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跑路失败,太子对我卑微求爱推荐_主角沈嘉岁周韩璟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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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岁周韩璟是小说《跑路失败,太子对我卑微求爱》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绪岁写的一款医术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跑路失败,太子对我卑微求爱》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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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的大殿内侧。

幽幽的红鸾帐被风轻卷起一角。

隐隐约约露出了两身交叠的白皙。

内里的热温腾腾上涨,一片勾人魂魄的缱绻溢出了帐幔。

男人有力的大手扣住了沈嘉岁垂在纱帐外的小手,一把带了回来。

十指相扣,压在被她泪水浸湿的枕头上,指节的力道渐渐变大,似乎是要捏碎她。

不想让她露出半寸风光,她的里里外外都是属于他的。

男人的动作时而温柔,时而霸道。

他细细密密地啄吻着她娇软的红唇,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他的痕迹。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诱哄着,灼热的气息烧着她红透的脸颊。

他轻轻掐着她的腰问。

“好不好?”

沈嘉岁含着泪果断地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引得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不满。

他忽然疯了般侵占她的领地,青筋里泵出的占有欲死死绞着她的全身。

他的眉目倏然沉下。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早就扼杀了仅有的温柔。

只剩一片冷凉阴戾。

他咬住她的唇,夺取她的气息。

“我不要……”

“不要?你的身,你的心,我要,你就得心甘情愿地给。”

他长指挑起她最后的防线,指腹捻着她腰间的每一处敏感。

“岁岁。”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和他跑?嗯?”

……

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她纤长的颈项上游走,很温柔很温柔。

一寸一寸勾缠着他手心的微凉,激起她全身的颤栗。

她动弹不得,只能像一只被禁锢的小猫无力挣扎。

男人轻哂,长指倏地拧紧!

一声惊叫。

沈嘉岁从梦中醒来。

她身上布满了因惊恐而激起的薄汗,红唇微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似一条被无情抛上岸边的鱼,寻找着它救命的水源。

“姑娘,你怎的了?”

沈嘉岁平复下心间的惶恐,对烟柳摆了摆手。

“无事,只是梦魇了。”

这几日她频频做的都是同一个梦。

梦里的人像一匹要将她生吞入腹的恶狼。

可她却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姑娘,那位公子方才醒过来了。”

沈嘉岁淡淡应了一声。

“我一会儿去看看。”

她起身到柜里取了一件衣裳想要去沐浴,洗掉身上的黏腻和惊颤的余韵。

“姑娘不该救他的,都说路边捡来的漂亮男人是最不能要的。”

沈嘉岁淡然一笑。

“怕什么?我救他,是因为我本就行医救人,他若是不轨,我能救他一命,亦能取他性命。”

烟柳和画桥靠在门边上嗑着瓜子,四目就未从小院里站着的男人身上离开过。

不仅是因为他长身玉立、风姿绰约的少年之气,沉稳之质。

不仅是因为他清冷又精绝的俊颜。

更多的是他未知的身份和看似颇深的城府。

被沈嘉岁救回来后,周韩璟昏迷了整整七日。

此时正在庭院里等着他的救命恩人。

画桥喟叹一声,陷在周韩璟那双深情惑人的桃花眼里。

“这般温润似玉的公子,怎的流落到这来了?”

烟柳打量了一番周韩璟。

他的衣着打扮无不透露一份高贵,腰间系着一块黑玉,这是烟柳连见都没见过的稀有宝物。

他周身散发着一缕无上清风,清冷如月的面容上隐约显露着一丝破碎的温柔。

沈嘉岁沐浴过后走了出来。

一出门便看见周韩璟如朗月的背影。

她径直走向他。

“公子伤得重,怎么在这站着吹风?”

周韩璟闻声转了过来。

在看到沈嘉岁的那一瞬,他体内平静的血脉突然偾张,流淌的血液如洪波翻滚,绞着他的心头。

他蜷了蜷冰凉的指节,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尽力克制住混乱的思绪,克制着见到她的惊异。

他竟再生在她的手上。

真是可笑又讽刺。

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覆上一层伪装的温柔。

沈嘉岁救周韩璟之时,他一半的身子都躺在水里,面上裹满了还没被江水冲走的血迹。

今日再见,面上白皙光洁,高挺的鼻梁两侧是像深渊一般的桃花眼,时而纯粹柔和,时而冷如狼虎。

但不得不说,这张脸当真是无可挑剔,沈嘉岁也愣了片刻。

只瞧见他勾起薄唇向她浅浅一笑。

“姑娘医术高明,韩某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略懂些医术罢了,算不得高明。”

周韩璟漆眸微动。

身上染满了千万种药香,院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略懂?

“姑娘谦逊。敢问姑娘芳名?”

沈嘉岁长睫动了动。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因为逃婚才来到这里的。

也不会告诉他,她喜欢四处行医救人才来到离战场不算远的白水镇。

她随意编了个姓,“我姓贾,叫我贾姑娘便好。”

沈嘉岁对任何人都警惕,多一个字都不愿透露。

殊不知她在他面前根本一无所遮。

正如一只兔子,精明之时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落网的边缘。

周韩璟薄唇微扯。

假姑娘?倒是有趣。

“韩公子为何会拖着重伤来到此处?”

“从商路不顺,家道中落,无奈遭遇仇家追杀。”

他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沈嘉岁一点也不信。

“韩公子既已认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那你何时会离开?”

闻言,周韩璟面色稍沉,清越的嗓音里夹带着一丝愧疚。

“我是不是给姑娘添麻烦了?”

“麻烦倒不是,我是害怕日后来了麻烦,韩公子家世不一般,若是仇家追到这里,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招架得住?”

周韩璟笑了,勾人的容颜上是温和透骨的柔和与清冷。

“姑娘放心才是,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我的救命恩人。还请姑娘多留我一些时日,可好?”

沈嘉岁有些犹豫。

周韩璟却洞察到了。

他从宽袖里拿出一把襄了红玉的匕首,朝着沈嘉岁上前走了两步。

她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钻到他的身上,和他身上的清凛的竹叶香契合相绕。

他捏起沈嘉岁的手腕,将短刀送到她的小手中。

沈嘉岁一时间想要躲避,他隔着她的衣袖捏住她的手腕,并不让她躲开。

“姑娘若是信不过我,便用这把刀杀了我,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自然可以拿回去。”

周韩璟高出沈嘉岁许多,她的脑袋只能到他的胸前。

她的小指触及到周韩璟微凉的指腹,竟轻颤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有些抗拒无形中迫人的窒息感,不禁后退了一步。

躲开他高大逼人的身影,仰起头挤出一个礼貌的笑来。

“公子说笑了,我救你,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好人,至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但我想,你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吧?”

沈嘉岁试探地问,想要从他深邃的漆瞳中看出什么异样。

可并没有。

他的瞳仁时而寒冷,时而清澈。

却没有丝毫的躲闪。

加上他举止矜贵文雅,她更是看不透他漆眸里半刻滚动翻涌的漩涡,一刻平静幽冥的深渊。

他温和地笑了,桃花眼轻挽,锁视着沈嘉岁晶亮的眼睛。

“姑娘放心,我怎会是个坏人呢?你说是不是?”

“那韩公子便住下吧。”

周韩璟勾唇浅笑,“多谢姑娘收留。”

沈嘉岁红唇微抿,眼瞳里闪过一丝精明。

“公子既还要住下,我这里自然也不是白住的。”

“姑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沈嘉岁指了指门口那堆药材,颔首说道:“把混着的药材按类分好即可。”

周韩璟应了一声就去了药材堆前伸出长指分理药材。

沈嘉岁转身回了屋里。

烟柳瞥了一眼认真的周韩璟,转而看向沈嘉岁。

“姑娘,这位韩公子全身上下都是个少爷的样,那指节白嫩的比姑娘的更甚,能干粗活?”

沈嘉岁轻笑一声。

“我们女子都能做,男子为何不能?难道男子生来就是享福的?”

凭什么?

沈嘉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

“他虽出身不凡,可他的手上长满了茧子,是常年握剑而生的,怎么可能是从商。他说家道中落,京中近来有哪户人家出了事?他不过是在骗我。”

“那姑娘还留着他做什么?”

“他心怀多少墨水我不知道,总之他对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姑娘这般肯定?”

沈嘉岁放下手中茶杯,“难道他还能对几个采药的村姑图谋不轨?”

烟柳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来。

“小姐,若是大将军派人寻到这里暴露了身份该怎么办?”

沈嘉岁想都没想就道:

“我爹要是连这里都能找到,我就跟他姓!不对不对,我就跟我娘姓。”

“其实薛小侯爷人也挺好的,文韬武略,是个良人。”

和沈嘉岁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可她偏就是不喜欢他。

“良人?你嫁吗?”

沈嘉岁最厌恶的就是被逼迫,嫁娶之事本就你情我愿,为何非要逼婚?

“小姐莫慌,将军和夫人那般疼您,定会以你的心意为主。”

沈嘉岁是镇国将军沈肃和前朝尚书府嫡女常苒的女儿,也是将军府唯一的掌上明珠。

她趴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将军府掌上明珠也抵不过皇权一声令下啊……

周韩璟花了两个多时辰把药材都分好了,此时的天已经开始灰暗了。

他净了手回到屋里,发现沈嘉岁趴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的下巴抵在上边,双手拽紧了椅背。

似乎是做噩梦了,秀眉紧蹙着。

周韩璟敛下眉眼,略微染上了一丝温柔。

他朝着她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遮住了照在她面上的微弱烛光。

上一世,明明都已经抓住她的心了不是吗?

为何偏偏是那样使人心碎裂而无法挽回的结果呢?

他的心脉热得滚烫,长睫下染上一层氤氲。

很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他微微俯身,给她披上了床榻边上放着的薄毯。

伸出长指替她舒展了眉间的褶皱。

沈嘉岁突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周韩璟的漆眸。

“滚开!”

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眼前人。

周韩璟退了一步,捂着腹部的伤闷哼了一声。

沈嘉岁从噩梦中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扶住了周韩璟。

“对不住,韩公子。”

周韩璟挤出一个浅笑安慰着她,“我没事的。”

沈嘉岁低头,瞧见他的伤口溢出了鲜红的血,立刻扶着他坐于床榻上。

取出药匣子要给他上药。

她顺手解开他的腰带,动作中没有任何羞怯。

满眼都放在溢出血的伤口上。

根本不去注意他分明的肌肉线条,不被这勾人的男色所蒙蔽。

周韩璟从未被人这般放肆地宽衣,从来也没有人敢这么僭越。

他长睫掀起,任由她细致的动作映入眼帘。

他先解释了。

“姑娘你别生气,我方才只是怕你着凉,并无意冒犯。”

沈嘉岁还有些刚醒来的迷糊与惺忪,“是我的错,我没有怪你。”

“姑娘只是做了噩梦,这不是你的错。”

沈嘉岁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近日总是做一个相同的噩梦。

梦里的那个魔鬼日夜缠着她不放。

令人窒息的、绝望的……

周韩璟低头瞧着她轻柔的动作。

曾经,她待他也是这般温柔。

她本就是他一个人的。

“姑娘方才是做了什么梦,这般惊惶?”

“没什么,梦到了恶鬼,被吓到了,韩公子见笑。”

周韩璟盯着她红润的唇瓣,还有因为惊惶而泛红的脸蛋。

“姑娘懂医,何不用莲杞草安神,听闻这是安神的好药。”

沈嘉岁闻言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韩公子怕是不知,莲杞草是有毒的,何来安神之用?”

周韩璟怔住,心间猛然一紧。

像被一只布满了钉子的手死死攥着。

他疼得透不过气,眼底燃起一阵冷戾。

所以她一直都在骗他。

骗了他一世,是吗?

他却还以为她曾经对他也有过一段情。

原来如此啊。

就连曾经给他置下的安神香也是要取他性命的毒药。

沈嘉岁,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强行压下早就绕在身旁的怒意,大手重重地压在床榻边缘。

轻嘲道:“我不懂医术,竟不知自己一直都错了。”

沈嘉岁说得很随意,“无事,像公子这般人,即便家道中落,身边也不少人伺候,用不着知道这些。”

“即便如此,也不免被所信之人欺骗、辜负,不是吗?”

他后面几个字咬字很重。

沈嘉岁不明所以,只觉得他是个有众多经历的男人。

她将药匣子收好时,周韩璟也慢悠悠地穿好了衣袍。

沈嘉岁再次对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她竟在一瞬间想要逃离他的视线。

索性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衣领。

“公子沐浴时千万不要碰水,早些睡下吧。”

他温和应下,“好,多谢贾姑娘。”

周韩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指尖微蜷,勾起唇玩味地笑了。

第二日晨时,沈嘉岁和烟柳画桥去了小镇上摆了铺子给镇上百姓治病。

白水镇离边境很近,这里常常因为战乱而受伤的百姓更是多如尘埃。

沈嘉岁虽出身将门,但对于兵器打斗并不感兴趣,沈肃和沈嘉季也是舍不得让沈嘉岁碰这些无眼刀剑。

沈嘉岁生性爱自由。

从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将军府没有人会约束她。

她喜欢钻研医术,沈肃和常苒就给她修建了一家挨近将军府的医馆。

他们事事顺着沈嘉岁,疼惜得很。

只是将军府和侯府的这门亲事,他们也无可奈何。

沈肃作为东魏的镇国大将军,在朝中地位高于众人,可这也只能向顺武帝请求缓下赐婚之日。

沈肃倒是挺欣赏薛侯的嫡子薛临翊,其年少有为,上阵杀敌,以为沈嘉岁嫁于他也并非不可。

只是他这个宝贝女儿偏偏不喜欢。

……

沈嘉岁坐在铺子下为百姓扎针诊脉。

她姣好的面上挂着一层薄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素白色的衣裳也夺不走她皮肤的白皙。

她神情极其认真,长指捏针,对于各种奇病迎刃有余,针针准入穴位。

她来到白水镇三个月,无人见过她的面容。

可她救人无数,早就成了白水镇上有名的医仙。

“贾大夫,您看看我家孩子这是什么病啊?”

妇人边说边撩开孩童破旧的衣袖,露出了一片红疹。

沈嘉岁只看一眼便知晓是何种病症。

“荨麻疹,并非奇病,大婶莫要太过担心,只需取土茯苓二两,木瓜一两,清水慢熬取汁服下,每日两回,直至病愈为止。若是寻不到这些药物,我这有,让人给你拿些。”

“哎好,多谢大夫。”

下一位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沈嘉岁掀起眼帘瞧了一眼,见她也不说话。

“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那姑娘皮笑肉不笑的,一把将她身后的男人扯了上来。

“大夫,我家这位同我成婚不久就房事不振,这是为何啊?可是我们八字不合?您是医仙,您快给我家男人看看。”

沈嘉岁愣了一下,随后瞥了一眼男人黑紫的唇色。

她甚至不需要再多的判断。

“姑娘,八字这东西,我是不明白的,至于这位大哥……”

沈嘉岁瞧了一眼把头埋在胸前像一只鸵鸟的男人。

薄纱下的红唇不禁勾起,无声地笑了笑。

“这位大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喝一些核桃蚕蛹汤,杞地鳖鱼汤便好,若是还不能好,便再来寻我。”

“大夫,我男人究竟是什么病啊?为何要喝这些?他在那事上定是没有问题的,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东西才会这般?”

姑娘说得大声,后边排着队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烟柳画桥都没忍住捂嘴笑了。

沈嘉岁摇了摇头,她都给他丈夫面子了,奈何这姑娘不要。

“大哥只是面色无华,阳事不举,应当没什么大碍,姑娘按我说的做便是,若是还不满,随时来寻我,我给你想办法。”

……

今日来诊的人并不算多,最后一个诊完时才不到未时。

烟柳画桥收拾好了铺子,三人打算回小院。

在快要穿进一片竹林时,大风忽然吹动清脆的竹子。

竹叶相擦间的“沙沙”声勾起人的一丝颤栗。

“啪——”的一声,两条青竹倒在三人面前。

十余个壮汉挡住前方路,用淫荡的眼神瞧着沈嘉岁。

沈嘉岁动了动喉,镇静的面色掩盖住心中略微的慌张。

画桥扯了扯沈嘉岁的衣袖。

“姑娘……”

沈嘉岁拍了拍画桥的手背。

“别怕。”

领头的那个山匪面上留了一道很长的疤,直接划过他的一整张脸。

淫秽的神色上添了一分狰狞。

“你就是白水镇有名的仙女大夫?”

沈嘉岁没有说话。

那人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她也没有后退一步。

“不如,回去给俺当压寨夫人?”

他第七步的脚印刚落在地上,沈嘉岁朝着他撒了一把药粉。

“快跑!”

她拉着烟柳画桥一路忙跑。

领头的山匪眼睛瞬间疼到流出了鲜血,他捂着眼睛,狂吼了一声,“追!”

烟柳画桥跑得很累,气喘得快呼吸不了,几乎是被沈嘉岁拖着跑的。

“小姐,你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沈嘉岁用力掐了一把她们二人。

似乎有些生气。

烟柳画桥“哎呦”了一声。

“不想被这群脏男人带走就往死里跑!”

被掐了一把的烟柳画桥又有了些力气。

她们一路朝着人群众多的市镇上跑去。

山匪拉起一箭,对着沈嘉岁的腿。

指上箭一松。

“嗖——”的一声飞刺过来。

沈嘉岁蹙着秀眉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直接撞进一个坚挺的怀抱里。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腰肢转了一圈,将人带到了身后。

沈嘉岁揉了揉被撞到的脑门。

再睁开眼睛时,看到周韩璟飞刺出一把短刀直接穿破了土匪头子的手掌,直至他的胸口。

周韩璟面色微冷,他随意地踢起方才射歪在地上的那支箭。

轻轻地握在手里以做武器。

土匪帮十余人提刀面面相觑,既是对领头倒地的无措,也是对周韩璟的惧怕,无一人敢先冲锋上前。

周韩璟勾唇冷笑一声,蔑视般地摇了摇头。

随后一箭穿过两个土匪的脑子,瞬间飞溅出几滩脑浆。

烟柳画桥都惊掉了下巴。

周韩璟折断了一个土匪的手臂,接过他掉落的刀,刀柄在手心一转,割破了来人的喉咙。

他有意留下一个土匪。

刀锋刺去时他忽地一折,故意让刀柄打到他肩头的伤口。

他轻敛起眉,一刀解决了最后一个土匪,随后大刀刺入黄土中。

沈嘉岁瞳仁微缩,她大步上前,瞧着他的伤口。

“韩公子,你怎么样了?”

周韩璟含着浅笑摇了摇头,似是安抚。

随后直接扑在沈嘉岁的身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韩公子!”

高大玉立的长身遮盖住她娇小的身子。

沈嘉岁差点被他压得腿都软了下去。

夕阳金光随着逝去的时间一同溜走,只剩下一片昏暗阴沉。

天色渐晚,周韩璟的伤也急需处理,沈嘉岁索性找了一辆马车。

在马车里,周韩璟一直埋首于沈嘉岁的肩上。

烟柳和画桥是扯也扯不开。

沈嘉岁担心动作太大扯到他的伤口,索性便这么着了。

只是他的气息格外的灼热。

沈嘉岁感觉自己的颈侧一路像被文火慢烤似的。

三个人将周韩璟带回屋里都花了不少力气。

沈嘉岁熟练地解开周韩璟的腰带,露出了他的一片白皙的宽肩。

微凉的指腹轻轻触及他的肌肤。

有一下没一下的,勾得他心痒。

他身侧的长指不由地蜷了蜷。

沈嘉岁给他细细地擦拭了晕出的血迹,抹净了炸开的血花,轻撒下药粉……

给他包扎好伤口,又给他系上腰带。

她的小手不经意划过了男人最敏感的地方,周韩璟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沈嘉岁动作微顿,并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地方让他有了反应。

她并起纤指,在他的手腕上摁了摁。

毫无异样。

沈嘉岁站起身,很平静地唤他一声,“韩公子。”

示意他别再装了。

周韩璟慵懒地睁开眼。

双眼如一朵漂亮的桃花绽开,勾得人挪不开眼。

像一只惑人的狐狸。

又像一匹难防的恶狼。

真是一双看木头都深情的眼睛。

沈嘉岁避开他的目光,随意地问道:“韩公子怎么也来了镇上。”

周韩璟慢悠悠地撑起身子,动作随意而懒散。

他站起身缓缓贴近沈嘉岁。

“因为——”

他抬起手,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她柔软的青丝上。

沈嘉岁下意识偏开脑袋躲了躲。

周韩璟勾唇浅笑。

他声音清越间又混着一丝低沉。

“别躲,有东西。”

沈嘉岁没等他帮她拿开,自己倒是先抬起手胡乱拍了拍发丝。

仰起头问他:

“还有吗?”

周韩璟都要被她给逗笑了。

“没有了。”

他继续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只是贴近她的距离半分不减。

他微微俯下身,更贴近她的身体。

“我以为姑娘嫌我,便弃了我了。”

沈嘉岁低头。

“没有。倒是韩公子,一个商人,武功竟如此高强,甚是少见。”

周韩璟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若是不会武功,我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可是能怎么办呢,我还是受了伤。”

沈嘉岁从他高大的身影下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她与他贴近,总有一阵迫人的幽深撞进心里。

跳动的心渐渐因为窒息而平稳。

她总感觉,似乎有一张无法割破的大网将要笼罩着她。

“今日还多亏了韩公子相救。”

“我的命都是姑娘的,何谈谢?若真要谈谢,姑娘又想如何谢?”

沈嘉岁抬眸,撞上了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

她觉得周韩璟的言谈举止都好温柔,可她一点也不想靠近他。

因为这份温柔,令人胆战心惊。

就像是温柔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根本无法猜透也无法拿捏的人。

他明明像一个不染凡尘的仙。

却又让人觉得他是地狱中的冥王。

就像她做的梦。

梦里有一个很温柔的男人,能令她沦陷于柔情的蜜意中。

可也有一个凶残暴戾的男人,让她有了与生俱来的心慌与恐惧。

沈嘉岁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公子早些歇息吧,若是身上哪里还疼,便唤我一声。”

她转身便要离开。

周韩璟叫住了她。

“贾姑娘。”

沈嘉岁转身,“怎么了?”

“你可有心悦之人?”

沈嘉岁微怔。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但她自然也不会如此坦诚地对待一个外人。

沈嘉岁捂嘴轻笑。

“谁还没个心悦之人了,难道韩公子没有吗?”

周韩璟神色冻结三分,指尖的凉意旋着嫉妒穿透全身。

真痴情啊,沈嘉岁。

他生生挤出一个笑,“当然有了。”

沈嘉岁打了一个哈欠,“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周韩璟微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转身留下的背影。

……

漆夜覆盖人世间,也蒙住了人心。

如银花的勾月一抖一抖地将荧光洒落,染白了脚下的昏暗。

院子里的青竹被风吹得“沙沙”的声音掩盖了男人指尖随意捏起院里摆着的被晒干的醉魂草的清脆声。

沈嘉岁睡前喝了一碗安神汤,可她今夜还是做了噩梦。

“吱呀——”一声略打破了夜里的幽静,却无人能察觉。

屋里的熏香款款上升,一丝一缕旋在屋檐之下。

周韩璟站在床榻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睡得并不安稳却只能昏睡的沈嘉岁。

他坐下,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捏住她纤长的颈项。

慢慢托着她到眼前。

再用力一些。

她的脖子就能被他一下折断,当即死在他眼前。

他指尖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大。

殊不知沈嘉岁在噩梦的侵扰下会变得更恐惧、窒息。

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单,葱白的指尖泛起惨白。

周韩璟的心也跟着她窒了一下。

他倏然松开了掐在她脖颈上的大手,随即将她摁在了怀里。

他垂下眼帘,浓长的眼睫遮盖住他眼底的深渊。

轻轻抬起手,温热的指腹捏碎了她眉间的恐惧。

怀中的温软熟悉得很,却又一点都不真实。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被战场上的冰冷江水卷回了一世。

可为何偏偏他要带着前世痛得碎裂的记忆而活。

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一切都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也罢。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周韩璟捏住沈嘉岁的后颈,指腹轻擦着她。

每一下都似乎溅出几颗小火星。

他微微低头,含住了令他再度沉沦的唇瓣。

他轻轻捻着她的唇,时而温柔得害怕她一碰就碎。

时而霸道的想要将她揉碎进身体里。

囚着她,锁着她,再也不会放出来。

她本就属于他一个人的。

但前世的记忆就如碎散的玻璃,一经勾起便扎得人浑身刺痛。

他嫉妒走近她心里的那个人,恨不得剥离了他。

妒意和恨意双双流淌在他滚烫得似乎要炸裂筋脉的血液里。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红唇,直到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才放开了她。

指腹揉了揉她被他亲得晶润的红唇。

指腹上沾染了一丝血红。

周韩璟将人搂在怀里。

长指捏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掰到一侧。

低头在她的颈侧吮咬出一朵刺眼的梅花。

他湿热的吻一路厮磨向上。

直到触及她的耳垂。

属于他的气息如烈火般拂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侧脸贴着她的,情深意乱地蹭了蹭。

最后。

危险而可怖的嗓音传出。

“沈嘉岁,我来找你讨债了。”

我们。

慢慢玩——

第二日晨时,沈嘉岁扶着腰撑起身子。

她睡眼惺忪,却仿佛睡了很久很久。

这安神汤何时药效这般猛烈了?

她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起身更衣洗漱。

烟柳在给沈嘉岁梳妆时,发现了她颈侧的吻痕。

她指了指那朵梅花。

“哎?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沈嘉岁睁开眼睛,随意地瞧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好一个憔悴的姑娘。

还有微微泛肿的红唇和颈侧鲜艳的梅花。

但沈嘉岁不大明白男女之事,对那个吻痕并无太大的波动,以为是被林里的蚊虫叮咬了。

她继续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应该是林间的虫子叮咬的,我上些药便好了。”

片刻后,画桥推门而入。

“姑娘,那位韩公子在屋外等您呢。”

“等我做什么?”

“不知,但是他似乎是要离开了。”

呦,终于舍得走了。

沈嘉岁打理好后才慢吞吞地出来。

“韩公子寻我所为何事?”

周韩璟在她一出门便瞧见她颈侧那个他留下的吻痕。

他抿着唇温和地笑了笑。

“今日是要向姑娘道别的,家里已经打点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要回去查被追杀一事。”

“那便愿公子一路顺风,平安归家。”

“这镇上离边境甚近,并不安定,姑娘定要好好护着自己。”

沈嘉岁莞尔一笑,“那是自然。”

周韩璟朝着她走近几步。

沈嘉岁下意识想要后退躲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逃避的举动。

周韩璟看到她微微移动的脚步,眼神晦暗下来。

他眯了眯眼,慢慢地解下他腰间系着的那块黑玉。

不紧不慢地放在了沈嘉岁的手心里。

黑玉冷凉润滑,如流水荡漾在心间。

也如漆寒的深潭般令人窒息。

沈嘉岁诧异。

“公子这是何意?”

“后会有期之意。”

沈嘉岁总感觉这是块烫手山芋。

“太贵重了,我受不起的。”

“姑娘救过我的命,多贵重都受得起。”

周韩璟似乎是洞察到她心中所想,觉得她转眼便会丝毫不在意地将黑玉给扔了。

他索性道:“希望下一回有缘再相见时,这块玉佩还能在姑娘手中。”

他说得极其平静,没有半分波动。

可隐隐让人觉得他的话音里带了威胁。

温柔又危险。

兴许是她的错觉吧。

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那就有缘再见了。”

最好别再见了,自从遇到他,她夜夜睡得不安稳,她都怀疑是不是和他八字相撞了。

她从未害过任何无辜之人,怎会频频梦魇,改日要去寺里求个安心才是。

周韩璟在想的是。

缘定两世,怎么不算是有缘呢?

……

沈嘉岁站在原地双手抱臂,两目空空地望着周韩璟骑马离开的身影。

她刚一转身要回到院子里。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嘉岁!”

沈嘉岁被这一道声音给镇住了。

她缓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子里。

“嘭——”一声果断锁上了门。

她拍了拍手,叉着腰转身。

眼前人吓她一跳。

“你!”

她目瞪口呆。

速度能这么快的?

挡在她身前的是将军府侍卫元钊。

也是从小跟在她身边护着她的侍卫。

沈嘉岁脑袋都大了,他们怎么连这里都能找得到?

“小姐,将军派属下请您回府。”

她语音冷淡,“不回,滚出去。”

“沈嘉岁,跟我回去。”

沈嘉岁闻声扭头,二话不说马上就跑!

还没跑几步,就被人拎住后衣领。

沈嘉岁转一圈,睁开了他的手。

“沈嘉季,你听好了,你们让我嫁的人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

沈嘉季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真是没大没小的。

“谁让你嫁人了?不嫁就不嫁。”他随意扫了一眼四周,“这种地方你也敢来,不怕被土匪抓去做压寨夫人?”

他又扯住沈嘉岁的手臂,“和我回去。”

“不回!”

“由不得你。”

……

竹林上空飘过一层墨色浓云。

不远处的矮崖边上站着两个人,俯视着小院里的人。

周韩璟的衣摆被崖边微风卷起。

远处看去,像极了一个恣意潇洒的少年。

可墨色云层却比不过他眼底的漆色。

“太子殿下,现在可要回宫?”

周韩璟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指节上的玉扳指。

漫不经心地道:“回。”

“让陌渊和寂漆去查战船炸毁一事,还有——”

“薛侯,查。”

“属下明白。”

……

烟柳和画桥也想给他们的主子帮上忙,可她们不敢啊。

沈嘉岁有两个哥哥,大哥沉稳,二哥随性。

两个人都是常随沈肃上阵杀敌的将军,为家国拼安宁的功臣。

今日来的这位便是二公子沈嘉季。

他不如沈嘉衍好说话,丫鬟小厮还是挺害怕他的。

沈嘉岁被迫回府,一路上都不愿意搭理沈嘉季。

直到她不争气的肚子饿响了一下。

沈嘉岁:“……”

沈嘉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袋子点心,扔在她怀里。

“吃点。”

沈嘉岁也不委屈自己,一边生气一边往嘴里塞点心。

沈嘉季看着小姑娘的腮帮子圆鼓鼓的,像一只生着闷气的河豚。

他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又给她递水。

“慢点吃,别噎着。”

“爹娘又不是不让你出门,何时束过你了?只是你这般乱跑,还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们怎能不担心?”

“至于那薛小侯爷,我看他多好啊,也就你挑,多少人赶着嫁呢,你上哪再找个能和你哥我这般才貌双全的郎君?”

沈嘉岁:“……”

然后呢?

嫁给一个她不爱之人,给他生子,日日困于宅院等着外出的夫君回家?

体贴地给他更衣、做饭、暖床?

女子的一生就该是这般无意义吗?

她不知道别人如何想的,总之她不会是那个愿意做男人附属的女子。

若真是遇到了她所慕的那个人,也该是和他并肩而行的人。

她沈嘉岁。

自由随风,也心向善世。

“爹娘不会逼迫你,我也不会,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会想要让你受委屈。爹已经劝过陛下了,可陛下似乎是非要赐下这桩亲事。不过我说啊,你不愿嫁薛临翊,人家还未必瞧得上你,你看看你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也就娘先前让你学些琴棋书画,碰巧你还聪明,学得快,才傍个底。”

沈嘉岁捂住耳朵,觉得他聒噪。

“沈嘉季,你闭嘴。”

沈嘉季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没大没小。”

马车刚在将军府停下,沈嘉岁掀开帘子就要下去。

她将脸侧过去的一瞬,沈嘉季瞧见她颈项上的吻痕。

沈嘉季:“!!!”

他紧拧着眉,扯住沈嘉岁的手臂。

“沈嘉岁!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沈嘉岁扭头看着他,一脸诧异,“我何时被人欺负了?”

沈嘉季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脖子上这是什么?”

沈嘉岁摸了摸。

哎哟,还有点疼呢。

“就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啊。”

“我告诉你,沈嘉岁,你别背着我和那些臭男人鬼混,他们要敢欺负你,我剁了他们!”

沈嘉岁无奈。

“没有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

沈嘉岁一脸幽怨地想要奔向自己的小院去。

沈肃和常苒就在将军府大门等着她。

一见到宝贝女儿下了马车,沈肃扬着笑意走过来。

他大张手臂想要去搂一搂沈嘉岁。

“岁岁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爹有多想你!”

沈嘉岁瞧着这个大大的拥抱,她灵巧地弯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

沈肃愣在原地,“……”

这个在外勇猛的镇国大将军,在内不仅是个疼爱妻子的好夫君,竟还是个女儿奴。

沈肃有一点点委屈。

“岁岁不想爹爹吗?”

沈嘉岁睁着圆圆的大眼睛。

常苒站在她后边,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岁岁,这三个月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你?日后可以乱跑,但不能再跑到这么危险的地儿了,明白吗?”

常苒生性温柔,话音如流水般沁润人心。

她把沈嘉岁抱在怀里,柔声问道:“岁岁在外边可有受委屈?”

沈嘉岁嗅着常苒身上独有的香气,突然觉得好安心。

“我在外一切都好,没有受委屈。”

常苒又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就是比别家姑娘爱玩。”

“我可不是去玩的。”

“对,我们岁岁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

沈肃走了过来,“岁岁啊,爹也知道你不想嫁人,爹爹会再劝劝陛下,好不好?”

他们也不愿让沈嘉岁嫁人,但圣旨一下,即便他是镇国大将军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他欣赏薛临翊,他也确实是个配得上他宝贝女儿的良人。

可偏偏沈嘉岁就是不喜欢啊!

沈嘉岁探出脑袋看着沈肃,嗓音有些弱,“爹爹莫担心了,如若真的要嫁,那我便嫁了罢。”

她觉得自己真是懂事,不让沈肃太过为难。

反正大不了嫁了再跑,得罪侯府总比得罪皇室的好。

谁都别想束着她在宅院里。

沈嘉季嗤笑了一声,他知道他这个好妹妹指定又在打些什么小算盘。

沈嘉岁眼睛狡黠地动了动。

“只是吧,我都嫁了,二哥哥岂有不娶妻的道理?”

沈嘉季笑不出来了。

他瞪了一眼沈嘉岁,“……”

这死妹妹还得拉他个垫背的。

沈嘉岁回到了闺房,像个疲惫的软猫一样扑在软榻的被褥上。

她又回来了……

不过片刻,常苒就端了一碗甜汤进屋,她轻轻地坐在床边,拍了拍沈嘉岁纤薄的背。

“岁岁,起来喝碗甜汤。”

沈嘉岁灵动地睁开一只眼睛。

随后乖乖地坐起身来,接过了甜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爹娘也不想将你嫁出去,可这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沈嘉岁坐直了身子,“娘,你说陛下为何如此执着于我和薛临翊的亲事呢?”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却总隐隐觉得不对劲。

“沈薛两家是世家,在朝中权位高,也算得上是交好的两家,结成两家亲事,其一是能延续两家之好,其二是便于理权,固朝政。”

沈嘉岁敛起眉,她想了又想,两家权势大的结为亲家,难道不是集朝中重权而威胁了皇权?

沈嘉岁想得出神,常苒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了她的脑袋,柔声说道:

“薛家小侯爷是个杰出之才,我和你爹对他都很满意,只唯一一点担忧的,便是他母亲,听闻她选媳挑剔,性情泼辣,只怕你嫁过去受了委屈。”

“娘不求你能做那高位上的凤凰,只愿你一生平安顺遂,嫁一个比我,比你爹都要疼你爱你的人。”

“岁岁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嘉岁也不知道,准确来说她就没有想过那个人。

她的信仰令她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

“神爱世人,普渡众生”

她做不了神,那便做那救尽世人的普通人。

“我喜欢的,应当是能像爹娘那般理解我的人。”

是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是个能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人。

是个不会将她当作宅院里的笼中鸟。

更不是女萝草的菟丝花。

云卷云舒,皇城上却掀起了一层无人可见的浓云。

东魏储君半月前坠海一事轰动了整座皇城,无人敢信年纪轻轻便掌主权持重兵的太子竟坠落深海,生死难料。

全城百姓皆是悲痛万分,周韩璟若是死了,那么整个活生的东魏都将黯然失色。

世人眼中的他,才高行洁,温和明理,是东魏的一颗明星。

他可以是威震战场的大将军。

也可以是庙堂之上掌政执权的太子。

无论他做事多么果断狠厉,都是百姓所敬仰之人。

因为,他心有世人。

今日上朝,销声匿迹了一个月的人竟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朝堂之上。

有人欣喜亦有人心慌。

周韩璟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瞳仁微缩的薛延,嗓音有些玩味。

“怎么,薛侯见到孤安然无恙地回宫,是不高兴吗?”

薛延惊慌失措,假意镇定。

不知为何,他在周韩璟如玉的脸上看见了可怖的阴森。

以一种随时可以轻易拧断活人脖子的神色看着他。

薛延从未见过周韩璟这个样子。

他不禁动了动了动喉,惧意如玻璃般难以下咽。

他果断跪下。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平安回宫!”

众臣参差不齐地跪下,“微臣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周韩璟并没有让他们起身。

周寅坐在龙椅上,面上并没有露出过多能令人猜测的神色。

只是此事太过突然,他也难做到没有丝毫波澜。

“太子能平安归来即是天大的好事,朕派人搜寻一直未果,日夜忧叹,如今终于能放下心。”

周韩璟含着浅笑,嗓音却薄凉如冰。

“儿臣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倒也是儿臣不好,让父皇担忧了。”

“回来就好,太子此次带兵抵御外寇取胜,以身诱敌,立了大功,先静养一段时日,再以功宴接风。”

东宫。

周韩璟坐在砚台前,姿态随意慵懒,却流露着骨子里的肃意。

他一手捏着折子,一只手搭在砚台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他越是恣意且随性,就让人感觉越危险。

白洛商踏进大殿,刚一抬头便对上了周韩璟冷戾肃杀的目光。

他的心竟咯噔了一下,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总算是回来了,这次是怎么回事?”

周韩璟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底一片令人惊悚的阴寒。

“薛延有问题。”

“薛延?”白洛商皱眉,“那陛下可知?”

周韩璟冷笑,“十有八九。”

“难怪陛下执着于镇国将军和侯府的亲事,这么说,他是想削将军府的兵权?”

周韩璟放下手中折子,眼神晦暗不明。

“薛临翊和沈嘉岁?”

白洛商:......你挑的什么重点?

“三月前,陛下便有此意,那时你已经出征一月。对了,皇后还给你挑选了几家重臣的千金,要为你纳入东宫,至于太子妃......”

白洛商话音未落,周韩璟薄凉且带着微怒的声音打断了他。

“孤的东宫,不需要多余的女人。”

“……”

他不过一个军师,哪来的权力管东魏储君的妻妾之事啊。

白洛商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陛下下旨为殿下设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吗?为何此次不拒?”

周韩璟悠悠地抬起头,“你猜。”

白洛商:“……”

“韩璟,为何我感觉,你好像变了……”

变得不再温和,变得更难以猜透。

鲜衣怒马的恣意少将军,温润如玉的矜贵太子。

变成一匹随时无情撕咬猎人的恶狼。

……

周韩璟回宫后,东魏宣晋城的百姓都松下一口气,无不因为他安然无恙归来而高兴的。

沈嘉岁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将身心投在她的医馆里。

从白水镇回来后,她便一直在研制一种被北外族人传到东魏边境的疫病解药。

她用自己的身子试药,药效太过猛烈,好几次都差点昏睡过去。

她放下捣药盅,起身到高架前翻阅医书。

葱白的指尖划过一本本医书,直到一本她从未见过的。

她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花营锦......

这是什么书?

沈嘉岁诧异,她随意翻开了一页。

然而下一秒她便惊得睁大了双眼,小脸瞬间通红,直至红到将要滴血的耳垂!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两个赤裸的身体紧密交叠,那处都露出来了!

沈嘉岁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交合之处,火红的脸颊快要把浑身的血液都烧开了。

“你在看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吓得沈嘉岁立刻将手中春宫图给扔掉。

她转身,瞧见薛临翊站在她身后。

她有一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窘迫与紧张。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薛临翊没回答她,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掉在脚边的书。

两人都迅速弯腰想要捡起来。

一人好奇,一人慌张。

薛临翊还是先一步将书捡了起来,高高抬起手不让沈嘉岁拿到。

沈嘉岁又是踮脚,又是跳的,也够不着他高抬起的手。

薛临翊随意地翻了翻,忽然笑了起来。

“哟,堂堂将军府千金大小姐竟私藏禁书?”

沈嘉岁恼羞成怒,“我没有!我......”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了。”

薛临翊笑得合不拢嘴。

认识沈嘉岁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羞怯到小脸通红的模样。

灵动又可爱。

不像平时那般对他爱搭不理的厌世脸。真有趣。

沈嘉岁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去捣药,给他留下一句,“薛小侯爷真是死皮赖脸。”

薛临翊勾着唇,浑然不在意。

“我死皮赖脸?你要嫁我我还不乐意娶呢。”

“那正好,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元钊,将人请出去。”

薛临翊哼笑一声,将那本春宫图随手扔在了沈嘉岁面前的桌上。

“害羞什么,这些事以后都是要做的。”

沈嘉岁拾起那本书重重地朝他扔了过去,“滚!”

每一回碰上薛临翊,沈嘉岁都能被他气个半死。

薛临翊离开后,他身边的侍从便问他。

“小侯爷明明心悦沈小姐,为何还要说那些违心的话?”

薛临翊唇角微扬,“不这样,又怎么能勾起这小姑娘的兴致呢?”

薛临翊不乏思慕他的城中贵女。

沈嘉岁是个倔强的姑娘,是个死缠烂打都走不进她心里的人。

可薛临翊也是个倔强的男人,偏就认定了这个姑娘。

相识九年,悸动五年。

少年一眼,认定终身。

……

沈嘉岁还恼着,她早就猜到是谁干的。

除了她那个顽劣的小表弟还能有谁?

“画桥,常慕生呢?”

“慕生少爷这几日没有来过将军府。”

沈嘉岁哼了一声。

“下次见着他,我定将他耳朵给揪下来。”

医馆就建在将军府旁边,沈嘉岁翻阅了一天的医书,累得不行,索性便在医馆歇下了。

自从回了宣晋,她似乎不再做那个噩梦了,也不需要安神汤,便能睡个好觉。

她在第二日晨时起身才回了将军府沐浴,洗掉了一身的药味。

常苒在她沐浴更衣后端了一碗甜粥进来。

沈嘉岁乖乖地窝进常苒怀里,抱着她。

还像从前那般,在外边玩累了回家就粘着她撒娇。

常苒摸了摸她的脑袋,“明儿是太子殿下的接风宴,你姑母在宫里闷,正想着让你去陪陪她。”

沈嘉岁本是不愿意去的,但为了她姑母,还是妥协的“嗯”了一声。

她这个姑母名为沈清,是沈肃的妹妹,也是当朝陛下周寅的贵妃。

“明日要端庄些,不可像在将军府这般任性妄为,可明白?”

沈嘉岁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很端庄温婉,只不过在常慕生跟前略微把持不住罢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常苒怀里探了出来。

“娘,我的大黄呢?”

常苒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现在知道想起你的大黄了?”

“你离开将军府不久,慕生就把它带去照顾了,这会还在他那里呢。”

沈嘉岁喊了一声,“啊!娘,你怎能将大黄交给常慕生那个家伙!”

她说完,连想都没想就要出门,正巧一出门就碰见了来寻她的常慕生。

“常慕生!大黄呢?”

常慕生装作若无其事,“大黄?一月前我就炖来吃了啊。”

他说罢,还细细回味了一下,“啧,这表姐姐的狗就是比外边卖的要香。”

沈嘉岁欲哭无泪,她撸起了袖子,咬着牙说道:“畜生,我今日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常慕生撒腿就跑,“哎哎,沈嘉岁,你别还没嫁出去就成个泼妇啊。”

沈嘉岁一巴掌抡到他脸上,清脆的响声荡漾在宅院里。

“不是!你真打啊!”

“……”

常慕生招架不住,只能妥协。

“我骗你的!你的大黄好好的呢!”

常苒端庄温婉地立于门前,看着闹腾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嘉季也扶额,他看向一旁的沈嘉衍。

“大哥,你看看你的好妹妹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

沈嘉衍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你妹?”

.......将军府除了他母亲常苒和嫂嫂简云若,就再也找不出一个温婉之人了。

他这个妹妹吧。

安静的时候有模有样的。

生起气来又像个凶残的母老虎。

常慕生果真没骗她,大黄正趴草地里咬水果呢。

但沈嘉岁还是很生气,直接将他绑了起来。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头发凌乱了不少,发簪都被打掉了两只。

沈嘉岁直接将那本春宫图扔在常慕生脸上。

“这是不是你放我架子上的?”

“这有什么,反正你以后嫁了人都是要行男女之事的,我不过早些给你启蒙罢了。”

他还说得这般理所当然了?

“这是禁书,常慕生,你害不害臊?”

“你日后成亲,姨母还会给你一本压箱底的嫁妆,兴许姨母给你的那册,姿势更要猛烈些呢。”

沈嘉岁:“……”

真是口无遮拦。

沈嘉岁从发丝里取出一根银针,缓缓地走近他。

她弯腰,在他大腿处打量了半晌。

她勾唇,明亮而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随后,那根银针刺入他的大腿根处。

常慕生痛呼一声,双腿如两块无骨的肥肉般瘫软了下去。

沈嘉岁双手交叠,直立着,俯视着他。

“小孩犯错都是要受惩罚的哦。”

她哼哼两声就离开了。

常慕生软在地上,瞧着沈嘉岁决绝的背影,开始服软求饶。

“表姐。”

“表姐姐......”

“你叫祖宗也没用。”

“沈嘉岁!”

——

入夜不久,沈嘉岁打理好药馆的事,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府。

她刚一出门,就听见了上空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甚至像是调戏。

沈嘉岁抬头望了望,看见屋顶上坐着一个风姿恣意的男人。

是薛临翊。

她没再多看一眼,转身就要走。

薛临翊见状,嘴角的笑意敛起,从屋顶上飞落到她身侧。

拽住她的手腕。

沈嘉岁轻蹙着秀眉,回首凝着他。

“薛小侯爷这是做什么?”

“想不想上屋顶吹吹风?带你上去。”

沈嘉岁挣开他轻握的手,“不想。”

“可是我想,沈大小姐就不能赏个脸么?”

沈嘉岁就觉得好笑了。

“薛临翊,你昨儿不才说了不愿意娶我吗?”

“如果我说是骗你的呢?”

沈嘉岁掀起眼帘,两双明亮的眼睛相撞。

薛临翊甚至在期待沈嘉岁的反应,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探出一丝的希望。

可是却没有半分。

他也不管她愿不愿,直接带着她飞上了屋顶。

沈嘉岁踉跄了一下。

薛临翊便扶稳了她的腰。

沈嘉岁很少有过这般同男人亲近的时候。

她只觉得很不舒服,直接扯开他的手。

没想到又一个踉跄,薛临翊还是迅速伸出手托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一同坐下。

她瞧着宣晋城耀眼的明亮,竟没有那么抗拒了。

从前她也经常缠着沈肃和沈嘉衍带她上屋顶赏全城景象。

长大后,就很少再爬上屋顶了。

屋顶的风是自由的,卷动着人心。

随风一同飘上云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她一动不动地感受着这份愉悦,良久,听到了薛临翊的声音。

他说:“从前一见到我,你总是要和我闹一闹,吵一吵,拌拌嘴。快十年了,也不曾变过,可我似乎也从未告诉过你,我是欢喜的,欢喜你鲜活的模样,我想你本就该是这般随性的,真实的。”

“沈嘉岁,我如今告诉你,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所以我从未反对过这桩还未定的亲事,我也不想只做一个能和你斗嘴取乐的人,而是想做你一生的两小无猜。”

“所以,你可不可以试着将我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最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沈嘉岁愣了许久,她也从未见过薛临翊这般认真的时候。

突然正经起来,倒有些适应不过来。

可她很清醒。

并不会因为男人的两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了去。

她也说得认真。

“试不了。”

三个字,足以让薛临翊的心抽疼一阵。

他想过她会犹豫,会拒绝,可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任何一个机会都不曾想过要给他。

他的希望破碎的时候。

他的心也随着被打散的希望成了逝去的流水,不知该要如何挽回。

“那……”

沈嘉岁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星星如璀璨的碎片般倒入她的眼睛里。

“薛临翊,我做不了一个好妻子,我也不会一直守着你的宅院,我不像那些大家闺秀般守规矩,在我这里,是没有夫为妻纲这回事的,你若是娶了我,指不定会觉得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个这么不安分的。”

“当然了,我觉得我是个很好的女子,但却不会是迎合你们男人的女子。”

薛临翊扯了扯唇角,“我拿你当人,不是菟丝花。我不会困你,亦不会逼迫你,你永远会有自己想要的自由,没有人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夫为妻纲,在我这里也是没有这回事的。”

沈嘉岁叹了一口气,双手往后撑着灰色的砖瓦。

“如果你娶了一个不顾家的姑娘,那你还娶来做什么呢?与其成一段毫无意义的亲事,不如不成。”

薛临翊的漆眸中流露出一丝苦涩。

他侧首望着他身旁的姑娘。

“那你能不能先不要这么快回绝我,给我一丝喘气的机会,好吗?”

沈嘉岁没再说话了。

薛临翊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默认了,还是犹豫了。

总之是没有再给他插上一把刀子,他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沈嘉岁头一回见薛临翊退让,从前他总是傲气居上,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要噎住她,他才会满意。

这突然变了,她都不好意思再和他吵架了。

“明日宫中设下太子殿下的接风宴,今夜还是早些休息吧。”

沈嘉岁站起身,她往下面看了看。

……还挺高。

她侧首,一副使唤他的姿态。

“你,带我下去。”

薛临翊勾唇笑了笑,懒懒地起身托住她,带着她飞下去。

沈嘉岁脚尖一碰到地面,撒腿就走。

薛临翊叫住了她,“沈嘉岁。”

她闻声转头,精致的小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天上的勾月,在两人之间抛下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他透过这层很薄却又很坚韧的纱,对她说。

“好梦。”

沈嘉岁这一晚的确做了个好梦。

好奇怪。

为何她总是会梦到一个让她可望而不敢即的男人。

时而如一个吃人的恶魔毫不留情地将她拽入无尽的深渊。

时而又似一个温柔的神人将她带出了苦海。

她在梦里很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她怎么努力都够不着他。

晨时的金光穿入雕花窗户,照在闪着光的鲛纱帐上。

烟柳画桥撩起纱帐,伺候沈嘉岁起身更衣。

她对于宫中的宴会并无过多的在意,在穿着打扮上相较于各大世家贵女来说,简单随意却从不失雅致与端庄。

太子的接风宴盛大,宴席从内殿摆到了大殿之外。

镇国将军在朝中地位高,坐席在内殿。

场上的贵女成群,每个人都认真又细致地装扮了全身,只愿周韩璟能多看她们一眼。

殊不知众人以为的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景象,周韩璟根本连眼帘都不屑于抬起。

沈嘉岁乖乖地坐在坐席上。

她低着头,轻蹙着眉,认真地嗅着手心里托着的几味药材。

“太子殿下驾到!”

长身玉立的男人身着玄色绣金纹巨蟒的衣袍,劲瘦的腰间系着墨蓝色稀玉腰带。

冷白如玉的俊颜上覆盖了一层本该有的温柔。

一举一动都矜贵斯文得不似人间人,更像仙境的神仙。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周韩璟。

他却将目光投给了那个低着头,认真分辨药材的姑娘身上。

他浅浅勾唇,宽袖下骨感分明的长指微微蜷了一下。

烟柳和画桥自周韩璟出现,她们的眼睛就没有再眨过,小嘴大张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烟柳轻轻推了推沈嘉岁,声音都颤抖了不少。

“小姐。”

沈嘉岁将药材放下,侧首问烟柳:“怎么了?”

沈嘉岁瞧着烟柳画桥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不明所以地循着她们的目光看向高台。

下一秒,就变成了三个人大张着小嘴。

她看过去时,周韩璟的正巧也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

沈嘉岁呼吸一窒,她深吸了一口气,淡定地低下了头。

装作若无其事。

可她心里早就乱成一团。

韩公子。

他是太子?

他竟是太子?

周韩璟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逃避他目光的小身影。

玉白的长指捏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后来周寅说些为周韩璟庆平安归来的话,沈嘉岁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有人唤她。

“太子此次出征伤势破重难愈,听闻沈将军的小千金精通医术,宫中御医都比不得,况且还是沁贵妃的侄女,既然如此,朕便命你留宫为太子治伤如何?正巧贵妃近来身体不适,你也好为其诊治一番。镇国将军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沈肃和薛临翊都猛地抬起了头。

沈肃起身,“臣的小女本就要入宫陪贵妃娘娘,若是她的医术能帮上太子殿下,确是将军府的荣幸。”

周韩璟垂着眼帘又饮了一杯酒。

沈嘉岁起身,有条有理地欠身行礼。

“陛下有令,臣女遵旨。只是臣女的医术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厉害,担心救治不周。”

周韩璟挑眉。

他放下了长指中捏着的玉杯,“沈小姐过于谦逊了,孤信你。”

沈嘉岁看着周韩璟灼热又温柔的目光,眼底不禁流露一丝不解。

她莞尔一笑,“多谢太子殿下信任。”

“孤的身子还有些不适,不如宴会结束后,沈小姐便给孤看看伤口?”

沈嘉岁不慌不忙地应下,“臣女知晓。”

宴会结束后,沈嘉岁就随着周韩璟的侍卫去了东宫。

东宫太大,跟着侍卫转来转去她脑子都快要晕了。

侍卫推开门,只让她一人进去。

沈嘉岁愣了片刻,抬步跨了进去。

一入华贵的大殿,她便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周韩璟。

传闻不都说太子温和清雅么?

从她踏进大殿那一刻起,不知为何,总感觉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嘉岁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

那双深情醉人的桃花眼好似一双蟒蛇的眼睛。

再多看一眼,仿佛就要被他生吞进腹中。

沈嘉岁咽了咽口水,强忍下自己这番无厘头的想法。

她慢条斯理地向他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周韩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多礼。”

“贾姑娘。”

他身上清凛的香气与大殿沉闷的调子格格不入,倒是典雅矜贵。

沈嘉岁抽回自己的手,稍稍后退了一小步。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欺瞒您。”

她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周韩璟听着十分刺耳。

他浅笑。

声音清越好听,语调温柔勾人。

“正巧孤也骗了你,我们两清了。”

沈嘉岁抬起头对上他微微弯起的眉眼,松下了一口气。

看来传闻都是真的,太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渐渐放下了紧意。

“那太子殿下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孤身上的伤,似乎又裂开了,不知是不是宫中的用药不如沈小姐的。”

“臣女能否看看?”

她问得认真,就只是一个医者问患者。

周韩璟眼底那份让人不易察觉的薄雾也悄然消散。

他坐在大床上,慢慢地解开了腰带,露出了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

如他所言,精瘦坚挺的肩上那道伤疤果真是不愈反损。

她说了几种伤药的名字,命人去取。

伤药取回来时,她才小心翼翼地给周韩璟上药,重新包扎。

伤疤很深,没有个数月的时间,根本愈合不了。

她原本想问他,这伤是怎么来的,想了想,这属实太过冒犯了。

周韩璟盯着她小巧的面容看得出神。

“沈小姐常常像这般解人衣带为人治伤吗?”

“臣女对疫病的了解更多些,帮人治外伤的次数少,像这般……”她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周韩璟,“像这般还是第一回。”

周韩璟勾了勾唇。

“可孤看沈小姐手法熟练,既不犹豫,也不羞怯。”

她脱口而出,“我是医者,待患者只如生了病的木头,有何可羞怯的?”

完了。

好像说错话了。

她愣了数秒,抬起头瞥了一眼周韩璟,立转话锋。

“当然了,殿下不是。”

周韩璟兴致来了,他挑眉一笑。

“那沈小姐将孤当做什么?”

沈嘉岁吸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如朗月清风,又是救国护民的年轻将领,自然是臣女所敬之人。”

她说得没错。

但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那人,好像早就死了。

死在上一世成婚当晚的凄冷之中。

死在撕心裂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牵着别的男人的手逃离的决绝之中。

死在她的手中。

他心上人的手中。

沈嘉岁将伤口处理好后,想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

她在离开前,听见周韩璟说:

“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既看过孤的身子,恐怕传出去有失名誉。”

沈嘉岁不以为意,“殿下说笑了,臣女对于任何患者,皆一视同仁。更何况,殿下这般高贵,外人倒可能会说是臣女玷了您的清誉。”

周韩璟笑,“可你毕竟未经世事。”

沈嘉岁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沈小姐可还记得孤问过你是否有心上人,你说有,若是他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他可会在意?”

“……”

什么你我之间的事?

有什么事了?不就是他伤她救的事吗?

说得好像是在苟且偷情一般。

况且她哪来的心上人?

“他不会的。”

周韩璟敛起了笑意。

“孤还以为沈小姐的心上人是薛小侯爷,却不曾想你竟是因逃婚而去到白水镇,孤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沈小姐的眼睛。”

“自然是一个想和臣女过普通日子的普通人。”

沈嘉岁说完,收回了手,想要起身欠身告退。

周韩璟却突然紧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

沈嘉岁吓了一跳。

仰起头撞进他时而如深渊般瘆人、时而如烈火般灼热、时而如寒冰般冷漠的眼睛。

“殿、殿下。”

温柔?

她瞬间就不觉得了。

明明方才举止都十分温和的人,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强势?

周韩璟略微薄凉的嗓音传入她的耳朵。

“沈小姐的心上人不在意,可孤在意,怎么办?”

沈嘉岁一脸震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俊脸。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想挣脱开他的手,使劲扯了扯,却被他更紧地握着不放。

“沈小姐喜欢东宫么?”

“殿下,臣女该去给姑母请安了。陛下将臣女安排在来音宫。”

周韩璟也意会到她话里的意思,倏然松开了束住她手。

本来也就是想要逗一逗她。

沈嘉岁只用一口气便将药瓶都收好,迅速福身告退,离开了令她不愉的东宫。

出了东宫,她才真正平复了呼吸。

她甚至不想回头去看身后一片逼得她心绪错乱的云雾。

周韩璟却饶有兴味地靠在床头,冷白如玉的长指捻了捻。

捻碎了方才沈嘉岁留下的余温。

兔子落网前。

总是要给她喘口气的。

……

沈嘉岁终于回到了沈清的来音宫。

“姑母。”

沈清立刻握住她的手带到怀里。

“本宫的好岁岁,姑母可算是又见着你了。”

她摸了摸沈嘉岁的小脸,问她:“太子可还能相处?”

沈嘉岁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太子从不会为难好人,岁岁不要害怕。”

“侄儿没有害怕。”

“我们岁岁长大了。”

沈清的笑里藏着欣慰。

沈嘉岁却也在她本该明媚灿烂的眼瞳中看出了一抹忧郁。

她记得上一次还不是这样的。

每一次见到沈清,她眼中的明亮就一次一次变得黯淡。

沈嘉岁是在将军府万千宠爱里浇灌长大的。

他们都希望他们的小千金是这个世上最明媚的姑娘。

她也确实成了在宠爱中长大的小太阳。

她是被娇养,可她从不想被娇养。

所以她的手常常粘满了泥土。

也常常被千奇百怪的药材扎破手指。

可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她生在以刀剑修筑的镇国将军府,却没有选择提剑杀敌,而是选择了以药救人。

他们沈家的男儿,领兵作战,护国卫家。

常苒虽是大家闺秀,不懂刀剑,可她从小饱览全书,又比常人要聪慧许多,兵法策略一点便知,也不乏给沈肃出谋划策。

沈清为固权而永入后宫,此后一朵靓丽的鲜花便开始凋谢。

可他们沈家,从不养无用之人。

沈嘉岁听常苒说过,沈清并不喜欢周寅。

可她为顾全大局,弃了伴她多年的心上人。

那个人是个文弱书生,当初没少遭到沈家家主的阻挠。

可这对历经风雨的鸳鸯,终究是被现实打散。

从此一人深居后宫,一人成朝中太傅。

良人却不得相见。

“听你爹娘说,你不想嫁侯府的薛小侯爷,是为何?”

沈清也是不解的,她和沈肃的想法一样,都认为薛临翊是个好郎君,竟是不明白沈嘉岁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了。

沈嘉岁看着沈清无光的眸子。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姑母,您认为嫁人会愉悦吗?”

如果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呢?

还会快乐吗?

沈清抿了抿唇,她垂下了眼帘。

“并不会。”

“可不就是吗。既不会,为何一定要循规蹈矩地听从世俗而讨个不欢心呢?”

沈清笑了,确实如此。

可是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女子,又该如何破了世俗的大网。

“那我们岁岁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嘉岁不假思索。

“喜欢像爹爹那样厉害,还懂得尊重、疼爱母亲的人。”

可这个世上,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

“姑母,您后悔吗?”

沈清知道沈嘉岁在问什么。

沈嘉岁也在她掀起眼帘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她心底的一丝痛楚。

甚至,是她心上人转瞬即逝的身影。

她捏了捏沈嘉岁的手心。

“岁岁,世事难如意,做任何事,不要后悔,你一旦后悔,便会永远被伤痛覆盖,重蹈覆辙,与其这般不快,何不一路往前看?本宫有姝儿就够了。”

只要沈府安好,她的小公主周云姝康健快乐。

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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