着呢…就说:“你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啊…”
乙丽颜忙拖着丁有才的手臂,让他坐安稳了,又说:“好久不见了,多聊几句呗!我听说小丁快要结婚了…真的好快…眨一下眼…孩子就都大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先提甲卫权…又提小丁的婚事…一提起这些…丁有才什么就全写在那张脸上。
乙丽颜又继续说“你也不要再给甲卫权打电话了…他今天跟我讲过…你打过他电话…他现在可能也不容易。”
丁有才站了起来,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就只我容易?!”
声音不大,但情绪很浓,说完就往外面走。
乙丽颜追了出来,细声的跟丁有才说:“小丁结婚还差多少钱,我先借给你…”
听到她这个话,丁有才头也不回,冷冷的说:“我不差钱!”。
这还真是人穷脾气大!
丁有才自己也感觉到了,刚刚确实有些失态。
但他这个脾气…什么时候都不会内敛。丁有才放缓了一些脚步。
乙丽颜也感觉有点点尴尬,想要追上去,再说说儿子考公的事,但她又觉得很没趣。
一个想等没等,一个想追没追。
迷迷糊糊的,回到市里面,这一路上,丁有才这样那样的想着…自己都五十三了,还活成这狗样子…
丁有才也知道,自己刚刚置气的说“不差钱”,那就应该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毕竟,他还是没有钱来应这个急。
回到馆里面,丁有才好像没见到有几个人来上班,不一会儿,厨房里的老刘,在大声叫着:“吃饭了!…吃饭了!”
以前,并不需要这么叫的,在近一两年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这样子叫上了。
听到吃饭二字,丁有才也感觉是饿了,他快步来到餐厅,发现,竟然只有他和厨房里的两个人,连打扫卫生的周妈,今天都没有过来吃饭。
丁有才不知道,自己手底下那十几二十号人,到底都去哪儿忙了。
管他娘,先吃饱肚子…会好受一点。
突然,电话铃又响…丁有才似乎怕电话响,像真的被吓了一跳似的,愣了愣,又看了看对面的厨师老刘,极不自然的掏出手机来,先看了看号码,慌忙走到门外去接听。
电话是人事部门给他打过来的。
果然,上面邀请丁有才去当评委,说他“在本市德高望重,属于专家型学者,是组织上最信任的老同志,评委小组的组长…你是最佳人选…”,最后又补充说,“这一次,是异地派选评委…”。
从市里去县里,也确实算是异地。
往年,也经常有请丁有才去做评委的,特别是担任面试评委。
有人说,是因为他学识渊博;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为人老实忠厚。
不过,内部有人就悄悄的说,文史馆是清水衙门,请他丁有才去做评委,是想变相的给他一点点补助,作为福利。
但不论怎样,丁有才是做过很多次评委了,不过,要他担任评委组长,这还是第一次。
时间就是在明天…隔一天才临时通知到他…据说,这也是为了保密…
上面要求,接到通知之后,立刻、马上,去据点报到隔离。
吃过午饭,丁有才回到家里,慢吞吞的洗了一个澡,找了一套西装…感觉穿着它又有点热…又重新叠好了,放在小手提箱内…然后,对着镜子刮光了胡子…丁有才从头到脚的整理了自己一遍,他这才出了门。
赶到县区,有工作人员过来,安排他入住鸿鑫宾馆…其他人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丁有才也习惯了,不会去想明天做评委的事情…他还在想着…去哪里借28万8,给小丁做彩礼钱。
他想着自己大半生的积蓄,也就只给儿子小丁付了一个首付…
好在儿子很听话,在学校里面教书…安静的上了十年班,自己存钱,买了一台二十万的车…丁有才认为,儿子还是蛮努力的。
可是…彩礼…偏偏就差个彩礼…
据说,女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这28万8的彩礼,也不会白得,除了购置嫁妆之外,剩余的,都会返回来…还说再添给十万,给小丁和小莫小俩口,装修房子添置家俱电器…
但现在问题是,他先得拿出28万8来,丁有才手里,也就只三万块钱,这是要用在在儿子婚礼上面,摆酒席的…
丁有才翻了一阵子手机通讯录…最后,没一个人的电话他敢打,他将手机扔在床上,仰倒就睡…
最后是晚饭也没心思出去吃…尽管有工作人员过来招呼他去…
第二天吃饱早饭,丁有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开过早会之后,一切按部就班…连他一起,五个评委分工合作…
笔试完之后…因为有现成的答案…又请有专业的老师快速阅卷…午饭之前,笔试成绩都出来了…拟定好了入围名单。
这一类工作,要的就是工作效率,雷厉风行。
而据相关部门说,这样做,同时也杜绝了笔试之后…跑熟人、托关系的现象大量发生。
这一次县里面招公,要录12个岗位,按考公惯例的初录比例,笔试有30人入了围,面试将会从中淘汰18人。
下午一点半开始面试,包括丁有才,共有五位评委端坐一排。
开始工作了,作为组长,丁有才被安排在中间位置。
丁有才翻看着入围者名单,以及一叠较厚的个人信息表格,他翻看到靠后一点的位置,有一个叫乙恋的男生,笔试成绩排在第21名。
丁有才继续翻看乙恋的个人信息,22岁,普通本科院校刚刚毕业…母亲一栏,果然填的是乙丽颜,但父亲这一栏,却是空着的。
面试刚开始,丁有才耐心的做着评委工作…轮到乙恋出场时,丁有才早已觉得很疲惫,正想合上眼瞇一会…
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伙子,似乎有点面熟…丁有才查看花名册,这才知道,他就是乙恋…丁有才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怎么会面熟?
丁有才想起来了…他差一点失态…这有些像自己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难怪会感觉面熟…
丁有才心率加速…血压瞬间到了100~170,他下意识的摸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降压丸,用矿泉水送服了一片…
这几天里,他都带着降压丸。
乙恋的面试开始了,其他几个评委在提问…乙恋在大大方方的回答…整个过程,就像是在闲聊…丁有才并没有提问,只是打起精神,在认真的听着。
面试结束,丁有才这才像是总结性的说了一句:“这个小伙子的表达能力,还不错!”
丁有才左右偏头,看了看其他四位评委,一个个都微低着头,在打分…毫无其它表情…并没有人在看他。
只有其中两人,似乎是出于礼貌,延时之后,轻微的“嗯嗯”了两声,作为对丁有才的回应…
丁有才准备给32分…实际一落笔给了36分…面试总分是40分…丁有才的心里,有一种作贼的感觉了。
36分是很高的分数了…前面有好几个优秀考生,他也只给到32~35分,最后综合得分,也只34分左右。
统计评委给分:39.6分;39.6分;36分;39.6分;40分,三个评委同时给出了39.6分…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个评委直接给出了满分…反而是他丁有才,所给的分数最低…
去掉一个最高分40分…去掉一个最低分36分,乙恋最后综合得分,是39.6分…丁有才心虚了几分钟,结果,是自己所给的分数,被去掉了…
面试成绩,乙恋遥遥领先。
丁有才晕,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什么问题…让他多年做评委的经验,被彻底颠覆。
到最后,全部招录工作结束,丁有才都不在状态。
乙恋以笔试加面试总分第三名的成绩,被录用…
丁有才半迷糊的打车回家,脑子里还不时的闪现出乙恋的脸,他只想安静的躺一会。
但是,他才刚一进门,电话铃就响了…
这越是怕什么,什么就越会来;
又说,该来的,总是会来!
丁有才这几天,就怕电话铃声。
这是余杏给他打来的电话,丁有才一看手机,感觉很不好,一接通,就大声的问她:“有什么事?”
余杏声音也不小,说:
“你这馆长是怎么当的?你还能有点用不?连28万8,你都拿不出来?儿子今天打电话给我了,说他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当爹的人,全不把它当一回事?”
丁有才怒声说:“你懂个屁…只会瞎嚷嚷!”说完就丢了电话。
丁有才生气…他没有想到,小丁会跟他妈去讲这个事情,可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28万8?
如果不给小丁买房,彩礼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丁有才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这套房子,三室二厅,其实也够他们当婚房的了…
这个房子,是过去机关单位集资建的员工房,当时,也算是规格很高的了,自己一直住着…儿子却嫌它老丑破旧。
电话再一次响起,丁有才不情愿的接通,余杏在那边又加高了音调,她说:
“你挂我电话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你赶快把儿子需要的彩礼钱,给我准备好了…你有钱不愿意拿出来…是准备要去养哪只狐狸精呢?我明天倒要过来看一看…”
丁有才索性让她一次把话说完,才挂断了电话,免得她接连不断打过来骚扰。
余杏是丁有才的前妻,两个人只一起生活了不到三年…余杏比丁有才还大两岁,刚刚退休不久…
这两人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联系…没有说过话了,但时至今日,丁有才一听到余杏的声音,还是头皮发麻。
小丁怎么会突然认了亲妈呢?
拿着电话犹豫,丁有才想打电话给儿子小丁,他想叫他马上回来…很想要训他一两句…
想一想,他又忍了。
还是再躺一会儿吧…太累了…躺平…此刻,丁有才除了躺平,好像也别无选择。
电话又响,没完没了…丁有才还没能来得及真的睡着。
丁有才不想看手机,可是,对方接着又改为打微信电话过来。
丁有才接通,也没看是谁打的,就大声的“喂”了一句。
对方带着笑声说:“哥啊,你这是什么姿势…是在跟谁发火呢?”
丁有才听出是丙焕钱的声音,他这才坐了起来,准备好好说话。
丙焕钱说:“哥,过来吃晚饭!”
丁有才问:“你在哪里?”
丙焕钱说:“老地方啊…快点…我等你啊!”
丁有才忙说:“好的!”他正好…想出去排排郁闷,找个人聊聊,能够一起聊的,也只有他丙焕钱了。
老地方是指公园后面的怡雅阁,一个有点历史感的茶酒楼,从前,是个说书的茶楼。
丙焕钱只有在请丁有才吃饭聊天的时候,才来这怡雅阁,也就他们弟兄俩,似乎每个月,总会要来次把。
也没多远,丁有才坐那站站靠的班车,十五六分钟就到了。
丙总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丙焕钱比丁有才小8个多月,小学的时候同过班,近些年里,他一直叫丁有才“哥”。
小时候也叫过他哥,但那个时候,叫的是“才哥”。
几碟小炒、一盆杂鱼、一瓶泸州老窖,两个人闲聊。
碰了碰杯,丙焕钱就说:“哥,就快要做烧火佬了…恭喜恭喜!”
丁有才就怕他提这件事,忙拿话来岔开,说:“听说你去北方…去郑州了,怎么又在屋里呢?”
丙焕钱说:“我昨天回来的…碰到丽姐,听她说,你要讨儿媳妇了!”
丙焕钱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丁有才不想说话,拿过瓶子满酒…两人又碰了一杯…杯是那种小杯…一杯不够小半两…一口正好。
丙焕钱放下杯子,又说:“哥,我一直是叫你哥,我们兄弟俩,从多大点一同长起来的?你有什么事情,总不跟我来讲…我是没文化的粗人…但兄弟感情,还是一样吧!”
丁有才说:“你一直忙不赢…再说,我也没有什么事。”
丙焕钱笑笑说:“没事…打电话叫我出来聊天喝茶,也可以啊…你就没打过一次电话给我!”
丙焕钱说的也是实情,丁有才就没有主动打过一次电话给他,每一次,都是丙焕钱先给丁有才打电话。
两个人吃菜喝酒,丁有才今天有些郁闷,装也装不好,话就比之前少了很多。
要是之前,丁有才可以从地上说到天上,从泰国说到美国,从经济说到武器…
一瓶酒很快就喝干了,丙焕钱说再搞一瓶,丁有才摇手起身,他这是不想再坐了。
丙焕钱拿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丁有才。
丁有才拒绝,他说:“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丙焕钱说:“哥,你先拿去用,有钱时,记得还我!”
丁有才想再拒绝,自己又确实急着需要用钱,只好尴尬的问:“这是多少?你这样帮我,我又没能力帮到你。”
丙焕钱笑了笑,说:“你小时候帮我背书包、帮我抄作业,我现在帮帮你也应该,这卡里是30万,不够的话,你再跟我讲。”
丁有才又重坐回椅子上,说着“感谢兄弟”的话,又说“再拿一瓶酒来”。
丙焕钱就说:“酒今天算了,喝一杯茶,酒凉肝,茶暖腹!”
他叫服务员上茶,接着又说:“哥,你帮我写一幅字呗!”
丁有才问写了挂在哪里?
丙焕钱说他这边的办公楼,重新装修之后,改为公司总部了,他会议室里,想挂一幅横匾。
丁有才就说:“那行!‘厚德载物’四个字,可以不?”
丙焕钱就笑着说:“我又不当官,‘厚德载物’怎么受得起呢?哥,你就帮我写个‘上善若水’!”
丁有才说:“那明天我就给你送过去…做生意,那就要循环活水。”
丙焕钱就又笑着说:“谢谢哥!来,喝茶,这个茶还不错!”
两个人闲聊到晚上九点,这才各自走散,丁有才回到家里,心情比之前也好多了,他想找一张好一点的宣纸…
翻了好一阵,没找到满意的,正想着时间也还早…出去买…
突然有人来敲门。
丁有才打开门,是袁维兰…正笑着站在门外。
丁有才说:“你怎么不先打我电话?”
袁维兰就半撒娇的说:“今晚搞征文的事…我刚从办公室出来,过这边见你房里面还有灯光,就上来了…给你一个惊喜不行?!”
丁有才却装作没听懂,他说:“袁主任,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征文的事情,就多辛苦你了!”
袁维兰却已经走了进来,说:“又想要赶我走…你每次都是这样…”她边说边坐下来。
丁有才说:“谁赶你了?我是真的要出去买宣纸。”
袁维兰却柔声说:“你要什么宣纸?我明天给你拿过来!我这时候来,是想问你一个正经事情,明天,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有人说,恋爱结婚,也有传染。
袁维兰突然向丁有才提出来,“明天去领证”,这确实让丁有才始料不及。
对于丁有才这种老光棍来说,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吗?
而在这个时候,丁有才却说:“领证不合适吧,我都五十三了,你才三十…二十九岁,小丁都比你大了好几岁…”
不等丁有才说完,袁维兰就抢过话,她说:“怎么就不合适了?年龄又有什么问题?你总是拿年龄来胡扯。”
丁有才不太耐烦的说:“小丁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哪里还有工夫跟你扯这些…如果这时候我们也去领证,那算是怎么一回事情…故意去凑热闹,还是存心添乱…”
没有钱就说没有钱,但丁有才好面子。
袁维兰仍小声的说:“小丁要结婚…我们就不能结婚…我们又不打算办婚礼,也就领个证…放假的时候,去旅游两天就行!花不了几个钱!”
丁有才仍说:“我已经说了,我们俩不合适…你嫁给我,你能图个什么?你还是找一个年轻一点的,这对你自己也好。”
袁维兰有些生气了,她说:
“不合适你就别睡我…早做什么去了?现在又来说不合适…不觉得有点迟了吗?”
丁有才推脱责任,声音不大的说:“你每次总赖着不走…现在还来怪我…”
袁维兰忽然哭了起来,她说:“我不走…你不会走?我赖着不走,是因为我爱你…你不爱我,那你就应该主动走开…”
这话似乎说的也没毛病。
丁有才见袁维兰在哭,就又柔声讨好的说:“我又没说我不爱你,只是你还年轻…跟了我,真没得什么指望…”
袁维兰哭着说:“我要什么指望?我就图个稳定,你我都有工资,又不是生活不下去?平淡一点不好吗?”
丁有才说:“就算你不管不顾,我儿子都三十多岁了,他也不可能会赞成我们结婚的。”
袁维兰听他再三的提到儿子小丁,就真生气的说:“你儿子?你就知道儿子,你自己看看,小丁他又有哪一点长得像你?”
一句话,就戳中了丁有才的痛处加死穴。
袁维兰见丁有才不答话,继续说:“你就不想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吗?我可以帮你生,生儿子、生女儿都行。”
丁有才说:“我还生什么儿子?到时候,我七老八十了,还得去开家长会?…我就说了,我们真的很不合适。”
袁维兰过来搂丁有才的肩膀,她说:“我就是要生,开家长会时,我替你去,你就呆在家里做老爷,好不?”说完又摇丁有才的肩膀,撒起娇来。
两人又腻腻歪歪起来…找衣服洗澡…本来,丁有才今天的心情,也比昨天要好很多。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上班,两人睡到早上八点多,袁维兰让丁有才再睡一会儿,她起床去洗衣服、拖地、做早餐。
袁维兰正轻哼着小曲拖着地板,“呯…呯…呯”的,忽然有人来敲门。
袁维兰刚把门打开一点点,来人就挤了进来,一把扯住袁维兰的衣领口,放声的信口大骂。
这个女人就是余杏。
她昨天就跟丁有才说了,今天要过来看一看的…
可是,丁有才都搞忘了…没想到她还真的过来了,来得还这么早。
余杏大骂:“丁有才你个老东西,你给我滚出来!我就说…你不肯拿钱给我儿子结婚,是养了骚狐狸精了,果不其然,就被我说中了…你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好不怕丑,还养着这么一个小妖精…”
丁有才听见,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来不及穿衣,只穿着个裤衩子,出来救袁维兰。
丁有才来掰余杏的手,让她松开袁维兰,他愤怒的说:
“你我都离了快三十年了,你管我养谁?你管得着吗?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老公,要管,你就去管你自己的老公…”
余杏现在的老公,在外养女人,那是公开的秘密,丁有才这一句话,就像刺一样戳了她的心。
余杏松开手,仍恶狠狠的盯着袁维兰,口里问丁有才:“丁有才,我不管你把多少钱给这个小妖精,你今天只要把那28万8的彩礼钱,给我交出来,我就不再讲你们,你快点给我拿钱?”
丁有才说:“不就是彩礼钱吗,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干嘛要拿给你?”
被放开的袁维兰,也声援说:“凭什么把钱给你?你要钱要错地方了吧?”
余杏怒气冲冲的说:“凭什么?我来告诉你,就凭我是小丁的亲娘!”
袁维兰讥讽的说:“你也知道,你是他亲娘?你又养过他几天?要钱你去向他亲爹要,不要跑到我们这里来吵!”
袁维兰并不真正知道实情,他只是在猜测,或者,是在平日里,听过别人的一些闲言碎语,说小丁不是丁有才亲生的。
余杏与丁有才离婚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她儿子小丁,小丁都不记得他还有个妈。
只是最近,母子俩,怎么就联系上了?
但袁维兰这句话也有点过分了,丁有才忙将她拖到了自己身后面,对余杏说:
“你们也不要吵了,我等会儿,就打电话给小丁,让他把彩礼钱给小莫家里送过去。”
余杏不信丁有才的话,她今天一定要看到钱,丁有才把银行卡拿出来给她看也不管用,余杏连声催逼着丁有才,要他就打电话给儿子。
丁有才既不想小丁见到他娘,又不想小丁撞见袁维兰,他又怎么会肯当着这两个女人的面,把儿子叫回来呢?
他死活不肯当面就打电话给小丁。
余杏见丁有才无动于衷,就拿袁维兰出气,不停的恶骂,怪她在从中生事…怪她限制了丁有才动钱。
袁维兰觉得,跟这个女人再吵下去,会对丁有才产生不好的影响,毕竟在这一栋楼里面,住了很多机关职员,她甩开余杏,回自己家里那边去了。
余杏一时失去了对手,又把目光转移到丁有才身上,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了。
她说:“老丁,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女人?她还不把你这几根老骨头拆折了!小丁这孩子很听话,他结婚,我们做长辈的,也替他高兴,你就应该全力支援他,可不能被这个女人把魂都勾没了,听信了她的各种鬼话。”
丁有才仍旧大声的说:“这关你什么事?小丁结婚的事情,我都安排妥了,你就少来操这份空心,我还有事,你还不走?”
余杏说:“你把小丁叫回来,我看着你把彩礼钱给了他之后,我就走,不然…”
丁有才说:“钱还在银行里,我要去取起回来,你留在这里算是一回什么事?”
余杏见丁有才执意不肯打电话,就自己打了过去,不料,小丁和小莫外出…要明天…星期天下午才会回。
余杏就要小丁和老丁说话,她说:“那个彩礼钱,我刚刚逼着你爸,让他给你拿了出来,你现在就跟他说,明天你早一点回来拿钱过去。”
小丁说:“我明天回来再和他讲,你也不要在那里跟他吵…我这边,还有点小忙,先挂了,拜拜!”
余杏拿着手机,愣在了那里。
她感觉,小丁这还是在跟她生分呢!
感觉儿子跟自己生分,余杏心里不痛快,话也就不多讲了。
而且,她没有料到,都这个时候了,儿子小丁还有心情出去玩,余杏真的有些怒其不争。
丁有才见余杏没话说了,他就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银行预约。”
余杏口里说好,却跟着丁有才一起下楼,然后,又还继续跟着他,看样子,她是打算跟着丁有才一起去银行,她这是今天不见到钱,不肯放心。
见她一直跟在身后,丁有才就说还要去馆里…去办公室拿样东西,余杏又跟着一同到文史馆里,丁有才从前面电梯上,又马上从后面电梯下,终于甩掉了余杏这个尾巴…
因为答应了帮丙焕钱题写匾额,丁有才这时急于去清香斋。
他甩开余杏之后,赶紧来清香斋买宣纸,他选购了一种最中意的,恰好这种宣纸,零的还有十二张,他就全部要了。
丁有才并没有真的去银行。
而是返回家中,给丙焕钱写好字,然后,丁有才用吹风机,很小心的吹干“上善若水”墨迹,再然后,他送到古雅居来加急装裱。
丁有才挑选了上好的酸枝木框匾额…他饭都忘了吃,准备下午稍晚一点…弄妥了,就给丙焕钱送过去。
在同一个时间段里,丙焕钱这一天也没有闲着,他这一次回来,主要是因为甲卫权早些天…叫他给安排一个活动。
这几年很顺,丙焕钱先后在杭州、南京、福州、成都、重庆都开了分公司,今年又去郑州新开一家分公司,毕竟郑州也是个人口密度大的城市,消费能力也不可低估。
丙焕钱基本上不开拓北方市场,目光就一直只盯着长江流域…特别是长江以南。
现在,情况似乎有一些微妙变化。
丙焕钱在郑州正忙的起早摸黑连轴转,甲卫权却给他打来电话,说是自己的一位老战友,也就是他在部队里的时候,自己的一位老领导,这一次有事要来自己这边,他要丙焕钱帮忙给安排一下。
丙焕钱说这没有问题,他马上就回来,他又问甲卫权,大概要怎么安排,先给他一个谱。
甲卫权说了,下榻的宾馆不要他来管,领导从一线超级大都市过来,见惯了大城市里面的吵吵闹闹,烦人,你帮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接到这样一个要求,丙焕钱丢下手底里面一大堆的事,匆忙赶回来,提前了两天。
丙焕钱通过自己的圈子,找到一个叫枫湾的地方,环境极好,有个天然的水域,水域面积不很大,但也就七八十亩,都是来自环山的山泉水。
里面有一个没有挂牌的农家乐园,都是通过熟人带人,或者熟人介绍过来的顾客,档次相对就比较高了。
为什么没有正式挂牌营业的农家乐,反而档次还高?
因为,一般底层的工薪族,即便寻到这儿来,想垂个钓吃个饭,都会被老板以没有正式营业为理由,被一一拒绝。
简单点说,老板的心理定位,只愿意接待消费档次较高的顾客。
丙焕钱觉得也还不错,就打电话问了甲卫权,告诉他,地方已经找好了,大概一行是多少人?
甲卫权说:“也就十来个人…算上我自己…四个男人…可能五六个女人吧,这样子…你安排的,我放得心!星期六上午,我们一起,早一点过去…”
丙焕钱方方面面安排好,到今天早上8点多,一行人出发,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了枫湾。
这里四面环山…山有点高,山腰以下到处是大树,仿佛是原始森林,中间水域清幽…微微泛起波浪。
而且,这里没有其他农户居住。
一排长约八十多米的房子,都只二层高,就建在水边一线,上面用了仿古的瓷瓦,很像琉璃。
因为是提前预约好了,这儿今天便没有别的顾客到来。
山坡上…山坳里,散养着鸡、鸭、鹅,还有瘦山羊、花猪等等,水域经年不干,里面有多种野生淡水珍稀水产。
丙焕钱充了三十万元vip,忙着吩咐服务生,安排好各人居住的房间。
丙焕钱又到厨房那边去安排菜肴,瘦山羊肉、花猪肉、驴肉、狗肉、鸡鸭鱼鹅等等之外,还有各种野味山珍,由于平台原因,不便一一叙述。
甲卫权陪着他那位老领导去垂钓,服务生安排了最佳的位置,甲卫权负责帮领导操鱼…
也没有玩多久,丙焕钱就打电话过来,说很快就开餐。
三男六女,再加上甲卫权,恰好是十个人,围了一张超大圆桌,还显得是特别的松散,丙焕钱准备了一件茅台…四十年陈酝,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来,直到摆满了那么大的一张桌子。
这真是酒尽其美,肴尽其奢,甲卫权陪着这一众人等,尽情的享用。
期间,丙焕钱笑着走了进来,甲卫权向他介绍了他的那位老战友…他的老领导…新兵营时的营长…又简短的介绍了其现任职务。
然后,甲卫权也向他那老领导介绍了丙焕钱,说丙焕钱是“本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在全国多个大城市里,设有分公司”。
甲卫权让丙焕钱敬酒,丙焕钱这才给他那个老战友敬酒。
这种小杯…十杯可能才够一两…丙焕钱过去爱大杯喝酒…不过,这几年也习惯了这一套繁文缛节,他斟满一小杯,双手敬上,口里说“领导请”,对方很给面子,接过去一口喝了。
其他人等,丙焕钱又共敬了一杯。
几个青春美女,身材窈窕,打扮清凉,一个个都站起来回了礼。
敬过酒后,丙焕钱退出来时,说了一连串恭维和客气的套话。
丙焕钱见这儿没他什么事了,就准备赶回市里,甲卫权却给他发来信息:“你先别走,等下我坐你的车,一起回市里。”
丙焕钱等到下午三点多,甲卫权才陪他那老领导喝完酒,告辞了出来,他显然是喝的过头了,上了丙焕钱的车,靠在椅背上打盹。
其他人,三男六女,就留在这儿,还要玩上一个三天两夜,农家乐园…民宿,也很让某一些人留连。
一路上,丙焕钱不说话,小心的开着车,让甲卫权好好睡。
丙焕钱有一种预感:
甲卫权可能又就要飞跃…带长的与带记的,那就是有着质的区别。
甲卫权现在还是老爷,那边还有大老爷,虽然说行政上是平级,但权力那就是不一样。
进入市区后,甲卫权睡醒,丙焕钱说他这边办公楼重新装修后,正式设为总公司的总部了,他邀甲卫权上去坐一坐,喝喝茶,顺便指导指导工作。
甲卫权觉得自己很久没去过丙焕钱的公司了,也就顺口说:“感谢丙总把总部设在我市,我正想着去参观呢,学习学习!”
丙焕钱将车子开到办公大楼前停下,下车去扶甲卫权出来,甲卫权虽然酒醒了许多,但身子仍然有些摇晃。
两个人往大楼正厅门口走,突然就发现,大门口旁边,丁有才正从一辆皮卡车上往下搬东西…那是一块宽大的横幅匾额。
甲卫权想退回车内,已经不可能…因为丙焕钱已经在跟丁有才打招呼:
“哥,你怎么还亲自给送了过来!”
丁有才也快步过来,伸双手来握手,一只伸向丙炴钱,另一只,自然是伸向甲卫权。
丙焕钱先握住他右手,而伸向甲卫权的那只左手,凉在空中,甲卫权直接给无视了。
甲卫权怕是还在醉酒,竟然还当面对丙焕钱说:
“你都没有叫过我哥,居然会叫他哥?”
有的人,就是爱在自己最熟的人面前装。
特别是,当他还有着某一种自身优越感的时候。
甲卫权不仅漠视丁有才,不愿与他握手,还故意说出这种话来,并且,更是有意要让丁有才听见。
无非是要打击丁有才,这比挂他电话…故意关机…更可气。
而甲卫权的这一句话,却让一旁的丙焕钱,很难做人。
本来,他们三个人,儿时几乎是在一起长大的,从同一个村子里面出来的。
甲卫权在初中时,也与丁有才同过两年班。
后来,还在一起同过一两年事。
按理说,这三个人,应该是最好的兄弟,不应该出现这一种尴尬场面。
丁有才也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他伸手准备与甲卫权握手,本来就是碍着丙焕钱的面子,用当下的话来讲,就是把格局打开,不计较前嫌,做人就大度一点。
甲卫权不仅不与丁有才握手,竟然还责怪丙焕钱,不该叫丁有才叫“哥”,并且,直接拿丁有才与他自己作对比,换谁听了,那心里都会不舒服。
丁有才收起笑脸,啥也没说,转过身,与一位工人抬着横匾,径直上楼去了。
甲卫权见丁有才不理会自己的打击,就又对丙焕钱说:“小丁这人,就是格局太小了,典型的小农意识,不然,他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一种地步。”
丙焕钱“嘿嘿”应了两声,说:“走!到我的工作室里面坐一会,有今年新摘的武夷山九龙窠大红袍,喝口茶,暖暖胃!”
丙焕钱的意思,三个人坐下来喝杯茶水,他好从中把话聊开,缓和一下相互关系。
不料,甲卫权故意用手摸了摸额头,然后说:“今天就算了,酒实在是喝太多了,你送我回家去休息吧。”
甲卫权这是想避开丁有才。
推说酒多了?酒不要钱买吗?好歹也是40年的陈酿茅台,喝不了,不知道少喝几杯?
当然了,丙焕钱并没有把这个话说出来。
丙焕钱不好说什么,两人又回转身…上车,丙焕钱将甲卫权送到他家门口,并帮他敲了敲门。
一个年轻女人开门,扶了甲卫权进去,丙焕钱本想进去坐一坐,又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在门口逗留了两分钟,只好又转回公司总部这边来。
丙焕钱来到董事长办公室,有好几位商业大佬在坐着等他,他注意到“上善若水”的横匾,已经安放在恰当的位置,正有人在用目光关注和赞赏它。
见丙焕钱走进来,众人纷纷起身,与他握手打招呼,又有人在恭维他,说这个横匾啊,大气!上档次!跟丙总真的很配!
丙焕钱忙说,是本市的大才子、文史馆丁馆长的墨宝,众人又再次称赞了一番…从字面到字意…
丙焕钱没有看见丁有才。
丁有才让工人钉好匾就走…他一刻也不想再见到甲卫权…认识甲卫权,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丁有才总怀疑小时候是不是真的存在,那时候,他与甲卫权真的是形影不离,晚上睡都是睡在一起。
甲卫权读书早…不满6岁就去上了一年级,学校虽然离家里有点远,但他那每天在公社里上班的爹,会用自行车带着他去学校。
那个时候,村子里也就他家有辆自行车。
丁有才就不一样了,学校离家远,他小时候身体弱,年龄太小了,走不了那么远,到快8岁了,才去上一年级,这年甲卫权已经上四年级了。但还在同一所学校里,课余仍然是在一起玩。
甲卫权小学就读了七年…那时候,小学还是五年制…他那老爸,硬是逼着他考上了初中。
丁有才进初中时,甲卫权本来要进初三了,他突然又降班…和丁有才同了班…他又重新从初一读起…
那时候,读不读书,随你自己,想把书读好的话,可以重来,就象今天年轻人玩的电游一样,随时可以重新开局。
但是,重新开局后,你总得努力一把吧?
但甲卫权没有,他的人生规划,一直在他父母的修改之中,特别是他的母亲,而他自己,一直是信天游。
所以,初中就又没能读到毕业,甲卫权的第二个初二之时,他老爸见他实在是读不进去几个字,就设法让他去参了军,这年,甲卫权16岁,丁有才14岁。
两个人从此分开,丁有才甚至认为,他们俩永远不会再相见了…那几年里,甲卫权就没回过家,丁有才很多次感到遗憾和失落…总想起与甲卫权儿时的友谊。
在丁有才高三的那年,眼看就会快要高考了,所有高三学生,都在紧张或兴奋之中。
这一天,甲卫权突然来到他的学校,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皮鞋擦得特亮…
但是,他并不是来找丁有才的。
这一年,丁有才18岁,甲卫权20岁。
甲卫权是来找乙丽颜的,乙丽颜还只满17岁不久。
乙丽颜与丁有才,一直都是同班,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这算不算是同班最久的呢?
甲卫权操着一口走调的京腔。当乙丽颜将甲卫权领到丁有才面前时,这让丁有才听了那拿腔拿调,突然感到很不适。
但多年对友情的念想,让丁有才马上释放出热情来,相反,甲卫权却显得很冷峻,对丁有才不冷不热,但又不失风度。
甲卫权说他这次回来是探亲。
探亲?
看望父母当然也是探亲,丁有才不多想,说等下一起去校门外的小店里吃午饭。
甲卫权却突然加重了语气,对丁有才说,自己是专门回来看乙丽颜的。
他又说,他的好多战友,他们的女朋友,几乎每星期都会写信给他们。
这什么意思?
丁有才看了看乙丽颜,乙丽颜对他使了一下眼色,忙将目光移开,说她先回寝室里面,把昨天换下的衣服先洗了,等下吃饭的时候,她再过来。
丁有才忙对乙丽颜说了,午饭就由他来安排,快洗完衣服出来就是。
他想和甲卫权单独多聊一会儿,甲卫权却说:“你先去忙,我在校园里面随便转转。”
这等于是说,不想和丁有才呆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乙丽颜不断的向甲卫权夸赞丁有才,称赞丁有才的才华…全方位的夸…丁有才自己都觉得,乙丽颜夸得有点过。
吃过午饭,甲卫权没再停留多久,就不太高兴的回家去了。
后来,丁有才才想到了,乙丽颜这是借他当了一回挡箭牌…让甲卫权误以为,他们俩正在谈恋爱。
丁有才那时候太年轻…又太优秀了…少年轻狂,不会将这些小事情放在心上的…甚至自从这一次之后,他也感觉,自己是不是真有点喜欢乙丽颜。
丁有才其实已多次否定过了,他总觉得自己与乙丽颜之间,更像是亲兄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起。
平常有点什么事情,互相都是用一种亲兄妹的语气,直来直去的叫唤;
做什么事情,也是直接就叫对方来做,没有任何的客套词语,相互之间都有一种亲兄妹之间的依赖和义务。
平淡自然的相处,有事理所当然的帮。
后来,丁有才考上大学,乙丽颜落榜。
那年代,没几个人能考上大学,落榜才是一件最正常的事情。
丁有才鲤鱼跳龙门…进了大学…这意味着,他要端铁饭碗,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去哪里。
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再与甲卫权相遇到一起了。
他甚至还很多次想象过,甲卫权肯定会与乙丽颜最终走到一起,因为甲卫权家里,很有些背景。
但是,大学四年后,毕业生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丁有才感觉命运太会捉弄人,他竟然被分回本市,在某区政府机关里上班。
在办公室里做普通科员,丁有才的顶头上司、办公室主任,正是已经退役回来三年多的甲卫权。
甲卫权同时还担任着副区长…
当年少年好疏狂,归来时候,早已不是少年郎。
再也找不到年少纯真的感觉了,丁有才对甲卫权,有一股浓浓的陌生感。
在近些年里,丁有才很少再去回忆,他参加工作之后,过往的那些事情。
只是在最近,甲卫权接二连三的,刺激到了丁有才,特别是今天,又当着丙焕钱的面,做出来的言行举动,这简直是刻意对他的轻视加侮辱。
丁有才努力让自己不再去回忆,不去想那些更加难堪的过去,他回到家中,准备一个人先弄一点晚饭吃,才一进屋,气都还没有喘匀,小莫的父母,这时一起过来了。
这就是丁有才未来的亲家公、亲家母,不久之前,小丁小莫订婚时,他们来过这里一趟。
老莫夫妇今天过来,主要是因为孩子们选定的婚期,一天天的近了,而老丁并没有主动与他们联系,一起商量儿女婚礼的方方面面。
今天和女儿小莫打电话时,仿佛是听说,老丁已经把彩礼钱准备妥了,他们这时候过来,也是想要确认一下,同时,想商量一下,婚礼的方方面面,如何衔接。
这是一对早就下岗的国企工人,都还只有40多岁,之前,国企效益好的时候,小日子也还过得去。
下岗之后,两夫妻都没了正式工作,急得抓心,等女儿婚礼办好之后,他们准备去广东打工…挣点钱回来过年用。
丁有才忙热情的招待未来的亲家,然后围坐在茶几旁,开始聊儿女的婚事。
老莫是个老实本份人,讲话没有虚招,他说自己夫妻俩下岗4年了,因为没有文凭,又没有其他技术专长,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再就业太难了…过去的一点点积蓄,这几年供女儿读书、找工作,都花得差不多了。
老莫妻子说,仅有的十万块钱,他们准备都拿出来给女儿办婚事,他们那边也是要摆酒席的,因为老莫也是农村出来的,要回农村老家那边,宴请亲戚乡邻喝喜酒…到时候,收到的份子钱,说也全给小丁小莫他们…
听了这两口子的一番实情话,老丁就说:“你们还是要留一点钱做生活费…万一…一时找工作不到呢…我这边彩礼钱准备好了,明天就去银行给你们转一下账…”
老莫妻子忙高兴的说:“那你明天转给小丁和小莫他们就行,置办嫁妆,年轻人喜欢什么,让他们自己去买,我们好多不懂,不知道年轻人需要些什么,买的如果不中意,也是一种浪费。”
忽然,门被推开,只见余杏兴奋的闯了进来,她已经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儿了。
本来,余杏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因为上午的时候,丁有才在半路上将她甩脱,并没有一起去银行。
余杏一进门,就直奔老莫夫妇,口里叫着“亲家公、亲家母”,并伸出两只手过去,要跟他们一一握手。
老莫夫妇慌忙站了起来,老莫望着丁有才,口里说:“这位…是…?”
丁有才十分反感余杏,这个时候,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丁有才毫无表情的介绍说:“小丁的母亲…”
老莫“哦哦”了两声,与余杏握了手,余杏又与老莫妻子握手,连声招呼两人:“亲家…坐下…快坐下!”
这种场合,丁有才不好再赶余杏走。
可余杏不这么想,她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所以心里感到很满意…心情也就特别的好。
余杏自己没坐,而是激动的说个滔滔不绝。
余杏说自己一直就盼着儿子结婚这一天。
又说自己早准备好了吉时礼服,要在儿子的婚礼上穿…
她会把最好的祝福送给儿子儿媳…她说她已经请人写好了台词…她的发言,一定会让儿子儿媳高兴…也一定会让全场来宾满意…
余杏拉着老莫妻子的手,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还要继续说下去。
丁有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丁有才很严肃的说:“打住!打住!谁说在婚礼上面,让你去发言了?你要是想来也可以,就老老实实的到一旁坐席吃酒,什么也不要乱说。”
余杏愣了三秒钟,大声说:“我是小丁的亲娘,我为什么不能发言?我给我儿子儿媳妇送祝福,这又关你什么事?”
丁有才也早就想到过,余杏只怕会出现在儿子的婚礼上…却没有料到,她会准备得这么过分。
余杏这种单方面的设想,让丁有才气到极点,他拉下脸来说:“小丁才两岁多时,你就再没有带过他了…我们离了快三十年了…你今天又有什么脸来闹这一出?”
余杏也生气发狠,她颇有气势的说:“丁有才,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是小丁的亲娘,作为男方的母亲,在这个婚礼上面,我肯定是要站主场。”
丁有才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余杏接着说:“你什么你,你要这么说的话,我看你倒是可以不到场,或者,你就老老实实的躲在一旁去坐席吃喜酒,…”
余杏的这一番话,把老莫夫妻俩,都听得摸不清头脑,也插不上嘴。
丁有才只气得语无伦次的说:“你…你…还要点脸,好不…”
余杏抢过话说:“我有什么不要脸的?婚礼上,我是新郎的亲生母亲,新郎新娘拜高堂时,那还不都是来拜我?我看,你丁有才…才应该要点脸…你又不是他亲爹,我可不想跟你坐在一起,来受他们的拜…”
丁有才平时口才特别好,可是,与他这前妻吵架,根本就吵不赢。
丁有才快要气疯了,当着未来的亲家公、亲家母,余杏竟然口无遮拦…他感觉到自己的颜面,被她一扫而光。
再一次将往事拉回到镜头前,丁有才想着自己一个人,将小丁从两岁多一点点,拉扯大…到今天小丁都30岁出头了,他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的惊恐?
在这么多年里,丁有才一直当小丁是亲生儿子看待,他为了小丁,甚至都没有再婚再育。
如今余杏来这样一闹,丁有才真的担心:儿子的婚事,还能办得成吗?
儿子要是知道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他又会怎么想?
老莫夫妻本来就是老实人…不善言词的人,两人被余杏和丁有才这样一吵,他们确实是惊呆了。
他们之前可从未听说过小丁的亲娘,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小丁不是老丁亲生的。
真的是太尴尬了,老莫夫妇起身,准备告辞…还有,他们得重新考虑女儿的婚礼…办还是不办?
余杏也起身…她还想扯着老莫夫妇坐下来…再聊一会儿。
丁有才却巴不得老莫夫妇赶紧离开…他不能预料,接着,余杏还会说出什么更尴尬的话来。
出了这一档子事,丁有才真不知道,究竟会产生一些什么影响。
老莫夫妇赶紧离去了,有点象匆匆逃离的样子,连招呼都忘了跟丁有才打。
本来,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这两夫妇,饭都没在这里吃上一口。
见老莫夫妇事情还没有说完说好,就仓促离去了,余杏却回过头来,朝着丁有才,大发怒火:
“就是你这个没一点用的老家伙,害得我儿子一直单身到现在…他好不容易要结婚了,你却来跟我吵这些事,要是他这婚没有结成,那我绝对是不会放过你!”
俗话总讲,那不是冤家不聚头。
聚头之后的人,成为冤家了的,还真的有不少,所以,也才会有另外一句成语:冤家路窄。
不过,确实在很多时候,女人是非理性的,所以,会给人一种胡搅蛮缠的感受。
余杏这一番操作,再一次让丁有才开始怀疑人生。
丁有才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撞见余杏这种女人。
本来,儿子结婚,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喜事,倾刻间就变成了令人气愤的事。
余杏还在用各种语言,斥责和羞辱丁有才,甚至声音有一些歇斯底里,丁有才吵不过她,只指着门,大声的叫余杏:“滚…滚…快滚!”
这并不起作用,余杏却反过来,指着丁有才的鼻子尖,继续狠狠的说:
“你以为爹有这么好当?要想当爹,就要有当爹的本事,穷得叮当响,还是大学生呢!我真的不知道,你当年哪里来的那当爹的勇气…”
这一串话,比尖刀子捅心窝子,还让人难受一些,是彻底的把丁有力惹毛了,他顺手抄起了一把椅子,余杏见丁有才想要打她,这才快速的窜出门去。
丁有才气得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也没心情做晚饭吃了,到床上躺下…又爬了起来,找降血压的药片吃下。
躺下也睡不着…真的是越想越气,丁有才现在也担心:莫家会不会真的取消小丁和小莫的婚礼?
丁有才是真的没有想到,余杏为什么要这样做…
低调一点不行吗?现在小丁也认她这个亲娘了…为什么不知足呢?为什么要这样折腾?
要是甲卫权知道了,他又会怎么做?
余杏也只敢针对他丁有才,在其他男人面前,她什么都不敢说。
要是当年丁有才不答应娶余杏…当年真是鬼摸了脑袋…撞了邪了…正如刚才余杏所质问的…哪里来的当爹的勇气…
如果没有这个勇气,丁有才觉得,那自己的一生,会要好很多。
当年…丁有才刚大学毕业,不满22岁,甲卫权24岁。
丁有才到机关当普通科员,并没有因为甲卫权初中都没能毕业,就瞧不起他。
相反,丁有才认为,这可能就是一种缘份,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分都分不开?
当然,丁有才也不再象小时候一样,视甲卫权为小伙伴,他还是比较尊重他的这位上司。
他认为,甲卫权作为自己的领导,对自己冷淡一点,或许是更应该的…走得太近了,别人会因为他们小时候的关系,而怀疑到他们之间,在工作当中有什么小动作。
因此,他们俩除了工作当中,有时候偶尔要交流…之外再无私人交往。
丁有才似乎也习惯这样。
这一天,单位给丁有才补发了前面三个月的工资(因为前面,很多刚就业的手续,正在办理,没发工资),他一时也用不了这么多,丁有才去把它存到银行。
单位门口附近的银行点上,办事人员说,新开户要去中心银行,特别是机关干部,去中心银行办一张实名卡比较好,方便以后的各种转账。
只好等到下班之后再去。
丁有才去中心银行…感觉稍许有一点远…坐了好几站公交车才到。
存完钱,丁有才走大厅正门这边出来,见有好些人在围着柜台看…银行里面,哪来的这一类柜台呢…丁有才看到柜台里面,摆放着各种黄金首饰,正在销售。
丁有才也得闲,就走近去看…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黄金…纯属欣赏…他又不买。
丁有才发现,这边是挂的“劳动服务公司”的牌子…是中心银行下辖的一个单位。
改革开放的兴起,国有大银行,为了紧跟改革开放的脚步,开始办这一类“劳动服务公司”。
丁有才也认为,改革开放就是好…步子也越来越大…
正在走马观花…胡思乱想…丁有才忽然听见一位女员工在叫他…对,是在叫他…叫他“才子”。
这位女员工,穿着和别的员工一样的工作制服…站在柜台内侧…见丁有才没有反应,就又叫了一声:
“才子,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丽颜啊!”
丁有才已经认出来了…先是因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让人一下子不好认…然后,是真的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丁有才忙笑着…有点点激动的…跟乙丽颜打招呼:“乙丽颜…你在这里工作?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这两人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一直就再也没见过面…四年多了…两个人相遇,都好激动、好兴奋,但是,这时候,乙丽颜正在上班。
乙丽颜说她要到晚上九点才能下班…
丁有才就说,他晚上九点再过来…一起去吃宵夜。
丁有才确实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乙丽颜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上班。
晚上九点,丁有才去接乙丽颜下班…一起吃宵夜…四年多积累起来的许多话,也不是一会儿就能说得完的。
两个人聊到快十二点,乙丽颜说她暂住在她姨妈家里…过了十二点,那边的门卫就锁门了。
原来,乙丽颜的姨父,是中心银行的职员,住在中心银行的职工宿舍区内。
丁有才送乙丽颜到卫门口,又约了她第二天下午见面。
接下来的一段时期,丁有才和乙丽颜经常在一起散步、游公园,有时也去电影院。
丁有才感觉,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乙丽颜,他也觉得乙丽颜对自己,不再象过去那样…只是一种兄妹般的感情了…但要说是热恋…丁有才又觉得,总差那么一点火候。
其实,原因还在乙丽颜那边,乙丽颜是合同工,劳动服务公司里面,都是合同工,包括经理,中心银行只是负责监管。
乙丽颜考虑到,丁有才现在是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了,是商品粮户口,而她还是农村户口,又没有正式工作,怕和丁有才谈恋爱,终究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她总是若即若离…
这一天,两个人散步时,丁有才试探性的表白…乙丽颜马上就说“我们没有可能”的话,丁有才就追问她“为什么”。
这一次,乙丽颜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特别强调了,她自己是农村户口。
那个时候,城乡差别的概念,如同鸿沟。
而社会上,刚刚掀起了一股“买户口热”,很多人找关系购买非农户口,特别是大城市里的户口,非常抢手,一般人想买还买不到。
丁有才却说:“农村户口怎么啦?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到时候我来帮你买个城市户口…”
这一次交心的谈话,两个人的感情升了一些温,但乙丽颜似乎总难相信,丁有才说的是真话?
再说了,买一个该城市的户口,除了要有比较硬的关系之外,那个价格,也是出奇的高,以丁有才目前的那点工资,即使不吃不喝,他也得攒上四五年。
正当丁有才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一段恋情时,突然之间…就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情…
他们单位招待所的一名未婚女员工,怀孕了…在本单位的人们的私底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这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她就是余杏。
余杏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丁有才的人生规划。
不幸的事情,似乎总是千篇一律。
这一次,对于余杏和丁有才来说,都是不幸的开始。
余杏虽然只是招待所的一名服务员,可她也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至少在这个城市的范围内,算得上背景挺不错的人。
那年头,想进机关招待所来工作,也是极不容易,平常百姓,想都别想。
余杏的老爸,是机关中层干部,余杏的妈妈,也在人事部门上班。
余杏,是在她老爹快40岁时,才出生的,中年才得一女,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犹如公主。
被爹娘、爷爷奶奶宠爱着,余杏不喜欢读书,好不容易把个初中读完了,各科成绩免提…
这年龄还小!
她老爹又想办法,帮她搞到指标,让她去某技工学校上学…指望在她毕业之后,好给她安排一个正式的体面工作。
在技工学校玩了两天,余杏就不去了,说没有意思…不好玩…也没什么东西学…老师在讲什么,她反正也听不懂,她说其他人,应该也听不懂。
本来嘛,才一个初中毕业生,文化成绩又特别的差,考不上其他学校,又怎么能听得懂这些类似于高等教育的专业课?
学没上了,又没别的事干,在家里玩了好几年,没事的时候,余杏就经常到街上各处溜达。
这下,余杏的老爹老娘有点着急了,担心她与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在一起,成为街溜子,就想尽办法,要给她安排工作。
可是,余杏每到一个地方,才上了几天班,就会厌恶。
时间最长的,也就个把月,余杏就不想干了,她不是推说累,就是说实在干不了。
到她二十出头了,余杏总算是安下心来,在区招待所里面上班,做了服务员。
可是,她这才上了不到三年班,就又出事了。
被发现怀孕了…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其实,旁边有人,早就有所察觉。
这个事情,哪怕是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本来都不关丁有才一点事,余杏是谁,他都不知道。
可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有个时候,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就突然掉到了自己头上,躲都躲不开。
这一回,丁有才就是这样,事后,任他这么高的智商,硬是没把事情想明白。
这天下午,丁有才正计划着,下了班之后,要请乙丽颜一起吃晚饭…想再进一步增进两人的恋情。
终于下班了,正当丁有才准备要离开办公室时,甲卫权却在门口等着他…这真是破了天荒。
甲卫权对丁有才说:“有才,我们俩是从小玩起的兄弟,你来我们单位工作,快有四个月了吧!我因为工作实在是太忙,也没有抽出时间来,请你正经吃个饭…真的是很对兄弟不住…今天,我请你吃晚饭…给你一个迟到的欢迎!”
丁有才说:“甲主任,怎么好意思要你请吃饭?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好意我心领了!”
甲卫权却说:“你什么意思?我们俩,从小就是好兄弟,小时候总睡一个床铺的,还说这些什么见外的话呢?走!我请客,去泰和饭店,吃正宗的烧鸡、红烧猪蹄!”
说完,甲卫权就拖起丁有才往办公楼下走。
如果这时候,丁有才硬是不去,哪怕是与甲卫权翻脸,啥事都没有。
但是,丁有才落不下面子,尽管他自己,另外还有重要的事情。
甲卫权在泰和的二楼,选了一个极小的里间,点了四大样硬菜,又要了一瓶烧酒,两个人开吃。
吃人嘴短…这个道理…丁有才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一直等着甲卫权开口…究竟是有什么事,会要自己去做?
可是,让丁有才万万没有预想得到的,是甲卫权一开口,就是要丁有才和余杏结婚。
这也太超越了丁有才的预见。
丁有才当然不会答应,余杏是谁他都不清楚…更何况,今天他偶尔听见…办公室内有人在悄悄的议论…好像正是在讲这个女的,讲她还没有结婚,就怀孕了…
看来,同事们的这个议论,还真不是捕风捉影…真的是甲卫权的。
丁有才说:“甲主任,这个事情…我真的应不了。”
甲卫权这时没了平日的冷峻,而是用很低调而哀求的语气,求丁有才帮帮忙,他简单的向丁有才讲述了一遍,余杏的家庭情况和个人情况。
丁有才却对甲卫权说:“既然她家庭条件好,人也长得好,你又很喜欢她,还是你自己娶她吧!”
甲卫权说:“要是我自己能娶她的话,我还来求你干嘛呢?你我是最好的兄弟,这个忙,你一定要帮,不然…”
丁有才反问甲卫权:“你为什么不能娶她?不然又会怎样?”
甲卫权小声的说:“兄弟,我也是有苦衷的…之前…我一来这里上班,就爱上她了…可是…可是最近,李艳梅看上了我…她非要嫁给我…”
丁有才问:“李艳梅?就是新来的那个会计…她才来这边几天?”
甲卫权装作很苦恼的样子,说:“这跟她来了多久,根本就没有关系。”
丁有才追问:“难道你也喜欢她?我看她长得五大三粗的…年龄应该也比你要大吧?”
甲卫权苦着脸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关键是我没得选择,你没听说过吗,她老爸是重要领导…她跟我讲过了,要是我不娶她…”
丁有才心想,还有这种事?
丁有才就继续追问:“不娶她,那又怎样?”
这个时候的丁有才,智商已经不起作用,从他这一问二问三问,就已经知道,他已经入坑了。
听到丁有才在追问他,甲卫权就很痛苦的说:
“兄弟,我不象你,你有文凭,前途无量,我初中都没有毕业,能有今天这份工作,很不容易,我俩都是从同一个山窝子里出来的,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再回到那个山窝里去吧?假如我不娶她,她会让她老爸把我调回农村去…甚至是,干部也不能当了。”
丁有才说:“你刚才不是说,余杏的老爹老娘,都是当重要领导的吗?你只要娶了余杏,还怕她李艳梅干嘛?”
甲卫权小声的说:“她爸妈…今年热天…都退休了…”
丁有才仿佛若有所悟,说:“那你也不能就这样丢下余杏…她都已经怀上了…”
丁有才说出这句0智商的大实话,就意味着他,完全被甲卫权拿捏得死死的了。
突然,甲卫权就给丁有才跪下了,说:“所以…所以我求你娶了她…这个主意,也是李艳梅说的,她说,你要是不听她的安排,就把你搞到边远山区去工作,你要是听她的安排,她会让她老爸尽快提拔你…”
丁有才说:“我不怕她?…随她要怎样!”
甲卫权说:“兄弟,你有大学文凭,当然不怕。可是我怕啊,求求你了…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一生一世,都会记得你的好!再说了,你娶了余杏,对于她本人的将来来说,也会要好一些。”
甲卫权跪着不起来,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起来。
丁有才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他心软…天生的吃软不吃硬。
甲卫权见丁有才犹豫…仍不松口,就又出主意,他说:“兄弟,你就帮我过了眼下这一关…等余杏把孩子生下来…过一两年,你实在不喜欢她,也可以离的,反正你年龄还不大…到那时,我可能也脱身了,还可以认回他们母子…”
就这样,丁有才稀里糊涂的承诺娶余杏…婚礼比丁有才想象的要来得更快…一个礼拜后就举办了,丁有才自己啥也没出,就出了一个人,其它的,全是别人安排好了的。
只是把乙丽颜气得要命。
当她听丁有才说起,甲卫权跪求他的来龙去脉时,乙丽颜听了,只“哼”了一声…
如果传奇经常有,那就不叫传奇。像丁有才这种离奇的遭遇,也确实是可以写传奇了。
一个人,如果被人绑架住了同情心,哪怕智商再高,也是不够用的,否则的话,艾因斯坦的私人生活,就不至于会那么垃圾。
当年的丁有才,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丁有才好久不曾去回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回忆起这一段荒唐事,他就总感觉要反胃。
但是,今天真的是被余杏强烈刺激到了,丁有才差一点…就动手打了余杏,这在他们的过去的那种岁月里,都没有发生过。
越想越气的丁有才,独自躺到夜里十点多了,袁维兰过来敲门,丁有才这才回过神来,爬起来给她开门。
袁维兰见丁有才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就问他吃过饭了没有。听他说,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吃晚饭,袁维兰忙给他做饭,煮了米饭,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还开了一个葱花蛋汤。
袁维兰陪丁有才一起吃点,她又劝丁有才,少去想些不开心的事。
两个人正在吃饭,丁有才情绪调整过来,也开始有说有笑了。
突然,又有人来敲门。
丁有才不知道是谁,一般来说,找他有事的人,这么晚了,会先给他打电话,不至于过来串门。
门被推了开了…进来的漂亮女人,居然会是乙丽颜。
乙丽颜今天穿着浅色的套装,显得很年轻。
她应该是特意化的淡妆,腮红深浅的恰到好处,让她显得仍然阳光、热情。
本来,乙丽颜就长相出众,稍加打扮,就穿越了她的年轮。
显然,乙丽颜的半夜来访,丁有才是深感意外。
袁维兰并不认识乙丽颜,她看了看乙丽颜,又望着丁有才,似乎在询问:
这个女人又是谁?
乙丽颜见里面还有别人,刚到嘴边的“大才子”,改立刻成了“老丁”。
她笑着说:“老丁,怎么还在吃饭…在家里吃宵夜啊?这位女士是…”
乙丽颜心里想:这难道是丁有才的女儿…也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女儿呀?
丁有才已经站起来迎接了,他正要回答,想说“这是我的一位同事”时,袁维兰已经放下了筷子,她站起身来,微笑着抢先说了:
“我是他爱人,来!…快请坐!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乙丽颜听到袁维兰的简介,尴尬了三秒。
不过,她马上就恢复了常态,笑着接过丁有才递过来的椅子,姿态优雅而大方的落座。
丁有丁问乙丽颜:“你怎么有空到我家里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乙丽颜笑了一笑,说:“你搬新家的时候,刚搬到这里,我来过…你就不记得了?你请我们吃搬家酒。”
这都二十多年了…丁有才不记得了?…提及这个事,他还是稍有点印象的…好象她是来过这小院大门外…
他忙说:“还是你记性好…这两三年来…我的记忆力,衰退得好快,有个时候,刚刚想起要去做的事情,转背就给搞忘了!”
乙丽颜却爽朗的大笑着说:“你有这么个年轻漂亮的老婆,至少也跟着她年轻十几岁呢!记忆力哪会那样不好?怕是专注在漂亮妻子的身上了,
难怪了啊…电话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想请你吃个饭…你还跑得那样快!”
丁有才当然不会听她这一番酸醋话,谁知道真的假的?他不知道,乙丽颜这么晚了,她要来干什么。
袁维兰说是他的爱人,乙丽颜又一再说袁维兰是他老婆,他也没表示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丁有才此时可能觉得,在这种场面,自己就应该有个年轻的妻子来撑面子。
乙丽颜又笑着问丁有才:“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连喜酒都不请我喝一口呢?”
丁有才这才笑着小声说:“我们还没有结婚…”
袁维兰马上补充说:“我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办婚礼的,所以,也就没有发请帖,不破费各位亲朋好友啦!”
袁维兰智商在线…面对乙丽颜,女人的直觉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巧妙的把丁有才说的“结婚”,偷换概念,变成了“婚礼”,把他们还没有登记办证这个事,轻松给遮掩了过去。
丁有才给乙丽颜拿来了碗筷,乙丽颜推说她肚子很饱…吃多了易长肉肉,不想吃了。
见她这个样子,丁有才就直接问乙丽颜,是有什么事吗?
乙丽颜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家乙恋,这一次考岗,多亏了有你关照,请你吃饭呢…你又不吃;想送你点什么东西…又怕你不喜欢,我只好专程过来道一声谢,真的很感谢你…啊!”
乙丽颜说这个“我们家”的“我们”,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
丁有才说:“这点事…你也来跑这一趟?再说了,是乙恋自己很优秀,评委们都给出了很高的分数,跟我关不关照他,真的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乙丽颜听了,笑着说:“总是离不了你和评委们的关照。再说了,我这都二十多年没来过了…来你家里坐一坐,也不行?你不欢迎我来?”
袁维兰已经把烧开的水,泡了茶给端上来,听了她这话,忙说:“欢迎!欢迎!你们既然是老同学,那怎么会不欢迎呢?以后常过来坐啊!”
听了袁维兰这一番话,乙丽颜说:“我要是真的经常来坐,只怕你会误会了,哈哈哈…”
不想她们再继续这个话题,丁有才就突然问乙丽颜:“你怎么去县区那边…给乙恋找工作啊?”
乙丽颜说:“也没什么,市区的工作,本来就不好找,他自己也愿意去县城…想做这份工作,再说,他有房子在县城那边…上班也方便!”
丁有才接着说:“年轻人,去县城锻炼锻炼,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往大城市里来发展…”
乙丽颜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她说:“我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发展?踏踏实实上好班,就很了不得了!
这年头,到处跑的人多,工作稳定的没几个…我也住县城那边去了,儿子在身边,这不更好吗?!”
乙丽颜在晒她的幸福!
丁有才似乎考虑了一下,试探的问到:“乙恋今年是二十二岁?他是在市区出生的吧?…我是说…他的户口,还在市区这边吧?”
乙丽颜心里紧张了一下,但又马上舒缓下来,她故意轻描淡写的说:“现在,户口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句话,似乎是一语双关…马上就又刺到了丁有才。
当年,他曾经对乙丽颜许诺过,要给乙丽颜买户口的…
丁有才很想抽自己…怎么就扯到户口上面来了呢?
他只是想探一探乙丽颜的口气…打探一下乙恋的出生时间、地点…他一直对此,疑惑不解…
因为,在丁有才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与乙丽颜做过那个…
乙丽颜见袁维兰开始忙前忙后…收拾碗筷…搞卫生,她心里想:
“丁有才怎么就有了这样一个老婆呢?看样子是真的,
哎!自己好像每一次出现,时间都不对…”
而乙丽颜的记忆力,确实是很好…
她站起来…似乎准备离开…她又环顾了一眼…这一套旧房子…
二十三年前…她就是在这里,在那边一间卧室里,她怀上了乙恋…这,也才有了她一生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