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梁霄羽是小说《银甲裁春》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就值一文写的一款古言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银甲裁春》的章节内容
“什么?劫法场?救岳飞?”
发出这一声惊呼的,是刚穿越回南宋不到一个月的分子生物学博士文一。
“啪!”
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文一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文一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你小子作死!岳元帅的名讳岂容你小子直呼?”
牛皋脑门上青筋直爆,要不是旁边梁红玉拦着,他已经抽剑把文一剁了。
文一揉着火辣辣的左脸,眼前冒着金星、脑袋里嗡嗡作响,四下里打量,发现满屋子顶盔贯甲的岳家军将领一个个怒目圆睁的盯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穿越到南宋的身份是一名岳飞的副将,名叫徐庆。
而现在,这些岳家军将领正在谋划劫法场救岳飞的方案。
“牛大哥,徐将军是天降神人,不可动粗!”梁红玉急忙拦住牛皋,嗔怪地跺了跺脚。
牛皋环眼圆睁,钢髯根根竖起,活像一尊怒目金刚。文一吓得一哆嗦,心想这牛皋脾气也太爆了,动不动就要杀人,这要是在现代,早被关进去了。
但梁红玉的话显然起了作用,牛皋粗重的喘息了几声,手臂缓缓放下。周围的将领们脸色也缓和下来,但看向文一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审视。
自从上个月徐庆遭雷劈后,就像变了个人。不仅身上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徐庆府里也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更神乎其神的是,他自称得了“无极道长”真传,能呼风唤雨、长生不老。这些传闻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真假难辨。
“见过徐将军,老夫这厢有礼。早就听说徐将军得高人指点,已达仙道境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位花白胡子的长者走过来,对着文一一揖。他身着青布圆领长袍,头戴青色纱麻方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说话中气十足,快人快语,豪气干云。
文一赶紧还礼,心里却在打鼓。这位就是岳飞的师父,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老员外。周侗可不是一般人物,南宋后期梁山好汉里好几位都是他徒弟:玉麒麟卢俊义、北地枪王史文恭、豹子头林冲、行者武松和花和尚鲁智深。文一心想,自己这冒牌货可别露馅了。
“诸位将军能在这时候光临寒舍,这是我周某人的荣耀,更是岳元帅的感召。特别是徐将军,您的到来让我们更加踏实了,毕竟您的部队距离临安最近。若再能用仙术助战,我们的这次行动把握就更大了!”周老员外站起来又冲文一一作揖,文一赶紧起身还礼,心里更加忐忑。
“能在这个时候过来的,那都是把生死度外的。”周老员外转身向大家团团一揖,挺直了腰杆。“咱们聚在这里不是一个秘密!我和牛将军商量,岳元帅入狱,我们和诸位聚不聚在一起都难逃被朝廷猜忌。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大大方方表明态度。这事儿就看人心齐不齐,如果咱们决心大、人心齐,或许能让朝廷改变主意。”
“我和周老员外定了个调子,”牛皋站起身来,声音如同洪钟一般。“我们是只救人不反朝廷!那秦桧放出话来要拿岳元帅问死罪,我们也得表明态度: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反正老子原来就是个反贼,没有岳元帅制服俺,俺现在还是个反贼!”
文一听得心里直冒凉气,暗暗着急。这俩人跟岳飞感情深厚可以理解,但这番话不是明摆着给秦桧递刀子吗?朝廷制造冤狱,不就是忌惮岳飞拥兵自重吗?还说什么“只救人不反朝廷”,这话说出来就输了!朝廷要岳飞死,不反朝廷怎么救人?这道理他们难道不懂?
“岳元帅说过,”周老员外和牛皋站在一起,“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天下太平。我们现在就要向朝廷表明,咱们岳家将不惜一死,也要保岳元帅性命!”
“可是,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啊!更何况岳元帅在人家手里,随时可以下毒手。我们还需要调兵遣将,秦桧可是坐拥京城十万兵,不等我们兵马到位,只怕岳元帅就会惨遭毒手!”一个穿白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说道,他三绺细髯,一双丹凤眼,显得精明干练。
“说得在理!不愧是‘小诸葛’,咱岳元帅最器重的军师!”周老员外点头称是。“所以,”白袍书生胡闳休看着大家情绪有些低沉,提高了声音。“既然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那么我们就要准备明着一手,暗着一手!”
“胡闳休!别拽你的酸文了,快说,有什么高招?”牛皋显然对这白袍书生的文绉绉有些不耐烦。从他的称呼来看,“忠郎”应该是胡闳休的官职。文一暗自记下,回去得好好补习一下南宋的官职体系,免得再闹笑话。
“牛将军别着急。”胡闳休不急不慢地说道。
“明着咱们已经在做了,各地岳家军已经按令向临安靠拢,相信会震慑朝廷。毕竟现在金兵也是重兵压境,朝廷不得不有所顾忌。怕的倒是秦桧奸相先下手为强!”
“不会!秦桧那老贼要一个月后才动手!”文一脱口而出,声音大的吓人。他这话是查了实验室的本地AI才知道的,今天,绍兴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公历12月27日,距离岳飞遇害还有整整一个月!
屋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文一。牛皋更是直接蹦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文一的胳膊,那架势,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哎呦!疼!疼!疼!”文一杀猪般嚎叫起来,胳膊被捏的生疼。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牛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啊!自己这小身板,哪禁得住他这一抓?更要命的是,这话怎么圆?说自己未卜先知?谁信啊!
牛皋被文一的惨叫惊醒,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咧嘴一笑,松开了手,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疑惑。其他人的目光也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转向了胡闳休,等着他解惑。
胡闳休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徐将军说的没错,我也觉得秦桧不会马上动手。咱们不妨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捋一捋,就清楚了。”
众人纷纷落座,凝神静听,房间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文一偷偷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想,幸亏胡闳休这颗“定心丸”,不然自己今天非得被这帮人给“生吃”了不可。
胡闳休略微停顿,环顾了一下众人,目光沉了下来,继续说道:“诸位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年初那会儿,岳家军是什么势头?那真是锐不可当,收复洛阳,简直像探囊取物一般!金人被打得节节败退,黄河以南,眼看就要被咱们收复殆尽。兄弟们都憋着一股劲,想着直捣黄龙,迎回徽钦二帝,一雪靖康耻辱!谁想到,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朝廷那边,一道接一道的金牌,十二道啊!催命符似的,硬生生把岳元帅从前线给召了回来。”
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慨,屋内众人也都沉默下来,显然都对那十二道金牌记忆犹新,那种眼看就要功成,却被硬生生打断的憋屈和愤怒,至今想起来都让人难以释怀。
胡闳休叹了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班师回朝之后,大家也慢慢看明白了。咱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拼死杀敌,朝廷呢?背地里却跟金人暗通款曲,派了什么狗屁密使,偷偷摸摸跑到临安,跟秦桧那帮人搞起了议和的勾当。这算什么?这不是拿将士们的血汗,换他们的荣华富贵吗!”
牛皋“呸”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骂道:“议和?和个屁!那秦桧老贼,分明是卖国求荣!他眼里哪有咱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有他头上的乌纱帽!”
胡闳休点点头,表示赞同牛皋的说法,继续道:“四月,朝廷那边更是变本加厉,皇上也不知道被秦桧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听信谗言,一道圣旨下来,把张俊、韩世忠、岳元帅三位统帅,全都调离了军队,名义上是调到临安枢密院任职,实际上呢?就是把咱们的兵权给夺了!枢密院是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个空架子,咱们去了,就是一群没了牙的老虎,只能在那儿干瞪眼!”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文一,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五月,张俊拿着秦桧的手令,说是要和岳元帅一起去楚州,检阅韩元帅的军队。当时情况不明,岳元帅心里肯定也觉得不对劲,但他还是去了。而且,他还特意带上了徐将军。”胡闳休看向文一,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岳元帅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徐将军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现在想想,岳元帅真是用心良苦啊!”
文一被胡闳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心想:我这刚穿越过来,我哪知道这些事啊。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份“赞誉”。
胡闳休继续说道:“我猜岳元帅那时候就看出了秦桧和张俊这两个奸贼没安好心。果不其然,他们一到楚州,韩家军的中军统制王胜,就带着几千精兵,盔甲鲜明地前来迎接。这阵仗,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张俊那个奸贼,立刻就抓住了机会,他指着王胜,当着岳元帅的面就说,‘岳元帅您看,韩世忠这是要造反啊!’还说什么韩世忠想拉拢咱们一起动手,瓜分韩家军,扩充自己的实力。”
说到这里,胡闳休冷笑一声,“这张俊真是阴险至极!他自己心里龌龊,就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岳元帅是什么人?岂会被他这种小人伎俩蒙蔽?岳元帅当场就驳斥了张俊,还让王胜当场脱下盔甲来见他。这一招,真是高明!既表明了岳元帅的清白,也稳住了韩家军,更是保全了韩元帅!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岳元帅彻底得罪了张俊和秦桧那两个小人!他们原本就忌惮岳元帅的威望和兵权,经过楚州这件事,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胡闳休的声音越发沉痛,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岳飞如今身陷囹圄的悲惨结局。
“他奶奶的!”牛皋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张俊那老王八蛋,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以前他还跟岳大哥、韩大哥、刘光世大哥并称‘抗金中兴四将’,也算条汉子。可自从跟秦桧那奸贼沆瀣一气,就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牛皋骂完,又把牛眼瞪向文一,吼道:“那你小子是怎么知道秦桧要一个月后才动手的?别跟老子打马虎眼!”
牛皋这一嗓子,震得文一耳朵嗡嗡作响,仿佛耳边炸了个焦雷。他感觉牛皋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那张黑红的脸膛,此刻更是涨成了猪肝色,怒气冲冲,仿佛随时要抡起拳头给自己来一下。文一心中叫苦不迭,这牛脾气真是名不虚传,自己这随口一说,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他眼珠飞快地转动,大脑疯狂运转,搜寻着可以蒙混过关的借口。情急之下,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高深地说道:“我……我请了一位世外高人,夜观天象,推算出来的!”
“世外高人?夜观天象?”牛皋一愣,瞪大的牛眼眨了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怒火稍稍平息了些,但语气里仍旧充满了怀疑,“你小子还会请什么高人?别是街头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吧!”
周老员外也捋着胡须,疑惑地看向文一,问道:“徐将军,此话当真?真有世外高人能推算未来之事?”
胡闳休也饶有兴致地看向文一,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显然对文一的说法也感到好奇。
文一见众人被“世外高人”的名头唬住,心中暗喜,面上却更加严肃,装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缓缓说道:“这位高人,乃是真正的隐士,淡泊名利,不问世事,只潜心研究天道运行,参悟阴阳变化。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结识。高人见我忧心国事,忠义可嘉,这才破例指点一二,告知我秦桧的阴谋。”
他顿了顿,故意停顿片刻,吊足众人的胃口,才继续说道:“高人说了,秦桧此贼,阴险狡诈,虽有毒害元帅之心,但时机未到,尚需等待一个月后,方才敢动手。至于具体原因,高人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文一这番话说得有板有眼,语气沉稳,神情庄重,再加上“世外高人”、“天机不可泄露”这些神秘莫测的词语,顿时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牛皋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听文一说得如此煞有介事,也不禁有些动摇。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道:“哦?哪位高人?算得准不准?你小子可别是诓老子!”
文一见牛皋语气软化,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神秘莫测的姿态,他微微一笑,高深莫测地说道:“牛将军,这位高人,乃是真正的神仙人物,算无遗策,料事如神。至于准不准……一个月后,自见分晓!”
说完,他挺直了腰杆,故作神秘地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得连自己都差点信了。“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牛皋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胡闳休打破了沉默,继续讲述:“岳元帅回朝后,就被秦桧的走狗万俟卨、罗汝楫给盯上了,他们诬陷岳元帅‘逗留不进’、‘弃守山阳’,要求罢免岳元帅的枢密副使。八月九日,岳元帅被罢了官,成了‘万寿观使’,只能回江州庐山老家守坟。九月,风云突变,有人告密,说岳家军的张宪将军和岳元帅的长子岳云将军串通谋反,还牵连到了岳元帅。可到现在,咱们也不知道这告密信是谁写的。十月十三日,岳元帅就被抓进了大理寺。”
周老员外接过话头,说道:“秦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推荐了御史中丞何铸当主审官,大理寺卿周三畏当副审官。这何铸是余杭人,跟秦桧是同年进士,关系好得很。不过,何铸的官运一直不如秦桧。直到绍兴初年,秦桧推荐他见了陛下,他才开始走运,当上了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别看官职不高,可都是管监察的,能弹劾官员。为了报答秦桧,何铸就成了他的打手,不停地弹劾赵鼎、李光、周葵、范冲、孙近这些主张抗金的官员,帮秦桧铲除异己。文一和何铸本来关系不错,可自从他投靠了秦桧,两人就彻底闹掰了。”周老员外叹了口气,似乎在为何铸感到惋惜。
胡闳休接着说道:“秦桧本来对何铸放一百个心,毕竟是自己的同年,还是亲信。可没想到,何铸却让他大失所望。”
“第一次开庭,岳元帅当场脱了上衣,露出后背上岳母刺的‘尽忠报国’四个大字,那字迹深入骨髓,看得人触目惊心。何铸当时就震惊了。后来,他又仔细翻阅了岳元帅的案卷,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桩冤案。可他把这事儿告诉秦桧,秦桧却说:‘这是皇上的意思。’何铸还不死心,痛心疾首地说:‘我不是为了岳元帅一个人,而是为了国家!强敌未灭,无缘无故杀害一员大将,会失去军心,对国家不利啊!’没过多久,何铸就被调走了,去出使金国。秦桧则安排了自己的心腹万俟禼接替何铸,成了岳元帅案子的主审官。”
“所以,你认为万俟禼刚上任,岳元帅的案子不会那么快结案?”周老员外盯着胡闳休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也代表了在场其他人的疑问。
“还有一个原因,”胡闳休站起身来,语气沉缓,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众人的心上,“这个月初七,朝廷与金国达成了和议。称臣纳贡,割让淮北土地,岁币银绢无数。这时候,秦桧那帮奸贼,最怕的就是我们这些岳家军生事。他们心虚胆怯,唯恐我们起兵反对和议,坏了他们的卖国大计。所以,我们才要闹出动静,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对岳元帅下手。”
房间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牙齿咬紧时发出的细微咯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个人的胸膛都像塞满了火药,只差一个火星,就要爆炸开来。
“未必如此!”文一也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他觉得胡闳休的想法过于乐观,“声势闹得越大,也可能适得其反,反而会刺激秦桧那帮人。他们狗急跳墙,提前对岳元帅下毒手,也未可知!”
“所以,”胡闳休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文一,脸上依旧沉稳,看不出丝毫慌乱,“我们既要明面上造声势,震慑奸佞,也须暗地里再出一招,釜底抽薪,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什么妙计?”所有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齐声追问道,连文一也不例外,屏息凝神,等待着胡闳休的下文。
胡闳休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充满决绝意味的笑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去把秦桧那老贼给绑了!”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房间里瞬间炸开了锅,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质疑声,甚至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牛皋更是瞪大了牛眼,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胡闳休,声音都有些变调:“绑……绑了秦桧?胡老弟,你不是在说笑吧?那可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的秦桧啊!绑了他,岂不是捅破天了?”
周老员外也皱紧了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胡先生,此计固然大胆,但风险也实在太大了。秦桧身边必定戒备森严,何况他身居相位,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里顿时议论纷纷,有人觉得此计过于冒险,简直是天方夜谭;有人则觉得不失为一条出奇制胜的险招,值得一试。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胡闳休身上,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胡闳休并没有被众人的质疑所动摇,他环顾四周,目光沉静而坚定,缓缓说道:“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秦桧权势滔天,府邸守卫森严,想要绑他,确实难如登天。但正因如此,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谁能想到,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直接绑架当朝宰相?”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默,“再说了,我们脑袋早就别在裤腰带上了,还怕什么捅破天?大不了,鱼死网破,也要拉上秦桧那老贼一起陪葬!”
牛皋听了这话,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心,顿时被点燃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再次跳了起来,怒吼道:“他奶奶的!绑他娘的!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那老贼绑来,为岳大哥伸冤报屈!”他转头看向文一,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小子鬼点子多,你说这事儿,可行不可行?”
文一确认自己是被一个屁崩回的大宋朝。
公元2025年,秋意渐浓,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文一正一丝不苟地调试着他的心血之作——蓝光生物粒子发生器。这台仪器是科学界的又一次大胆尝试,目标是将微小的生物粒子加速到接近光速的极限。为了确保实验的精确性,发生器被安置在严苛的无尘实验室中,这里的空气纯净度达到了惊人的99.99%,纤尘不染,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世界。
文一穿着厚重的白色防护服,如同一个太空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各项参数。他全神贯注,呼吸都变得格外轻缓,生怕一丝扰动影响到仪器的运行。然而,意外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就像墨菲定律精准的预言。
“噗——”
一声响亮的,略带浑厚的声响,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
文一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脸颊微微发烫。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腹部涌出,直冲而出,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这绝不是什么优雅的声音,更与高科技实验室的氛围格格不入。
然而,这个略显失态的生理现象,却成为了引发时空错乱的导火索。就在文一放屁的同时,粒子发生器内部恰好溢出了一束高能粒子流,速度直逼光速。 防护服或许能阻挡尘埃,却无法隔绝气味分子。文一屁中那7%浓度的甲烷,如同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粒子的世界。
高速粒子与甲烷分子猝不及防地相遇,如同火星撞地球,瞬间引发了一场微型却足以撼动时空的爆炸。狭义相对论的神秘力量开始显现,时间膨胀,长度收缩,文一所处的时空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扭曲。更不可思议的是,屁中的甲烷与发生器逸出的生物粒子,在爆炸的瞬间,竟奇妙地融合,生成了一种前所未见的负质量物质。这种物质拥有着反常的引力特性,进一步加剧了时空的扭曲程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滔天波澜。
实验室开始剧烈震动,仿佛地底深处有巨兽在咆哮。轰隆隆的雷鸣声在耳边炸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自脚下的大地,源自空间的深处。文一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头晕目眩,防护服下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 蓝光生物粒子发生器发出耀眼的蓝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实验室,如同黑夜中的闪电,又如同末日审判的宣告。 文一的视网膜捕捉到这最后的奇异光芒,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文一骤然惊醒,意识如同破土的新芽,从混沌中挣脱而出。他茫然四顾,第一反应竟是:这是哪家戏园子搭错了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旧的气息,混杂着木头的陈腐味和金属的冰冷感,与实验室里无尘到近乎 真空的环境截然不同。入眼之处,并非洁白无瑕的墙壁和精密仪器的冷硬线条,而是一排排古朴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琳琅满目,寒光凛冽。
抬起头,他原本以为会看到天花板,却发现头顶是高耸的斗拱结构,层层叠叠向上延伸,如同古老寺庙大殿的屋顶,庄严肃穆,深邃莫测。 实验室,他心心念念的实验室呢?再次环顾四周,文一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发现,他无比熟悉的无尘实验室,竟然如同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完整地坐落在这个宏伟殿堂的正中央,突兀而怪诞,像一场荒诞的梦境。
他挣扎着起身,身体还有些酸麻,仿佛宿醉未醒。好奇心如同猫爪,挠得他心痒难耐。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走向左侧的兵器架。架子上,各种冷兵器排列得整整齐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文一的目光落在一根狼牙棒上,粗壮的棒身布满狰狞的铁刺,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掂量一下这根狼牙棒的重量,验证一下自己“戏园子”的猜测。然而,当他握住狼牙棒的瞬间,手臂却猛地一沉。一股沉重如山岳般的重量瞬间压了下来,手腕甚至传来轻微的刺痛。文一愕然,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将狼牙棒抬起来,却发现它纹丝不动,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手臂肌肉微微颤抖,放弃了单手拎起的尝试。这绝不是戏台上那些轻飘飘的道具,而是实打实的,沉重无比的钢铁之躯。
文一心中原本残留的一丝戏谑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收回目光,重新审视眼前的兵器架。每一件兵器都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刀锋虽未出鞘,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森冷的寒意。 他伸手抚摸过一柄长剑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剑柄上精细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遥远的故事。再看向其他的兵器,每一件都做工精湛,用料考究,绝非凡品。
这一刻,文一彻底推翻了自己最初的判断。这里不是什么戏园子,这些也不是什么舞台道具。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充满着古老和神秘气息的场所,而他,连同他的实验室,被某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带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疑惑,好奇,以及一丝隐隐的兴奋,如同藤蔓般在他心中滋生蔓延,驱使着他,想要进一步探索这个奇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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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快速扫视四周,脑海中飞速运转。实验室,这个他无比熟悉的无尘空间,竟然像一个被精确切割的巨型圆柱体,直径约莫三十米,完整无损地镶嵌在这个古老殿堂的中央。这种突兀感,仿佛现代艺术品被粗暴地塞进了历史博物馆,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先联络领导,汇报情况!” 文一的思路逐渐清晰,这是科研人员的本能反应,遇到突发状况,第一时间上报组织。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栏却空空如也,一个叉号醒目刺眼。没信号?他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信号源或者网络设备。路由器?电源插座?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大殿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同在原始森林里寻找充电宝。
目光扫过大殿,别说路由器,连最基本的电源插座都找不到一个。 文一更加仔细地检查,这才发现,房间里不仅没有电源插座,甚至连电线和灯泡的影子都看不到。 整个大殿的光线明亮,并非电力照明,而是完全依靠自然光。 大殿四周,分布着两扇巨大的落地窗,窗户高阔,阳光倾泻而入。 更令人惊讶的是,两扇厚重的木门上,也镶嵌着镂空雕花的格子窗,同样透着明媚的光线。
文一走到窗边,指尖轻轻触碰窗户,触感温润,并非实验室冰冷的可调光玻璃。 他仔细观察,发现窗户上贴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窗纸,透光性极佳。 这种材质,他只在古籍和博物馆里见过,现代建筑早已淘汰。 再看门上的格子窗,同样糊着这种古老的窗纸。 实验室的精密,现代,高科技,与这大殿的古朴,自然,原始,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文一心中升起一种荒谬感,仿佛一脚踏入了历史的断层,时空错乱,匪夷所思。 他隐隐感觉到,事情远比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离奇。
“这地方不会没通电吧?” 文一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和实验室,竟然置身于一个仿佛与电力绝缘的世界? 这宏伟的大殿,光线充足,却不见任何现代照明的痕迹。 他再次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哪怕一丝现代科技的影子,却徒劳无功。
巡视一圈,倒是有了另一项“重大发现”。房间角落里,一个红木底座上,赫然立着一面“盾牌”。 起初,文一真的以为那是一面古老的盾牌。盾面铜光暗沉,造型浑圆,安放在雕花精致的红木座上,颇具气势。 阳光恰好穿过窗棂,一束光线直射在“盾牌”表面,反射的光芒刺得文一眯起了眼睛。 他心中甚至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这要是古代战场上的盾牌,反光就能晃瞎敌军的眼,倒也算是一件奇特的兵器。
好奇心驱使着他绕到“盾牌”后面,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笑话。 “盾牌”背面,赫然刻着六个隶书小字——“仿汉日光镜”。 字迹工整,笔锋有力,落款清晰。 文一哑然失笑,自己竟然把一面镜子当成了盾牌?仔细看去,镜子本身也颇有古韵,绕着镜钮雕刻着一圈连弧纹,外围两圈是精细的辐射纹。 辐射纹之间,又是一圈铭文,同样是隶书:“内清以昭明,光象夫日月”。 每两个字之间,还夹着一个“而”字形的符号,古意盎然。
文一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这面镜子的制作厂家。 人家光明正大地刻上“仿汉”,摆明了是现代工艺品,根本不是什么古董。 那些潘家园的地摊贩子,恐怕会把这种成色的“仿古镜”直接当成明清时期的老物件来卖吧? 想想那些被忽悠的游客,文一嘴角微微抽动,一丝苦笑浮现。 这面镜子,以及这间处处透着古怪的大殿,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究竟身处何处? 实验室怎么会和这些古物摆放在一起? 没信号,没电,古老的建筑,仿古的铜镜…… 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他既困惑,又隐隐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
阳光转过了铜镜正面,文一也从铜镜后面绕到了前面。当他站到清晰照人的铜镜前,瞬间僵住。镜子里映出的,哪里是他文一?分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那张脸庞线条硬朗,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却绝对不是他那张常年熬夜略显憔悴的脸。更让他大脑空白的是,镜中人身上穿的,也不是研究所熟悉的蓝色工装,而是一件宽大飘逸的袍子,样式古朴,材质粗糙,像是某种麻布制成。
文一彻底懵了。血液仿佛凝固,心脏骤停了一拍,思维也陷入一片混沌。
我是谁?
我在哪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大脑。镜子里的人是谁? 是自己吗? 不可能! 这张脸,他从未见过。 若不是自己,那又是谁? 难道是幻觉? 还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可是,他明明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清晰无比,如同平日工作时一样清醒。这绝对不是梦游!为了验证,文一毫不犹豫地反手拧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疼得他差点没忍住叫出声。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这清晰的痛感,无比真实,绝不是梦境能够带来的。
难道是恶作剧? 有人给他戴了人皮面具?这个荒谬的想法一出现,立刻被文一自己否定。谁能有这么高超的技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他换上一张如此逼真的人皮面具? 而且,这面具还能和他的意识完美同步?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甘心的文一,指甲狠狠地抠向前额的发际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头皮传来真切的痛感,根本不像面具的边缘。
更可怕的是,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换了一张脸的问题。 镜子里的人,身形似乎也比他原本的身体更加挺拔,骨架也大了几号。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略显粗糙,却充满力量的手掌,指甲修剪得整齐,但指腹却带着一层薄茧,这绝对不是他那双长期握鼠标,白皙修长的手。 他慌忙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 粗麻长袍宽大,但仍然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似乎,真的连身体都变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强行塞进了另一个躯壳的灵魂,格格不入,又惊悚万分。 他拼命回忆着进入实验室之后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快速闪回,试图找到一丝线索,解释眼前这完全无法理解的状况。 难道是在进入实验室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意外? 时空穿越? 灵魂互换? 还是更高科技的,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实验事故?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解释眼前的景象。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疯狂,彻底失去了掌控。
但见镜中人:高人一头奓人一臂,黑脸黑眉黑发黑胡须,好象半截子镔铁塔巍然矗立。豹子头、大环眼、燕颌虎须,一呲牙活像猛张飞,一瞪眼活像黑李逵,不言语赛过黑无常,一开口孩子准吓哭。往身上看,头戴龙虎斗荷叶八宝珍珠包头巾,体挂小叶子连环镔铁乌金软内甲,外罩金丝团花青龙绕身白征袍,袍上绣了一棵松、松上落着一只鹰、鹰下站着一只熊,这叫“英雄斗志”;脚蹬青皂高帮薄底儿虎头靴,大手大脚粗大腿,活生生瘟神下界,酷似火燎的金钢、烟熏的太岁!
TNND!这要是文一穿越后的真身可是开了大玩笑了!自己一个高考711分、当年理科状元、985本硕博连读博士,好歹也算个青年科学家,最不济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青年才俊,怎么就变身成了这一介武夫摸样?
“这找谁说理去?”文一的这句自言自语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到底是咋回事?哪个龟孙干咧?”文一确定自己说的是河南话。
人类为什么会恐惧?因为,人类的恐惧来自于对未知世界、未知领域的不确定性和难以把控性。文一发现自己开始说一口流利的河南话时,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地恐惧。这是出自一个科学工作者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现象的焦虑、无知、无助和无可奈何。
“嚯!介算怎档子事儿啊?”
文一耳边冷不丁炸响一声,那熟悉的调侃语气,活脱脱就是相声演员郭德纲。
“嘿!我咋把这货给忘了。” 文一猛地一惊,旋即又忍俊不禁。是了,一起穿来的,还有实验室那贫嘴AI助手。为了工作方便,他早就把脑机接口的对话风格设置成了郭德纲模式,藏在耳内的纳米耳机确保随时能和AI科研机器人联络。谁料想,这AI一旦启动就成了话痨,还越来越贫,索性起了个外号“张大民”。
“我这儿正跟于老谦云端排练《托妻献子》呢,噶嘣一声就掉老汴梁城护城河里了!这可不妙啊,您瞧我这一码宋朝湖水绿的褂子——嗬!敢情是让屁崩穿越的?贵臀这生化武器够得诺贝尔奖啊!”
“别耍贫嘴!” 文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快告诉我,现在是啥年月?我又是何方神圣?”
脑机接口瞬间激活,视网膜上投射出全息界面: “时空坐标:南宋绍兴十年十月初八,公元 1140 年 11 月 17 日;身份载入:岳家军昭武校尉徐庆。”
“什么?南宋?岳家军?” 文一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恭喜徐将军,贺喜徐将军!” 张大民贱兮兮的郭德纲腔调又来了,“我说文大爷、徐将军啊,咱这事儿可真够玄乎的!一屁没憋住,把自己给崩穿越了,放谁身上不得乐呵乐呵?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得合计合计,在这宋朝怎么混下去,要不要想办法回去。”
“要不,我再放个屁试试?” 这是文一此刻能想到的唯一“靠谱”方法。
“我同意!” 张大民秒回,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
然而,文一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愣是没憋出一个屁来。
“算了算了!” 张大民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努力, “咱还是想想咋在这大宋活下来吧。俗话说得好,穿越不学数理化,宋朝也得抓了瞎!咱得支棱起来搞副业,德云AI社开张啦!您负责编段子,我挂牌说单口相声。咱这《探清水河》宋朝版一出口,赵官家都得打赏金瓜子儿!”
文一绷紧的神经,被这一通郭德纲式的贫嘴输出,竟奇迹般地松弛下来,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张大民得了鼓励,话匣子彻底打开:“宋朝可是讲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时代。咱要是能耐大,就去开茶馆、酒楼;没本钱,就老老实实当小贩、工匠。反正得找个不显山露水的活儿,糊口,藏身。切记,别跟人提啥未来科技,这年头都信鬼神不信科学,叨叨‘未来世界’,保准被人当疯子。咱就装老实人,该干嘛干嘛,千万别露馅儿。还得学点‘土话’,宋朝人说话跟咱现在可不一样,多学方言土语。比如,‘钱’叫‘贯’,‘吃饭’叫‘打牙祭’,细节,细节!当然,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回去!您不是说放屁穿来的吗?再放个屁没准就回去了?这事儿听着玄乎,先别瞎折腾,万一又放个屁把自己炸飞了呢?多打听‘奇人异士’,宋朝牛人辈出,沈括、苏轼,科学家、大文豪,说不定知道点啥稀奇古怪的,能帮咱找到回去的路。回去的事儿八字没一撇,但咱得乐观!说不定哪天就撞上‘穿越大师’,直接送咱回去了呢? 咱得在这儿玩得开心!宋朝吃货文化不输现在!汴京城小吃摊,羊肉串、烧饼、糖葫芦……想想都流口水。夜市比现在还热闹!耍杂技、卖艺、说书……保证嗨翻天。嗯嗯,汴京城混日子,得有几个铁哥们儿。打抱不平、喝酒聊天,有个伴儿总是好的!还有,别惹事!宋朝商业发达,官府也管得严。犯法了,牢饭伺候。所以,该低调就低调。谁知道街上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多长心眼儿,别轻信人。万一说句现代话,做点出格事,就遭殃了。时刻记住,咱是宋朝人!总结一下:人在宋朝,先求生存,再图回去。期间呢,尽量舒服点,别惹麻烦。回去的事儿,边混边想,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爷就是那官家!” 文一打断了沉浸在角色扮演中的张大民, “你不是说我是大将军吗?还考虑什么生计问题?”
张大民瞬间哑火,半天没吭声。能让这AI话痨闭嘴,哪怕片刻,也算难得的清静。
稍作休整,文一决定“探险”一下这房间外的环境。
一道阳光从门缝射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文一眯起右眼,凑近门缝向外窥视。
外面是个规整的四方院落,颇为宽敞。院子中央铺着一条青砖甬道,目测宽度约一米。甬道两侧,各有一棵参天香樟,枝繁叶茂,几乎遮蔽了整个院落。地板上摇曳的光影,正是这些树叶的杰作。
文一所在的屋子,应该就是正殿,正对着院落入口的影壁墙,隐约能看到影壁后院落大门两侧的门墩。左右两侧厢房,皆是门窗紧闭,寂静无声,仿佛无人居住。文一舔了舔门上方格子窗的窗纸,手指试探着,准备捅个窟窿眼向外张望。 “我这是在干嘛?”
文一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逗笑了,感觉郭德纲和张大民又同时上了身。门又没上锁,没插栓,直接推开不就一目了然了? 这应该是小时候听评书落下的毛病,总想着有机会实践一把。
“只见那白眉大侠吐口唾沫弄湿窗户纸,手指头一捅,眯缝上一只眼,木匠单吊线,定睛往外一看!” 文一压低嗓音,模仿着单田芳的评书腔,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随后,他不再犹豫,双手用力推向两扇厚重的大门。
“吱扭——吱扭——” 沉重的木门缓缓向两侧敞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文一心中暗忖,这门轴,是该好好上点油了。
天灵灵、地灵灵,穿越最怕不年轻!
文一嘴里念着自创的咒语,他可不想穿越回来的自己是个七老八十马上就要进棺材的老人。
“老爷!”
一声略带尖锐的呼喊,打破了院落的寂静。文一还没反应过来,左侧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身影箭步冲出,直奔他而来。
“扑通!”
那人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老爷!您可算出来了!小的们……小的们都快吓死了!”
文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半步,险些绊到门槛。他低头打量着眼前跪着的人,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这人年纪不大,应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头戴青色头巾,束起利落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皂青色的盘领窄袖袍衫,腰间扎着一条黑色革带,显得身姿挺拔。下身是宽大的裤子,脚上蹬着一双软皮靴,沾染了些许尘土,但整体装束干净整洁,透着一股精干劲儿。虽然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从露出的侧脸轮廓来看,应该长得颇为周正。
这汉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子也在微微发抖,话语中充满了真切的担忧,不像是装出来的。
“老爷,您……您都两天没出练功房了!”他的声音更咽了一下,似乎是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小的们……小的们敲门也不敢,生怕打扰了老爷练功。可……可这都两天了,滴水未进,小的们实在担心老爷的身子啊!”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觑着文一,年轻的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眼眶也微微泛红,像是真的被吓坏了。他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稚嫩,却又带着几分清秀的面庞,眉宇间满是担忧。
“小的该死!小的擅自打扰老爷清修,还请老爷恕罪!”汉子见文一没有回应,以为自己冒犯了老爷,连忙叩首请罪,声音越发颤抖,身子也伏得更低了。
文一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他瞬间明白,自己是被彻底误认为“老爷”了。这汉子的神情举止,语气态度,都表明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府邸的主人。
“练功房?两天?”文一心中疑惑更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练功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老爷”,还闭关练功了两天。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了解情况的好机会。与其继续懵懂,不如先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或许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也不进来看看我!”
文一脱口而出,而且略带点怨气。
“老爷您吩咐过,没您召唤,任何人不得干扰您练功。否则,格杀勿论!”
青衣小哥更低的低下了头。
靠!老子有这么凶啊?打扰练功就格杀勿论?徐将军这脾气也太大了吧?
“这院子就你一个人?”
文一想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就随口问了一句。
“那哪能!这个时候末将肯定不敢掉以轻心!”
可能是见文一毫发无损,青衣小哥的口气沉稳了许多。
“小的们!都出来见过老爷吧!”
话音未落,从两厢房嗖嗖嗖窜出来二三十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这些人个个小衣襟短打扮,而且背后都背着明晃晃一口朴刀。
“你!”
文一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青衣小哥,情急之下,只能模仿记忆中那些电视里老爷的做派,口气不自觉地便横了起来。
谁知那青衣小哥听了这一声“你”,身子猛地一颤,竟吓得直接伏倒在地,额头几乎要贴到尘土里, 口中更是慌忙道:“小的在!老爷有何吩咐?”
文一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暗叫糟糕, 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火了? 但话已出口, 此时再改口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他脑中飞速运转, 急切地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必须尽快从这小哥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去……去给老爷找份今天的报纸过来!” 文一略一停顿, 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 他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报纸? 自己身处的可是南宋, 哪里来的现代报纸? 这不是明摆着露馅吗? 他懊恼地闭了闭眼, 心中已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
“诺!小的遵命!”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 那青衣小哥闻言, 竟没有丝毫的疑惑, 反而立刻应了一声, 随即朝着身后跪着的人群吩咐道, “小六,小七, 快去给爷把刚到的邸报拿来!”
邸报? 文一心中一动, 莫非这南宋真有类似报纸的东西? 还没等他细想, 便见跪在青衣小哥身后的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立刻高声应道:“是!” 两人动作迅猛, 如同弹簧一般从地上跃起, 转身便朝着院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回来!” 青衣小哥忽然又是一声厉喝。
那两个已跑到院门口的大汉, 身形骤然顿住, 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紧接着, 又像弹簧一样, 在空中硬生生扭转身体, 再次 大头 朝下, “扑通”一声跪倒在文一面前。 动作之迅速, 身手之矫健, 看得文一暗暗心惊。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青衣小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语气恭敬至极。
文一看着眼前这两个说跪就跪, 说起就起, 行动如风的汉子, 心中惊讶之余, 也隐隐感到一丝异样。 这府邸, 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神秘, 而这个“老爷”的身份, 也绝非寻常。 他定了定神, 故作随意地说道:“ 别忘了给爷多找几样咱们临安当地的小报, 爷…… 爷喜欢!” 他本想说“我喜欢”, 但话到嘴边, 还是及时改成了更符合“老爷”身份的“爷喜欢”。 说完,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文一有点懵。文一这是穿越到了哪儿?是宋代吗?怎么报纸都有了?是清朝吗?他们也没有大辫子啊!“真笨!”张大民通过脑机接口耍聪明,“南宋就有了官办的邸报!”要不是没找到遥控器,文一真想把和机器人连通的脑机接口关掉。
“爷!您这会儿再不出来,小的就要冒死闯进去晋见了!”
跪在地上的青衣小哥抬起头来,挺直了身子,声音颤抖,而且两眼红肿,腮帮子上居然挂着两串子泪珠。不过从他对文一的称谓去掉了“老”字,显然他和文一之间有某种程度的亲近。
“起来说话!什么事儿!”
别的不说,文一虽然不清楚什么事儿让他这么着急落泪,就咱们从小接受的人人平等教育就不能让人家在地上跪半天。
“你们,也都起来吧!地上怪凉的!”
青衣小哥和地上一大片人却无动于衷。看来,文一这位凶神恶煞的老爷过去的威风很大。
“爷,几位将军都来帖子请爷到周老员外府上议事,来人都快把咱门房挤满了。牛将军府的来人最着急,都开始骂骂咧咧了,说咱们如果胆小怕事,那也痛痛快快说句话。咱们府上的人也都嘀嘀咕咕……”
“都嘀咕些什么?”文一虽然莫名其妙,但仍然忍不住八卦。
“嗯嗯……反正不怎么好听!”
“说!”
“就说没想到老爷是这样的人,完全不像战场上勇冠三军的爷!”
“什么什么?说清楚,老爷应该是怎么样的人?怎么就不像以前了?”
“那还用说吗?”
“说,必须说!”
“说就说,反正这样憋屈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别废话,说!”
“就说爷忘了岳元帅对咱们的恩情,就说爷忘了和兄弟们一起发下的誓言,就说爷贪生怕死做了缩头乌龟,就说爷怕了相府那帮乌龟王八蛋,就说大家伙儿都错看了您这样的……嗯嗯……嗯嗯……无耻小人!”
文一即便不知道什么事儿也快被骂的七窍冒烟了。
“那些将军们要找文一商量什么事?”
文一压了压莫名其妙挨骂升起的莫名其妙怒火,竭力缓和自己的口气。
“肯定是那件机密大事啊!”
青衣小哥没好气的回应,显然有破罐子破摔的打算,而且还朝文一翻了一个白眼。
一听到机密大事,文一也觉得严重起来。
“嗯嗯,你们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文一想着既然是机密大事,还是只留下青衣小哥一个人,估计这样他才会说。
“老爷,”
没想到青衣小哥梗着脖子一脸悲怆地看着文一。而其他人也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爷,这些人都是跟着您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弟兄,您不放心他们吗?”
文一接着蒙圈,只好再问。
“说吧,什么机密大事?”k
“老爷?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咱们府上的人上上下下谁不知道?”
文一更加蒙圈,就差直接喊出来:老子刚刚穿越到你们府上一会儿,老子怎么会知道你们那些“机密破事儿”。而且,哪有机密大事闹得满院子人都知道的 ?
“哪儿那么多废话,快说!”文一只能接着声嘶力竭。
“还能有什么机密大事?”青衣小哥悲怆的声音里揉进了一丝愤恨和失望,“就是几位将军联合大伙儿去劫法场呗!”
“劫法场?”文一脑袋嗡的一下子,“去救谁?”
“还能去救谁?”青衣小哥气哼哼地又哭了起来,“当然是俺们岳家军的岳元帅啦!
青衣小哥显然是个火爆脾气,被文一三言两语一激,原本就绷紧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一股脑儿地倾泻了出来。
“俺就说嘛,肯定是那些嚼舌根的王八羔子们胡咧咧!” 狄英猛地站起身,指着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压抑已久的怒火,“一个个背地里嘀嘀咕咕,当着爷的面儿,连个屁都不敢放!说什么爷变了,爷怕了?放他娘的狗屁!”
文一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爆发的青衣小哥,愣了一下。这小哥个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却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浑身充满了爆发力。
“俺狄英跟着老爷出生入死,” 狄英梗着脖子,胸膛挺得老高, “打了那么多仗,哪次不是俺狄英冲在最前面? 那些狗东西,懂个屁!”
文一一喜:这青衣小哥终于透露出来了他自己的名字——狄英。
狄英越说越激动, “俺狄英要是信了那些屁话,俺狄英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 “俺当然不相信那些屁人说的鬼话!爷是什么样的人俺清楚,俺相信爷不会做那样的事。否则,不仅辱没了爷的英名,也辱没了俺们先人狄国老狄司空的名声,更何况俺还是武襄中书令之后!”
狄英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涨红的脸庞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既有委屈,又有愤怒,更多的,似乎是对文一的维护和信任。 他坚定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文一,仿佛要从文一的脸上找到答案,要文一亲口告诉他,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文一差点脱口问狄英:谁是狄国老?谁是狄司空啊?他俩认不认识我是谁啊?作为来自21世纪的科技工作者,当然不会犯这样幼稚的错误。文一准备利用自己搞科研擅长收集科研情报的特点,先把文一所处的境界搞清楚。
文一给狄英下达几个任务:
1、 找报纸,越多越好,特别把今天报纸给拎出来单列。这个工作已经在做,而要今天报纸当然是弄清楚具体年月日。这个文一已经问过狄英,临安城毕竟是南宋首都,这里的报纸可以当天出版;
2、 把文一批阅的公文拿来,这个文一要弄清楚自己的上下级和所管辖的事务;
3、 把文一的官印和任命状拿来,文一要弄清楚自己是谁?什么官?权有多大?为了不让狄英起疑心,这件事只能放在第三位;
4、 把文一和开会几位将军的来往信件和公函拿来,要能清楚他们的身份和习性;
5、 把岳元帅批复的公文、信函、作战命令等一切有关资料拿来,文一要通过这些认识一下自己所崇拜的这位民族英雄。
狄英确实很能干,文一交代的事情很快就办完了,而且话不多,这点文一很欣赏。
文一让狄英把所有的资料都摆放在练功房门口。一是不想让他看到文一穿越回来带的那一堆他肯定会好奇的东西;二是文一自己也不愿意离开文一带过来的这堆东西。
其实就在等狄英的这段时间,文一就已经先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看里面存没存关于宋朝和岳元帅岳家军的资料。可惜,文一硬盘里的1000本书60%都是理工科的科技图书,30%是各类小说(以科幻、名著、战争为主),还有3%是各类心灵鸡汤,历史类书籍占比仅为7%,其中有关宋朝的就更是稀少了。
文一还特意给狄英要了几块大布,文一需要先把穿越带过来的东西盖起来,以免引发他们的好奇。
第一步,文一要翻一下现在的自己所签发来往的各类公文,以及官印和委任状,这是要先明白文一是谁?多大官?干嘛滴?
文一的官印是篆书,文一一时没有看懂。幸好文一的委任状是用行书写在丝绸上的,文一还能看得懂:
敕:右防卸使、岳家军统制徐庆:中户三家之赋,仅活一兵步卒五人之粮,可赡一骑。
告:右防御使、岳家军统领、总领淮南江东军马钱粮、专一报发御前军马文字徐庆奉敕如右。符到奉行。
看来,文一的身份是岳家军一统制,岳元帅帐下一副将,名叫徐庆。
然后,文一用deepseek本地版搜了一下狄国老、狄司空和武襄中书令(虽然不能上网,文一把唐宋两朝的文章和资料合并到一个WPS文档里,然后在文档里搜索关键词),得益于实验室自带的充大容量存储器,即便没有网络deepseek也能工作。很快,ds弄明白狄英说的他引以为傲的先人是谁了:狄国老狄司空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那是大唐名相——狄仁杰!武襄中书令则是北宋名将——狄青!
很快,文一就在狄英送来的报纸里发现了关于徐庆的信息。
因为狄英把刊有徐庆信息的报纸都专门给挑了出来,而且有关报道都用朱笔描红标注。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文一觉得狄英同志很不错、进步空间很大,而且还会很快。毕竟,文一现在就是徐庆,他这个马屁拍的文一很舒服。
狄英送来的报纸分两类:一类是官方的邸报,一类是民间的小报。
邸报,是官方报纸,当然很重要,研究下来上面的消息大概有四种:
1、 皇帝诏令、起居言行和处理朝廷政事的号令、赏罚、书诏、章表、辞见、朝谢、差除、注拟等内容。这是宋朝邸报的常规性内容,目的大概在于向全国臣民树立起勤政爱民的帝王形象;
2、 大部分是由朝廷各个机关呈上的月报。最后经过进奏院(相当于新闻管理机构)的汇总编撰之后,推出的官方报纸。比如负责奖惩律法的刑部,主要上报一些法律实施情况。负责接待外宾的礼部,与掌管军事调动的兵部,都会按照固定的时间段,将所辖部门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呈报给进奏院。
3、 官员升迁和贬黜。邸报也刊登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升迁和贬黜信息,并且详细注明原因。一个名叫文凌风的官员因为替岳元帅不平而被贬为均州知州,《邸报》上写道:“元佑之际,羣凶擅朝。尔游其间,傅会邪说。情通语秘,交昵朋党。夤缘私恩,忝冒近列。久稽显黜,已屈公言,不自省愆,乃敢祈进。其谢少殿,往临小邦。有社有民,尚体恩贷。”
4、 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去世,邸报也刊载。文一在上面就发现,戊戌年腊月的邸报就收录了岳元帅一首诗。当时在外作战的岳元帅得知好友、曾任参知政事的贾仲矩去世的消息后,十分伤心,写了《伤仲矩》一诗悼念。诗曰:壁上时牌催昼夜,案头朝报见存亡。悬车又丧司空相,延阁新薨贾侍郎。陶铸官资经化笔,品题名姓在文场。繐帷一恸无由得,北望黄河泪数行。
5、 邸报上也刊登军事战争情况。如岳家军作战顺昌大捷、韩世忠大军柘皋之战等胜仗,邸报都有介绍。但也很难看到金军进犯,宋军惨败的消息,看来古人也懂得战时信息管控,也是报喜不报忧。
6、 此外,邸报常常刊登的朝廷赈灾、官员奏章、表报战功、河防治水等内容。而且文一还从邸报中发现,南宋的信息时效性并不太差,在临安地区,消息基本是三天内,而地方消息则大体都在十五天内。
总结下来,明显一个感觉:重文轻武,粉饰太平。
如果狄英所说都是真的,那么,文一穿越回来的时代正是金国进犯不断,烽火连天的岁月。可是,如果仅从文一手里的邸报来看,简直可以说那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哪里会找到丝毫狼烟四起的迹象?
文一也在邸报上找到了原因:
邸报载《宋会要》刑二文“其实封文字或事干机密者,不得传报。”这就说明,宋朝已经有专门机构负责信息审查了,而什么事属于机密,则完全由皇帝和进奏院来决定了。当然,这上面最有用的信息是关于文一自己的。
这一看不得了,文一完全就是一个战神在世:
徐庆,相州汤阴人,与岳元帅同乡。他从岳元帅起兵就一直追随左右,为岳家军重要领将。邸报上记载的其战功有:
1、 绍兴元年(1131)平定白波寨叛兵姚达、饶青,升步军副都头;
2、 绍兴二年(1132)讨曹成金伪军,降其众2万,升马军军使;
3、 绍兴三年(1133)平虔、吉盗贼,率本部赴袁州击高聚,升偏将;
4、 绍兴四年(1134)参加收复襄阳六郡战役,与牛皋等攻克随州,斩守将王嵩,又与牛皋战庐州,击败金伪联军。此役大胜,徐庆受封赏最多,升副指挥。而且岳元帅亲自为徐庆等大将请功。宋高宗回复岳元帅的手诏曰:“朕尝闻卿奏,张宪、王贵、徐庆数立战功,深可倚办”,并赐给了徐庆等三将捻金战袍和金束带。(这足以说明徐庆是岳家军排名靠前的虎将,否则不可能连皇帝都亲自赐战袍。)
5、 绍兴十年(1140)随岳元帅北伐,克淮宁府,与张宪取得临颖大捷,升防御使、岳家军统制。
“梆、梆、梆!”
文一正看得津津有味,几乎要将这邸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试图拼凑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轮廓。他仿佛在阅读一本关于另一个人的传记,而这个人,恰恰就是现在的他。 正当他沉浸在“徐庆”的赫赫战功之中,想象着这位战将驰骋沙场、金戈铁马的英姿时,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爷!”
门外随即传来狄英那带着几分颤音,又明显压抑着焦躁的声音。
“什么事儿?” 文一略微皱眉,被打断思路让他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爷,您……您没事吧?” 狄英的声音更显慌张,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话到最后几乎变了调,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我的爷啊!您不能这样不吃饭啊!这都几天了,滴米未进,水也不沾唇,哪有这样练功的?夫人要是怪罪下来,小的这条命可就真要没了!” 狄英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焦急和委屈,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夫人?” 文一听到这两个字,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夫人?我……我穿越过来,还白送了个老婆?” 这个认知像一道晴天霹雳,在他脑海中炸开,震得他头晕目眩,一时之间完全懵了。二十一世纪的单身贵族,一觉醒来,不仅成了古代将军,还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夫人”?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像一团乱麻堵在脑子里,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爷,我的好爷!” 门外狄英的声音更加急促,几乎带着哀求,敲门声也一下比一下重,一声比一声慌乱。“几位将军又派人来了!这次来的阵仗更大了,说是务必要见到您!门房那边都要闹翻天了,小的听到外面吵嚷得厉害,好像……好像已经动上手了!” 狄英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连带着敲门声也变得如同擂鼓般急促而慌乱。
文一的大脑一片混乱, “夫人”两个字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又被门外的吵闹声拉回了现实。他皱紧眉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军?闹翻天?动上手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把“夫人”的事情放到一边,现在更紧迫的是门外的情况。 他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是啊,夫人还问呢。”这狄英像会变脸,马上又换了一张笑脸。
“问什么?”
“问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婚礼?谁的?"
"爷怎么这个都忘了?当然是爷您的了?夫人要给爷纳妾啊!”狄英又换了一张惊疑的脸。
“我的?纳妾?娶谁?”这回是文一变了脸。
“娶谁?夫人没说,只让准备婚礼。”
文一的脸彻底懵逼。
文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这个21世纪未婚青年在南宋已经结了婚。
夜幕缓缓垂落,为天地披上了一层深蓝色的纱幔。文一与狄英各自换下了白日的习武劲装,狄英特意为文一挑选了一件深色布袍,样式朴素却显得身形挺拔,而他自己则是一身利落的褐色劲装,行动起来方便快捷。两人一前一后,悄然避开前院的喧闹,从后门而出。
门外,一辆四面遮得严严实实的大蓬马车早已静候多时。车身通体黑色,不带任何装饰,沉稳而低调,唯有车辕上悬挂的一盏风灯,在夜色中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眨动的眼睛。车夫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见两人出来,只是微微颔首,便掀开车帘,示意他们上车。
文一率先钻入车厢,狄英紧随其后。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坐上去颇为舒适。狄英细心地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这才轻声说道:“爷,周老员外府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文一微微点头,目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望向外面模糊的夜色。他能感受到狄英和府上众人对这次会面的期盼,心中也明白此行的重要性。
“你说,除了周老员外之外,还会有哪些人在周老员外家?”
文一像提问狄英一样。其实文一能感觉到狄英和文一同处一车的紧张、激动和自豪。想来即便以前他和徐庆有过同行,因为是武将也一定是骑马随行,不可能和徐庆同乘一车。
“爷,谁会来我觉得不太重要,谁不来才非常重要!”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不来的极有可能参与了对岳元帅的诬陷!”
狄英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气得脸红脖子粗。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文将军嘛!您这是又从哪个窑子…咳咳,会场,开完会回来了?”
文一刚踏进将军府二门,张大民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郭德纲式腔调便钻入了他的耳朵。这AI机器人,贫嘴的毛病真是改不了。
“我不是一直连着脑机接口么?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文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脚步却丝毫未停,径直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知道是知道,可这出了周员外府,信号就断断续续的,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张大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爷,您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我这边数据都卡成PPT了!”
文一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信号不好?不可能啊,我这脑机接口可是军用级别的,抗干扰能力一流。”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后脑勺的接口位置,那里隐约有一块儿小米大小的疙瘩。
“一流个屁!你走了不到一分钟就没动静了,也难怪,毕竟这大宋朝连个电都没有,就别指望什么WIFI了?”张大民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文一心中一动,电?是啊,没电这张大民不就不唠叨了吗?
“遥控器在哪儿?我手动调一下接收频率。”文一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书房。
“遥控器?我的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开完会,您随手就扔在A2办公桌C3抽屉里了!和您那双一个星期没洗的臭袜子,并排躺着呢!”张大民毫不客气地揭着文一的短。
文一嘴角抽搐了一下,这AI机器人,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连嘲讽技能都点满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C3抽屉,果然,遥控器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旁边,是他自己都有些嫌弃的袜子。
顾不上袜子散发出的微妙气味,文一拿起遥控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关闭脑机接口的按钮。瞬间,耳边张大民的声音消失了,世界清静了不少。
“呼……”文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救岳元帅的事情迫在眉睫,他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来思考对策。与其被张大民那贫嘴的风格干扰思路,还不如暂时断开连接,独自冷静一下。
没有AI人工智能的辅助,他文一,一样可以力挽狂澜!他坚信这一点。
“事办妥了?”
文一压低声音,将狄英唤至停在府门外的篷车之中,隔绝外界耳目,方才开口询问。
“妥了。”狄英简洁应道。
“细说。”文一语气沉稳,目光却带着一丝急切。
狄英会意,立刻禀报道:“公子出门后,确如您所料,尾随了两人。是皇城司的察子,现在还在暗处跟着。”
文一心中一凛,徐庆府一事,朝廷果然有所动作,派人盯梢也在情理之中。“身份可确定了?”他追问道。
“千真万确!”狄英语气肯定,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属下已查明他们的底细。”
“如何查明的?”文一略感好奇,狄英行事果决,想必又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狄英压低声音,略带神秘地一笑,道:“公子,属下安排了些许……美人计。”
文一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挑选了两位勾栏里姿色上乘的姑娘,略施小计,便引得那两个察子上钩。”狄英顿了顿,继续道,“这两人果然经不住温柔乡的诱惑,色迷心窍,很快便对姑娘们推心置腹,毫无保留。他们商议着轮班盯梢,一人值守,一人便可寻欢作乐。”
文一嘴角微微抽动,这狄英,真是什么法子都敢用。不过,效果倒是不错。“然后呢?”他继续问道。
“然后,属下让姑娘们使了些手段,验了他们的身。”狄英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皇城司的察子,果然非同一般,为了便于隐匿身份,不在面部刺字,而是在……大腿内侧刺有标记。两位姑娘眼力甚好,一眼便认出了皇城司的暗记。”
文一听罢,不禁莞尔,狄英这招“美人计”,看似有些不正经,却出奇制胜,高效快捷。他忍不住赞许道:“干得漂亮!”
狄英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能得文一夸赞,他心中自然十分受用。他挺直了腰板,继续道:“公子,属下已命人盯紧那两个察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文一点点头,心中对狄英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有狄英在身边,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很好,接下来,盯紧他们,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文一叮嘱道,他还需要利用这两个尾巴,反向传递一些信息,迷惑朝廷的视线。
【注:南宋的特务机构叫皇城司,密探叫“察子”,都是有着正规编制的士兵,要真想调查出隐秘,就不可能如电影中锦衣卫穿着飞鱼服招摇过市,而是要“变服觇逻”,穿便衣隐藏身份秘密侦查。可宋代的士兵又称“黥卒”,都是要在脸上或者手臂上刺字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并展示部队番号,这样一来即使穿便服也会被人认出。皇城司的士兵便有了特殊优待,在“髀间雕青”,即在大腿上刺字,可放心地身着便服进行秘密活动。察子的工作有着严格要求,不但有“每日差入内探及抄札班次姓名”的考勤制度,而且要求其所探之事力求广泛详细,不厌繁琐。哪怕无关紧要,也要禀报,如果一连十天没有收获,可就要“若十日不探到事,即决杖”了。察子的主管官员叫“勾当官”, “勾当”一词在古文中本无贬义,是主管、料理的意思,“勾当皇城司”也就是皇城司主管。可今人理解的勾当,便是不光明正大的事情,而这正与皇城司的职责相匹配。】
“第二件呢?”文一翻看着名单,周员外府邸,今晚果然是济济一堂。
“这是今晚赴宴人员的名册,都在这儿了。”狄英递上一份更厚的文书,封面上写着“周府夜宴宾客名录及家将言谈辑录”。“小的还让人混在家将堆里,套了些话,重点都记在这后面了。”他指了指名册后厚厚一叠纸张。
文一接过,快速浏览着名录,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心中飞速盘算着各自的背景和立场。狄英办事果然周到,不仅弄来了名单,还附带了家将们的谈话记录,这可比单纯的名录更有价值。“他们都聊了些什么?”文一抬眼问道。
“小的让小五他们几个,专门挑了些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活络的家将下手。酒过三巡,就开始旁敲侧击,聊些京城最近的传闻,朝廷动向之类的。”狄英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自己的安排颇为得意。“果不其然,这些家将们,平日里憋得也狠了,有了酒意,话匣子就打开了。”
文一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后面的记录,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言语,有些语句粗俗,有些则带着几分试探和抱怨。狄英还细心地用红笔在一些名字旁边做了标记,显得格外醒目。
“有意思……”文一低声念叨着,目光停留在几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上,“这些是?”
“爷,这些就是小的说的,态度有些摇摆不定的。”狄英解释道,“小的听家将们言语间透露,他们背后的主子,似乎都察觉到最近风声鹤唳,朝廷的目光,已经盯上了他们这群武将。”
“盯上了?”文一眉梢微挑,这倒在他的预料之中,徐庆府的事情,朝廷不可能毫无反应。“他们怎么知道被盯上了?”
狄英压低声音,神秘一笑,“这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皇城司的那些察子,虽然自诩隐秘,但真要论起藏匿行踪,跟咱们比,还是差了些火候。小的手底下的人,早就注意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了。”
文一心中了然,狄英手下能人异士众多,眼线遍布京城,察觉到皇城司的动静并不奇怪。他继续追问道:“具体说说,这些被标记的人,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就判断他们态度摇摆了?”
狄英凑近了些,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就说这位张将军家的家将,酒后抱怨,说最近府里气氛压抑,老爷子每日唉声叹气,饭量都少了。还说,以前逢年过节,宫里总有些赏赐下来,今年却冷冷清清,什么动静都没有。言语间,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又指向另一个名字,“还有这位李都统家的家将,更是直接,说他们老爷最近闭门谢客,连往日里最喜欢的斗蛐蛐都懒得去了,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是要‘静思己过’。小的琢磨着,这‘静思己过’,怕是另有深意啊。”
文一听着狄英的汇报,嘴角微微勾起,这些武将们,果然并非铁板一块。朝廷的敲打,已经开始让他们感到不安,甚至动摇了他们的决心。这正是他所需要的机会。
“很好。”文一合上名册,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狄英,你做得不错。这些信息,很有用。”
狄英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能得到文一的肯定,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嘉奖。“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做?”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已经隐隐感觉到,文一心中定然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第三件!”
“您吩咐让小的调查那些该来而没有来的将军的情况,小的让小三小四去办了。他俩应该明天天亮前能回来。
文一很满意狄英的执行力,这要是他在文一的项目组,文一会立刻提升他做自己的副组长,专门协调收集技术情报和给各种自己特讨厌的行政部门打交道,以及找最难说话的财务部门要钱。
“爷,你手腕上是什么东西?”
狄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奇,目光直直地盯着文一的左手腕。文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袖口不知何时滑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华为智能手表。篷车内光线昏暗,智能手表幽蓝色的屏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屏幕上时间数字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没什么!”文一立刻意识到不妙,飞快地把手缩回来,衣袖重新遮住了手表。
“怎么会发光?”狄英的好奇心完全被点燃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要不是对文一的身份有着深深的敬畏,他恐怕早就扑上来,非要仔细研究一下这件会发光的奇物。
“爷,就让我再看一眼吧!真的太神奇了,也太好看了!”狄英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像一个眼巴巴望着心爱玩具的孩子。
“不能看!一看就不灵了!”文一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怎么会不灵了?”狄英追问道,依然不死心。
“这是得道高僧赠予我的神符!”文一语气严肃起来,“关乎天机,不可泄露!”
“既然都已经被小的看到了,就再让小的看仔细一点呗!”狄英还是锲而不舍,在他看来,已经“泄露天机”了,再看一眼又有什么关系?
“事关解救岳元帅的大计能否成功,岂能让你随便观看?”文一故意提高了声音,搬出了“岳元帅”这块招牌来唬他。
狄英一听“岳元帅”三个字,立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立正站好,刚刚还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眼睛也立刻闭了起来,嘴巴更是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仿佛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泄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耽误了解救岳元帅的千秋大业。
看着狄英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文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故作神秘地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记住,今日所见,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小五他们,知道吗?”
狄英闭着眼睛,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文一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狄英,平日里看着精明能干,关键时刻却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也正是他这份天真和忠诚,才更让人觉得可靠。
“行了,睁开眼睛吧。”文一缓和了语气,“也不是什么真的神符,不过是一些……特殊的小玩意儿罢了,你就当没看见就是了。”
狄英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他偷偷瞄了一眼文一的袖口,似乎还在猜测那“神符”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经过文一刚才一番煞有介事的唬弄,他显然不敢再多问,只是把这份好奇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文一看着狄英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暗笑,这误会倒是歪打正着,省了他不少解释的功夫。在这个时代,科技感十足的智能手表,确实很难解释清楚,不如就让狄英把它当成是什么神秘的物件,反而更能增加几分神秘感,也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爷!”
文一搭着狄英的手,脚刚踏到马车夫摆好的马凳上更准备下车,挑着车帘儿的狄英突然把嘴凑到文一的耳边,低声说:
“爷,刚刚老二禀报,韩世忠元帅的夫人梁红玉已经在咱府上等候您多时了!”
一声鼙鼓震高樯,十万雄兵战大江。
站在文一面前的梁红玉竟然是个纤弱女子摸样,这很出乎文一的意料。
只见她站立在院门口门廊下,上身大袖长衣、一袭百褶长裙、身披退红斗篷,亭亭玉立,若不是身后两名戎装女将站立两旁,很难想象这就是历史上擂鼓战金山、退却金兵十万的巾帼女英雄。
“见过杨国夫人!”
狄英大概见文一愣在那里有点尴尬,走上一步纳头就拜。文一经过邸报的学习也知道宋代官场多喜欢称呼皇帝册封下来的封号。这杨国夫人肯定是高宗皇帝赏赐的封号。
“徐庆兄弟看来是生我气了!”
韩夫人见文一直勾勾地盯着她非但没生气,反而略带歉意地一笑。
“怎么见嫂子不打招呼!”
“见过杨国夫人!”
文一照着葫芦画瓢,学着狄英的样子唱一肥揖。
“确实在生气啊!都不叫嫂子啦!”
梁夫人皱起了眉头,有点嗔怪地看着文一。
“嫂子知道你刚从周老员外那里回来,我和你韩大哥原来是要去的,可后来我们一琢磨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们做完了再和众兄弟商议不迟。”
听韩夫人的话外音,她显然认为文一在责怪她和韩元帅没有参加周员外府的会议。
“嫂子!”
不知为什么,文一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头脑一热,嫂子两个字脱口而出。
“您来这里很危险!我们这里和周员外府都被皇城司盯上了!”
“没关系!我们不怕!”
杨国夫人梁红玉头颅一昂,一脸的不屑。
“我和你韩大哥刚从秦桧那里回来,明人不做暗事,我还巴不得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呢!”
“您从哪里来?”
“从秦桧府上过来啊!我和你韩大哥刚去找他理论去了!”
文一请韩元帅夫人梁红玉到客厅分主宾落座,狄英张罗着上茶。
“气死我了!”
梁红玉接过狄英端上来的茶水一口没喝,而是重重地把茶杯往八仙桌上一墩,引的茶汤四溅。
“怎么了?嫂子?”
说实话文一被这位韩元帅夫人吓了一跳。
“都说这奸相秦桧不是东西,没想到他老婆更不是个东西!”
原来,韩世忠元帅伉俪原想到秦桧府替岳飞岳元帅求情。俩人明确分工,梁红玉拉着秦桧老婆王氏拉家常套近乎营造和谐气氛,韩元帅历数岳元帅功绩及对朝廷稳定的重要性,特别是稳定岳家军士卒军心的重要性,更何况宋金两国已经签订议和协议,岳飞已经不能阻扰,为什么非要定死罪呢?显然秦桧已经有点松动,准备让韩元帅去大理寺诏狱去见岳元帅商议,只要岳元帅不阻扰已经签订的议和协议生效,他可以奏请高宗皇帝从轻发落。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过一句正经话的王氏那娘们儿突然开口说:‘缚虎容易纵虎难’。那秦桧立刻变了脸。你韩大哥说即便按照现在的证据也只能说岳元帅部下张宪涉嫌谋反,怎能连累岳元帅?你猜这奸相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文一气得牙龈都快出血了。
“那秦桧答:‘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一句莫须有,或许、也许、可能、大概就能将岳元帅定罪?”文一这时候觉得自己头发都要全部竖起来了。
“是啊,你韩大哥当时也大喊:‘秦相,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徐庆兄弟!”
梁红玉没理会文一的唏嘘不已,而是口气一变。
“你韩大哥和我都被缴掉了兵权,现在距离京都最近的就是你的部队了。咱废话就不多说了,你韩大哥让我给你交待三句话!”
“嫂子请讲!”
“第一句,务必保护好自己、调度好部队!”
“嗯!请韩大哥嫂夫人放心!”
“第二句,我们俩会暗中将韩家军可靠的嫡系召集过来听兄弟你调遣!”
“感谢大哥大嫂信任!”
“第三句话,一定要想办法捉住秦桧这贱贼,否则,岳元帅性命难保!”
文一向韩元帅夫人深鞠一躬:
“英雄所见略同!”
“徐庆兄弟,”
梁红玉和她身后的两名女将翻身上马准备离开。文一回头看一眼自己坐的那辆四面遮掩的密不透风的马车,脸上微微发烫。
“再嘱咐一句话!”
“嫂子吩咐!”
“别亏待我妹妹!”
“您妹妹?”
文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叻好叻,是我们防御使、岳家军统制徐庆大将军的夫人。尊夫人让我给您捎句话,她在我那儿挺好的,在憋着劲帮你办大事儿呢,啥时候办完事儿啥时候回家!让你好好办你的差事儿,别惦挂她!”
梁红玉和她的女将们绝尘而去。
文一愣怔在原地半天缓不过来神:本人,21世纪中国顶尖科研机构分子生物博士,27岁,未婚未育,童子鸡一枚。难道穿越到南宋已经已婚?不会妻妾成群孩子一堆吧?这是该欢喜呢?还是该欢喜呢?
“爷,下命令吧!咱们怎么干?”
送走梁红玉,文一刚走进院子里,狄英和十几个家将就跟在文一后面来到了练功房紧闭的房门前。
“去去去!都回去睡觉去!”
文一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老子刚穿越到你们大宋朝,都没消停一会儿,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就被搅和进这么大一件事情里了。而且就是因为部队驻扎最近,现在成了岳家将、韩家将、秦桧、皇帝老儿眼中举足轻重的关键力量了。这怎能不让人头疼?
干?老子当然想干,干掉那大奸贼秦桧,救出那民族英雄岳飞,老子肯定也能成为历史大英雄!可哪有那么简单?文一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去杀奸贼清君侧?文一连自己部队多少人有多远都不知道,怎么调兵打仗?而且自己一个学分子生物学的博士,懂冷兵器时代排兵布阵攻城略地吗?再者说,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即便有能力实现这些,就能改变历史进程吗?这不是就违背科学规律了吗?
“滚滚滚!都滚回去!没看见爷累坏了!让爷好好休息休息,用得着你们了,爷自会吩咐!”
狄英就没文一那么客气了,连推带骂把众人赶出了院子。
“狄英”
文一疲惫地招呼狄英。
“在呢,爷!”
“打今儿个起,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到这个院子里!”
“得令!……包括我吗?爷?”
狄英嬉皮笑脸凑过来。
“尤其是你!”
文一俩眼一瞪,狄英脸色一正,两腿一蹬,一个飞跃出了院门。
“身手不错!”文一脱口赞道。
“谢谢爷夸奖!”
飞回来的声音听得出狄英很高兴。
等院子安静下来,文一才缓缓推开练功房大门,里面黑咕隆咚漆黑一片,在院落灯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文一用大布蒙着的那堆文一从21世纪带过来的东西。
“停电了!”
这是文一的第一反应,然后就猛拍了一下自己额头。
“咋忘了?这是宋朝!”
“狄英!”
“到!爷吩咐!”
狄英又是一个飞身从院门外窜了回来,落地还没一点动静。这院落的四角挑着四盏灯笼,给这个院子照明足够,否则也不会让文一产生还在21世纪的错觉。
“去拿几支蜡烛过来!”
“小六小七,两根蜡烛、一盏气死风马灯、一个照路的手提灯笼、还有火镰子,给爷拿过来!”
这回狄英没有飞出去,而是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得令!”
外面两个声音由近而远向远方飘去。
“爷,用不用进屋给您点好?”
“怎么,刚下的命令就忘了?”
“那哪敢!小六小七,拿了东西都给我在院门外候着,不准进来!”
“得令!”
小六小七的声音正由远而近飘过来。
“爷今晚睡这里吗?要不要给您准备床榻被褥?”
“哪那么多废话!忘了我的命令?”
狄英又蝙蝠一样飞走了。
文一就喜欢狄英这样的下属,你给他交代的任务,他总能给你120%地完成。而且,很善于猜测领导意图。这样的同志,怎么能不进步呢?进步的步伐怎么能不快呢?
等四下再回归平静,文一毫无睡意。文一必须抓紧时间消化吸收这一天的巨量信息,想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暂时不想和AI张大民进行脑机对话,让他帮自己捋一下信息。他觉得要珍惜现在实验室宝贵的应急电量,在他想出用实验室自备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系统怎样隐人儿目地投入运营之前,他还是想让AI留足电量,以备不时之需。
“不能再让狄英这小子打扰我了,特别是这小子来无影去无踪,轻功实在了得!”
文一喃喃自语着走向房门,准备用顶门杠把房门顶紧。
顶门杠死沉死沉,文一盯着顶门杠端详一会儿,突然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狄英!你小子快过来,救岳元帅爷有主意了!”
晴天霹雳喜当爹,这大概是所有穿越者都不喜欢的事情。
“爷,您屋子里怎么堆了了这么多东西?我叫小的们收拾一下呗!”狄英一进屋,眼珠子就没闲着,滴溜溜地四处打量。昏暗的光线下,练功房里除了角落里那堆被粗布严严实实遮盖起来的“不明物体”外,几乎空空荡荡,更显得那堆东西突兀而神秘。狄英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他凑近几步,又放慢脚步,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秘密似的,小心翼翼地绕着那堆东西转了两圈。
文一正沉浸在刚才的灵光一闪中,骤然听到狄英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狄英,见这小子正一脸疑惑地盯着那堆“宝贝”,心中不由得一紧。这些东西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绝不能轻易示人。他定了定神,确认粗布遮盖得严严实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狄英见文一没有立刻回答,还以为自己唐突了,连忙解释道:“小的就是看爷这里有些杂乱,想着收拾收拾,也好让爷住得舒坦些。”说着,还憨厚地挠了挠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文一看着狄英那副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谄媚的样子,心中原本的紧张感反而消散了不少。狄英这小子,虽然有时候跳脱了些,但心思倒也单纯,对自己也确实是忠心耿耿。他摆了摆手,语气放缓了些:“不用了,这些东西我有用,你别乱动就是。”
“有用?”狄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奇心简直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忍不住又朝那堆东西靠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问道:“爷,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宝贝啊?看您这么宝贝的样子,肯定价值连城吧?”
文一被狄英那副探头探脑的样子逗乐了,故意板起脸,佯装严肃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狄英一听这话,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挺直了腰板,正色道:“小的明白!爷放心,小的绝对守口如瓶,绝不打听不该打听的!”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文一看着狄英那副认真的样子,知道再说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也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些……嗯……一些我从别处带来的稀罕玩意儿。你没见过,也不必多问。”
“稀罕玩意儿?”狄英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虽然文一没明说是什么,但这“稀罕玩意儿”四个字已经足以让他浮想联翩了。他忍不住又看了那堆东西几眼,心中猜测着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文一见狄英还是不死心,索性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对了,狄英,你刚才说要给我收拾屋子?也好,你帮我把那边的桌子擦干净,再把椅子也搬过来。”说着,他指了指练功房角落里一张蒙尘的桌子和几把落满灰尘的椅子。
狄英一听文一吩咐了任务,立刻来了精神,之前的疑惑和好奇瞬间被抛到了脑后。他麻利地应了一声“得嘞!”,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忙活起来。他先是跑去外面打了盆清水,又拿了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桌子和椅子。动作麻利而细致,看得出来是个干活的好手。
文一看着狄英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暖意。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勤快能干的下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走到桌边,看着狄英擦拭过的桌面,果然焕然一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以后别让人来我这里打扫,毛手毛脚的,我这些东西金贵!”
“那我来吧!”
“去去去,你就不毛糙了?”
“爷,这么多年了,我毛糙过吗?”
狄青好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脸委屈。
文一还真不好意思怼他了,难道文一能告诉他,这件事儿文一最怕他不毛糙吗?
“狄英,我问你。”
“呃!”
狄英虽然马上恢复了脸上表情,但口气里依然非常委屈。
“我这些东西你见到怎样进来的吗?”
“没有啊?”
狄英的口气从委屈切换成了好奇。
“我还奇怪呢?爷,您是怎么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把这么多东西弄进来的?”
“一点动静也没有?”
其实文一也很好奇。
“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爷,您不会是请的变戏法的吧?”
文一很失望,这完全违背物理定律啊。按说,最少应该电闪雷鸣什么的。想想不禁自己都笑了,电闪雷鸣应该是神话小说的情节,咱这是穿越啊!
“爷,您怎么笑了?不是变戏法的?”
“对对对,就是变戏法的!所以才不能让你看嘛!”
文一打着哈哈,看着狄英信以为真地点着头,觉得骗这实诚孩子真是不应该。
“爷,您现在真奇怪,跟换了个人似的!”
狄英紧盯着文一的眼睛,仿佛要研究出来什么秘密。
“有什么奇怪?”
文一心里没底,心跳有点加快,脸皮有点发热,脑子开始旋转。
“爷,您这么长时间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有!”
狄英小心翼翼地看着文一。
“这有什么奇怪?”
文一这个21世纪的青年博士怎么会脏话连篇?
“爷,您不骂人,小的们都不踏实!”
狄英更加小心翼翼。
“以后你们听不到爷骂人了!”
文一用温柔的目光望向狄英。
“爷,是小的们冒犯您了?”
狄英的小心翼翼又加上了一丝担心。
“是我为了救岳元帅祈了愿、发了誓!”
文一发现只要涉及到救岳元帅,比说什么都很好使。
“爷!那我以后也不骂小六小七他们了!”
果然,这一招儿非常管用,只是便宜了小六小七。
文一在心里暗笑。
“爷,您说您有主意救岳元帅了?”
突然感觉狄英有点话痨,大概是文一不骂人的承诺给他壮了胆。
“嗯!”
“爷,您吩咐!小的们赴汤蹈火!”
狄英像吃了兴奋剂。
“你不觉得胡师爷的计划里有一个大漏洞?”
文一准备给他降降温。
“胡师爷?”
狄英有点迷糊。
“就那个白袍书生!”
文一有点不耐烦。
“爷,您真会给人起浑号!人家是胡忠郎,岳帅的掌印文书。”
狄英嘿嘿发笑,估计没听说过师爷这个词。
“好好好,就那个胡胡胡!你说说他的计划有什么漏洞没有?”
文一赶快打岔,文一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宋代的官职名称,文一只知道他们研究院有院长和总设计师还有项目组组长。文一总是记不住白袍书生的官阶,脑子里全是自己认知里的师爷。
“没觉得有什么漏洞啊!”
狄英还是不解。
“想想!”
文一开始卖关子。
“明里,我们联合各路大军给朝廷施压,让朝廷有所顾忌;暗里,我们设埋伏绑架秦桧,让朝廷投鼠忌器;防意外,我们布暗线打入大理寺内部随时了解案情进展;最不济,我们劫法场来个鱼死网破!胡忠郎这计划小的觉得天衣无缝啊!”
狄英掰着手指头在思考。
“哼!天衣无缝?”
文一鼻子里哼了一声。
“嗯呐!”
狄英用鼻腔回应一声。
“都鱼死网破了还叫天衣无缝?”
文一不屑地撇了一下嘴。
狄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显然让他这个执行能力强的下属去思考这个决策层、参谋层的问题,有点勉为其难。
“就不想想,即便冲进法场救上岳元帅,难道就能冲出十万禁林军的重重包围?好,就算我们拼死能突出来,那么怎么能保证岳元帅毫发无损?否则,我们搭进去再多的性命又有什么价值?”
“那……那爷的主意是什么?”
狄英几乎陷入绝望地看着文一,仿佛文一是濒死者的救命稻草一般。
“狄英,爷需要你帮爷找些人来!”
“调哪些咱们的部队过来?我连夜安排!”
“不能动咱们的人!”
“为什么?”
“你不想想,这么大动静,别说韩世忠、牛皋这些人了,就连周老员外这些人都知道咱们部队距离京城最近,秦桧和朝廷会想不到?会不提防咱们?还会给我们机会调动部队?我们这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打草惊蛇,进而引火烧身。那才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后人泪满襟!”
狄英的表情又一次陷入了绝望。
“爷,您别急我了!快说说找什么人?”狄英催促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和不解。
“给爷找三十个木匠。”文一缓缓说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啊?”狄英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救岳元帅,找木匠?这是什么逻辑?
“还有十个铁匠。”文一继续补充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十个烧炭翁。”
“爷?”狄英彻底懵了,这些人和救岳元帅有什么关系?他脑子里飞速运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焊铜锅的工匠有没有?来一打?”
“一打?”狄英重复了一遍,更糊涂了,铜匠?救人要铜匠做什么?
“就是十二个!还有焊锡炉的工匠,要半打!”
“六个?”狄英机械地跟着重复,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对!有没有做牛筋和麻绳的?”文一耐心地解释着,仿佛生怕狄英听不明白。
“有有有,咱兵营没有,康裕坊那一带绝对能找到!”狄英下意识地回答,多年的经验让他迅速反应过来哪里可以找到这些工匠。
“做烟花爆竹的有没有?”
“肯定有啊!招贤坊要多少有多少!”狄英肯定地回答,京城繁华,各行各业的工匠应有尽有。
“那就来三十个!”文一拍板决定。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狄英立刻应承下来,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服从命令,但随即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不过,爷,您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把这府里府外重新装修一番!”文一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这真的是一个普通的装修计划。
“装修?“狄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显然这21世纪的词汇他听不懂。
“就是彻底捯饬捯饬!”文一笑着补充道,语气轻松,与狄英的焦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爷什么时候要?”狄英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决定先搞清楚时间。
“现在!”文一毫不犹豫地回答。
“啊?那什么时候着手准备救岳元帅?”狄英彻底急了,装修房子和救岳元帅,这完全是两码事啊!
“也是现在啊!”文一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准备什么?”狄英指着刚才文一说的一连串工匠名字,“就是刚才那些啊?”
“对呀!”文一肯定地点点头。
“那不是捯饬房子的吗?那些不是木匠铁匠烟火匠吗?”狄英语速飞快,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对呀!我们就要靠他们救出岳元帅,还要让岳元帅毫发无伤!”文一再次强调,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就凭这些臭工匠?”狄英脱口而出,一脸的不屑,这些手艺人能顶什么用?战场上拼杀靠的是刀枪剑戟,是千军万马,不是这些敲敲打打的匠人。
“你不懂,这是高科技!”文一神秘一笑,抛出了一个狄英从未听过的词汇。
“高科技?啥是高科技?”狄英一脸迷茫,彻底找不着北,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文一,试图从文一的表情中找到答案,但是文一脸上只有意味深长的笑容。
“还有!”
“爷吩咐!”
“再找50个会画画的画师!”
“画人像还是画山水?”
“无所谓,能按意思画出图来就行!”
狄英已经不再试图弄明白文一的意图,而是在考虑怎么落实了。
“爷什么时候要?”
“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打了四更!”
“下午五点行不?”
“五点?”
狄英一脸眯瞪。
“就是天黑前!”
“爷,您最近说话老奇怪了,好多话俺都听不懂!”
“这有啥好奇怪的!爷累了,容易说胡话!”
“爷!……您可要保重身体,咱一大家子还有岳元帅可全靠您了!”
狄英声音哽咽,很真诚。
“嗯!对了,咱这一大家子现在怎么样?”
文一灵机一动 ,顺杆爬上去摸摸全家情况。
“除了夫人不在家,其他都挺好的!有小的我呢,爷放心!”
“夫人不在家,你肯定累坏了。小少爷和少奶奶不调皮吧?”
“小少爷和少奶奶?”
狄英一愣。
“咱家院子里没孩子?”
文一急忙追问。
“爷,您是说老四家那俩倒霉孩子?他们也配叫少爷少奶奶?特别那倒霉小子,淘气得很,前儿个还用弹弓子打树上老鸹窝呢!老四怕影响你练功,让他媳妇儿领着俩孩子回乡下了。那孩子临走还念着您的好呢!说那弹弓子就是您送的,怎么就不让打鸟了呢?”
“孩子哭了吗?”
文一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最少自己没有“喜当爹”。
“咋会不哭咧,要不是他娘死命捂着嘴,估计能把天哭塌了吵醒您!”
“爷,好歹您得歇会儿!”
“我不困,你去歇着吧!”
“那不行,这次您就是杀了我也不走了。您不睡小的也不睡!”
说着话,狄英还就真一屁股坐地上了。
“行行行,反正这会儿睡不着,你就陪爷唠会儿磕!”
“得嘞,爷!”
狄英很高兴,把屁股又往文一这里挪了挪。
“你说,是爷对你好还是夫人对你好?”
“都好!”
狄英一脸憨笑,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
“说实话!”
“说实话也是都好!”
“那老实说,夫人背后说没说过爷坏话?”
“夫人没说过,小若姑娘倒说过!”
文一的脑袋嗡一下大了好几圈。
小若姑娘又是谁?
文一自己那个夫人还没弄清楚姓甚名谁,怎么又出来一个小若姑娘?
“你也不管管小若姑娘?”
文一尽量顺着狄英的话头儿往下引。
“小的管她?爷也太抬举小的了!”
“这么嚣张?”
“自从小若姑娘随着夫人嫁过来,哪一天不嚣张?”
看来这小若姑娘是个陪嫁丫鬟。
“你这一身好武艺还怕她?”
“唉!没办法,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第一次见到狄英面有难色。这么彪悍一丫头?文一对这个小若姑娘产生了好奇。
“夫人出门就没捎什么信回来?”
文一接着套狄英。
“没有!”
狄英的回答有点太快了。
“什么信儿都没有?”
文一两眼一瞪。
“嗯……夫人不让告诉你!”
“不是有什么危险吧?”
文一假装很着急。
“回娘家有啥危险?更何况还是元帅府,还有梁夫人!”
看来,文一娶的是梁红玉的妹妹,怪不得陪嫁丫鬟都那么霸道。那自己那夫人、元帅夫人的妹妹,岂不是更加霸道、凶悍?
文一心里机龄打了一个冷颤。
“爷,您最近可是有点奇怪?”
“怎么了?”
“爷,过去这些报纸送过来您都不看!”
狄英指着地上那堆已经被文一翻得乱七八糟的邸报。
“这不是要关注一下岳元帅的案子吗?”
“岳元帅的案子他们肯定不敢说的!爷,小报您还没看?”
狄英送过来小报还捆扎的整整齐齐。
“还没来得及看呢?”
“那……还是看看吧!”
狄英一脸坏笑地看着文一。
和邸报不同,南宋的小报全是私人自制,门类五花八门。毫不夸张地说,小报就是私人捕风捉影的营地,所谓“内幕消息”的炮制场和博人眼球的标题党。
小报刊登的内容千奇百怪,且也和朝局有关:比如一些是北方军民抗击金兵的消息,包括主战派官员反对议和的奏疏等等。当然更多的是市井传闻、八卦家常和文人轶事。比如临安城内的商业税要提高,或者禁军人数相较于往年又要有所提升等等内容。
文一重点翻了近期的小报,终于发现让狄英坏笑的文章,也发现了狄英坏笑的原因。
《徐府纳妾约》
吾为统制妻,吾君岳家将;
出则抗金兵,入则理四方。
举案并齐眉,膝下憾无郎;
护国缺甲丁,铭旌少仪仗。
汝若贤淑女,与我共帷帐;
勿争正与侧,女英并娥皇,
了君后顾忧,策马战疆场。
这应该是中国最早的报纸征婚广告了吧?而且还是自己妻子在帮自己这个丈夫纳妾。
不知为何,虽然文一从未谋面这位天降“夫人”,仅仅凭着这张“替夫纳妾”的征婚启事,就已然感到这位夫人绝非寻常女子。
这可是南宋啊! 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 她竟能如此大胆!如此坦荡!如此豁达!
文一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报纸边缘,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几行字,越琢磨越觉得有趣。 他想象着,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才能在报纸上刊登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纳妾启事?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更是一种对世俗礼教的全然无视,以及对自身地位和婚姻关系的绝对自信。
“爷,” 狄英凑近了些, “您说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文一抬眼看了狄英一眼, 嘴角微微上扬, “你觉得呢?”
狄英挠了挠头, 憨笑道:“小的哪里知道夫人的心思, 不过…… 小的觉得夫人真是…… 真是特别!” 他想了半天, 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特别?” 文一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确实特别。 这份魄力, 这份气度, 恐怕当世女子无人能及。” 他顿了顿, 又自言自语般说道, “哪个男人遇到这样的女人能不被震住? 哪个男人能不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不禁有些好奇, 自己的这位“夫人”, 究竟是何等风采?
狄英听了这话, 嘿嘿一笑, “那是,那是! 夫人肯定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要不然, 怎么敢替您纳妾呢?”
文一被狄英这话逗乐了, 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小子, 倒是会说话。 不过, 这纳妾之事, 倒是让我有些…… 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 心中却并没有丝毫反感, 反而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爷, 您是觉得夫人做得不对吗?” 狄英小心翼翼地问道, 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倒也不是不对,” 文一沉吟片刻, “只是…… 太过出人意料。 换作寻常女子, 恐怕早就哭闹着要死要活了。 可她倒好, 直接登报纳妾, 真是…… 让人刮目相看。” 他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夫人, 愈发感到好奇和敬佩。 拥有如此胸襟和胆识的女子, 想必也绝非庸碌之辈。
“那…… 爷您是打算纳妾吗?” 狄英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一瞥了他一眼, “我连夫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纳什么妾?” 他嘴上虽这么说, 心中却已经开始隐隐期待与这位“特别”的夫人的见面了。 他很想知道, 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 才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而自己, 又该如何与这样一位女子相处?
想着想着, 文一忽然觉得, 娶到这样一位夫人, 似乎也并非一件坏事。 至少, 生活不会枯燥乏味。 甚至, 他隐隐觉得, 这位夫人, 或许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开始期待, 期待着与这位“夫人”相见的那一天。
“不对!”
突然,文一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广告上说我和这个‘夫人’膝下无子,该不会南宋朝的这个我没有那个能力吧?”
按照这个广告上说的意思,徐庆这位“夫人”显然是因为不能给徐庆生孩子而准备帮徐庆纳妾生子,以免徐庆不能给“岳家军”添丁增口,也避免老来无人送终,更担心徐庆战死沙场无后收尸。
可是,但可是!文一脑海里升起另外一个可怕的想法。
文一这个21世纪穿越过来的博士还是具有基本的科学知识:生不生的出来孩子,男女都有责任,从概率上讲至少各一半啊!女的叫不孕,男的叫不育,这玩意儿不能全怪女方啊?
这个想法让文一不寒而栗:难道文一穿越回来成了徐庆就免费练了“葵花宝典”?或者干脆就从根本上没有了那个能力?
要是这样的话,就是徐庆纳100个妾,岂不是也要辜负了这“夫人”的美意?更坑害了穿越过来的文一?
而且,如果文一纳了妾,但确实文一和“夫人”没有孩子的责任在于文一的“不育”。那么,如果有一天突然文一纳的妾兴高采烈地告诉文一:“大人有喜了!你要当爹了!”
文一该怎样感激那明显被染色的帽子呢?
文一突然间就抑郁了起来。
劫法场、救岳飞,这念头现在成了文一的心病。
几乎睡了一白天,文一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屋里也点上了灯。
头痛确实消退了不少,看来充足的睡眠真是对抗穿越后遗症的良药。文一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还有些沉重的脑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夫人”替他登报纳妾这事,在文一脑海中又浮现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位从未谋面的“夫人”,手段真是高明。 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得是炉火纯青。表面上是为了纳妾绵延子嗣,实则完美掩盖了他在将军府内的大兴土木。 谁会想到,一个忙着纳妾的将军,竟然还有闲心和精力去搞什么“大动作”呢?
文一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笑意浮现。 这位“夫人”,不仅胆识过人,心思也如此缜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原本他还对这桩婚事有些抵触,现在看来,娶到这样一位“夫人”,似乎也并非全是坏处。
只是…… 文一的笑容又渐渐收敛,心头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纳妾是为了子嗣,而子嗣的问题,又绕回了他最担心的那个点上。 如果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那这位“夫人”的良苦用心,岂不是要落空? 甚至,还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一想到将来可能出现的“喜当爹”的场面,文一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原本轻松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夫人”越是表现得精明能干,他就越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这位“夫人”如此急着纳妾,会不会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为了家族和他的将来考虑,而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文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庸人自扰。 现在想这些,都为时过早。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这位“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及她真正的目的。 至于子嗣的问题…… 文一苦笑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又或许,这位“夫人”自有她的打算。
他隐隐感到,自己和这位“夫人”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更加有趣。 他开始期待,期待着与这位神秘“夫人”的正式见面。 他想亲眼看看,这位能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的女子,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容,又有着怎样一番心思。
小报报道铺天盖地,花样百出,真可谓是洛阳纸贵。
一家小报别出心裁,竟用一副对联做标题,墨迹未干便已传遍大街小巷,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夫人替夫登报纳妾始开历史先河,将军得意忘形大兴土木准备夜夜新郎》。上联嘲讽“夫人”之举前所未有,可谓石破天惊,下联则揶揄文一沉迷声色,借着纳妾之名,实则另有图谋。“始开历史先河”几个字,更是被市井百姓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皆以此为谈资,语气中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好奇。
当然,更多的小报则聚焦于文一“夫人”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各种评论如潮水般涌来,褒贬不一,争论不休。有的报纸极力赞扬,称颂夫人胸襟宽广,气度恢弘,远胜寻常人家那些拈酸吃醋的妒妇,简直是女子楷模,巾帼英雄。文章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力证夫人此举乃是“识大体,顾大局”,是为了将军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更是为了稳固将军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可谓是用心良苦,深谋远虑。
然而,反对之声亦是不绝于耳。另一些报纸则痛斥夫人此举“离经叛道”,“有违人伦”,是“不尊祖训,败坏门风”的典型。他们引经据典,搬出“三从四德”的教条,指责夫人“牝鸡司晨”,坏了纲常伦理,更有甚者,直接将矛头指向文一,认为是他教唆纵容,以至于夫人如此“胡作非为”。
更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此事上升到家国大义的高度,声称夫人此举乃是“红颜祸水”,是“媚主邀宠”,必将“夺将军斗志,坏朝堂风气”。他们忧心忡忡地预言,从此以后,武将们只会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文臣们则更加沉迷于床笫之欢,长此以往,南宋江山危矣,国将不国! 仿佛文一“夫人”仅凭一则征婚启事,就能顷刻间颠覆乾坤,毁掉南宋朝廷上下的锦绣江山,其言论之耸人听闻,令人咋舌。
在众多小报中,有一篇文章格外引人注目,其态度鲜明,笔锋犀利,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文一”的怒斥与鄙夷。文章同样以一副对联作为题目,字字诛心,句句见血:《忆往昔金兀术感慨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现如今徐将军纳妾辱天地辱没满朝人》。上联借用金兀术的感慨,反衬岳家军的英勇无畏,下联则直接点名道姓,将文一纳妾之举与岳飞蒙冤入狱之事并列,暗指文一忘恩负义,背叛岳飞。
更有一篇小报,用词之恶毒,简直是指着鼻子骂娘:《徐大统制一门心思娶娇娘;鹏举元帅千口难辨蒙冤狱》。文章将文一的“风流韵事”与岳飞的冤屈遭遇并置,强烈的对比之下,文一贪图享乐、不顾道义的形象跃然纸上,令人不齿。
最恶毒的一篇文章,则通篇充斥着诅咒与谩骂,不堪入目。《丧天良,忘恩负义断子绝孙理当然;害天理,替夫纳妾拉人垫背苦姑娘》! 这篇檄文式的文章,直接诅咒文一“断子绝孙”, 并将矛头指向那些即将嫁入将军府的女子,称她们是被夫人“拉来垫背的苦命人”,可谓是恶毒至极,用心险恶。
文一饶有兴致地翻阅着这些小报,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小报骂得越狠,他心里反而越是欣慰。 这说明什么? 说明民心不死,百姓心中依然惦念着岳元帅,营救岳飞的行动并非孤立无援,而是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这第一点,就足以让他感到振奋。
其次,这样沸反盈天的舆论攻势,越热闹越好,越能扰乱皇城司和朝廷的视听,让他们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意图。 朝廷的注意力都被“纳妾风波”吸引,谁还会去深究一个忙着寻欢作乐的将军,究竟在背后搞什么“大动作”呢? 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再者,徐庆这样一个贪恋美色、忘恩负义之徒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在岳元帅身陷囹圄之时,他却大肆修整府院,准备纳妾享乐,这种鲜明的对比,更加激起了百姓的义愤填膺。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将军府大兴土木,只是为了迎接新妾,谁还会想到,那些招募而来的工匠,所作所为背后,隐藏着更加深远的图谋呢?
文一放下报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舆论已经成功被引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夫人纳妾”这件事吸引,而他真正的计划,则可以悄无声息地进行下去。 这位“夫人”,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想到这里,文一嘴角不禁再次微微翘起,一丝由衷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用过晚膳,文一叫上狄英陪自己围着府院走走。
这一圈走下来,才知道这徐庆将军府真是不小。根据文一丈量的步数换算出来的面积,这府邸占地约有10亩,在21世纪就是建个小区也足够了。房子是四进院落,前堂后寝,以穿廊相连,两侧布置耳房和偏院,除了文一藏着穿越过来物品的练功房,最后面还有一块约莫3亩地的习武场。
院落布局:最外面是门房这算一进,第二进是外厅房,匾上书写“迎客堂”,应给是会客的前堂;第三进是后堂,也有匾“安心堂”,是文一的卧房,位于正堂之后,一般闲散人等不得随意入内;第四进就是文一的练功房和小花园。小花园留有角门,出去就是习武场。在厅堂和卧室间有穿廊,左侧的耳房有狄英的单独卧室,两侧偏房住了家丁家将,六七个人一间房,整个院落住了不下一百人。
遛完一圈,刚回到大门口,天上沸沸扬扬飘起了雪花。
“爷!这临安城可比不上汴梁城,这雪可是不多见!”
狄英仰着脸让雪往嘴里落,很开心。
“瑞雪兆丰年,吉兆!”
文一也很开心。
“要是夫人和小若姑娘在就好了!”
狄英仰着脸闭着眼睛感慨。
文一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看着狄英。
“夫人肯定会在堂屋门口摆上两张太师椅,还会让小的点上一盆炭火,必定会再给老爷温上一壶热酒,然后和老爷一起赏雪。”
狄英依旧仰着脸闭着眼,一任雪花飘落自己说话的嘴中。
“小若姑娘一定吵闹着要打雪仗!而且,她团起的雪球一定会第一个砸在老爷身上。然后,夫人一定会笑着责骂她‘疯丫头’,接着这个‘疯丫头’一定会接着拿雪球砸夫人,然后,夫人一定就会追着这‘疯丫头’打了!”
狄英的嘴角扯出甜甜的笑容,依然闭着眼睛。
文一被深深感动,情不自禁也仰起了脸,闭上了眼睛。
雪花落在脸上、落在嘴唇和落在眼睑上的感觉是那么不一样:落在脸上的是清凉,落在眼睑的是冰凉,而落在嘴唇的能告诉你:雪,其实有淡淡的香味儿,而且微咸。
“文一将军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文一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这不是穿越回到大宋了吗?文一不是叫徐庆吗?怎么会有人知道文一穿越前21世纪的真名实姓?”
文一回转身,来人认识:岳家军军师——胡闳休!
“你怎么知道我我叫文一?”
文一惊恐地几乎汗毛炸了起来。
“文一不是将军您的字号吗?”
不仅是来访的胡闳休,就是文一身边的狄英也奇怪地伸头看着文一。
“哦哦哦!”
这下子尴尬的是文一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徐庆将军的字号,这或许就是一种冥冥中的巧合。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文一了!”
“爷,你不是最喜欢别人称呼您的字吗?”
狄英一脸狐疑地盯着文一的脸,好像要研究出什么花来。
文一恶狠狠地瞪了狄英一样,他急忙收敛一下目光,弯腰向胡忠郎做了一个邀请入府的姿势。
文一让狄英把桌子搬到了的后院中央两棵香樟树下。
“漫天飞雪炉上酒,闭门谢客掌中书。文一将军好雅致啊!闳休这里忍不住要向将军讨杯酒吃了!”
文一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本意就是让这小子赶快走,没想到倒引发这家伙的雅兴来了!你想一下,能当岳家军军师的人物,估计眼睫毛都是空的,粘上毛比猴都精,这种人文一这个穿越者最好少打交道。
狄英倒是殷勤得很,不大功夫就摆好了桌椅条案。一个炭烧小边炉也放在方桌旁边,上面一个铜壶在热酒,呼呼地冒着热气,满院酒香四溢。桌上一眨眼功夫上了一盘现切的熟牛肉、一只撕碎的烧鸡、一碟花生米、一方格酥饼小点心,每人面前还端上一碗米酒桂花羹。
“两位爷,没怎么准备。这酱牛肉是老东京沙家店的,这烧鸡是汴梁老字号兴荣斋的,这花生米是开封府麻街营的,这酥饼是大相国寺的,这米酒桂花羮是鼓楼巷吕记的招牌!”
“好家伙!这临安城里能吃到汴梁城里老字号,谢谢狄公!”
胡忠郎起身朝狄英深深一恭。
文一都听傻了?这叫没准备?文一狐疑地看了一眼狄英,后退一步,躬身还了胡忠良一礼,准备退下。
“别走别走!”
文一急忙叫住狄英。“爷酒量不济,你坐下来一起陪陪胡忠郎!”
“将军酒量不济?那整个岳家军就没有人敢称有酒量了!”
胡闳休哈哈大笑,狄英跟着嘿嘿干笑,文一也只好随着尬笑。
而狄英竟然也没有丝毫推托,拉了一把椅子就大刺刺坐了下来。
言多必失啊!文一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尽快把这胡军师打发走。
“别怪我失礼!我最近脑子好像出了问题,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胡忠郎是哪年入的咱岳家军?”
待胡军师坐下,文一先开了腔发问,争取占据主动。
狄英这时候又殷勤地跑过来给文一和胡闳休一人送了一件狐领大氅。文一心中暗骂,这不是摆明让这家伙屁股沉下来吗?一点不懂爷的心思,回头扣你二斗红高粱!
“徐爷贵人多忘事,毕竟这千斤重担都系在将军身上!”
胡闳休接过狄英的狐领大氅披在身上,侧过身来对着文一,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不才是靖康初年应试的兵科,才疏学浅,只中了个中优等,补承信郎。不才是东京汴梁人,那年金兵围城,不才也领兵据守。京城陷落,二帝被掳,实该羞愧自尽。后来随朝廷南渡,胡某在平定盗寇途中写下《致寇》、《御寇》两文,主张招安、讨伐并用,不曾想被岳元帅看中,招不才到帐中招讨司主管机枢文字。这才有幸与徐将军共同辅佐岳元帅征南战北!”
胡闳休说得激扬激愤,文一听得热血沸腾,竟忘了赶他走的初衷。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一壶酒才刚下肚,漫天的飞雪就愈发大了起来,胡闳休却站起身来仰天吟诵,而且饱含热泪。
“文一将军,请先受胡某一拜!”
言毕,胡忠郎就向文一一纳到底,文一急忙起身回礼。
“睹物思情啊!这临安城内,人人急换新装,家家改换门庭,还有多少人家惦记咱东京汴梁?而将军府内,酒是故都汴梁酒,菜是东京老字号!仅这一点,就说明将军北伐之念未灭,岳元帅‘还我河山’之情未息!”
寥寥数语,说的文一也热血沸腾起来。
铜壶里的酒咕咕冒起了热泡,掀着壶盖发出叮叮的响声。狄英起身拎起铜壶给文一俩满酒。
“这可是咱东京遇仙楼的琼浆,知道爷喜欢,兄弟们拼着命抢出来的,打那么多仗都没舍得扔!”
狄英一脸献媚地向文一邀功。
文一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没准备?漫天飞雪饮热酒?飕飕寒风说家国?
这绝对是这俩小子提前设计好给文一挖的坑!
“今日登门,实来请教文一将军解救岳元帅之计!”
胡闳休与文一干了一碗热酒之后,起身一恭到地。
“胡某不才,举义旗、绑秦桧、劫法场,三招确实难保岳元帅完全。而文一将军招木工、募铜匠、寻烟花、觅炭翁,确实招招匪夷所思,步步异乎寻常。胡某百思不得其解,万望文一将军不吝赐教,也好让胡某报效犬马之力,胡某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救岳元帅吾等甘愿肝脑涂地!”
漫天的雪花已经薄薄铺了一地,狄英又让小六小七围着文一们桌子点了四个炭盆儿,还给文一和胡军师每人添了一件斗篷。热腾腾的炭火把文一们周围的空气都烤得暖烘烘的,雪花也就很难飘落到文一们身上。
文一没有马上回答,在脑海里寻思着怎么回应。
“文一将军,”
看出来文一的迟疑,胡闳休不知怎么就在右手里变出一把匕首,然后左手握向刀尖一拉,鲜血就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若胡某有背叛,天诛吾!”
说完,胡闳休把匕首倒转把柄冲向文一。
这个文一懂,文一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左手划破,握向他伸过来的左手。两人的热血融到了一起。狄英则从文一手中飞快地抢过匕首,同样把热乎乎的鲜血滴在了文一们俩的手面上。
“狄英,去把顶门杠拿来!”
文一对狄英吆喝一声。狄英一愣,胡闳休也是一脸狐疑。
“顶门杠?”
像来雷厉风行的狄英缓缓转了一个身,又扭着头发问。
“是的,就是文一们大门口顶大门的那根大木头。”
不一会儿,小六小七吭哧吭哧抬着一根顶门杠过来了。那是最外面院子大门的顶门杠,水桶粗细,这俩人能扛过来实属不易。文一的那个练功房里的顶门杠碗口粗细,但文一可不想让小六小七进屋接近文一那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宝贝。
“文一要用它来保证岳元帅完全之躯!”
文一指着被小六小七竖起来的顶门杠对胡军师和狄英言道。
几片穿过炭盆火炉热气的雪花飘落到文一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胡军师和狄英还是一脸疑惑地盯着文一,没一个人说话。
“胡忠郎知道这顶门杠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吗?”
文一学着狄英的称谓问胡军师。
“这个胡某知道,铁桦树,老百姓叫它‘厚脸皮树’,太硬,很难加工,所以只能用来做顶门杠。”
胡军师果然博学,一下子就把顶门杠的材质说清楚了。
“对!我就要用它的‘厚脸皮’ ,这玩意儿刀枪不入,劫法场时要出其不意,必须在刽子手动手前抢到岳元帅。难的,是保护岳元帅杀出城里城外几十万禁军、侍卫的包围圈。这东西,可以确保岳元帅毫发无损!”
“怎么做?”
胡军师和狄英几乎齐声发问。
“先做两个这个!”
文一从狄英腰间拔出他的腰刀,在地上画了一个盾牌的模样。
胡军师和狄英一起伸着脑袋观看。
“小的明白了!”狄英兴奋地从文一手里抢过刀,在地上挨着文一的盾牌也画了一个,两个盾牌像一个人字形帐篷。
“这样把岳元帅往里面一藏,什么兵器都伤不着岳元帅!”
胡军师看着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两个问题!”
胡军师从狄英手中要过来腰刀,指点着地上文一俩画的图案。
“首先,这些只能解决防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突的问题!”
胡军师皱着眉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法场,抢岳元帅可以是突然袭击,对方很难防范。但一旦劫法场成功,往外突击,那可是深处包围而且非常显眼。这时候怎么突出去?更何况岳元帅很可能刑伤很重,难以乘马,这两个铁桦树大盾牌太重,也很难在马上保护岳元帅!要知道,不说刀斧手,就是十万禁军的强弓硬弩,到时候万箭齐发,怎么能杀出去?”
“不骑马!乘车!”
文一从胡军师手里接过腰刀,在盾牌下面画了一个方块,在方块下面又画了一个圆圈。
“在车的两边和顶上都布上这种顶门杠盾牌,对方即便万箭齐发,文一们的车也是固若金汤!”
“那样的话,车就太重了!”
胡军师的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
“这样的车最少需要八匹大马才能拉得动。别说突围了,禁军的弓箭手上来,不射人专射马!我们一个也跑不出去!”
“那就给马也披上厚脸皮树!”
狄英一旁插话。
“那更不行!你想想这铁桦树的重量,那马披上甲再拉上文一将军说的重甲马车,能跑的动吗?更何况,别忘了禁军最近也装备了岳元帅发明的‘钩镰枪’。岳元帅用钩镰枪打败金兀术的铁甲连环马,他们也一样会用钩镰枪来对付我们!”
“我们不用马车!”文一说。
“那用什么?”狄英诧异地问,“靠人推?那得多少人啊?”
“我们造一辆不用马拉的马车!”文一琢磨着怎么给这两位解释文一的想法。
“啊?”
不仅狄英很诧异,就连胡军师也是用掉到迷雾里的眼神看着文一。
院子里的雪下的都快埋住鞋底子了,而胡军师和狄英俩人一动不动,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文一的眼睛。
造个蒸汽机,弄个装甲车,用高科技在这大宋朝横冲直撞!
文一狠下心,刀锋划过左手掌心。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却强忍着没发出声响。这点痛,比起即将到来的法场劫囚,根本不值一提。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瞥向胡军师和狄英,想观察他们的反应。然而,两人却如同雕塑一般,眼神丝毫没有波动,仿佛刚才那一幕血光根本不存在。他们依旧谈笑风生,举杯对饮,仿佛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文一心中暗骂,这两个老家伙,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狠角色!歃血为盟?说不定是家常便饭!瞧他们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像是看惯了生死,区区一点血腥,根本无法引起他们一丝一毫的动容。他甚至觉得,这两人是不是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故意装作没看见,等着自己出丑?
一股燥热涌上脸庞,文一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自作聪明地想要试探别人,结果反倒显得自己幼稚可笑。 “那个……胡军师,狄大哥,”他强装镇定,指了指血流不止的左手,语气略带尴尬,“这伤口,得处理一下,免得感染了。”
胡军师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一般,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瞥了一眼文一的手,又迅速移开。狄英则一愣:“爷!这点血算什么?战场上,断胳膊断腿的,见的多了!”
文一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油滑,一个比一个会装糊涂!他也不再多言,借坡下驴,匆匆抱拳告辞,逃也似的奔回练功房。 关上门,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靠着门板,心跳还有些加速。
他从行囊深处,小心翼翼地掏出那瓶救命的FN纤连蛋白液体敷料喷剂。这可是他穿越的底气,现代科技的结晶! 对着血肉模糊的掌心,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喷头。 “呲——” 冰凉的液体喷洒在伤口上,瞬间带来一阵刺痛,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止血。 疼痛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 文一瞪大了眼睛,看着掌心几乎已经愈合的伤口,心中再次感叹科技的伟大。
他小心翼翼地将喷剂放回袖中,如同藏匿一件绝世珍宝。 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示人。 每隔四小时补喷一次,才能确保伤口彻底愈合,不留一丝疤痕。 在这危机四伏的古代,这瓶喷剂,就是他最大的秘密武器,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文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刚才的小插曲虽然有些尴尬,但至少让他更加认清了胡军师和狄英的为人。
等文一处理完伤口,回到前厅时,雪已经停了。
这回,轮到胡军师和狄英吃惊了,他俩目光落在他刚才还汩汩冒血的手掌,怎么奇迹般就好了?
”没什么,仙道大师给的一点儿灵丹妙药!“文一打着马虎眼。
胡军师和狄英倒没深究,而是继续一脸期盼地望着文一,显然在等着他解释什么是“没有马拉的马车”。
“不用马,那用啥拉?”狄英坐不住了,身子前倾,追问道,“莫非还能刀枪不入?”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我知道了!莫不是用大象?肯定是!用大象拉车,多威风,多气派!”
文一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茶杯,止不住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顺过气,看着狄英那副笃定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大象?亏他想得出来!
胡军师瞥了狄英一眼,眉头微皱,显然也觉得这想法荒谬。“行了,狄英,别胡闹!”他挥手打断狄英的奇思妙想,“大象?临安城那小巷子,大象能走得开?且不说能不能控制,万一发起疯来,那还不得把城墙都给撞塌了?救人?我看是添乱还差不多!文一将军,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军师的目光重新回到文一身上,带着一丝探寻。他倒要看看,这年轻人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文一指了指炭炉上发出“咕嘟咕嘟”声响的铜炉,里面的酒水沸腾,热气顶得壶盖“哐当哐当”跳动,仿佛在为他的想法敲着节拍。
“两位请看。”文一示意他们看向铜炉。
胡军师和狄英面面相觑,目光在铜炉和文一之间来回移动,满脸疑惑,完全不明白这铜炉跟马车有什么关系。这小子,卖什么关子?
“我要造的马车,不用马拉,也不用大象拉。”文一顿了顿,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我要造一辆火龙车!”
“火龙车?”狄英愣住了,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火龙?那是什么龙?喷火的龙?”
胡军师眯起眼睛,盯着文一,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隐约感觉到,文一说的“火龙车”,恐怕没那么简单。
“文一将军,”胡军师沉声问道,“这火龙车,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从未听闻?”
文一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军师稍安勿躁,这火龙车,乃是我独门秘技。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它就是利用这铜炉之中的沸水蒸汽之力,推动车轮转动,从而驱动马车前行。”
“蒸汽之力?”狄英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哐当哐当”作响的壶盖,惊呼道,“就这蒸汽?能拉动马车?开玩笑吧!”他显然不相信,区区蒸汽,能有多大力气。
胡军师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也带着明显的怀疑。蒸汽之力,他们不是没见过,烧水的时候,壶盖确实会被顶起来,但这力量微乎其微,用来拉马车?简直是天方夜谭。
文一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种反应,他也不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两位稍后便知。这火龙车的奥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待我将图纸绘出,两位一看便知。”
“火龙车?”胡闳休和狄英面面相觑,彻底懵了,这个词语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简直闻所未闻。火龙车?那究竟是个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一夜,文一绞尽脑汁,费尽口舌,也没能让两人彻底明白“没有马拉的马车——火龙车”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反复强调,这火龙车绝对能救岳元帅,只要两人肯鼎力相助,帮他找齐工匠和材料。胡闳休和狄英虽然一头雾水,但见文一如此笃定,又想到他神奇的医术,便也抱着姑且信之的态度,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全力以赴。
天色微明,胡闳休才起身告辞,临走时,漫天大雪再次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而且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临安城都掩埋在白色之中。
文一匆匆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狄英兴冲冲地推醒了。
“爷!您要的工匠都找齐了!您快去掌掌眼?”狄英这小子精神抖擞,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完全看不出疲惫之色,简直就是个不知疲倦的铁人。文一心中暗自感叹,这狄英要是放在21世纪,绝对是妥妥的卷王之王,为了工作能拼命到这种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姬师傅,这位就是文一将军!”狄英引着文一走进偏厅,指着一个红脸膛、身材魁梧的壮汉介绍,“姬师傅可是咱们临安城顶尖的巧匠,人称‘临安赛鲁班’!”
文一含笑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姬师傅。姬师傅被他目光注视,略显拘谨,原本就红润的面庞,此刻更像是要滴出血来。
“将军大人,狄兄弟这是胡说八道!”姬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小的哪里敢与鲁班祖师爷相提并论。不过……”姬师傅话锋陡然一转,胸膛一挺,声音也洪亮起来,“不过,祖师爷的手艺,小的也不敢辱没!将军您只管画出图纸,小的保证,实物定能做得出来!”
文一听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他走到桌案旁,拿起纸笔,略一思索,便在纸上迅速勾勒出一个曲柄连杆结构的草图。
“哟,这不就是个曲拐嘛!小意思,简单!”姬师傅只扫了一眼图纸,便立刻满不在乎地说,语气里满是自信,仿佛这只是寻常物件。
文一笑了笑,又拿起笔,另取一张纸,画了一个齿轮,齿数不多。他担心一下子画得过于复杂,反倒让这位“临安赛鲁班”没了底气。
姬师傅凑近细看,摸着下巴,仔细端详齿轮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有点像乡下水车上用的咬合部件!这东西要用上好的木料,还得经过特殊的熏蒸,确保足够坚韧耐用!”
文一听了,心中暗自赞许,看来这位姬师傅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并非徒有虚名。他随即拿起最后一张纸,定了定神,画出蒸汽机最核心、最关键的部件——气缸和活塞的草图。
“这是何物?”姬师傅这回彻底愣住,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图纸,眉头深深皱起,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茫然,原本的自信神色也消散了不少。
“能做出来吗?”文一看着姬师傅的神情,心中略有些忐忑,但语气依旧平静地询问。
“爷,您这真是出了难题啊!”姬师傅苦着脸,愁眉苦脸地挠着后脑勺,语气中充满为难,“这东西,小的真是头一次见到,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行。”他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又带着一丝犹豫。
“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文一略感失望,原本以为这位“临安赛鲁班”能轻松应对,现在看来,蒸汽机的构造还是超出了这个时代工匠的认知范畴。
“办法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姬师傅眼神闪烁,似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什么,犹豫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文一立刻追问,语气中带着期待。
“只是……小的需要些时日,还需要……嘿嘿,还需要将军您多多指点。”姬师傅终于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劲,仿佛在说,这东西虽复杂,但他姬老三也不是轻易认输之人。
文一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原本略微低落的情绪也一扫而空:“指点不敢当,咱们一同钻研!对了,姬师傅,这东西能否用铁桦木来制作?铁桦木这种木材,你可会加工?”
“铁桦木?”姬师傅听到“铁桦木”三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只要是木头,俺姬老三就有法子让它听话!莫说铁桦木,便是金刚石,俺也能给你抠出个窟窿来!”
“这铁桦木可是比钢铁还要坚硬!不少人都说,刀斧难伤,根本无法加工!”文一有意激他,想看看这位姬师傅究竟有多少能耐。
“那是他们手艺不精!”姬师傅不屑地撇撇嘴,一脸傲然,“若是到了俺姬老三手里,铁桦木也得乖乖听话,要圆便圆,要扁便扁,保证伺候得它舒舒服服的!”他拍了拍胸脯,发出咚咚的声响,仿佛在为自己的技艺担保。
文一听着姬师傅这番豪言壮语,顿时开怀大笑:“好!姬师傅,我就欣赏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头!只要你肯干,要人给人,要料给料,要钱……这个得与胡军师商议,但定然不会少了你的!只要咱们能将这火龙车造出来,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姬师傅一听文一如此说,顿时精神大振,像是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再次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将军放心!俺姬老三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身蛮力,还有这双手!您就瞧好吧!保证给您把这什么……火龙车,给它做出来!”他语气铿锵有力,眼神中充满了干劲,仿佛已经看到了火龙车在他手中诞生的景象。
【注:铁桦树确实坚硬无比,比普通的树木要坚硬10倍左右,更是比钢铁还要坚硬一倍。以至于很多人都会说:“与其让铁砸一下,也不能让铁桦树给碰着”,可见这种树的坚硬程度。也正是因为铁桦树是世界上最硬的木材,人们把它作为金属代用品,有人就将铁桦树磨成一把刀,可以随便的切菜。铁桦树最早被记载使用是在战国时期,到了汉代,铁桦树已经成批的做成“铁甲”装备在士兵的身上。甚至在中国上世纪3、40年代的抗战时期,当时中国当时物资匮乏,有士兵就把铁桦树打磨成一大块,然后绑在身上,当做“防弹衣”来使用。更有记载,二战时期,苏联曾用铁桦木制作坦克负重轮。但铁桦树并不是不能砍伐和加工,否则顶门杠也无法出现了。古人砍伐铁桦树都是用火把金属烧红了,用来烫它,烫伤的地方硬度就会降低,砍伐起来就容易多了。无论怎样讲,自然界中,这种能抵住刀斧砍,能抵住烈火烧,被用来当金属使用的木头,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木中之王”。】
文一先让姬师傅用铁桦木打造一批尺寸各异的木箱子。这要求让姬师傅有点懵,堂堂“临安赛鲁班”,竟要沦为木箱匠?他那张红脸膛憋得更红了,活像关公显圣,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手里的木头都快捏出水来。
文一瞧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姬师傅,别急。我要做的东西,全临安城都没人见过,你信不信?”
姬师傅将信将疑,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像夜猫子见了耗子。
文一让狄英拿来笔墨纸砚,大笔一挥,一副双动活塞式风箱的草图跃然纸上。他指着图纸,把这玩意的结构和功能细细道来。
姬师傅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精光四射。他一把抢过图纸,如获至宝,撒腿就跑,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文一心里暗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来,他不确定姬师傅能不能像捏泥巴一样加工铁桦木。作为一个严谨的科研工作者,小规模试验是必不可少的。二来,他自己也没画好完整的图纸,总不能让姬师傅凭空想象吧?三来,更不能让姬师傅知道,这些木箱是用来存放他穿越带来的宝贝的,得避开狄英、胡忠郎,还有未来那些工匠们,省得人多眼杂,走漏了风声。
接下来,狄英领来一个铜匠,姓吕。这吕铜匠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身形干瘦,面色蜡黄,一双眼睛细小而灵活,骨碌碌地转动着,像极了田埂上偷食的老鼠,精明而又狡猾。
“老爷,您唤小的来,可是要做些铜活?”吕铜匠一开口,嗓音尖细刺耳,仿佛破旧的风箱在漏气,听得人耳膜发痒。
文一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铜匠,心头略感失望,语气也带着几分审视和漫不经心:“你会做什么?”
吕铜匠听出文一语气中的轻慢,却丝毫不恼,反而挺直了腰板,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老爷这话问的!小的吕某人,在这临安城铜匠行里,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金银铜铁锡,生熟两行,就没有我吕某人玩不转的!”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凑近文一,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瞒您说,这临安城里,就没有我吕某人搞不定的铜活!”
文一挑了挑眉,被这吕铜匠的自信逗乐了,嘴角微微上扬,故意激他:“口气不小啊!我要做的东西,可是精细得很,而且大小不一,粗细各异!”
吕铜匠闻言,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更加来了精神,他搓了搓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老爷您就放心吧!大件的,比如浇铸、翻砂,那是‘生铜匠’的活计,小的拿手!小件的,精细活,那是‘熟铜匠’的本事,更不在话下!您要是不信,小的给您露一手,就是那绣花针,小的也能在中间给它穿个眼儿!” 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一下,仿佛那绣花针就在眼前。
文一被他这番夸张的吹嘘逗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道:“你这铜匠,还真是会说大话!”
笑罢,文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要做一种铜管,很长,大约这么长。” 他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长度。
吕铜匠的小眼睛又开始转动,这次转得更快,仿佛在飞速计算着什么,他追问道:“那粗细呢?要多粗?”
文一握紧右拳,比划出一个酒杯口大小的圆圈:“大概这么粗。”
吕铜匠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沉吟片刻,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不算难事!打一块铜皮,卷起来,再焊上缝,就是个铜管。就是费点功夫,得慢慢敲打,保证它圆润笔直。”
文一心中一动,继续问道:“若是弯管呢?要弯曲的铜管,你能做吗?”
“弯管?”吕铜匠不屑地撇撇嘴,仿佛这问题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那更简单!把铜管烧红了,想掰成啥样就掰成啥样!您要多弯的,小的都能给您弯出来!”
“铜管之间的接口,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保证严丝合缝,不能漏气。” 文一紧接着问道。
“锡焊啊!”吕铜匠毫不犹豫地回答,“这还用问?铜管接口,自然是用锡焊!保证牢固,不漏水,更别说气了!”
文一进一步追问:“锡焊能承受蒸汽吗?是烧水的热蒸汽。”
吕铜匠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爷您放心!绝对没问题!您见过吃火锅的铜火锅吧?那都是锡焊的!只要锅里有水,不干烧,就滴水不漏!热蒸汽算什么?更不在话下!”
文一脑海中蒸汽机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继续描述道:“我要做一个大的,圆形的,全封闭的铜锅,下面烧火,上面出蒸汽,你能做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力求让吕铜匠明白自己的意思。
吕铜匠听得津津有味,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呦!老爷您的意思,不就是要做一个封上盖儿,不涮肉,只出蒸汽的铜火锅嘛!这有何难?老爷您说,啥时候要?” 吕铜匠的理解能力,简直超乎文一的想象,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文一灵机一动,想到了蒸汽机的喷嘴,他眼神一亮,问道:“喷嘴,你会做吗?”
“喷嘴?那是什么玩意儿?” 吕铜匠彻底懵了,小眼睛瞪得溜圆,一脸茫然。
“就是这样的!” 文一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喷嘴的草图,然后耐心地向吕铜匠解释喷嘴的形状和功能,以及对精密度和密封性的要求。
吕铜匠也蹲下身子,凑近细看,对着地上的图纸左看右看,眉头紧锁,小眼珠子再次飞速旋转,这一次,旋转的速度更快,仿佛大脑也在飞速运转。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略带犹豫地说道:“这喷嘴的样子倒是能做出来,就是这出口这么小,还要密闭不漏气,这可有点难度啊!得仔细琢磨琢磨,只能边做边看,边修改了。”
文一早有准备,他想起了自己带来的王老吉铝罐,这玩意儿或许能给吕铜匠一些启发,他问道:“如果给你这种罐子呢?你看看好不好改?” 文一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构思着如何取出王老吉罐子又不引人注意。
“罐子?什么材料的?有多厚?” 吕铜匠立刻来了兴趣,追问道。
“铝罐,很薄,很轻。” 文一简洁地回答。
吕铜匠接过文一递过来的想象中的“铝罐”,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掂了掂重量,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惊叹道:“铝罐?!这……这东西竟然是铝做的?手艺真是不错!能把铝加工成这种形状,还这么薄,真是厉害!不过……这东西要是改喷嘴,倒是比铜容易多了!没有问题!只是……谁能把铝加工成这种样子?老爷,您背后莫非有高人指点啊!” 吕铜匠最后这句话,让文一心中猛地一惊,他没想到这吕铜匠眼力如此毒辣,竟能看出这铝罐的工艺非同寻常。
文一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吕铜匠,突然觉得这个相貌丑陋的铜匠顺眼多了,那双小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精明狡猾,而是闪烁着智慧和精湛技艺的光芒,整个人也似乎焕发了新的活力,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文一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找对人了。
【注:南宋朝是文一国手工业高度发达的时代,中国民间“九佬十八匠”在这个时期基本都已成型。“九佬”指的是阄猪、杀猪、骟牛、打墙、打榨、剃头、补锅、修脚、吹鼓手这九个行当。“十八匠”包括: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又分长木匠,即建房的,方木匠,即打家具的,圆木匠,即做围桶、脚盆的,也称为箍匠,还有锯匠即锯木板,也称界匠)、雕匠,画匠,弹匠、篾匠、瓦匠、垒匠,鼓匠、椅匠、伞匠、漆匠,皮匠。此外还有织布匠、绒匠、染布匠、弹花匠、铸造匠、磨剪铲刀匠、窑匠等等,已不止“十八匠”,只是一个总的泛指。】
文一脑海里构想的“火龙车”,其实就是一台蒸汽机驱动的机动车。一台卧式蒸汽机驱动、铁桦木为防护装甲的火龙车——南宋第一辆蒸汽装甲车!
文一一直有个担心,就是自己未见面这个夫人长得太丑。
文一和工匠们忙得热火朝天。炉火烧得正旺,映红了吕铜匠黝黑的脸庞,他抡起小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块铜片,火星四溅。旁边的铁匠也在卖力地挥舞着铁锤,一下一下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木匠们则在一旁锯木、刨木,木屑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的清香和金属的焦糊味。各种敲击声、拉锯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充满活力的乐章。
文一穿梭在工匠们中间,不时停下来,指点几句,或者拿起工具,亲自示范。他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而这些工匠们,就像拥有魔法一般,能将他那些看似不切实际的想法,一点点变成现实。看着那些逐渐成型的零件,文一心中充满了希望。蒸汽机的雏形,正在一点点构建出来,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当这台蒸汽机驱动的“火龙车”奔跑在南宋的大地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这份希望的光芒,在作坊里持续了五天。这五天里,文一几乎吃住都在作坊,和工匠们一起吃饭,一起讨论,甚至一起睡在堆满木材的角落里。他感觉自己和这些工匠们融为了一体,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然而,这份美好的感觉,却在第六天清晨,被狄英愁眉苦脸的到来打破了。
狄英一大早就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往日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的嘴角,也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他走进作坊,看到忙碌的景象,却不像往常那样热情地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走到文一身边,欲言又止。
文一正蹲在一个木匠旁边,研究着车轮的制作。他感受到狄英的到来,抬起头,看到狄英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文一放下手中的木料,直起身子问道。
狄英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能夹死蚊子。“老爷,出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安。
文一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怕的就是听到“出事了”这三个字。这几个字,往往意味着麻烦,甚至是灾难。“慢慢说,出什么事了?”文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语气中还是带着一丝紧张。
“爷,”狄英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像是刚吞了黄连,“您的没有马拉的马车,恐怕是造不成了。”
文一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吕铜匠焊接一个铜管弯头,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狄英:“怎么造不成了?不是一切都挺顺利的吗?”
狄英叹了口气,走到文一身边,压低声音道:“爷,您总共准备造几辆?”
“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吗?五辆啊!怎么,五辆都嫌少?”文一还以为狄英是觉得数量不够。
狄英苦笑一声,连连摇头:“爷,别说五辆了,依我看,能造成一辆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这话怎么说的?”文一眉头皱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工具,认真地看向狄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爷,”狄英搓了搓手,面露难色,“您知道这么多材料、人工,加起来要花多少银子吗?就咱将军府这点家底,别说五辆,就是造一辆,也悬啊!”
“咱这将军府就这么穷吗?”文一略感诧异,他虽明白武将之家或许不及文官那般富庶,但堂堂一个副将府邸,竟连区区几辆车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这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狄英面露难色,苦笑更甚,仿佛在面对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爷,您这话问的……您又不是那些满肚子肥油的贪官污吏。若是您想捞银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随便从军饷里抠一点,虚报一些战功,暗地里多领几份空饷,军需物资上稍微动动手脚,嘿,别说五辆,就是十辆八辆,那银子还不是哗哗地来?”
狄英说着,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仿佛在说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他继续道:“可您呢?您别说贪墨了,平日里弟兄们有个难处,您总是慷慨解囊;阵亡将士的抚恤,您也额外贴补。就连府里,您也是省吃俭用,从不铺张浪费。将军府上下的开销,哪一项不是紧巴巴的? 库房里的银子,能维持日常运转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挤出多余的银子来造车啊!”
文一听着狄英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有些语塞。狄英这番话,既是对“徐庆”这个人品格的极致赞扬,也让他对这位南宋岳家军副将肃然起敬。 他扮演这个角色,扮演得越久,就越能感受到“徐庆”的为人,越发觉得这个角色令人钦佩。 然而,眼前的困境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热情。
“照你这么说,这车是彻底没戏了?”文一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他看着作坊里忙碌的工匠们,看着那些逐渐成型的零件,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难道所有的努力,都要因为银子而付诸东流? 这让他如何甘心。
狄英见文一神色黯然,连忙补充道:“爷,倒也不是完全没戏。只是……这银子方面,恐怕要好好筹划筹划了。 要不,咱们先造一辆试试看? 看看究竟要花多少银子,也好有个数。” 狄英小心翼翼地提议,生怕打击了文一的积极性。 他知道文一对这“没有马拉的马车”寄予厚望,也知道文一为了此事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实在不忍心让文一失望。
正当文一思索如何回应狄英这“要钱”的请求,心中盘算着府里还能有什么可以变卖,小七已如旋风般卷入作坊,少年脸上焕发着光彩,声音清亮:“老爷!夫人来信了!”
“夫人来信?” 文一心头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期盼涌上心间。他迅速接过信件,展开信纸,目光飞速掠过娟秀的字迹。随着阅读,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仿佛拨云见日,阴霾尽散。
“有银子了!” 文一扬了扬手中的信笺,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的喜悦,信封倾斜,一张银票飘落,稳稳地落入狄英摊开的手中。
狄英带着疑惑接过信和银票,展开信纸,细细研读起来。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言及夫人正为文一纳妾之事操劳,已相看两百余人,规模之大,令文一暗自咋舌。夫人得知文一正着手“大工程”,料想必有资金需求,特地从娘家借来一千两纹银,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以解燃眉之急。
“另外,”文一看着狄英逐渐泛红的眼眶,语气郑重地补充道,“夫人还在信中说,她已决意变卖所有金银首饰与嫁妆,全力支持老爷您的大事!”
“呜呜……” 狄英再也无法抑制,这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竟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呜咽之声,哪里像个将军府的总管,分明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票,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千钧重的恩情。
“呜呜呜……夫人自嫁入徐府,哪件事不是在往里贴钱啊?去年临颍之战,咱们折损了好几位都头,那些都头都是新投奔岳家军的义士,还未来得及正式造册,相府那帮奸佞便以此为借口,拒不发放抚恤,秦桧那个奸贼,更是借机诬陷岳元帅贪功冒进。那次,若不是夫人偷偷变卖了几件珍贵首饰,先一步安抚了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恐怕早就酿成降军哗变的祸事了!”
狄英一边痛哭,一边哽咽着说道,声音里满是对夫人的感激与敬佩。他想起夫人平日里的节俭持家,想起她为了府里上上下下默默的付出,想起她明明是千金小姐出身,却从不抱怨将军府的清贫,甚至变卖自己的嫁妆来补贴家用,心中的感动与愧疚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紧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怎么也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手背上,银票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片。
文一听着狄英的哭诉,心中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夫人”肃然起敬。他没想到,这位夫人不仅贤惠大方,还如此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而且,信上的字迹确实娟秀大方,正如人们常说的,字如其人,想来这位夫人也必定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一时间,文一心中充满了对这位“夫人”的好奇和感激,也更加坚定了要将“火龙车”造出来的决心,绝不能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
文一灵机一动,他抬眼看向狄英,佯装不经意地问道:“狄英,前几日你找来的那位画师,给夫人画的画像,你收在哪里了?”
狄英正用衣袖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听到文一突然提起画像,愣了一下,抽泣声也戛然而止。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文一,瓮声瓮气地回答:“爷,您忘了?是您吩咐小的,说夫人的画像珍贵,要妥善收好,不让外人随意观看的!” 说着,狄英还吸了吸鼻子,眼眶仍旧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哦?是吗?”文一故意拉长了声音,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又带着一丝“责怪”的语气说道,“瞧我这记性,竟然给忘了。不让外人看,这话倒是没错……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爷自己看了?”
狄英这才明白过来,老爷这是想看夫人的画像了。他顿时破涕为笑,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仿佛雨后初霁,阳光格外灿烂。
“爷,您是想夫人了吧?”
狄英破涕为笑。
文一缓缓打开狄英递过来的画像。画卷展开,一位戎装女将跃然纸上,气势逼人。画中女子身着铠甲,眉宇间英气勃发,目光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她的五官端庄秀丽,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失将领的威严。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更添几分飒爽。头盔束发,更显干练利落,与寻常闺阁女子的柔弱形象截然不同。
文一不禁屏住了呼吸。这哪里是深闺妇人,分明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画中人英姿飒爽,浩然正气扑面而来,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威武之气,令人心生敬畏。她端坐在战马之上,手持长枪,背后旌旗猎猎,仿佛随时准备奔赴战场,保家卫国。画师的笔触细腻,将女子的神韵刻画得淋漓尽致,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人随时都会破纸而出。
“真美!”文一由衷赞叹,目光流连在画像之上,一时之间竟有些移不开眼。这等容貌,这等气度,若放在现代,绝对是选美大赛的冠军级人物。更何况,她还是一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将,巾帼不让须眉,更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
然而,短暂的惊艳过后,一丝疑虑也悄然爬上文一的心头。“这画师,不会是用了美颜滤镜吧?”文一心中嘀咕,毕竟画像这种东西,往往都带有一定的美化成分。画中人如此完美无瑕,真人的容貌又会是怎样呢?会不会有很大的落差?他见过不少照片与真人差距甚远的例子,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万一真人与画像相差甚远,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转念一想,夫人能如此果断变卖首饰嫁妆支持自己,这份魄力与胸襟,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就算容貌稍有逊色,但这份情谊已然千金难买。更何况,字如其人,信笺上的字迹娟秀有力,想必夫人也绝非庸脂俗粉。文一嘴角微微上扬,心中那一点点担忧也随之消散。无论如何,这位“夫人”,都让他充满了期待。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像重新卷好,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将“火龙车”研制成功,绝不辜负夫人的这份信任与支持。
从开造火龙车第一天起,文一就很在意皇城司的动态。
果然,狄英很快就报告来文一府上的工匠里混进来的有察子,而且是谁也查出来了。他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拉着所有的工匠去泡澡堂子,有两个傻货死活不脱裤子,还说是害羞。
这个文一倒不太担心,因为文一给各位工匠的都是零部件图,别说两个皇城司的察子,就是这些工匠们的头目,比如姬师傅、吕铜匠之类,不看文一的总装图,也很难闹明白文一要干什么。至于总装图,当然在文一的电脑里,也在文一的脑海里。
中国古代造车没有图纸,只有口诀和经验。直到今天,民间匠人还有许多造车谚语:“隔年的辐条,当年的辋,要用疙瘩树上长。”这句经典的口诀是指造车的轮子在辐条、车辋、车头等不同部位选用的材料干湿度都不一样。辐条选材要干透;车辋需选用当年解的板;“疙瘩”指车毂,也叫车头。车毂需要现采料,这样车辐的卯槽、轴芯子均好掏凿。装楔车辐时不易磞裂。加之湿车毂的渐干过程的硬与瘦,有越干越结实的功能。当然,如果用干木头做就要煮三次、晒三次,让木头有回性的过程,添加柔韧度。造车要坚固,往往使用结实的槐木和榆木,俗话说槐木柱子走四方。还有一句口诀叫“上不露天,24个不露头”是指整个车辆中有24个出头部位要用铁包裹起来防腐。“先有三皇后有五帝”是说如何将车毂的外圆先三等分、再定五卯位,寓意周而复始。口诀还说:“2尺4寸半,车辋不用算“。车厢上还有四个朝天的将军柱,寓意顶天立地。车轮上九辋片、九铁瓦、十八辐条、九个铁瓦上有27个蘑菇钉、每个轮子上有108个泡钉,据说全车共有366颗铁钉,寓意九九归一。南宋时期,都城临安出现了专供市民阶层租用的“共享马车”。这些马车的外形一般都是长方形的,被称为“长车”。车顶上面有遮盖,四周用纱幔围起来。出租方式:由民间的商家供给马车,租给普通百姓,收费方式按时辰或者按天计算。
文一是一名来自21世纪的青年科学工作者,当然不可能循古法而造车。文一实际上先考察了姬师傅、吕铜匠他们的工艺水平,对他们的公差水平大底有了了解,这样在零件的密封、衔接、配合以及组装时的难易度心中都做了估算。
隔天,文一借口闷在家里久了,叫狄英带文一到临安城转转。
他们首先围着皇宫转了一圈。
这南宋大内皇宫,坐南朝北,枕山临水。东起凤山门,西至凤凰山西麓,南起苕帚湾,北至万松岭,方圆4.5公里。南宋皇城亦称南大内,大内有城门3座,南称丽正,北为和宁,东曰东华。
也许古代所有都城中,要算南宋的临安布局最为特别了,一是不规则,不对称,依山、湖、江而成形;二是皇宫位置在城的最南端,皇宫之北为都城,似乎很别扭;三是皇宫、太庙及其他官署位置也十分杂乱,没有规章,这也许都出于“临时安顿”、暂时将就,不怎么讲究。皇宫官署在城南的凤凰山麓:东麓是皇宫,其北是三省六部、枢密院等,屋宇高大轩昂,也有一定的气派。云锦桥和三省六部的官府大院相对,故此桥称六部桥,今之桥仍是当时原物。北面清河坊是御史台(司法机关)。望仙桥一带是王公贵族、达官宦臣所在之地方。奸贼秦桧的秦相府,就在此处。
接着狄英带文一走街串巷、绕城一周。
整个临安城呈南北狭长的不规则长方形。宫殿独占南部凤凰山,整座城市街区在北,形成了“南宫北市”的格局,而自宫殿北门向北延伸的御街贯穿全城,成为全城繁华区域。御街南段为衙署区,中段为中心综合商业区,同时还有若干行业市街及文娱活动集中的“瓦子”,官府商业区则在御街南段东侧。遍布全城的商业、手工业在城中占有较大比重。居住区在城市中部,许多达官贵戚的府邸就设在御街旁商业街市的背后,官营手工业区及仓库区在城市北部。以国子监、太学、武学组成的文化区在靠近西湖西北角的钱塘门内。
临安以御街为主干道,皇宫和宁门外向北直到武林门中正桥为临安的南北向主要街道,称御道,又叫杭城天街,宽近20米,长约4500米。街面用石板铺成,两边砖石砌出沟渠以排水。沟渠边上植桃李等树,春天花满树枝,美不胜收。但中间的路只能帝王通行,百姓只能走河渠两边的道路。
除此之外,还有四条与御街走向相似的南北向道路。东西向干道也有四条,都是东西城门之间的通道。还有次一级的街道若干条,均通向中部御街。全城因地制宜,形成大小不一的网格,道路方向多斜向,并以“坊”命名,这些正是里坊制崩溃的佐证。临安商肆遍及全城,“自和宁门杈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梦粱录》),其中有特殊商品的街市,如金、银交易,也有一般商品的市场。此外还有“瓦子”多处,其中包括了茶楼、酒店、演杂技的场所。临安官营手工业作坊多集中在城市北部武林坊、招贤坊一带。瓷器的官窑在城南凤凰山下,称内窑。
私营手工业则遍布全城,丝纺业多为亦工亦商的作坊,集中在御街中段官巷一带。御街中段的棚桥是临安最大的书市,刻版作坊就在棚桥附近。
等文一和狄英回到徐庆府,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文一的脑袋里装满了大街小巷的数据,因为文一要根据这些街道的宽度和十字路口的尺寸,来确定文一要制造的火龙车的尺寸。不仅要满足直路上的通行,更要保证各个十字路口足够的转弯半径,以免劫法场的当口文一的“火龙装甲车”被卡在街道中间。同时,文一还考察了临安城各个桥梁的情况,记下了那些桥梁能通行文一的火龙车,而且暗中用文一的华为手表测量了桥的坡度以及桥上台阶的高度,以便确定文一的火龙车的接近角、离去角和采用轮子的尺寸。否则,卡在哪个路墩、条石上面可就尴尬了!
经过大家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地工作,第一辆铁桦木装甲蒸汽火龙车用了十四天就完成了零部件生产。
这当然是文一这个擅长系统工程、利用现代工程管理理念的结果。
首先,文一熬了个夜,只用12个小时就完成了从蒸汽机到火龙车各个部件的设计。无他,文一的笔记本电脑里的工业设计软件功不可没。那玩意儿在21世纪用来设计国家杀手锏武器的零部件,搞火龙车这玩意儿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小题大做。
然后,把计算机设计好的各个部件图画出来交给各位能工巧匠,分工明确后他们乒乒乓乓一阵子捣鼓就各自把东西弄出来了。然后修挫各自公差、组装配合加磨合。这其中,最关键是文一的并行施工、流水线作业、总装递进的管理调度,让整个生产如行云流水一般。
就在文一准备测试自己第一辆火龙车的时候,斥候来报:金兀术再次进犯中原,前军1000铁浮屠已经距离临安城不到一天的行程了。
文一没想到,这大宋朝已经有了特务机关。
火龙车有了蒸汽机这颗强劲的心脏,动力澎湃。再加上文一精心设计的多负重轮加主驱动轮行走系统,粗壮的铁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一看就充满了力量感。虽然越野和跨越障碍的能力比不上那些钢铁巨兽般的履带式装甲车,但对付这个时代的道路,简直是降维打击,绝对能把21世纪那些娇气的城市SUV甩开几条街!
【注:一马力是不是就相当于一匹马的力量呢?其实并不是。马力是功率的单位,不是一匹马的功率,也不是一匹马的拉力。瓦特当年在用马做类比的时候,选用的是一条十分精壮的马,得出的马力单位是比较大的,绝大多数的马都没有这么强的做功能力。事实上,一匹普通的马,如果长时间连续工作的话(比如长距离拉车或者骑行),它的综合功率大约只有0.4~0.6马力。作为对比,一个普通人在做中度体力劳动时,综合功率大约是0.05~0.1马力。所以,马力并不等于马的力量,它是功率的单位,单位是瓦特,与马的牵引力牛顿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一马力的功率绝不等于一匹马的最大牵引力,一百马力的汽车也并不等于一百匹马牵引的汽车。事实上二者是没有可比性的,就像重量与长度无法比较谁大谁小一样。此外,在特殊情况下,一匹马也可以发出更大的功率。比如马车陷在泥地里,汽车陷在泥泞的道路中,用马来拖拽。此时的马可以发出将近十马力的功率,将车从泥水中拖拽出来。】
文一这徐庆府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临安城的皇城司的动静也不小。
这不,这几天,就紧挨着文一徐庆府,起了一座五层楼高的望火楼。
宋代,很多城市里都设置了望火楼,楼顶有两人值班,发现城中有火情就及时报告,以便官府组织救火。望火楼,就是中国最早的消防站。但紧挨着文一徐庆府的望火楼简直就是朝廷对文一最直接的警告了——你小子别轻举妄动,你这儿里里外外本朝廷可以尽收眼底。
【注:据《东京梦华录》记载,首都汴京不仅设立了望火楼,楼下还有房屋数间,驻扎着百余名士兵,还准备了大量灭火用的工具,一旦发现火情立刻去灭火。】
第一辆火龙车眼瞅着零部件即将完成了,组装完成的蒸汽发动机试车也在一个下午完成。为了掩人耳目,文一让狄英找来了一个戏班子,唢呐一吹、鼓乐一响,吵闹无比。如此这般,院门外搭台子唱大戏热闹非凡,练功房屋里面蒸汽发动机试车搞实验。一切都很完美。
难的,是这整个火龙车组装出来怎么试车,怎么瞒过府门外高高耸立、时刻监视文一们的望火楼。
眼瞅着所有零部件都已经造好了,这可急坏了狄英、姬师傅、吕铜匠等人。
“爷,这火龙车啥时候装起来试试啊?”
沉不住气的三人一块儿来找文一。
“还有,咱们怎么躲过望火楼上那帮兔崽子啊?”
“三位别着急,等时机!”
文一当然不慌不忙。
“什么时机?”
仨人很着急。
“首先,要是个下雨天!”
文一仍然不慌不忙。
“为什么?”
姬师傅在仨人中脾气最火爆。
“因为可以在后院习武场搭帐篷!望火楼上那帮龟孙就啥也看不到了!”
干巴瘦吕铜匠小眼珠子一转替文一回答了姬师傅。
“第二,还需要一个很热闹的环境不能让那帮龟孙听到!”
文一不慌不忙顺着吕铜匠的解析往下讲。
“好办!再把那个戏班子请过来唱三天大戏!”
狄英争功似地抢着回答。
“第三,要一个很热闹但外人还不能进府的理由!”
文一缓缓看了狄英一眼,不慌不忙地提出第三点。狄英开始挠头。
“下雨天?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姬师傅一如既往地着急。
“别着急,明天就会下!而且连下三天!”
文一保持不慌不忙。
“爷怎么知道?”
仨人一起发问,不过已经不那么惊奇。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包括狄英在内,已经把文一这位“老爷”的一切不寻常完全接受为正常了。
“师父传我诸葛亮的能掐会算啊!”
文一不慌不忙地胡说八道。
“哦!”
三位恍然大悟地一起点头。
这当然是扯淡,事实上是文一手腕上被袍袖遮盖住的华为智能手表的功劳。
文一的华为智能手表是光动力,只需要阳光就能充电,而它的一个基本功能就是测量气压,而文一最基本的气象预报技能就是可以根据气压变化来预测降水。一般来说,气压的明显下降,意味着暖湿气流的加强和空气上升运动的加剧发展。暖湿气流的加强,保证降水所需的水汽供应,上升运动的发展,提供了成云致雨的动力,因此导致降水,天气阴雨。而预测降雨的时间长度,则是靠文一电脑里的一个气象分析软件。毕竟,研究所在外场试验时,也要结合地貌地况适时分析天气情况。在锋面天气系统中,气压由低到高,是锋前降水,气温在锋面过境后降低为冷锋;气压由高到低,则是锋后降水,气温在锋面过境后升高,为暖锋。在地球的大气环流中,气压低,是由于气流膨胀或者动力上升,一般是多雨的天气;气压高,是由于气流收缩或者动力下沉,一般是干旱的天气。文一只需要把几天以来的气压变化情况以及温度湿度风向风力等华为智能手表的测量数据录入电脑,自然就能给出下雨的持续天数。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诸葛亮同志来帮文一打个掩护,让宋代的狄英、姬师傅、吕铜匠们信服。
狄英不愧为狄英。
他很快就有了既让戏班子喧闹又不让任何人进院的主意——家祭。
果然,第二天就下起了雨,而且很大。
于是帐篷搭起来,鼓乐班子喧闹起来,胡闳休更像模像样给文一送来一首家祭诗,曰《徐统制家祭》:
家祭不得假,难至安上门。
焚香两三柱,袅袅请英魂。
祖居开封府,改号一品尊。
五世贯铁甲,征衣血染巾。
策马北垣地,驱犊耕郊林。
家庙固已毁,国史空具存。
大意是按照朝廷规矩,文一应该请假回老家祭祖。但国家用人之际,文一不能请假回家,所以才在家里搞这个仪式。回望已沦为金国的故乡,只能扼腕痛惜。这胡军师在帮文一掩人耳目的同时,也不忘提醒文一莫忘“还我河山”的岳元帅教诲。
火龙车在后院习武场硕大无比的帐篷里,伴随着紧挨着习武场的练功房里鼓乐班子锣鼓喧天的伴奏(当然鼓乐班子看不到习武场),火龙车开始组装试车。蒸汽发动机整体效果非常让人满意,只是几个地方密闭性不太好,有点漏汽。同时,行走件、传动件、皮带、转向杆装配都有些小问题,无外乎公差有点大需要修修、锉锉,装配有点紧需要镗镗、扩扩,运动有点涩需要涂涂、抹抹……这些小问题在姬师傅、吕铜匠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文一现在在姬师傅和吕铜匠眼里,已经是“鲁班爷再世”和“祖师爷显灵”的象征,俩人都表示做完这“火龙车”也不打算走了,就跟着文一做“家匠”了,文一需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文一问为什么?他俩说,以前那是靠手艺卖钱是买卖,一辈子到头也就是个大工匠和大买卖人。他俩早已经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本来已经毫无追求。而跟着文一,那是天天有创新,日日新成就,这让他俩重新找到了方向和乐趣,让自己熟悉的手艺变成了学无止境、业无穷尽的事业!
文一搓着手,绕着这辆初生的钢铁怪兽转了好几圈,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狄英和胡军师也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奇特造物。
狄英围着车转了一圈,目光锐利,忽然指着车身侧面的几个孔洞问道:“这些孔是做什么用的?”
文一神秘一笑:“这是火龙车的眼睛和耳朵!有了它们,火龙车才能看得见,听得见,才能更好地冲锋陷阵!”他指的正是预留的观察孔和射击孔。
胡军师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冲锋陷阵?这……这东西怎么冲锋陷阵?”
文一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们跟随文一来到徐府的后院,这里地势开阔,正好可以测试火龙车的性能。
文一爬上驾驶座,熟练地操作起来。他拉动阀门,蒸汽机开始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低吼。车轮缓缓转动,火龙车开始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坐稳了!”文一大喊一声,猛地加速。火龙车像一头脱缰的野马,轰隆隆地冲了出去。
胡军师和狄英紧紧抓住车厢内的扶手,身体随着火龙车的颠簸而摇晃,脸上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感觉,真是太刺激了!他们从未体验过如此迅猛的速度,仿佛乘风破浪一般。
火龙车在后院里飞驰,轻松地碾过碎石和土堆,展现出惊人的越野能力。文一故意驾驶着火龙车绕着假山转弯,测试它的操控性。沉重的车身在文一的操控下,竟然异常灵活,转弯半径比他预想的还要小。
文一停下火龙车,跳下驾驶座,得意地对狄英和胡军师说道:“怎么样?这火龙车还算入眼吧?”
胡军师激动地拍着火龙车的车身,连连点头:“何止入眼!简直是神兵利器!有了这东西,还怕什么金兀术的铁浮屠?我看他来多少都不够咱们撞的!”
狄英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赞许地说道:“爷,有了这火龙车,劫法场,救岳飞,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文一看着两人兴奋的表情,心中也充满了信心。有了火龙车,这次劫法场行动,他更有把握了!金兀术,就等着迎接他的钢铁洪流吧!
大功告成,大家都很高兴。
晚上,就在练功房里,鼓乐班子接着奏乐,文一、狄英、胡闳休、姬师傅、吕铜匠以及造火龙车的十几个工匠头目加上府上的十几个家将,大家席地而坐,准备“大盆子肉吃起来,大碗酒筛起来”搞个庆功会。不一会儿,烧鸡、牛肉、板鸭、羊蹄就一盆子接一盆子上来。酒则是绍兴女儿红,也是一坛子接一坛子搬上来。
大功告成,众人兴高采烈。夜幕降临,练功房内,鼓乐声再次响起,为庆功宴助兴。
文一心情舒畅,大手一挥,决定犒劳众人。狄英指挥着家将们,将一张张矮桌摆开,众人围桌而坐,气氛热烈。姬师傅、吕铜匠两位老人也满面红光,与工匠头目们谈笑风生,对“火龙车”的成功津津乐道。胡闳休捋着胡须,眼中也带着笑意,显然对文一的成就十分赞赏。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菜肴流水般端上来,烧鸡金黄油亮,牛肉酱色诱人,板鸭香气四溢,羊蹄软糯弹牙,每一盆都堆得满满当当,荤香扑鼻。绍兴女儿红也抬了上来,泥封的酒坛子码在桌边,酒香未开已醉人。
文一更是兴奋,他拿起一个粗瓷大碗,狄英立刻捧起一坛刚开封的女儿红,为他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带着醇厚的香气,文一端起酒碗,正要痛饮,一道银光骤然闪现, “砰”的一声脆响,手中的酒碗炸裂,碎片四溅,酒液洒了一地。
“老爷,酒里有毒,不能喝!”
清脆的声音传来,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从练功房门口掠至文一身边。众人惊呼,纷纷起身,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小若姑娘!”
捧着酒坛楞在原地的狄英发出一声惊呼。
初塘秀色掩古今,一池残荷颜失尽;二月杨絮弱袅袅,豆蔻青丝柳飘飘。
暖江鸳鸯双戏水,三春眉梢俏枝桃;孟夏杏眼回顾盼,唤起四眸清泉杳。
芙蓉不及美人妆,五官嘴角笑意藏;山涧风来珠翠玉,肌理细腻六朝娇。
朝露意远淑且真,柒分娴静月明湖;仲玄庐边羞落雁,八面威风巾帼傲。
临安不解汴梁景,皓腕凝霜九天雪;只道幽香闻十里,绝知芳华胜窈窕。
初见小若,文一瞬间失语。他感觉自己之前为了描绘美女而搜肠刮肚的那些诗句,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什么“初塘秀色掩古今,一池残荷颜失尽”,什么“芙蓉不及美人妆”,此刻看来,都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无法形容眼前女子带给他的震撼。
她就像一抹突如其来的亮色,瞬间点亮了这有些凝重的练功房。之前,他或许会用那些文绉绉的词句来堆砌她的美貌,比如她的眉眼,像二月杨絮般轻柔,又似三春枝头俏丽的桃花,她的眼神,清澈如孟夏时节山涧的泉水,顾盼生辉。她的五官精致,嘴角似笑非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肌肤细腻如六朝美人的瓷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气质,又兼具朝露般的清新脱俗和月明湖般的娴静淡雅,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然而,此刻,文一的理科生思维却直接跳过了这些繁复的辞藻,直击本质——美,极致的美,一种超越了他所有想象的美。尤其是当她一手仗剑,一手怒指,蛾眉紧蹙,怒目圆睁,厉声喝出“酒里有毒”的时候,那种英姿飒爽,那种临危不惧,更是瞬间击中了他的心房。
她不是柔弱的解语花,而是桃花马上请长缨的巾帼英雄。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丽。文一忽然想起了另一句诗,“蜀锦征袍手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胡虏饥餐誓不辞,饮将鲜血带胭红。”这诗句,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看着小若焦急而坚定的眼神,听着她清脆而急促的声音,文一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什么叫做一眼万年。就在这一瞬间,他相信了爱情,相信了缘分,也相信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练功房内,鼓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有文一,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小若身上移开。他看着她,仿佛看着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照亮了他一直以来有些迷茫和躁动的心房。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世界,将会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而变得更加精彩,也更加……不可预测。特别是她一手仗剑,一手怒指,蛾眉紧蹙,怒目圆睁的样子,更是:蜀锦征袍手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胡虏饥餐誓不辞,饮将鲜血带胭红。
“四哥?怎么是你?你疯了?”
在文一为小若姑娘神魂颠倒的时候,小若姑娘却一脚把文一身边的老四给踢翻在地,刚才就是他给文一递的酒碗。
“老四?小若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狄英手已经握住了背后的倭瓜鎏金锤的锤柄,却没敢立刻拔出来,他看看倒在地上的老四,又看看怒目圆睁的小若,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你问他!”
小若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老四,说话!”
狄英猛地拔出倭瓜鎏金锤,沉重的锤头直指老四,厉声喝问,锤柄上的铁环叮当作响,震慑人心。
“大哥!别问了……”
老四瘫坐在地上,脸色如同死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浑身哆嗦得像筛糠。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嘶哑,“是俺一时鬼迷心窍,对不起岳元帅,对不起徐爷,更对不起狄兄!”
说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眼睛一闭,就要往脖子上抹。
“嗖!”
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文一只是觉得眼前一花,就听“叮”的一声脆响,老四手中的匕首已经掉在了地上,和匕首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文一这才看清,这银针样式和刚才击碎酒碗的如出一辙,而他竟然完全没看清这银针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四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若柳眉倒竖,杏眼圆瞪,怒喝一声,声音清脆却带着凛冽的寒意。
“小若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英急得直跺脚,转头焦急地问小若。地上的老四则像疯了一样,左右开弓,一下一下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声音清脆响亮,听得人牙酸。
“小姐不放心老爷的安危,特意吩咐奴婢暗中保护老爷!”
小若飞快地瞥了文一一眼,那一眼中,仿佛有火山喷发般的关切,又似春风拂柳般的怜爱,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看得文一小心脏砰砰直跳,差点停摆。但她的目光只在文一身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便又如同利剑般,牢牢锁定着地上的老四。
“这么说,你没跟夫人去韩元帅府?”
狄英语气中充满了惊讶,显然对小若的行踪一无所知。这也印证了,小若口中的小姐,和狄英口中的夫人,都是文一那位素未谋面,却已经忙着给他纳妾的“夫人”。想到小若陪嫁丫鬟的身份,她称呼夫人为小姐,似乎也顺理成章,而且听这口气,她和夫人的关系绝非一般。
“当然!”
小若不屑地撇撇嘴,又忍不住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文一一眼,飞快地又转了回去。
“你藏在院子里?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狄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还有一丝被打脸的不甘,以及对自己失职的自责。
“哼!”
小若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就凭这座小院子,姑娘若是不想让人发现,还用得着爬树?”
“小若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
狄英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讨好,似乎想找回一点面子,弥补刚才的尴尬和失职。
“酒里没毒!”
小若抬手一指瘫在地上的老四,语气冰冷,“是他,把毒抹在了给老爷的酒碗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老四身上,带着震惊、疑惑、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老四?为什么?老爷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孩子老婆才刚回老家啊!你忘了你孩子临走的时候,老爷还送了他弹弓?你忘了你老婆回老家,夫人给了她多少绫罗绸缎,多少银钱?”
狄英声色俱厉,一声声质问老四,气得声音都劈了叉,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倭瓜鎏金锤的手背青筋暴起。
“狄大哥……”
老四终于停下了自扇耳光的动作,脸颊已经肿得像馒头,嘴角也破了,说话含糊不清,“我老婆和孩子,一回老家就被秦桧的人抓走了!”
“啊!”
练功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包括文一,也瞪大了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文一再次偷偷瞥了小若一眼,发现她刚才还涨得通红的俏脸上,此刻也浮现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秦桧的人还给我送信,说事成之后,赏……赏我文一……一万贯……”
老四说完,像是彻底崩溃了一般,再次开始更加疯狂地抽打自己的脸颊,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内心的恐惧和痛苦。
【注:一万贯是什么概念?先要知道什么是“贯”,把一千个制钱用麻绳穿起来就是一贯,也叫两吊。现在有句骂人的话叫二百五,即是半吊子。一万个制钱是十贯,十万个是一百贯,一百万个是一千贯,一千万个是一万贯,一亿个是十万贯。把贯和现在的人民币直接做比对是件困难的事情。在讨论古代货币的时候通常都会用这样一个假设,就是: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虽然金、银、铜的相互兑换率一直在浮动,但这个假设基本上是合理的。当代宋史专家王曾瑜先生在他的《岳飞新传》第7章《克襄汉》一章中,曾经提到朝廷在给岳飞的省札中有:“第四,支付六米,四十万贯钱,以作军需。四十万贯钱以十万两银和五千两金折支。”当时金银尚未作为独立的货币使用。从而可见南宋初40万贯铜钱,约等于10万两银子和5000两金子,基本在数量级上符合上面的这个假设。按照现在的金价大约在每克500元人民币左右,加上宋代的1斤=16两,1两=42克,则宋代一贯钱约等于2100元人民币。这样一换算,一万贯大约相当于现在人民币2100万,对老四实在是一笔巨资。】
文一很激动,因为自从穿越回大宋,这是他目前遇到最刺激的事了——大奸贼、宋朝宰相秦桧要召见他!
第一次见到秦桧,他的模样和文一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文一曾在岳飞庙前见过秦桧的跪像。那塑像尖嘴猴腮,面目狰狞,一看便知是阴险狡诈之徒。文一那时年纪尚小,却也对那跪像印象深刻,总觉得秦桧就该是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然而此刻,站在文一面前的秦桧,却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印象。哪里是獐头鼠目,分明是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富态,只是脸色略显蜡黄,带着几分酒色之徒的油腻。他穿着官服,却丝毫不见想象中的威严,反而显得有些臃肿。下巴上留着精心修剪过的三缕短须,非但没有增加半分气势,反倒显得有些滑稽。最令人瞩目的是他头顶的官帽,那帽翅又长又硬,夸张地向两边伸展开来,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头顶的乌纱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众人他的官位和权势。
文一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秦桧。他的目光带着一丝阴郁,不似毒蛇般狠厉,却更像寒潭深水,幽深而令人心悸,让人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偶尔扫过人群,看似随意,却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人无所遁形。与跪像的狰狞外露不同,眼前的秦桧,将阴险狡诈深深地藏在了这副看似平庸的外表之下,更显可怕。文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这个秦桧,远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来秦相府之前,小若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狄英也绷着脸,一个劲儿摇头。唯独胡闳休,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徐爷去相府,或许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
胡闳休一开口,原本吵嚷的小若和狄英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着。特别是小若,刚才为了阻止文一,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岳元帅现在是秦桧一伙的烫手山芋。”胡闳休继续分析,语气沉稳,“徐将军虽被调回临安,看似孤身一人,可别忘了,狄兄弟每日都和城外部队有飞鸽传书。秦桧那老狐狸,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他必然有所顾忌。”
文一不动声色地瞥了狄英一眼,狄英依旧是那副扑克脸,仿佛胡闳休说的和他无关。文一心里嘀咕,飞鸽传书?我怎么不知道?看来狄英这家伙,平日里真是滴水不漏。
“老爷和夫人待咱们兄弟情深义重,城外的弟兄们,绝不会含糊!”狄英终于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绝对?”小若在一旁撇撇嘴,小声嘀咕,“老四的事情怎么说?”
狄英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像被辣椒呛了一下似的。
“城外的情况,我也清楚。” 胡闳休适时地为狄英解围,“军心稳定,大家伙儿都憋着劲儿要救元帅。部队和个人不一样,一两个人动摇不了大局。”
“就怕有老四这样的!” 小若担忧地看了文一一眼,显然对胡闳休的话并不完全认同。她焦虑地搓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说的对。” 胡闳休点头,承认道,“时间久了,难免生变。尤其现在主动权在秦桧手里,变数太多。”
“是啊是啊!” 小若急得直跺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一,看得文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心跳都有些乱了节奏。“秦桧连投毒这种阴招都用出来了,不就是想瓦解城外部队吗!”
“正因如此,才说明秦桧没能真正收买城外部队!”胡闳休语气肯定,试图安抚小若。“所以,文一将军主动去见秦桧,反而是最安全的。他越是忌惮城外部队,就越不敢对徐将军怎么样。”
听完胡闳休的分析,小若渐渐安静下来,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琢磨着。
“眼下能稳住秦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只有文一将军。”胡闳休目光如炬,落在文一身上,带着信任和期盼。
狄英也看向文一,眼神中充满了钦佩和敬仰,仿佛文一是他心中的英雄。
小若的目光再次落在文一身上,担忧依旧,却又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期待,还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暖融融的,让文一感到陌生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反而安定了不少。
“文一将军最近在忙着造火龙车啊?”
秦桧坐在太师椅上的姿势,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半躺。他整个身体后仰,几乎要陷进椅背里,仿佛恨不得将鼻孔完全暴露在你眼前,让你能仔仔细细地观察他鼻孔里的鼻毛。
这把太师椅孤零零地摆在他相府厢房的正中央,背后是一扇绘着仙鹤西游的屏风,屏风颜色陈旧,鹤的翅膀边缘都有些脱色。太师椅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左右两侧纵向各摆放着三张圈椅。这里显然是秦桧经常和下属议事的地方,格局布置得一丝不苟,颇有些文一他们研究院项目组小会议室的味道,只是更显空旷和冷清。
这秦桧的防备之心,简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又或者,他的等级观念已经深入骨髓,根深蒂固。文一被安排坐在左手边第一排的圈椅上,距离秦桧仍有相当一段距离,想要正常交谈,都不得不提高嗓门。而秦桧说话时,却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拿捏,仿佛要让你不得不向前倾身,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去分辨他说的每一个字。
文一目光扫过这间厢房,墙角摆放着几盆略显枯萎的盆栽,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风老旧,落款也模糊不清,整个房间的陈设都透着一股刻意的古朴和疏离。这老狐狸,心思真是深沉。
“是啊!”
文一语气爽快地承认,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心中清楚得很,那安插在徐庆府外的望火楼,肯定如同秦桧的耳目一般,日夜不停地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怕自己的一日三餐,甚至晚上翻了几个身,秦桧都了如指掌。更何况是火龙车这样的大动作,估计火龙车的图纸,甚至模型,早已被细致地描绘出来,摆在了秦桧的案头。
此刻在秦桧面前承认,不过是顺水推舟,装装样子罢了。
“听说,文一将军准备用这火龙车来劫法场救岳飞?”
秦桧的身体更加后仰,太师椅发出吱呀的响声,他的鼻孔完全隐没,只剩下翘起的黑色胡须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嗯!有这打算!”
文一哼了一声,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文一将军真是自信满满。”
秦桧突然坐直身体,动作幅度过大,像是被折断的竹竿猛然弹起,身体从近乎平躺的状态瞬间转为九十度,他似乎有些眩晕,在太师椅中晃动了几下,抬手按了按额角。
“不是很有自信。”
文一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目光平静地与秦桧对视。
“嘿嘿!看来文一将军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临安城内外十万禁军的厉害!”
秦桧得意地笑了,又准备向后躺去,仿佛炫耀自己的胡须是他议事的一部分。
“咳!是特别有自信!”
文一咳嗽一声,提高了音量,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自信。他脑海中闪过实验室里那个带着郭德纲口音的AI机器人张大民,如果张大民在这里,大概也会用这种腔调说出这句话。
秦桧再次坐直,双脚落地,身体前倾,注视着文一。
“文一将军的自信从何而来?”
秦桧的脸上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当然是那火龙车。”
文一毫不退让,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不就是几辆不用马拉的马车么!”
秦桧冷笑,语气轻蔑,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探究,显然,他对火龙车并非完全不在意。
“正是!届时还请相爷亲自检验效果!”
文一也回以冷笑,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挑衅。
“文一将军这是在挑衅本相?”
秦桧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起来。
“恰恰相反。”
文一收敛了笑容,微微欠身,语气变得谦和,“文一是来投靠宰相。”
“咳!”
秦桧身后的屏风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轻咳。
然后,屏风后转出一个粗手大脚相貌丑陋的丫鬟,她来到秦桧身边耳语了几句。那秦桧脸上便堆了笑。
“文一将军,我夫人请您内堂喝茶!”
看来这秦桧是个“妻管炎”重症患者。
【注:秦桧的老婆叫王氏,古代男尊女卑,史书上罕有女子留下姓名,大多只只留下姓。王氏出生豪门,是回北宋著名宰相王珪的孙女。秦桧仕途的起点和起飞,王氏家族功不可没。所以秦桧做南宋宰相近二十年,大权独揽,不可一世,但在王氏面前,却只能忍声吞气。王氏不能生育,秦桧偷情丫鬟生下一个儿子,但王氏不容,将丫鬟母子赶出家门。后来,王氏将自己哥哥的孩子收为养子,取名秦熺。秦桧不喜秦熺,而亲子却不能认祖归宗,足见王氏之强势和秦桧之惧内。】
“咳!”
秦桧身后的屏风,突兀地响起一声清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文一心中一动,屏风后有人?秦桧这老狐狸,议事的地方都藏着人。
咳嗽声后,屏风后并没有立刻出现人影,反而静默了一瞬,仿佛那咳嗽只是一个试探,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这短暂的停顿,反而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文一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屏风,心中猜测着会是谁。
终于,屏风后转出一人。并非想象中的美貌姬妾,而是一个身材粗壮,手脚都显得有些笨拙的丫鬟。她的相貌也算不上出众,甚至可以说有些普通,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憨厚的笑容,快步走到秦桧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原本还面色阴沉的秦桧,在听完丫鬟的话后,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那笑容仿佛春风拂面,和刚才的阴冷判若两人,转变之快,令人咋舌。文一看着秦桧这副变脸的模样,心中暗笑,这老家伙,果然如坊间传闻是怕老婆的典型。
“文一将军,”秦桧转过头,笑容可掬地对文一说道,语气也变得温和了几分,“内人听说将军来了,特意备了茶点,请将军移步内堂一叙。”
秦桧口中的“内人”,自然指的是他的夫人王氏。文一心中了然,看来这王氏在秦府的地位非同一般,一声咳嗽,就能让秦桧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恭敬不如从命。”文一站起身,抱拳道,脸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中却对这位传说中的王氏夫人,多了几分好奇。
跟着丫鬟,文一穿过屏风,进入内堂。内堂的布置与外间厢房截然不同,少了些许冷清和疏离,多了几分温馨和生活气息。 檀木圆桌上,已经摆放着精致的茶具和几碟点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王氏正端坐在桌旁,等候着文一。 初见王氏,文一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史书上对王氏的记载不多,只知她出身名门,性情强势。 眼前的王氏,身着素雅的襦裙, 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度。 她的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皮肤白皙, 单从外貌来看, 确实不能算丑,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点姿色。
很难用美或不美来形容秦桧老婆——王氏。首先,这王氏绝对不能列入丑女行列,这是客观。其次,这王氏绝对不能列入美女行列,这是主观。客观,是这女子五官也算端正,眉目也算清秀,大个、干净、白,符合一般男人审美标准。主观,是你知道这人面桃花背后的丑恶嘴脸,知晓这妖娆皮囊里面的蛇蝎心肠,自然会反胃、干呕。客观加上主观,可以下一个这样的结论:“这婆娘不难看,但想起来恶心!”
“文一将军,请坐。”王氏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抬手示意文一落座,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便又移开。 那一眼, 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打量, 却让文一感到一丝隐隐的压迫感。
文一依言落座, 目光扫过桌上的茶点。 点心精致可口, 茶水色泽清亮, 香气扑鼻, 显然都是精心准备的。 然而, 面对着这位深不可测的王氏夫人, 文一却并没有多少品尝美食的心情。 他心中清楚, 这看似平常的茶局, 恐怕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宰相府的内堂很气派,房间正中间摆了一个可坐可卧的软榻,榻后布置了一个雕有八仙图案的八扇屏,桌和椅都围绕屏风摆放。同时,一个摆放有香炉、笔架、烛台的几案放于榻前。显然为了招待文一,临时在榻的周围放了一把官帽椅,一个四方炕桌直接放在榻上,上面放置了几个食盒,里面无外乎几样点心和瓜果。
秦桧夫妇坐在榻上,然后示意丫鬟把文一的官帽椅挪到榻前,王氏还亲手挑了一个果子给文一。
秦桧已经换了士大夫平居之时的幅巾鹤氅,王氏上身是件很修身的粉袄,下身是一件百褶花裙。
“文一将军的火龙车很是不可思议啊!如有神助!”
王氏磕了一个瓜子,神色亲昵地开了口。秦桧则恢复了面无表情。
“确有神助!”
文一假装回答问题,把王氏递过来的果子放下。
“文一将军是怕果子有毒吗?”
王氏宛然一笑,有点瘆人。
“确实!”
文一实话实说。
“呵呵,文一将军到很坦率!”
王氏捂着嘴笑起来,秦桧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坦率俺活不过今天!”
文一坦率到底。
“好!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王氏一击掌坐直了身子,秦桧却闭上眼睛假装养神。
“文一将军来相府何意?”
王氏脸色收紧,一脸寒意。
“改换门庭,投靠相爷!”
文一起身一躬到地。
“为何?”
王氏表情毫无变化。
“知时务者为俊杰!”
文一一脸诚恳。
“据说岳飞待你不薄!”
王氏不为所动。
“良禽择木而栖!”
文一面露愧色。
“何以为信?”
问这话的是突然睁眼的秦桧,王氏瞪他一眼,略有不悦。
秦桧略显尴尬。
“奉上禅宗慧能祖师舍利子一枚以表忠心!”
“什么?”
文一的话一说出口,王氏和秦桧几乎都蹦下床来。
文一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
文一十分小心地打开了锦盒里包裹舍利子的金丝绒布。
文一十分虔诚地将舍利子高举过头顶,然后缓缓跪下。
那舍利子在相府内堂的明亮灯光下,发出晶莹剔透、摄人心魄的悠悠蓝光。
王氏一声惊呼,秦桧眼睛都直了,然后两人也是纳头就拜。
“敢问文一将军,这绝世法物可是怎样机缘求得?”
王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光彩夺目的舍利子,欣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秦桧同样激动地不舍得移动一下目光。
文一开始给秦桧夫妇讲一个神奇的故事。
荥阳有一寺名曰洞林,乃达摩老祖来中原后,所建天中三林(洞林寺、少林寺、竹林寺)之一。其中洞林寺创建最早,与汴京相国寺、洛阳白马寺和登封少林寺合称中原四大寺院。寺有洞林三景:白玉佛、洞林晚钟、楚金炉。洞林寺东南不远,有暖泉、冷泉各一。暖泉不火而温,经冬常暖,四季如春;冰泉其冷如冰,以烈日暴之,其冷自如。
文一曾领兵驻军洞林寺旁,与其方丈见唯法师相熟。见唯法师苦修禅宗,曾3年不吃食盐(避免血液凝固过快),然后用自己的鲜血抄写了整部的《六祖坛经》,深得修为。靖康二年,文一再见到见唯方丈,他送文一一个蜡封的锦盒,嘱咐文一在他圆寂后方能打开。当时他精神矍铄,没想到第二天就坐化圆寂。
“就是这个锦盒吗?”王氏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神死死地锁定在文一手中的锦盒上,仿佛那锦盒里装着的不是什么舍利子,而是能点石成金的仙丹妙药。她向前倾了倾身子,粉袄下的身形也微微颤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仿佛生怕一个眨眼,这珍宝就会凭空消失。
“是的,夫人请看。”文一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更加殷勤地向前递了递,脸上也适时地浮现出激动之色,仿佛这舍利子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无上的荣耀,“这里面还有一封见唯方丈的亲笔信,可惜,信在之前的辗转中遗失了,信上说,这正是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舍利子!拥有无边法力,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具说服力,文一甚至提高了音量,语气也变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真的相信这套说辞一般。
“信…信丢了?”秦桧原本直勾勾盯着舍利子的目光,这才稍稍偏移,落在了文一的脸上,他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失望,“那…那真是可惜了。”
“是啊,实在是可惜,末将也懊悔不已。”文一适时地露出一脸惋惜,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连年征战,颠沛流离,实在是难以保全,还望相爷和夫人见谅。”
秦桧的目光又迅速回到了舍利子上,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他贪婪地盯着那幽蓝色的光芒,仿佛要将它深深地烙印在眼底,过了片刻,他才重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渴望得到肯定的意味,“文一将军那些…那些火龙车,还有其他的奇思妙想,莫非…莫非都是来源于这舍利子的神力?”
“正是如此,相爷慧眼如炬!”文一立刻抓住机会,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敬畏之色,“否则,小的一介武夫,粗鄙之人,哪里能想到如此精妙绝伦的玩意儿?这都是舍利子赋予我的灵感和智慧啊!” 他这番话,无疑是给秦桧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和敬畏。
王氏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她完全沉浸在得到宝物的喜悦之中,之前的些许疑虑也烟消云散,她亲昵地拉过文一的手臂,语气热情得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友,“如此大礼,文一贤弟怎肯割爱?这等护身至宝,贤弟自己难道不需要吗?” 话语间,王氏已经不经文一同意,直接将称呼从“文一将军”变成了“文一贤弟”,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秦桧也立刻反应过来,他清了清嗓子,也跟着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连语气都变得温和了许多,“是啊,是啊,贤弟如此厚礼,让为兄…让为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攫取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散发着幽光的舍利子, “这…这可是六祖慧能的舍利子啊!价值连城都难以形容!” “贤弟”二字脱口而出,显然,他也迫不及待地认下了文一这个“内弟”。
文一看着眼前这对夫妇,心中一阵反胃,但他脸上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语气愈发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秦相和夫人的安危,岂是末将这等粗鄙之人可比的?舍利子在末将手中,不过是锦上添花,而献给相爷,那便是如虎添翼,定能保佑大宋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秦相安,则大宋安!末将能为相爷分忧,实乃三生有幸!” 他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将肉麻的奉承话一句句地吐出来,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宰相府出来,文一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的闹剧,但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已经成为了秦桧夫妇眼中的“心腹”,一个献上稀世珍宝,又懂得感恩戴德的“忠诚”下属。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他带来的那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儿童跳棋珠子。 那颗在南宋人眼中价值连城的“舍利子”,在现代不过是一盒廉价玩具中的一颗蓝色玻璃珠子而已。 现在,那套儿童跳棋,少了一颗蓝色玻璃珠子跳棋子儿,却为文一换来了通往权力中心的入场券。 他抬头看了看天,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南宋的朝堂,还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