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男人们是小说《肥宅变身万人迷!男人不要再打啦》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又寻冬写的一款现言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肥宅变身万人迷!男人不要再打啦》的章节内容
南昭走到玄关处,慢吞吞地换好了鞋,才深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门锁出了门。
刚踏出去一步,又着急忙慌地倒回来,从鞋柜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只口罩,严严实实地戴好,不忘扣上卫衣帽。
她已经宅在家快半个月没出门了。
半个月前她的体重还有两百斤。
之前他们住的这套公寓都定时有清洁阿姨上门来收垃圾,所以沈南召还一直宅得心安理得。
不过群里昨天通知阿姨生病请假了,新阿姨还要过两天才到岗。
南昭忍了又忍,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之后,还是决定出门一趟。
屋外明月高悬,夜幕如漆。
南昭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气,才发觉闷热难耐的酷暑已过,还残留了点点余温,与早秋瑟瑟的凉风交织在一起。
她出门时套了身黑色的大卫衣外套,和配套的宽松短裤,脚上随便穿了双白色人字拖。
垃圾桶就在公寓楼前两百米处,南昭把垃圾扔进了后才往回转。
微凉的晚风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拢紧了衣袖,加快了脚步。
“嗯啊!”
砰的一声,同时伴着一声闷哼。
南召以为自己急匆匆地撞到了一棵树上,猝不及防抬头。
“教……教授。”
徐放刚刚下班没多久,远远地就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在狗狗祟祟挪动。
他本没太在意,却没想到这小牛犊子像个抛物线一样,径直撞了上来。
他看向来人,只见她脸上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端让他想起南校区那只老是围着他讨要吃食的猫。
“你是?”
南昭顿时紧张了起来,像是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我,我叫南昭,今年21岁,启城大学在读二年级学生,主修汉语文文学……”
南昭竭力让自己回答地流畅一点,可是她这一紧张就口吃又话多的毛病却怎么也改不了。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晚没洗头。
“好了。”徐放打断她,“你认识我?”
“嗯,去上过您的几次公开课。”南昭埋着头,有点不敢直视徐放。
南昭所修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跟徐放研究的天体物理学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去上他的课,也是被喜欢帅哥的舍友赵元元带着去的。
徐放是物理学院出了名的男神。
他的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精致却又不显女气,同时又身材高大,挺拔如松竹,气质儒雅沉稳,像是山间涓涓流淌的清泉。
南昭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听闻过他的大名,刚开始还不信,后来被舍友带着去他的课后就迅速打不过就加入吧。
谁不喜欢美男子啊。
更何况这个美男子还有脑子。
“还跟您一起搭过一次出租车,帮您的女朋友去找过您的办公室。”
徐放不自觉地听着她的声音回忆,可是一向自诩过目不忘的他,此刻脑子里却是一团模糊。
他完全没有关于她的印象。
甚至连声音都是陌生的。
“落落那次是你带着来找到我的?”
“落落。”南召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随后点了点头。
“对的,她说她刚回国,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了。”
徐放哑然。
“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你。”
南昭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口罩外的眼睛也跟着弯成了月牙。
“没关系,徐教授。”
毕竟对于南昭来说,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从小学到大学,她总是被忽略被遗忘。
南昭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被父母扔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精力不够,负责她吃饱穿暖已是足够。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母仍不见人影,楼上楼下的叔叔阿姨心善,不愿让她被孤儿院带走。
几家人和社区商量着,一家一家的轮流住,好歹接力着把她养大送进了大学。
她本来吃的不多,却无奈吸收力极强,从小就是个小胖墩,一路从小胖到大,从小就被人叫“肥猪”、“胖球”。
这样的女孩子,被忽略可太正常了。
“哥。”
忽然一道清亮的男声插了进来。
南昭侧目一看,来人和徐放一般身高,样子也有几分相像,只是若徐放是林间松竹,这个男生就更像是山顶上的白杨了。
南昭与徐放道别。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教授,那我就先上楼去了。”
徐放点头道:“好的。”
南昭绕过他往公寓楼走去,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徐放叫她。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住在几楼?”
南昭微讶,徐教授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更不多与人交流,这话问得倒有几分像她曾经住在宿舍时的宿管了。
“搬来一个多月了,住六楼。”
南昭还是认真回答。
不过她还在等他的反应,就见徐放一个告别的手势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见前面两人汇合后,就远远挥了挥手,转头终继续往前。
“哥,那位是?走得那么快,也不给你弟弟介绍介绍。”
徐慎刚刚打完比赛下来,周身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伸手想要过去攀徐放的肩。
徐放快他一步,在他碰到自己的衣服前,就略带嫌弃地撇开他的手,“一个学生而已。”
徐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学生住这儿?”
“嗯。”
徐慎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不会是被那什么……了吧?”
徐放警告地斜睨了他一眼,而且回答道,“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这套公寓可是寸土寸金啊,市中心的滨海大厦都不一定有这里的一平单价高,一般学生能住这儿?”
徐放又斜他一眼,“有琢磨这个的心思怎么不用在正道上?”
“最近不是在比赛嘛。”他脸皮厚,被嘲讽了也不在意,反而凑得更近,“哥,我就八卦八卦嘛。”
“总之不可能是你说的。”
更多的话徐放不愿说的太直,他这会儿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些刚才那位女同学的剪影。
记忆里她总是畏畏缩缩地站在她室友身边,不怎么说话也没多大存在感,衣服总是那么两件深色短袖来回换,五官被脸上的肥肉挤地成了条缝。
她好像有点太胖了,感觉多走两步路都会大喘气。
刚才乍见之下,好像瘦了一些。
不过还是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他的审美一直都是落落那样,长发齐腰,婀娜窈窕,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那样的女孩子才叫做女孩子。
“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花这个钱。”
徐慎吭哧吭哧地笑,“哥你有时候其实就是看着和气,其实嘴最毒的就是你。不过大家都被你能挣钱的表象骗了。”
“怎么,羡慕?”
徐慎正要说话。
徐放又把他堵了回去,“羡慕自己去挣去。”
徐慎一噎,“不过话又说回来。”
徐放下班本就没有吃饭,现已是饥肠辘辘,猜测徐慎也是上他这里打秋风来了,于是脚步不停,打算带他去街道对面那边的餐厅解决晚饭。
“刚刚没来得及看看那位同学,又见她戴着口罩,哥你可千万得想着你同父同母的同胞弟弟啊,你弟我现在初恋还在呢。”
徐放不耐烦听徐慎嘴上不停地絮叨,虽然出自同一对父母,但徐慎和他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干脆不予回应,实在被他问的没招了,才粗粗略略从脑海里搜索出仅存的一丝丝关于她长相的印象。
“不知道,跟你一样没仔细看过,好像挺胖的。”
“胖?”徐慎惊讶反问。
他刚刚虽然只看到那个女生穿着一身黑色,可是直觉她与胖好像是搭不上关系的。
他情不自禁地回头,刚好把握到南昭消失在公寓一楼大厅门前的最后一抹剪影。
只见她宽松短裤下的一截小腿荧光雪白,在大厅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白皙剔透,脚踝线条修长流畅,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虽然确实不太纤细就是了。
“看什么呢?”
徐放的声音忽然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迅速回头,不经意间与徐放的双眼对视,没由来地心慌让他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徐慎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徐放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专心过马路。”
*
南昭关好门,把钥匙放进盒子里,换好拖鞋,才如释重负般走到玄关处的镜子前。
她取下口罩,耳边的发丝也随之垂落。
镜子里的少女脸上粉黛未施,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她的双眸若星辰,眉目流转之间像是含着泪,粉唇如初春凋落的紫樱,只需轻轻咬唇,就能让见到的人心头跟着颤一颤。
她齐肩的发丝散落在肩上,又好像是从柔软的棉絮里拔出一道根茎来,增添了一股天真的倔强之感。
尽管她现在整体来说还是胖的,或者可以说是圆润,但是这种圆润反而将一些具有冲击力的、侵略性的、尖锐的美丽弱化下来,变得不那么刺目。
她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又突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她先前还觉得此路任重而道远,但是此刻至少已经可以看见曙光了。
“滴滴。”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为“陈维森”。
南昭又有些犹豫了,待铃声多响了几遍之后,她才迟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唯。”
“嗯。南昭。”
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在南昭听来却并不十分悦耳,“陈大哥好。”
“你也好,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南昭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将腿搭到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手指抚摸到膝盖上。
那里有一道疤痕,经过一个多月各种国内外药物的精心呵护滋养,已经从褐红色凸起的疤痕,变成一道浅浅的粉红色印记了。
她用手指仔细感受那一块皮肤的纹路,“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陈大哥带来药。”
“不用跟我客气,今早我跟你的主治医生沟通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伤痕可能会淡,但是疼痛可能还是会持续存在,现在还没到两个月,你可能还是要继续受着点痛。”
陈维森的语气带着体贴和关心,听得南昭下意识点头,她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每天早晨都被膝盖处的拉扯感痛地挣扎醒来,一身热汗。
但是骨头断了就要重新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而后才又说:“住的还习惯吗?生活可有不方便?”
南昭放眼望去,整个房子是开放式格局的大平层,黑白灰主调的沙发桌椅等家具让房内更显空旷冷肃,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窗外的风景。
虽然楼层不高,但是靠近温市知名景点无涯山,坐落半山腰的大楼只要拉开窗帘,就能收到起伏连绵的山林和无边的绿地。
这是从前的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能住进来的地方。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能过得这么好。”
南昭连忙捂嘴,没想到自己想到什么就说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两声。
“那就好,每天的饭菜我叫钟叔拟好了菜单会提前发给你,你记得有什么不合口味的要及时跟我说。”
“好。”
“衣服我会让专柜派专人过来,有什么品牌爱好你可以提前沟通,或是现场跟他们说也没问题。”
陈维森那头明显嘈杂了起来,有许多人在叫他的名字,钻入手机里的风声也变大。
南昭又开始感动了,刚刚才树好的心理防线瞬间垮塌,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甚至从来没有人问过她饿不饿。
“或是我提前跟他们说好,还是XXL码,对吗?”
南昭:“……”
南昭:“陈大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好过,要不我以身相……”
陈维森冷静地打断她:“这是我职责所在。”
他的语调平稳,声音平和。
南昭无聊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软肉,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哦”。
“最后一件事,昨天秘书部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形象设计老师,你的减脂塑形日程表已经发送至邮箱,记得查收。”
陈维森的语气明显更加收敛,比刚开始接电话时都低了几度,最后说完就要挂断。
“等等。”南昭截住了他。
“嗯?”
“他们,是他们为我安排的吗?”
“具体是指?”
南昭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就是为我安排课程的人。”
“是太太。”陈维森回答得很快,而后又带着试探性地说,“或许,你应该称她为,妈妈。”
南昭是两个月前突然得知自己原来有妈妈。
并不是爷爷奶奶口中所说的那对父母,而是二十一年前,当时还未发迹,只是回乡探亲就提前早产,生完孩子还被抱错的南昭亲妈。
也就是陈维森口中的太太,如今整个帝都豪门圈子里数得上号的阔太。
当时正是烈日炎炎,南昭穿着厚重的玩偶服在商场大门口发传单,临近正午才有半个小时的休息吃饭时间。
她不敢换下玩偶服,只能取下头套,找了个可以蹭空调的阴凉处,坐在地上抱着盒盒饭狼吞虎咽。
“请问你是南昭同学吗?”
南昭记得当时的陈维森是从天而降的,也有可能是她有点中暑了,总之她当时抬头看到他时,他的头顶确实是带着闪亮亮的光环。
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我是你的亲生父母派来找你的,总算找到你了。”
南昭差点被一口土豆丝呛住,她踉踉跄跄站起来,头有些晕一个没站稳又四脚向下扑倒在地。
周围有明显的笑声。
“这么胖,别把衣服撑坏了。”
“这么一扑下去,地都得凹进去一个印子吧。”
“这么大体积,还能起得来吗。”
可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脱掉玩偶服,一路上车下车默不作声紧紧跟在陈维森的身后,就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不至于被丢下,直到来到了一家装修考究的酒店包房门前。
她这才想起来打理一下自己。
可是低头一看,一身灰色衣裤,身上被汗水打湿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风尘仆仆的像是只土拨鼠。
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见陈维森抬手正要敲门,里面就传来陌生的女声,声音富有磁性,但是听上去也有些年纪了。
“我那苦命的女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想起来我就心痛的不能自已……”
南昭几乎是立刻眼红鼻酸,她含着热泪跟着陈维森一起敲门。
雕花木门顺势打开。
坐在正中央大师椅上的中年妇人身着月白色旗袍,佩戴珍珠耳环,正趴附在她身前的青年男子身上低声哀泣。
那男子身材颀长,长身玉立,背对着南昭,他身侧还有一位半倚靠木桌的青年男子,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听见门声响动,他们同时看了过来。
中年妇人样貌比较富态,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只是五官在她的圆脸上显得并没有明显的特征。
她看到缓慢走进来的南昭,哭声霎那间顿住。
那两名青年男子露出正脸,倒都是俊美无铸的样子,只是那看起来明显年长的此刻面无表情,淡淡暼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年轻点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会儿,而后忽的噗嗤一声,嘴里念叨着“就这?”
他被身旁年长一点的男子警告性地看了一眼,才站直了身体,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你就是南昭?”中年妇人已经不哭了,“我是你的妈妈,徐婉晴,这是你的大哥沈顾,二哥沈回。”
南昭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原地,求救似的望向陈维森,却发现陈维森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徐婉晴向她招手,南昭又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以为会像电视里的认亲现场那样,亲人抱头痛哭,可是待她过去却发现徐婉晴并没有这个意思。
她有些尴尬地跟徐婉晴拉了拉手。
又怕自己一身汗熏到这位贵妇人。
“我们是上个月芊芊受伤,才知道她不是我们家的女儿的。”
徐婉晴把南昭拉着坐下来,“芊芊,也就是你姐姐,我们是断不可能让芊芊回到那边的家吃那样的苦的,你能理解吧?”
南昭点点头,把手从她温暖的手心里抽出来,好在徐婉晴也没有注意到。
徐婉晴让两个儿子一同坐了下来,自己亲手给斟满了一杯茶。
沈顾顺手把茶壶给接了过去。
“更何况据我们了解,你那边也没有家了。”徐婉晴说。
南昭双手扶在膝盖上,刚才摔倒的地方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你爸爸这次出差之前说了,一定要把你认回来,我们沈家的血脉,断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所以,芊芊和你都是我们的女儿。”
南昭又点了点头。
徐婉晴嫣然一笑,“你还没见过芊芊吧,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姐,老二,给小昭妹妹看看芊芊。”
沈回正在桌上撑着下巴玩手机,闻言眼皮也没抬一下,手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就将手机翻了个面,将正面正对着南昭。
手机屏幕上应是沈芊芊的朋友圈,名字是一串漂亮的英文名。
照片上的她穿着大红色连衣裙在欧洲中世纪建筑广场中央起舞,快门定格了她笑的最灿烂的那一瞬间。
“这丫头最近到英格兰去找她的同学玩去了,臭丫头,也不回我信息。”沈回慢悠悠的抱怨。
“还不是你上次把她惹到了。”徐婉晴嗔怪地瞧他一眼。
南昭从沈回的屏幕上收回目光,注意到给她斟完了茶的沈顾,才发现他的肤色极白,在窗外的阳光照射下几乎有些透明,只有寸长的头发又极黑。
光影把他的五官勾勒得深刻,他低眉敛目的样子又带着点禁欲的味道。
“芊芊的身体不好。”沈顾放下茶壶,抬眼正看向她。
然后他继续说道:“我们暂时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只跟她说你是父亲旧友的女儿,暂时收作沈家养女,你看如何?”
南昭觉得自己大脑的cpu运转开始变得缓慢了,也可能是同时要处理的任务太多,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电视剧都不会像这么演。
她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囫囵喝完完全没尝到味儿。
这一路上奔波的,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徐婉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好在她隐藏的好,很快就恢复了慈祥的原来模样,听到小儿子在旁边又有些憋不住似的想笑,手下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腿。
“我看……”
南昭还没说完,沈顾又开口道,“沈家会负责你以后所有的生活费用,具体事务会交办给陈维森。”
“我看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南昭果断回答,顺带着还比了个“OK”的手势。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徐婉晴还有牌局,沈家两兄弟也都是大忙人到处飞,南昭在趁他们起身准备离开时飞速往嘴里塞了两块茶点。
中午饭都没吃完,就被提到这里,她早就饿的不行了。
沈家人也没强要求她的礼数,只是等沈顾送徐婉晴出门后,紧随其后的沈回又折返回来。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几眼,目光还着重在她坐着时堆起的几层肚皮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芊芊不会这样吃东西。”
南昭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点心,抬头看他,“可我不是沈芊芊。”
沈回无所谓地笑笑,又说:“我听说父亲打算在公司年终晚会上介绍你,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希望你到时候有个好的表现。”
他走后,南昭这下是彻底吃不下东西了。
不多会儿陈维森才终于进来,“我刚才在你的大学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以后你就住那里吧,现在我们收拾收拾过去。”
他又多叫了南昭几遍,却发现怎么也叫不动。
“南昭小姐?”
“你还是叫我小昭吧。”
“我们出发吧?”
“陈大哥。”南昭又运了几次气还是疼得站不起来,于是只好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我的膝盖好像裂开了。”
*
南昭洗完澡,将透明药膏又涂了一层到膝盖上,才把被挤的干瘪的药膏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走平地的时候没有问题,就是上楼梯的时候还需要帮扶,电脑桌就在三层台阶上面。
她一瘸一拐扒着栏杆踩上去,终于把自己窝进了舒适的软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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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游戏是时下新兴的竞技端游,同样是以5V5的形式对战竞技,分为上路、中路、打野、ADC和辅助。
和往常一样打开和最经常同玩的人的聊天页面,南昭照例点开男生的头像,“开一把?”
对方头像一直亮着的显示在线,只是一直在游戏中,按照惯例,他一局结束之后很快就会退出来,邀请南昭加入他的战队。
他的队里长期有三个人,分别为上单、打野和他。
他们第一次认识是在南昭刚搬进来第一天晚上,那天晚上南昭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任何ad英雄到她手里都能瞬间起飞。
可是1V5可以,1V9不行。
她在排位赛遇到了几把坑队友后,即使拿出了她的当家ad英雄也无法carry全局,好不容易上上下下几次,终于来到了晋级赛,又匹配到一个无限送人头的辅助。
终于,即使好脾气如南昭也忍不住了,在聊天栏发出一个“?”。
没想到坑队友不仅坑,脾气还挺大,直接开始故意送,甚至打开了语音操着一口带着明显口音的普通话开始各种脏话输出。
内容含“妈”量极高。
南昭从来都谨小慎微,从不参与任何是非,哪里经过这个场面,开始还开公屏据理力争,后面直接闭麦自闭。
只是逆风局难打,她在下路本来就没多大优势,整场游戏明显多路不支。
“还是不是个男人。”突然,中单法师开麦。
他的声音低沉,透着磁性。
“操你*中路,滚远点儿。”
中路被波及,但没有立即回话,此时野区正在团战,辅助刚刚从泉水复活,还没来得及继续送,中路法师快速收割,成功获得了一波“penta kill”后,才又重新开麦。
他说的轻描淡写:“闭嘴。”
“方哥牛逼!”这时候打野也开口,语气还笑嘻嘻的,“我说辅助,差不多得了,等着躺赢就行了,还送送送。”
“老子就要送!而且你说躺赢就躺赢?”
“有我方哥在,还能让你输?”
南昭看到中单的ID叫“十方”。
“吹牛逼谁不会啊,那么牛逼还来十一区干嘛,直接打大师赛职业赛去呗!”
打野还有兴致跟他绕,“就不兴人来郊区放松放松练练号啊?”
上单也来插话,“跟他说那么多干嘛。”
打野兴高采烈:“好玩啊,诶对了你不是说职业赛,上单哥哥,出来亮亮相,你视频不正好缺素材。”
“……我们这郊区还能遇见职业选手?”辅助明显气势小了不少。
接下来游戏的后半场,辅助就待在老家不出来了,不过他此刻英雄价值很低,对面杀他也杀得没劲,于是他待在泉水里权当作背景音。
然而他还是骂骂咧咧,不过用词文明多了,时不时还穿插着问两句“你们职业选手一个月多少钱啊”“怎么才能做职业”之类的问题。
其余几个人都没理他。
南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后面的几波团战,上中野都在有意无意地给她让经济,她操作的ad英雄以长炮为大招,每次只要准确拿下对方人头,中单都会低低的赞一声“漂亮”。
她戴着耳机,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还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劲儿,总觉得耳朵里痒痒的。
最后,以耳机里浑厚的女声“victory”结束。
南昭也顺利晋级。
南昭以为这只是一段插曲,她那天搬家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玩了几把游戏才感觉到饿,于是站起来去厨房煮了碗泡面。
等她端着碗热腾腾的泡面回到电脑前,才看到页面右下角有两个新的好友申请。
第一个是刚才的辅助,后面还带了三朵玫瑰花表情。
南昭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果断拒绝。
第二个是上一把的中单,十方。
南昭毫不犹豫点了接受。
本来她以为这都过去快二十分钟了,他们应该已经开下一局了,结果很快她就被邀请到他们的游戏里,南昭习惯性选好了蓝辫子姑娘皮肤的英雄。
这是她的拿手英雄,她玩了几年已经不下万次,技能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放。
“漂亮。”
耳机里倏忽传来熟悉的男声。
南昭滑动鼠标的手指一顿,猛的打了一个激灵,“嗯?”
“漂亮的小炮手。”
南昭这下连背都坐直了一些,无端端开始在意起坐姿来。
“其实也还好嘛……”
“不是说你。”
南昭又瘫回去:“哦。”
“你要多练练走A,但是你的的炮手打法很有意思。”
南昭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人也蛮有意思的。”
耳机对面空了几秒,然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耳机里很快嘈杂起来,原来上野刚才各自挂机去解决个人问题了,现在才回来。
他们都是长期一起玩的队友,上单外号“猴包”,是位已经退役的前职业选手。
打野“阿酒”比他们都要大一点,但最爱到处认哥,据说已经财富自由,平时主要打打游戏看看直播。
而中单“十方”目前在国外某知名大学读博。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等游戏开局,还问起南昭,开玩笑地问她要照片。
南昭:“我不爱拍照,不好意思啊。”
猴包心直口快,“懂,只有美女才爱拍照。”
十方:“啧。”
猴包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啊,我没其他的意思,我们不是找美女陪玩,我们要找美女到处都是,各种大长腿小细腰御姐音萝莉音,我们现在都已看淡要找技术流话少的……”
阿酒:“得,越描越黑。”
十方直接不开口了。
游戏还在加载。
南昭不愿因她的原因让氛围冷下来,于是岔开话题,“你们怎么这么久还不开啊。”
阿酒:“等人呗。”
南昭不敢置信:“等我啊?”
猴包弱弱发声:“还能有谁。”
南昭费解,“为什么?咱们才一起玩一局。”
刚刚聊的欢的两人默不作声,
“什么为什么?想等就等了。”十方终于说话。
游戏开始,英雄出现。
“愣着干嘛,出装啊!”十方的声音大了一些,语气里是十足的不耐烦。
那天晚上,可能是白天整理行李太累了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都尘埃落定,南昭睡了一个很深很沉的好觉。
隔天清晨,南昭站在洗手台前,捧了一汪凉水浇在自己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一睁眼,她直愣愣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她好像,终于瘦了一点点。
直到站在体重计上,南昭才真的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个晚上,瘦了十斤。
这要是是那些微博评论下广告卖的减肥药岂不是要一秒售罄。
南昭身高一六五,原始体重一百八,这个体重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到达并至今已保持三年。
她并不是个贪吃鬼,甚至因为家境,和从小居高不下的体重的原因,她一直克制着食欲,也曾经跟着初高中寄宿的舍友一起节食减肥。
但是每次都运动节食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感到身体虚弱天旋地转了,体重还是只涨不降,肚子上一层层的游泳圈依旧对她不离不弃。
南昭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自己的轮廓清晰了很多,甚至还有酒窝隐隐有了冲破赘肉阻拦的迹象。
她也不明白这其中什么原理。
难道是肥肉突然变得懂事了?
这之后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生活,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去一区和十方他们的大号开黑打晋级赛。
那一局打的十分胶灼,从一开始他们的大顺风打到后面的逆风局,四十分钟还没结束。
最后一波团战,胜败在此一举。
上野作为肉盾首先打开局面,对面全肉装根本打不痛,实力将将五五开,战争正至酣处。
最后十秒!
十方拿下四杀,但是还剩五十丝血,对面还剩一个满血上单,上单放开大招即将收割。
突然,南昭闪现替他挡住了大招!并同时放出连招将对面耗的残血,十方一个E技能上前轻松拿下人头。
五杀!
那一瞬间,南昭突然福至心灵,真实感受到了十方的情绪波动,即使他此刻在大洋彼岸,千里之外。
耳机那头的十方和猴包他们异常高兴,游戏的魅力就是无关乎财富、名利,只在乎那一瞬间肾上腺素的飙升。
平时一向高冷寡言的十方嘴里连连夸了她好几次“漂亮的小炮手”,他的嗓音本就好听,笑着说话的时候总让南昭有种被他当作小孩哄的错觉。
南昭也跟着笑,可是总是心不在焉,又跟着玩了两把就借口累了下线。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是如此异想天开,胆大包天。
她赤着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空旷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脑海里一遍遍地复盘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事件。
直到精疲力尽才倒在沙发上睡去。
天色蒙蒙亮,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把沉睡中的南昭唤醒,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少女的脸明显又小了一圈,眼皮也变成了双眼皮,眼尾微微上翘,透着无辜的味道,皮肤上也白皙细腻了许多,鼻子也隐隐能看见精致的鼻头雏形了。
南昭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的猜测没错,甚至还有点保守,原来获得男人的爱意不仅可以让她变瘦,还能让她变美。
单纯瘦是远远不够的,她的底子不差,这一点可以从原有的五官形状就可以看出。
但是美人之间也是分了等级的,就像整容医生很难整出真正的绝色美人。
因为人类面目的肌肉线路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随便一条纹路的走向就决定了整张脸的视觉效果,稍不注意就会导致一场灾难。
真正的绝色美人一定是大自然的选择,而非人工刻意打造。
南昭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像触摸着易碎的玻璃似的。
这张脸会变成什么样。
她很期待。
*
南昭等了一会儿,十方他们还没结束游戏,于是往后一靠,整个人半躺着玩手机。
点进微信。
上方最新信息显示是她的一个同班男生张岳,平时总是在导员身边跑前跑后。
“南昭,导员又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了,学校最近改革请假制度,超过两个月就要向上面打报告了。”
南昭回复:“下周就回来了。”
当时陈维森把她送去医院,检查出膝盖髌骨骨裂,手术后就需要卧床半个月,可是陈维森唯恐照顾不周,迅速以监护人的名义给她请了两个月假。
南昭毕竟年轻恢复的快,一个月左右就可以行动自如,她虽然不爱出门,但是这所大学也是她一滴血一滴泪地考出来的,一想到可能会落后太多她就惶恐。
“好好好,那我就跟导员汇报了啊。”
“好的。”
“不过南昭,你真是生病住院了吗?”张岳又问。
南昭起身在抽屉里翻了翻,把诊断书拍照发给了他,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还盖了医院的印章。
“我就说嘛,这都清楚写着呢,你放心,下次有人乱说我撕烂他们的嘴!”
南昭关上抽屉,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响了一会儿,张岳才接起来。
南昭开门见山,“什么乱说?”
张岳是一个身高一八三体重一八三的西北大汉,平时和南昭来往不多,但是又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共情,所以对她还算友善。
他的声音很细,语气带着犹疑,“也没什么,南昭啊,你现在还在养伤,身体要紧,其它的先不要管。”
“嗯。”南昭也不追问,只是嗯了一声,尾音带着明显的颤动。
张岳那边一片静默,片刻后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这个人多嘴杂。”
“张岳。”南昭悠悠开口,“我就是想有个心理准备。”
“他们说你生孩子去了。”
南昭:“?”
“说你之前那么胖是因为怀孕了。”
南昭:“??”
“还说你生的是二胎。”
南昭:“……”
那她现在瘦下来不正合他们的意了?但是她现在上哪儿去给他们抱个孩子去。
如果说一开始听起来还有点生气,那么听完以后就只剩无语了。
母单二十一年,连男人小手都没拉过的南昭表示,清汤大老爷啊这可真是太冤枉了!
“还说你去整容傍大款什么的杂七杂八的。南昭,这些可不是我说的啊,你要找去找他们,别来找我。”
南昭表情复杂地挂掉了语音,熄了屏幕,若有所思地看着黑色屏幕里的自己。
这天下上哪儿去找这么神奇的整容医院?
蓦的屏幕再次亮起。
十方:“来。”
南昭轻轻笑起来。
她的整容医生这不就来了吗。
南昭一个星期前和十方加了微信,并不是单独,而是十方为了把南昭拉入他们的游戏群。
平时谁要玩游戏直接群里打个“1”,后面就跟着一连串的“1”。
她边重新登录游戏边点进他的朋友圈,里面基本没有什么内容,就两张对着天空拍的照片,更新日期还显示在两年前。
接受邀请,进入游戏。
与往常不同的是,一直四排的他们,匹配到的是各式各样的路人,可是今天却是直接开的五排。
进入英雄ban&pick环节。
南昭看到五楼陌生的头像,还没发出疑问,二楼十方就首先开麦。
“给我下路两个位置,你今天去中。”
这是直接点的南昭,她虽然英雄池不浅,但是其他路也只是会而已,每次和十方他们一起玩,她总是自觉不自觉想发挥自己的最大优势,打出最多的经济。
所以她总是和匹配到的路人走下路。
猴包和阿酒有时会给她辅助,十方却一次也没有。
阿酒:“五楼小姐姐别哭了,你看我方哥都做了这么大的牺牲,都要给你打辅助了!”
猴包也帮腔:“是啊,刚刚他骂你是他的不对,这不是在道歉了嘛。”
五楼麦克风图标亮起,传来软糯的女声,时不时还带着点抽噎,“真带我上分?”
南昭听着他们聊天一言不发,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中午他们三人开黑,本来在群里叫了南昭,但是南昭那时在忙并没回复。
于是匹配到了这个也是主打ad的女生,猴包自作主张邀请她一起开黑,开始氛围还和乐融融,十方也不说话,后来不知怎么就触发了他的毒舌属性,从专业技术角度点评了女生的赏金猎人。
赏金也是个较真的,你来我往也针对他两句,没两回两人就争执起来,赏金的道行不及十方的十分之一,说不过后,竟直接哭了出来。
把三个大男人弄的不知所措。
“真上分……”十方有气无力地回复,同时干干脆脆地锁了锤石作为辅助。
“哼。”赏金娇嗔。
南昭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识地摸到了某个世界的大门,可是这门锁钥匙到底在哪里,她暂时还理不清头绪。
她选了狐狸中单,出了名的刺客英雄。
游戏正式开始,上路很快打出优势,阿酒抓野控制的节奏也很优秀,下路两人也率先拿下人头。
耳麦里几人说说笑笑,南昭听着那女生带着哭腔的语调,果然是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阿酒明显上头,南昭已经看见他好几次穿过野区帮着抓下路。
她自觉自己不太合群,几次想插话进去,可是话题焦点明显在赏金身上,而赏金显然也并不十分欢迎她的加入。
几次跳过她的话题。
南昭其实也自顾不暇,她平时玩狐狸玩的不错,可是对面的小鱼人似乎更胜一筹,她失误了几次,就被对方单杀了几次,小鱼人有被养起来的势头。
再次被单杀后。
赏金的声音仍然软绵,“就这水平,还说带我上分?”
已知全场只有南昭一个人的比分还是负数。
南昭自觉自己被点了。
可是其他三人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话,她明白大家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玩过几把游戏而已,可还是有点难过。
果然小鱼人又去其他路吃到了经济,很快被养了起来,南昭他们最后丢掉了本场比赛。
南昭打字:“抱歉。”
猴包:“一场比赛而已,找啊找别在意。下一把我给你辅助。”
“找啊找”是南昭的游戏ID。
赏金也不说话了,跟着打字,“你们关系真好呀,是现实里认识的朋友吗?”
十方:“认识几天而已。”
赏金开麦:“那我们还玩吗?”
阿酒附和道:“玩,今晚才刚开始呢。”
南昭收了收情绪,已经开始在英雄池里挑选能跟猴包激进风格匹配的adc。
“你今天状态不对,先自己去练练。”十方冷静地开口。
耳麦里此刻在线的明明有五个人,可是却安静地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好。”
南昭说完,就点击了退出键。
南昭回到游戏大厅,往后一靠就靠进了躺椅里,她闭上眼睛,全心全意感受此时此刻的所有情绪。
她在想如果是以前的她,现在会做什么?
她会把他们的话当作圣旨一样去执行,然后诚惶诚恐,如坐针毡地等待十方的下一场审判。
会在听到赏金的第一句质疑后就开始怀疑自己,或许更会恼羞成怒退游戏退群,甚至卸载软件,在脑海里脑补一场他们痛哭挽留,她决绝离去的大戏。
而现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南昭掀开眼帘,打开社区大喇叭功能,双手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十方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耳机里猴包还在小心翼翼地打包不平。
“方哥,刚刚你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他倒也不是多么狭义心肠,而是这段时间和找啊找一起玩游戏还算愉快,找啊找操作利落,废话也少,也不一天天追着他们后面叫着喊着要上分。
就单纯的快乐游戏。
“是吗,我倒觉得很酷。”赏金的声音甜滋滋的。
十方听到他们的话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坐回电竞椅,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电脑屏幕。
他们还在等阿酒回来,刚刚阿酒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们习惯了等人齐才开,所以这个时候几人还停留在游戏大厅页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十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页面上的英雄。
他扭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温度让他因为游戏而稍显疲惫的脑子稍微得到了清醒。
猝不及防的,右下栏一行刚弹出来的字吸引了他的视线。
【小喇叭:找啊找:“五排一缺四!可上可中可ad可野!随时等车冲冲冲!”】
他一个没留神,被冰水狠狠呛到。
南昭也确实想跟人多练练技术,从前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总是默默上来玩两把就下线,玩了几年好友栏里的名字还屈指可数。
她的技术除了部分天赋以外,大部分都是看视频学的。
所以即使单单只是发出公告招募队友,对她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尝试。
没想到这一晚上给了她不少的惊喜,有英姿飒爽的一上来就带着她尖叫狂奔的小姐姐,两个人风风火火杀穿下路,把匹配到的路人耳朵都震得嗡嗡响。
还有奶声奶气听起来年纪就才几岁的小朋友叫她躲他身后,他来保护她。
南昭从前固步自封,却没想到打开格局之后能碰到这么多有趣的人。
当然喷子不算人。
她快快乐乐地玩了一晚上游戏,把要变美这项主线任务都快抛之脑后。
等到临睡前躺倒床上,她才想起来看手机。
微信顶部,纯蓝色头像格外显眼。
南昭点进去。
除了游戏叫人,从来不私聊的十方竟然给她发了三条新信息。
九点二十分。
【十方:来吗。】
十点。
【十方:?】
十一点五十。
【十方:不要闹别扭。】
南昭打了个哈欠,本还想解释解释自己是打训练场去了,可是临了又觉得没必要。
算了算了。
南昭的大脑充分运动了一晚上,早已疲惫不堪,此时睡意袭来,她把手机随意往床头柜上一扔,拉好窗帘,盖好被子。
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隔日,暖阳初照。
南昭被手机闹钟叫醒,眼皮还没掀开,双手就有自主意识似的按掉了闹铃。
她迷迷糊糊地洗漱完,还是习惯性地踩上体重秤。
她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最近刷十方的好感度进展十分缓慢,更何况昨晚两人也算是不欢而散。
可是当她低头看到体重秤上数字时,一时竟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什么也没做,竟然也能瘦五斤?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爱真是忽如其来,莫名其妙。
当然到目前为止还算不上爱,爱这个词举足轻重,南昭在电视上、电影里、各类文学作品中经常看到听到,但是她自己却是从来不用的。
好像一旦说出口,她就被禁锢起来了似的。
她只能称之为“注意”。
可能十方终于注意到了她,终于对她有了一丝丝探究的欲望。
南昭打开衣柜,把那些宽大的运动服都收了起来放进抽屉最基层,以前她是没办法,来来回回那几件深色上衣裤子穿来又穿去。
别人问她就说这几年不流行那些花里胡哨的泡泡袖公主裙,大家都穿这样的cleanfit,简单不说看着还有个性。
可是谁不喜欢小裙子呢?
好在陈维森之前送来的那一批衣服也不全是XXL码,有些品牌比较高傲,压根就没有大码,就是这个小码挂在这里,爱穿不穿,不穿有的是人穿。
另外一些比较亲民的牌子也能淘到剪裁质量都不错的衣服,还有些标准样衣也混了不少在里面。
南昭像是玩换装游戏一样把那些衣服从柜子里找出来,搭配好色系和款式,又在身上比了比,有些衣服她现在暂时还是穿不了,毕竟她现在还有一百四十斤左右。
但是看着那些春天的颜色在身上来来去去,她的心情也愈发的明媚起来。
最后她选了一条剪裁得体很能藏肉的卡其色长裙,又把头发稍稍挽了个髻,挎了个同色系尼龙包就出门了。
温市市中心,海滨走廊。
海滨走廊是温市最近两年推出的概念工业园区,吸引了时下不少高新科技工作室和艺术公司进驻。
南昭戴着口罩,辗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兰亭形象工作室。
很不起眼的名字,很普通的室内装潢。
但是老板却是赫赫有名的前娱乐圈第一经纪人逢人力荐的同窗好友,据说才三十来岁,开的这个工作室主要是为了给艺人明星名媛设计形象方案且亲手打造且维护后期形象。
陈维森在给南昭发了邮件后还怕她犯社恐综合症,担心她拖拖拉拉不肯出门耽误了时间,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这是我拜托秘书部的刘姐帮我临时加的名额,她提前半年约好的面谈会,所以一定不能迟到。”
陈维森说完还不放心,嘱咐道,“听她们说这位老板脾气火爆,她上一个负责的就是当红小花陈意,有一次陈意耍大牌让所有人等了半个小时,老板就单方面解除了合约。”
南昭喃喃:“那应该得赔一大笔钱吧?”
“钱不钱的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后来陈意个人形象一落千丈,出席各种活动再也找不到当时富贵花的风格定位,丢了好些资源。”
南昭:“陈哥你懂的真多。”
陈维森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而后语气颇为沧桑地说:“把你丢到我们秘书部三天,你也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南昭默默挂了电话,端端正正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前台小姐方才一路把她引过来,为她倒了杯水,给她一张基本信息表,让她填完收走后就行色匆匆地离开。
南昭不敢对她多加打扰,只是从透明的落地窗里往外看,整层楼的工作人员都面色凝重,步履飞快,好像是为了迎接什么重要人员的到来。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左边几个办公室的人纷纷探出头,边整理自己的衣装,边互相通知着聚集在一起往大门前台处走去。
“快快,老板来了,她老人家一个月都难得来一次,一定不能被她抓到。”
“那可不,昨天前台小郑跟我说老板今天要来,今天我连平底鞋都不敢穿了,把我这双压箱底的香奶奶拿了出来。”
“老板上次还说我的穿搭污染了她的审美……呜。”
南昭听着她们的声音逐渐远去,才发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心悬在了半空。
紧张的氛围是可以传染的。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她的鸵鸟心态发作,低头打量自己的裙子鞋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充满了乡土气息。
更何况她已经努力收腹了,可是小肚子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体重一百四还来做什么,当我这里是减肥训练营了吗!”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同时伴着女人凌厉快速的语调。
“下次再接这样的单子你们就自己去搞定,本人最没有的就是契约精神。”
南昭感觉自己的额头快要冒出汗了,于是深深呼吸,努力把小肚子又吸回去了一点点。
“什么沈氏特助特约,都给我通通滚蛋!想砸我肖池宁的招牌门儿都没有!”
她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听着玻璃门打开的声音,想着还是要起身迎接方为上策。
扶着椅子扶手半站起来,又想起自己脑子口罩还把她包裹地严严实实的。
她出门全副武装惯了,仿佛这样就能为她抵挡那些带着恶意的打量,和戏谑的目光。
门把手轻微转动。
南昭眼疾手快地揭下帽子,想也没想就摘下了口罩。
只一刹那,她就和从被几位员工簇拥着的肖池宁迎面对上。
视线在半空中交织。
空气凝固了几秒。
南昭看着会议室门口处突然安静的众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肖池宁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她毕竟久经沙场,很快调整好状态阔步进了会议室。
“Anya,去倒两杯咖啡来。”
肖池宁挥手往后吩咐道,期间眼神就没从南昭身上挪开过。
说完她又叫住正转身要去茶水间的高挑女生,“去我办公室,取一罐上周带回来的巴拿马翡翠庄园。”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最前面几个年轻员工视线恋恋不舍地在南昭身上流连,被肖池宁一个眼刀狠狠劈了过来,才纷纷作鸟兽散。
肖池宁反手带上了门,又清了清嗓子,“你就是南昭?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才路上塞车堵了一路。”
与刚才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此刻的肖池宁几乎可以算是和颜悦色,她伸手请南昭坐下,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南昭觉得刚才对她的认识完全错误,明明这位老板待人接物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肖池宁的长相和她的人一样干净利落,一丝不苟的过耳短发让她显得精神十足,她身穿烟灰色半透明衬衫,米白色及膝半裙,脚踩细带高跟鞋,坐下时露出一双纤细的长腿。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
“那么我们进入正题。”肖池宁又看着南昭笑了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手上还有正事一样,低头翻阅起秘书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南昭,二十岁,在读大学生……”肖池宁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然后忽的一下又重重合上了文件夹。
南昭本还屏息静气地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就像电视剧电影里演的那样,这种手握巨量时尚资源的boss,总是会为菜鸟们设置各式各样的关卡。
“你有拍广告的打算吗?”肖池宁的目光如炬。
南昭抬头:“……啊?”
南昭有点没听明白,她难道不是来跟他们讨论形象设计方案的吗。
肖池宁眼中正散发着精光。
“或许电影也可以呢?等等让我想想,最近安导新戏正在问我手上是否有合适的女三号人选,我正焦头烂额呢,这不是老天给我把人送上门来了吗。”
“不行,我得立马给他打电话,Anya,Anya,给我约明天早上维多利亚酒店的包房,接待规格给我按照最高的来!”
肖池宁越说越情绪高涨,干脆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呼叫刚刚已经被她支走的Anya。
南昭的嘴稍稍张大,她已经开始像是在听天书了。
她又往会议室墙上的logo瞧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来了家杀猪盘公司。
Anya此时从肖池宁办公室做好两杯咖啡端出来,刚带好门就被好几个闻风而来的同事围追堵截。
“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同事A首先发问,刚才他出外勤没来得及回来,刚进公司大门就听那些同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个身材丰腴但却千载难逢的大美人。
“是啊,刚才她来的时候我远远瞧了一眼,看起来也就一般啊,线条那么差,你们别这么夸张好不好。”有人附和。
说实话他们身处在这个名利场,什么世面没见过,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群平时面对国内一线女星都还端着架子的同事这样表现。
没见识,真是没见识。
Anya故作沉吟:“我以前年轻不懂事,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同事B:“嗯???”
Anya:“我也不减肥了……谁懂,胖也胖得那么美,这肥谁爱减谁减去吧。”
同事A:“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的美丑跟胖瘦没关系呢。”
Anya一记眼刀飞过去。
正中靶心。
耳边传来肖池宁的呼叫声,她又精神抖擞,在其他同事艳羡的眼神里,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会议室。
“我还是个普通学生……”
肖池宁已经从刚才如获至宝的振奋中脱离出来,至少眼神清明了一些,她拿着钢笔在文件夹上敲了敲。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说出来,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南昭有些为难地说,“我好像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她一步一个脚印地生活了二十年,还真从来没有想过踏进娱乐圈。
咚咚。
敲门声响起。
Anya走进来,将咖啡放好,虽然在肖池宁的威严下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乱看,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情不自禁瞟到了南昭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眼睫毛到底是在哪里接的?
看起来又浓密又修长又自然!
毛孔也太细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真正的婴儿般柔嫩光滑!
Anya打定主意一会儿一定要搞到美人的微信,以后美人只要发自拍就保存舔屏舔屏舔屏!
待Anya离开之后,肖池宁才站起来。
南昭见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感受到她不经意间释放出的张扬气势,只能紧紧握住手心,湿漉漉的触感让她有些不安。
窗外的凉风吹的她一阵发冷。
肖池宁在南昭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食指一动,挑起了她尚有些圆润的下巴。
“宝贝,你是对自己的长相有什么误解吗?”
凭心而论,南昭也知道自己变美了不少。
可是具体到什么程度,她也没有清晰的概念。
她并不经常照镜子。
过去二十年的经验让她不太喜欢照镜子,这是身体里自带的根深蒂固的习惯,早已融入了血液里。
“你知道一个美人什么时候最美吗?”肖池宁问。
南昭懵懵懂懂地摇头。
“当她不知道自己很美的时候。”肖池宁微微一笑,暂时放过了她。
“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是很胖。”南昭摸了摸自己肉肉的大腿,她以前不敢穿牛仔裤,因为大腿根部肉太多,走路摩擦久了会把裤子磨破。
“我亲爱的的妹妹,这些可以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会让你如此烦恼呢?”肖池宁又笑,“2420年了,只要你愿意,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保持窈窕。”
南昭心里OS:她的胖还真不是用钱解决的。
不过肖池宁最终还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多做纠缠,虽然她确实表达了十分的惋惜。
南昭看着内向斯文,但是内里却十分有主意,有些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东西,她本能就会拒绝。
现阶段她只想先好好读书。
肖池宁把自己的名片交到了她的手上,“宝贝,我的条件永远有效。”
“Anya,给南昭做公司最新的形象设计方案,之后所有产品都用最好的。”肖池宁打开门,目送着南昭被带出去。
“对了,这次费用全都记我账上。”她又探出头来,俏皮一笑,这一笑显得她整个人都活泼年轻了许多。
南昭刚要拒绝,想说早就有沈家这个冤大头结账,毕竟是他们要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
肖池宁抬手:“为美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
暮色降临,月明星稀。
南昭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头倚靠在玻璃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霓虹车流。
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整个人仍犹坠云端。
试问谁被一群软软香香的女孩子围着要贴贴不迷糊啊?
女孩子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南昭被这一波汹涌的爱意冲击的幸福得冒泡泡。
直到下车后,她还拿着手机,看着新加的那几个女孩子头像嘿嘿傻笑。
她长这么大没得到过这么多的善意,一时之间还有点受宠若惊。
南昭走在路上,她现在住的小区其实只有一幢楼,不过占地面积很大,安保设施也很完善,配套服务通通都只为这一幢楼的业主,业主大多非富即贵,出入都是私家车。
需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走到公交站出行的,恐怕也只有她独一份了。
路边灯光昏黄,四周都是树林草地,还残留着夏日的虫鸣尾声。
“你就是他们另外一个女儿?”
南昭停住脚步,侧目望去。
晦暗不明的光影里,走出来一个瘦弱的女孩。
女孩和南昭看起来差不多一样的身高,但是纤瘦了不少,她的长发如瀑,披散在身后,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
亭亭玉立又带着几分骄矜,是从小养尊处优才能出落出来的样子。
南昭心里想,她和沈家老二手机里的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
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你大概也猜出我是谁了。”沈芊芊直直走近南昭。
南昭不挡也不避,直直点头道:“他们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他们把你保护得很好。”
南昭:“啊?”
怎么跟标准剧情发展得不一样?
南昭:“谁保护谁?”
“他们把你的信息保护得密不透风,如果不是我派了人专门去打探你的消息,等到公司年终宴,怕是直接就将我扫地出门了吧。”
沈芊芊一张巴掌小脸白皙剔透,眼眸里隐隐含着泪光,她的眼尾泛红,声音也给人弱柳扶风之感。
南昭:“……”
不是,你们有钱人出门之前,不提前互相串串词的啊?
南昭抿了抿唇,表情努力变得凝重下来。
“既然我们的目的被你知道了。”她战略性地停顿片刻。
“那你想怎么样?”
是你们自己不串词的。
那就不要怪我钻空子了。
“果然是这样!”沈芊芊忽然向前两步,声音陡然拔高,“果然你们背着我狼狈为奸!”
“亲生女儿就是不一样,就是肥成一条猪他们也肯要。枉我早就知道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还是尽心尽力真心待他们。”
南昭把握到关键词,“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找人查过。”
“为什么会去查?”
“因为我和他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们一家人应该没有发现,他们的鼻子异常挺翘,据说爷爷祖上有俄国血统,而我的鼻子和他们完全不同,这也是我后来借口去参加夏令营其实是去整容的原因。”
“哦……”
南昭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
虽然她对这些豪门秘辛没太大兴趣,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听了也就听了,还挺有意思的。
沈芊芊猛然发现自己被套了话,方才闭紧了嘴,眼带防备。
南昭耸了耸肩。
沈芊芊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你肥成这样,侦探说你最胖的时候两百斤!你的鼻子被一堆肥肉埋着,和猪鼻子有什么区别!”
南昭此时还戴着口罩,她想起离开兰亭时,从包里翻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只新的黑色口罩。
撕开塑料包装袋戴在脸上,一只细长的手却先她一步过来帮她按下鼻梁处褶皱。
Anya比她高半个头,矮下身子认认真真地给她戴好,还不忘把她额角的头发也仔仔细细梳理整齐。
“这么漂亮的脸,为什么经常不让它见见天日呢?”
南昭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那一丝丝微小的情绪慢慢在涌动在汇集。
好像一颗埋在地里很久的种子终于发了芽,然后渐渐被浇灌长出了枝丫,那枝丫越长越粗壮,眼看着就要撑破出土地的桎梏。
她陡然伸手,揭开口罩。
猛的呼吸进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让她整个人都新鲜了起来。
“你是说,这样的鼻子吗?”
沈芊芊只觉眼前一闪,然后便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她拥有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挺直翘鼻,甚至比家里那些人的鼻子更加精致挺拔,造物者的偏心在她的脸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沈芊芊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一向以自己的美貌引以为傲,虽然和家里大哥哥二哥哥的张扬的容貌风格迥然不同,但是在社交名媛圈也是出类拔萃的,曾经也有不少娱乐公司抛出橄榄枝,虽然都被她大哥哥拒绝了,不过她心里也一直暗自得意。
这种得意在此时此刻竟然转换成了自惭形秽。
在绝对的美丽面前,一切质疑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沈芊芊僵硬地站在原地,声音中竟然带了点崩溃。
“那又怎么样!大哥哥和二哥哥绝对不会认你的!你不要太得意了!大哥哥曾经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公主,二哥哥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忘记给我带礼物。”
“你不要以为脸就代表一切!”
南昭听到沈芊芊逐渐癫狂的话语,非但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舒服,反而还有些好笑。
这种反派发言在她听来,竟然还挺舒服。
看来人都是肤浅的。
南昭也不例外。
“你来找我,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想让你离开这里。”
南昭眉眼一挑。
沈芊芊放低了声调,“这些年虽然都说我是沈氏的大小姐,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诚惶诚恐,天天担心害怕你随时会回来把这一切抢走,现在你真正回来了……”
“一千万。”
沈芊芊哭声陡然暂停。
“你说什么?”
“转给我的时候记得附言自愿赠送。”南昭恶作剧般的语气轻快又灵动。
“可,可是我现在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多钱啊。”
沈芊芊虽然身处众星捧月的沈家,可是想要东西的身边随时有人双手奉上,还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实实在在的大笔资金。
“你还有你的大哥哥和二哥哥。”
“你……你果然居心叵测!”沈芊芊颤抖着的手指指着南昭,怒不可遏地说,“你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女儿?!你才刚回家,就想着把家里的财产往外送吗?!”
“诶。”南昭气定神闲地纠正她。
“我从来没有,回家。”
沈芊芊已经没有耐心听那么多了,“我不会让你回来的,我会让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知道你的蛇蝎心肠,你就是个敲诈犯!”
“两千万。”
“啊!”
歇斯底里的叫声划破夜空。
“好了。”
倏地,一道冰凉的男声从南昭身后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她们的身后停了一辆车,也不知车停了多久。
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有浓浓的倦意,但也正好将快要被气疯的沈芊芊从理智边缘拉回。
夜色浓稠,四周本是黑蒙蒙一片。
沈芊芊被突然亮起的车灯闪地眼睛一避,听清楚来人的声音后,才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南昭本能转身,没想到沈芊芊却如临大敌一般,眨眼间就快步越过她走到车前,正好完完全全遮挡住了沈顾的视线。
南昭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只能看到车上后座,男人弧度优美流畅的侧脸。
她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又重重一声砰地关上。
沈顾的声音里有数不尽的温柔缱绻,与那日在酒店里的语气截然不同。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大哥哥在,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沈芊芊呜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断断续续道,“可是我害怕嘛……我怕爸爸妈妈,你还有二哥哥……会,觉得我是个冒牌货,再也不喜欢我了。”
“傻孩子。”
南昭又听见沈顾温柔地叹息。
“还记得吗,无论你在哪里,是在骑木马还是在买棉花糖,大哥哥一定会第一眼看到你的。”
“就像小时候一样?”
“嗯。”沈顾轻轻地哄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车窗缓缓升起。
又在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合上之前停了下来。
南昭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已经能从暗处看清楚他们的座驾是一辆加长版黑色迈巴赫。
她前些日子刚从网页推送的广告里看到过。
她看见沈顾终于安抚好了沈芊芊那无处安放的小情绪。
沈顾一直目视着前方,沈芊芊娇小的身影已经完全被他笼罩住。
“芊芊还小,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计较。”
南昭看着他就在咫尺的距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和沈芊芊应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到了这个世界。
“刚才那些话我就当没有听到。”
南昭能清晰地看见沈顾的薄唇一张一合,“可是你听到了。”
“我的提议不是玩笑,两千万,买断和沈家的关系,如何?”
南昭以为沈顾至少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在她的理解里,这是人最起码的礼貌。
可是她只看到沈顾嘴角轻蔑的一笑,然后车窗再次升起,直到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不见。
“你好自为之。”
豪车呼啸而去,带起的阵阵风掀起了南昭的裙角。
她独自在路口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站立了一会儿,才回身往公寓大楼的方向走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和这条小路一样没有尽头。
路灯摇摇欲坠,照在路边的竹丛里,影影绰绰。
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
南昭的步子不紧不慢。
后面乍然一声响动,惊的她悚然一抖。
她突然停下脚步。
好像背后有人。
难道有人跟踪?
南昭前些日子听来送饭的钟叔说附近有几起抢劫案,当时还没放在心上,此刻想起来,突然吓得一身冷汗。
离小区大门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南昭正要提气狂奔。
“喵。”
这时一只橘黄色的夜猫从树丛中窜了出来,从南昭的视野里大摇大摆地跑了过去。
她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南昭握紧包的手刚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放慢脚步继续往前走,身后再次响起明显的脚步声。
汗流浃背了。
沈家兄妹为什么刚刚就不能发发善心,至少把她送到家门再走也好啊?!
那一千万她不要不要了!
她来不及细想,拔起脚步就开始跑,谁知后面的脚步也跟着越来越快。
“救命救命啊啊啊——”
身后的男人见她莫名其妙就越跑越快,也跟着跑了起来,最后干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别跑别跑。”徐远丞抓住南昭的肩,只敢微微使力。“你跑什么啊,你不认识我了?”
南昭终于刹住脚步,回头一望,“徐医生,怎么是你?你也住这里吗?”
然后不顾面前人瞬间呆住的脸,自顾自地抚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舒气。
“早知道是你,我还跑个什么啊。”她对着眼前人腼腆地说道,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剩下的路,可算是找到能保护我的人啦。”
南昭是在一个月前认识的徐远丞。
她被陈维森从酒店送往了医院,本来来的时候还对膝盖一无所觉的她,肾上腺素失去作用之后,伤口处钻心的痛直接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徐远丞就是当时给她接诊的骨科主任医生。
南昭还记得他穿着白大褂,戴着浅蓝色口罩,从病房外进来时带来了一阵微凉的风。
他起码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身形瘦削修长,露在口罩外的是高高的眉弓,清亮的双眸。
而后揭开口罩,也如她想象中的那样,一如清风明月。
南昭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砰砰砰。
“我给你开了单子,你先去做全身检查,手术时间不长,但是需要住院一个星期。”徐远丞的嗓音温润,像是流淌的清泉。
陈维森要先拿着单子出去缴费,南昭坐在轮椅上,被他推到了房间的角落。
她坐在离徐远丞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在电脑前认真地忙碌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打字速度很快。
下一个病人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不敲门就拄着拐杖就进来,一屁股就坐到了桌前。
“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操着一口不是很清晰的方言,“医生,我昨晚吃了个红烧茄子,一整晚都做噩梦。”
“嗯,这样的状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哎呀,我家老头腿脚也不方便,最近腰酸背痛的。”
“身上有什么比较突出的症状?”
“医生啊你快点看,我一会儿还要回家收衣服呢。”
南昭往外看了看了门牌,确定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骨科。
徐远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认真耐心地问诊,把跟老太太天马行空般的问答一点一点地拉了回来。
“您这是颈椎生理曲度变直,但是暂时不用做手术,我给您开了个颈托,您回去坚持带,如果效果不好再来找我。”
最后他站起来,把还在碎碎念的老太太慢慢扶起来送了出门。
恰巧陈维森拿着缴费单子回来,还推了个新的轮椅,“我从护士站借了个新的,你这个旧的看起来质量不太好。”
难得陈维森的眼神有些闪烁。
徐远丞正在登记病历,见陈远森进来就开口问:“这位是?”
南昭正要开口,却被陈维森抢先一步。
“是邻居家大哥。”
南昭闭上嘴。
徐远丞点点头,表示了解。
南昭现在坐的轮椅是陈维森慌忙从急诊台随手取的,她当时坐下去就听见一声巨响,以为轮椅快要散架了,后来一路从电梯推到骨科也是吱呀作响。
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太重的原因。
但是这个新轮椅就看起来结实多了。
“先生,您的身份证还插在读卡器里。”门外有护士的声音远远传来。
陈维森原地停下来,往裤子口袋里摸了个空,然后把轮椅往里推了推,才转头回去。
南昭伸手将轮椅往自己的方向扒拉,可是她本就行动不便,费了半天功夫也没成功。
“我来。”
徐远丞走到了她的身边,动作利落地将轮椅各零部件检查完好。
然后一个晃眼,他就来到了南昭的身前,双手张开,作势要把她抱起来。
南昭登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从来没有被人抱过。
她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本就薄嫩的脸皮,竟红得要滴出血。
徐远丞看出她的窘迫,温雅一笑,“无碍,我抱的起来的。”
他俯身向前,高大的身影将南昭团团罩住,清淡的青草气息夹杂一点点肥皂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嗯……”
她听见徐医生似乎从喉咙里发出的用力声。
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双手用力抓住徐医生的后背,感觉自己紧张得连脚趾都要蜷缩了起来。
忽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屁股掉了回去。
徐远丞没能抱起来。
这就有点尴尬了。
南昭恍恍惚惚,“呵呵……徐医生,没事,没事的。”
“是刚才的姿势不对。”徐远丞的语气明显不似刚才那般云淡风轻。
南昭附和:“对对对。”
“再来。”他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徐远丞双手把袖子都撸了上去,把南昭坐着的轮椅直接调到面对他的方向,然后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像抱小孩的姿势一样重新发力。
这一回倒真的把她很快抱了起来,然后平平稳稳地安置到了旁边的新的轮椅上。
南昭坐下来后,脸上还有微微的红晕,她小声问:“徐医生,我是不是太重了啊?”
徐远丞正蹲在她的身前,给她检查轮椅安装,闻言也没抬头,而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南昭从上往下看,果然医生的手都是天生的艺术品,做什么都灵巧利落,单单只是看都是一种享受。
“不重。”
他边摇头边徒手拧了拧轮椅下方横杠处的螺帽。
“我一个大男人连你一个小女生都抱不起来,那我成什么了?”
南昭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红成一片,那温度快要灼伤她了,甚至还蔓延到了身后颈间。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直到陈维森进来,把她往外推走的时候,她才鬼使神差地朝着坐回原位的徐远丞问道。
“徐医生,住院七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吗?”
此时护士长正好带了几个护士进来,找徐远丞确认一份文件。
听到这话,互相纷纷使了几个眼神。
挤眉弄眼的样子,看得护士长一阵皱眉,警告性地咳嗽了两声。
徐远丞愣了几秒,下意识地朝南昭看去,见她灰头土脸的一身,汗湿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一脸的期待望着他。
“当然,我每天都会来查房。”
南昭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太多把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但是仍然眉眼弯弯。
即使在医院走廊里,听到后面那几个年轻的小护士的窃窃私语,她也仍旧保持着愉快的情绪。
“得,又来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
“哈哈哈,这个月都第几个了,不过质量也差太多了,上一个好歹还是个网红呢。”
“这么胖,这么丑,看看就行了,真是不自量力。”
“徐医生人家是素质高性格好,还真当人家对她有意思呢。”
陈维森默不作声,推着同样安静的南昭往电梯口走去。
“已经跟家里的先生和太太说过了,他们马上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展览会,嘱咐你好好养伤。”陈维森按下一楼电梯按钮了之后才说。
南昭不置可否地点头。
接下来的住院期间,徐远丞如他承诺的那样,每天都会在早晨八点左右来到南昭的病房查房。
他总是温声细语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伤口恢复程度,他的动作很轻,比一般男医生要温柔很多。
南昭曾经去牙科医院拔过智齿,那个男医生看着斯文清秀,但是当他拿出一个类似榔头的工具时,她整个人的颤抖程度至今仍记忆犹新。
他对南昭的态度跟对其他的病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多数时候都是在跟身边的几个实习医生讲述医学方面的有关知识。
南昭听不懂,只是当手术麻药褪去过后,她主要靠对第二天见到徐医生的期待来抵抗膝盖处钻心刺骨的疼痛。
这种憧憬,成了她的精神止痛剂。
以至于后来徐远丞通知她可以出院的时候,她竟有点恍惚,突然舍不得这么快离开这里了。
“这可不兴舍不得啊。”徐远丞站在她的病床边,顺手给她递过去一个苹果。
“我们这个地方,希望你们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我也不是舍不得。”南昭拿着已经洗好的苹果啃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带了一丝丝微微的苦涩。
徐远丞正低头查看下南昭的病历本,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合上本子。
“如果没什么问题,输完这瓶水就可以出院了,我今天中午十一点之前下班,叫你的家人过来办理出院吧。”
“我没家人。”南昭抬头望着他。
“嗯?”徐远丞怔然,“朋友也可以。”
南昭不看他了,她的眉眼垂了下来,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徐远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医院所有医生、护士、病人都说他善良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有管过不该管的事,从来没有帮过不该帮的人。
多余的责任心,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向来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他整理好东西,打算转到下一个病房,正要转身离开。
南昭叫住了他。
南昭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建设,也鼓起了此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手里的苹果表皮几乎被她捏出了个印子。
“徐医生。”她微微扬起了脸,睫毛也轻轻地颤动,“我想问你,下周有没有时间,可以一起出去吃顿饭嘛?”
说完她也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语气更加急促,“下周没有时间也没有关系的,反正下下周,下下下周,我都有空,只要徐医生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徐远丞凝眉注视着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的南昭,他的脸上平平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最近可能有个研讨会,不确定具体日期,可能随时会出差。”
“抱歉。”
南昭轻轻点头。
从他说完到离开,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是听到那声熟悉的闷响后,她往后一倒,躺在了病床上。
双眼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那时暑气正浓,窗外的蝉鸣正盛,吵的她心里酥酥麻麻的乱,混混沌沌的疼。
*
“抱歉。”
徐远丞短暂地晃神后,魂魄才终于回归了神府。
“你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他望着眼前的南昭,或者说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他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只是瞟了一眼她的背影,当时也没有多想,就凭着直觉认定她是南昭,并有失风度地追了上来。
现在他开始更加怀疑自己了。
这是南昭?
这个眼里闪着盈盈波光,樱唇微启,只一个眼神就能叫人色魂授予的女人,是那个畏畏缩缩,连看都不敢看他的南昭?
徐远丞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夜班加的太多,所以头脑不清醒,以至于会作出这样的梦。
书生求学路上遇到了狐狸精,是会被吸走完精气丢掉魂魄的。
南昭刚刚的心情犹如坐了一趟过山车,此时平复下来,又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如释重负下心里也轻快了。
她的嘴角上扬,双眸明亮。
“徐医生,你也住这里吗?怎么我都没见到过你。”
徐远丞被她这盈盈一笑给笑的,又开始有些走神了。
好在他的理智还在,竭力保持平稳的声线道:“嗯,休息的时间会回来。”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简短了,可能会让对方觉得怠慢,于是又补充:“平时要加班,所以在医院旁边也买了一套公寓,那套房子稍微小一点,不过我一个人住,也够了。”
南昭表示了解,又突然歪头跟他甜甜一笑。
“那我可以跟徐医生一起走回去吗,我刚刚搬来这里不久,路况还不熟,刚才那一段路好黑,我好怕。”
徐远丞有生以来第一次结巴了。
“当,当然可以。”
徐远丞不明白自己此刻的神经正在被烘烤,所以他才会感到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无法思考,无法理智。
他们两人并肩走着。
徐远丞比南昭要高上许多,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你变了很多。”
“是吗?”南昭的目光上扬,侧目看他,明知故问道,“哪里变了?”
徐远丞发现她的头发也长长了很多,已经从锁骨的位置长到了胸前,风拂过她的碎发,发丝触碰到他胳膊处的那片肌肤。
一片滚烫。
“变漂亮了。”
“有多漂亮。”南昭起了玩心,非不顺着他的话,非要故意反过来问他。
她快步向前,超过了徐远丞。
然后旋转过来,面对着他,倒退着步子。
徐远丞只觉得这段路还可以再长一点,长到没有尽头才好。
“漂亮的……”
遥不可及。
不过后面的词他没有说出来。
好像说出来,就真的要像是星星去追逐天边的月亮了。
他见她越走越快,猛觉一阵心慌。
终于到了公寓楼一层大厅,大厅空空荡荡,除了几个清洁阿姨,并没有多少人走动。
徐远丞见南昭挥手跟他作别,他们俩住在大楼空中走廊的两个相反方向,南昭需要到一楼走廊尽头去搭乘快捷电梯。
“南昭。”
“嗯?”南昭刚走了一段距离,并未走远。
“我想说的是,我的研讨会结束了,明天是周末。”徐远丞
“附近有家新开的泰国菜,你愿意和我去试试吗?”
南昭有片刻的愣神,忽又璨然一笑。
“明天可能不行,我要在家补觉。”她边说边转身。
徐远丞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的心脏就像是水井里的一只桶,悬挂在半空中。
“那以后呢,以后也可以,你有时间吗?”
“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南昭朝他眨了眨眼。
“再见啦,徐医生。”
周日清晨。
南昭确实补了一个长长的觉,睡到接近中午十一点才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被手机微信的弹出提示音吵到,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会儿才找到手机。
按亮屏幕。
游戏群消息出现在微信最顶端。
点击进群。
平时只是用来叫人的群出奇的热闹。
起因是猴包一大早就在群里叫人,不像之前那样扣一个“1”,而是一个一个的艾特,群里人本就不多,倒是被他艾了个遍。
南昭这几天几乎没怎么打开过微信,回家倒头就睡,唯一一次使用微信还是在兰亭里,她加上Anya她们之后,在公交车上刷了刷她们的朋友圈。
女孩子们朋友圈内容异常丰富,Anya所在的公关部又紧跟娱乐圈资源,所以南昭浏览一圈下来,见到了不少娱乐圈顶流和网剧小花,看到熟悉的明星她就点赞。
现在刚一登录,就发现自己的ID紧跟在十方之后,而在自己之后的,则是一个陌生的ID名字。
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头像,名字是简单一个字“澜”,头像很明显是真人照片,而非普通的网图。
照片上的女孩子抱着一大束色彩鲜艳的花朵,她没有看镜头,而是低着头正爱惜地抚摸着花瓣。
南昭直觉她就是上次一起玩游戏的那个ad赏金。
可能是周末早晨的原因,一开始群里人回复得并不积极。
直到——
【澜:@十方 你有空我就有空。】
群里安静了几秒。
片刻后,群成员们蜂拥而出。
【阿酒:@十方,你有空我就有空。】
【猴包:@十方,你有空我就有空。】
【Archer:@十方,你有空我就有空。】
【大白:@十方,你有空我就有空。】
……
还有一些南昭不认识的ID,是她进群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的老人,都是猴包他们一起玩过的队友,只是平时很少出来聊天。
【找啊找:猫猫打滚jpg.】
【猴包:找啊找你终于出现了!】
【阿酒:这两天去哪里了,人影都没见一个。】
【澜:是啊,这两天猴哥和酒哥天天在群里艾特你,也没见你回复。】
南昭明知故问。
【找啊找:你是?】
【猴包:就是那天的赏金小姐姐,这几天跟我们一起开黑。】
【找啊找:哦。】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十方终于冒泡。
【十方:。】
【十方:今天不行,晚上学院有个聚餐,每个人都要出席。】
【猴包:找啊找这两天没来,我真是茶不思饭不想。】
【阿酒:放屁,昨晚你发朋友圈说你在撸串,找啊找还点赞了。】
南昭打字的手指顿住,想起昨晚睡前好像确实刷了会儿朋友圈,她虽然自己不爱发朋友圈,但是就爱看其他人发的。
好像看多了,她自己的生活也跟着热闹起来了似的。
她朋友圈最多的就是“点赞之交”,当然是她单方面的。
这项娱乐活动她一直保持,每天睡前的例行活动,经常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南昭噗嗤笑出来,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懒懒地倚靠抱枕上,继续打字:找我做什么。”
【猴包:当然是求带飞啊。】
【猴包:这两天输惨了……段位都掉回去了。】
【阿酒:从青铜四掉到青铜五,有什么好惨的。】
【澜:大家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呀,我好饿哦。】
猴包发了个“这还像画吗”的表情包。
【猴包:别造谣,我前队友还要看我视频呢。】
【阿酒:看你闪现撞墙吗。】
猴包没理他,继续说:【找姐,只有你的ad能带我飞。】
【找啊找:不信。】
南昭对自己的水平太有自知之明了,就ADC稍微能拿出点优势,一到高端局就抓瞎。
【猴包:好吧……是我的粉丝想看你,这两天录的素材里面没有你,粉丝以为要换了常驻ad,都要造反了。】
南昭眉眼一挑。
猴包是视频博主她是知道的,之前他剪好了几期有南昭的视频集锦,上架之前也事先征求了南昭的同意。
南昭以为只是普通的游戏视频,没想到这才几期,就已经开始有粉丝了。
可是她一没出镜,二没说话,只是老老实实打了几场输出,就收获了粉丝?
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澜:【图片】。
随后她又放出了一段语音:“我中午来海滨大厦顶楼吃日料啦。
照片上是她穿着白色吊带背心,外面套了件粉色针织开衫,正手拿着一只冰激凌对着镜头微笑。
【阿酒:楼上,已私信,莫辜负。】
【大白:小姐姐真好看。】
【猴包:+1。】
【猴包:@找啊找,我的粉丝说就喜欢你一声不吭猥琐发育,关键时刻出来挡刀,起飞之后carry全场的风格!】
南昭:“……”
【找啊找:难道他们是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十方:。】
南昭看着十方发出来的标点符号,转过来的趴附在床上,右手拖着下巴,左手继续打字。
【猴包:找找姐,请务必救小弟于水火之中。】
【找啊找:什么时候?】
【猴包:直播间随时恭候。】
【找啊找:我下午要出门去买东西,晚上吃完饭就上来,不用等我,我到时候直接自己进去。】
【阿酒:带我一个。】
【Archer:还缺辅助吗?】
【X:带上我。】
南昭没再多看,发完那句话就退了出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秋日的凉意已经,即使接近正午,还是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拦腰,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里,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下了床,走到体重计前往上一踩。
135斤。
体重不像一开始那样,十斤十斤往下掉。
不过没关系,只要在掉就好。
她现在有的是耐心。
南昭中午没让钟叔送饭过来,听说钟叔是沈家老宅那边的老管家,退休过后也一直被沈家安置在老宅养老顺便看顾那边的花草旧物。
他是看着沈家几个少爷小姐长大的,对他们有着深厚的舐犊之情。
每次送饭过来,钟叔不仅对南昭的各种礼节规范耳提面命,还严格控制她的各种饮食输入,甚至把她仅有的一些零食都拿出去扔到了垃圾桶。
不过南昭却始终无法让他满意。
南昭想:沈家人怎么都这么难以取悦。
不过最近几天,她都借马上要回学校,想要自己做饭的理由没让他过来,电话那边的钟叔虽然嘴上表达的不满,但是好歹也没多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南昭从冰箱里取了一罐藏在保鲜盒后面的可乐,滋啦一声撕开盖子,喝了一口简直神清气爽。
那酸爽的滋味直冲天灵盖。
她打开手机里面的音乐app,选了首喜欢的爵士音乐,然后跟着音乐慢悠悠地来到了卫生间。
南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刘海快要长过下巴,她突发奇想,从盒子里取了个发圈把额前的头发都扎起来。
然后学着之前在视频里看到过的博主的说法,拿着剪刀一点一点地修剪着碎发。
最后,镜子里的女孩长发披肩,光洁的额前有一层薄薄的刘海,为她本就秀气的眉宇增添了几分娇憨。
南昭拿出手机,稍稍调整了下角度,就按下了自拍键。
然后想也没想。
就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的主页大图里,只能看到女孩一双澄澈的大眼看着镜头,眼里似乎有烟雨朦胧的水雾,她的头顶有亮光打在她的头发上,显得乌黑的发丝柔软又顺滑。
配文是“托尼本尼自己给自己剪了个刘海。”
南昭放下手机,从此之后,她也是个有朋友圈自拍的人了。
她突然有点想吃三明治。
她忽然想起来厨房的冷藏柜里还有前些天去超市买的蟹柳棒,架子上好像还有几个鸡蛋。
于是她快速做了个蟹柳滑蛋三明治,还夹了两片生菜,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味道也鲜香滑嫩。
她把三明治端到大理石台上,又倒了一杯可乐,打开手机准备挑选一部老剧来看。
谁曾想刚一打开手机屏幕,就被微信图标上的显示新增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她眉眼微微上挑,啃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顺势点了进去。
朋友圈已经炸开了锅。
还是那张图文下面。
Anya:“我的乖乖,我舔舔舔舔舔。”
Tina:“楼上的,你好歹是个女的,另外宝贝我已经把民政局搬来啦。”
池宁:“?我的列表平白无故怎么多了个女明星。”
陈维森:“怎么回事。”
猴包:“……找啊找你说过你不自拍的。”
阿酒:“想看整张脸可以吗。”
班长:“这是你姐妹?求介绍。”
体育学院张杨:“这个眼线没画好,主要是下笔不太对,或许你可以把她的微信推给我,我来亲自教她。”
韩窈:“完全认不出来。”
赵元元:“握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家昭是个美人胚子(重复一万次)!”
徐莞尔:“眼妆太浓,眼睛要瞎了。”
南昭看到评论区的评论还在不停增加,她的好友列表其实人数不多,满打满算两百多个,多数都是她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各个时期的同学,还有寒暑假时期偶尔简直认识的工友。
但是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把兰亭Anya她们几个女孩子还有舍友赵元元的评论单独挑出来,挨个“么么哒”了个遍,然后就退出了微信,没有再打开。
她沉下心来,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着,把剩下的三明治吃完,又将可乐一口饮尽,才站起来仔仔细细地将大理石台收拾干净。
南昭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可以调节自己的节奏,让自己慢下来了。
从前的她做什么都是急匆匆的,发朋友圈被群嘲后,她会面红耳赤急匆匆地删除。有人专门把她的照片做成表情包后贴在校园公告栏,她会急吼吼地上去撕下来,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总是沉不住气,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心交出去,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最后被那些尖刀刺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还记不住教训。
如此循环往复。
现在她发现,当她看到那些带着明晃晃的恶意评论时,好像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甚至可以当作没看到。
可能是因为在她摇摇欲坠怎么也看不到岸的生活中,终于能够见到那一束细细的光了吧。
南昭下午去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大商场,采购了很多蔬菜水果和肉类,她打算之后的晚饭还是自己来做,长期吃外卖和依靠钟叔都不是长久之计。
南昭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但是她已经决定先不住校,现在她住的这层楼离学校很近,走路只要十五分钟,虽然离市区较远,但是她平时也不爱逛街。
而且陈维森当时跟她说了已经提前支付了一年的租金,价格不菲的租金数字报出来就让她心里打了个突突。
不住白不住,谁知道以后哪里把沈家惹不高兴了,他们又会收回去。
等以后她自己上班,不一定能挣这么钱住到这样条件的房子。
先享受了再说。
夜幕渐渐落下,夕阳流连山间。
等到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间的时候,南昭才把所有的东西整理整齐。
她站起身来,看见房子里越来越有只独属于她的生活气息,不禁成就感大增,信心也噌蹭蹭地往上涨。
以至于当她坐到电脑桌前时,摸着手里的鼠标还第一次有了跃跃欲试的感觉。
“找找……”耳机里猴包的声音相当扭捏,“你来了啊。”
南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酒:“你丁丁被人噶了?”
猴包:“说什么呢!文雅点!这还有女孩子呢。”
“那你怎么说话跟个太监一样的。”阿酒话锋一转,“你说是吧,找找妹妹。”
南昭:“……你们俩能不能正常点。”
猴包:“哼,这段时间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南昭:怎么又情爱起来了?
忽然一道熟悉的男声插入。
“说人话。”
南昭往屏幕下方一看,竟然是十方。
她本以为今晚只是和猴包他们开黑,最多再加个群里的陌生人,毕竟当时她草草结束话题,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报名的人名ID。
他今晚不是要去参加聚餐吗?
猴包问:“方哥,你不是去参加学院聚餐了吗?”
耳机里传来两声低低的咳嗽。
“本来是打算去的。”
十方语气平淡地回答:“但是刚才发了通知说取消了。”
猴包:“哦……那我叫大白退了,大白只会玩中。”
十方“嗯”了声。
南昭的右手边,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好群聊天记录也打开着。
新消息显示。
【大白:?】
【大白:猴子你也太不地道了,我等了一下午,就等着上电视呢。
【猴包:“对不住对不住,下次录素材一定叫你,资源全给让你C!】
【大白:这还差不多。】
耳机里,阿酒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没多说什么。
猴包在耳机里也笑:“嘿嘿,还是咱们五个配合最默契,这几天可憋坏我了,看我猴哥今晚大显身手!”
这一晚上,猴包确实说到做到。
他们四个各司其职,都拿出了本命英雄,一路杀穿。
猴包和阿酒的上野不掉链子,节奏掌控十分优秀,十方其中一把的中路阿狸更是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然后纵横全局,支援三路,绝地反杀!
打完他还在耳麦里悠悠说道。
“阿狸的三段位移,可不是用来逃跑的。”
南昭:怎么感觉我被嘲讽了?
阿酒乐呵呵地笑:“找找妹妹,你被方哥嘲笑了。”
南昭:“……”
不用你提醒谢谢。
十方也跟着懒懒地笑了一声。
南昭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她做什么事都无法一心二用,打起游戏来简直就成了哑巴选手。
南昭今晚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除了猴包给她打了两次辅助之外,其余都是匹配到的路人辅助,全都水平在线。
而且很有礼貌,基本不吃她兵线。
最重要的是,还不骂人。
最后一把,她拿下四杀,对面只剩一个卡特,卡特被打得残血,躲进了草丛,草丛里的视野已经在刚才团战之前被对面清理完毕。
南昭放大地图,凭直觉预判方向,然后按下键盘,远程发射了一枚导弹,一击即中,五杀!
十一连胜!
“找姐牛逼!”猴包直接被点燃,嗓音大的像是要震破喉咙。
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南昭想着明天周一,还要早起,于是跟耳麦里还在争执着复盘的猴包说了再见,就点击退出游戏按键,关掉了电脑。
她洗完澡后,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回到卧室。
屏幕上方显示新信息。
来自十方。
【十方:睡了?】
南昭点击他的头像,发现上次他发的信息她没回复之后,中间空了几天,她都快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她以为以十方的性格,不会再来找她。
游戏群里正聊地热火朝天。
主要是猴包阿酒跟复盘今晚的名场面,猴包还发了几个他专门录下来做素材的视频。
群里人又开始“找姐牛逼”的排队。
南昭也进去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地聊了几句。
【澜:别不是找的代练吧?】
气氛稍稍有点不对,群里的气氛短暂凝固。
【找啊找:需要把代练介绍给你吗。】
【阿酒:本人一小时两百,价格可面议,可小刀。】
【猴包:本人二百五。】
【十方:贵了。】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被揭过了,澜也没有再在群里说话,南昭又跟他们随便说了两句就退了出来。
她调暗了床头灯光,例行点进朋友圈,开始酝酿睡意。
朦朦胧胧之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十方:在群里聊的欢,没有时间回我。】
南昭实在睡意浓浓,用意念回复了他,然后往枕头一倒,就彻底睡了过去。
*
十方,也就是周舫。
时差六个小时。
他退出游戏,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一身西装革履,脚上的黑色皮鞋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窗外天色灰沉沉,将要有疾风骤雨。
手机响起,是他的导师打来的电话。
导师问他,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学院的长桌晚宴。
周舫操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腔,他额前的碎发全都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站起来时身姿笔挺,浑身矜贵与散漫的气质。
像极了电影里风度翩翩的英伦绅士。
“是的老师,晚上身体有点不适,下次一定准时到达。”
电话那头他的导师是已经拿到了顶级终身成就奖的老科学家,他对自己得意门生的身体健康十分关注,再三叮嘱他要定时检查身体。
周舫挂掉电话,临时失约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常见。
可是他最近情绪不对。
特别是当他知道找啊找晚上会上线的时候,一种莫名的、陌生的、崭新的情绪占据了他的思绪。
他应该去参加长桌晚宴,这是学院半年才有的一次聚会,所有参加者都需要正装出席,对他以后的工作发展以及人际交往都有益处。
他从中学出国,到现在博士快要毕业,所有的人生规划都将在这里开展,没有回国的打算。
游戏只是他繁忙的工作学习外,一个消减压力的消遣而已。
他天资聪颖,且严谨自律,了解并善于掌控自己。
所以他把这种对于找啊找的过度关注,归结于情绪的失重,也就是思维会在某个瞬间开小差。
于是他在更衣完毕,甚至已经出门后,突然临时决定撤销晚宴预约,把那群未来会是世界各个领域新星的精英们晾在那里,放了他们的鸽子。
赶着回来,打开游戏。
可是很明显,“找啊找”和他并不同频。
诚然,她下午在朋友圈放出的那张照片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可是仅仅止步于此,他有过几任靓丽的女友,其中一个还是曾经的世界小姐。
她并不接受来自于他的橄榄枝,她根本不明白她的怠慢会让她错过什么。
不过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至于她以后是否会后悔,那是她应该负责的事。
与他无关。
周舫发完信息又等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算了算她那边应该已经午夜。
她可能直接睡了,并没有看到他的信息。
他关掉屏幕站起来,脖颈处的僵硬让他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运动了。
于是他回房间换了件黑色背心和运动裤。
他在购置房产时,第一眼就看上了这套房子的格局,健身房就在一楼,打开落地窗就是波光粼粼的游泳池。
他大概健身了快两个小时。
满身是汗,酣畅淋漓。
他站到玻璃前,透过玻璃看到自己,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就自拍了一张,发了朋友圈。
*
南昭有一个习惯,凡是第二天有重要的事,她就会睡得不太好,这表现在一晚上总要醒上个三四次。
又一次醒来后,她干脆就不睡了。
把六点半的闹钟直接取消。
她把这命名为开学综合症。
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划着朋友圈。
忽然,一张照片赶走了她剩下仅有的睡意。
照片上,男人身上的黑色背心微撩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漂亮的线条优美流畅,微微充血的肩背紧致结实,恰到好处的青筋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照片来源:十方。
南昭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地点击了放大,再放大,然后保存。
发现照片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上翘,手指在屏幕上快乐地敲啊敲,然后干脆点开他的头像,直接进入对话框。
“嗨,帅哥在吗,看看腹肌。”
*
南昭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
擅自取消闹钟的后果,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像打仗一样,紧赶慢赶才赶到学校早班最后一班校车。
午夜开车,最为致命。
南昭感觉自己被掏空。
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她用手随意地抓了几下头发,把口罩又戴得紧了一点。
她早上起来太匆忙了,只是用捧了一捧清水匆匆洗了洗脸,连防晒霜都忘记涂。
她最近跟着几个美女博主突击了很多美妆小知识,完全没有遮挡地暴露在阳光下,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时间。
南昭加快了步伐。
“学姐。”
后面似乎有男生在叫她。
南昭回头,看见是一个没见过的男生,男生面孔生嫩的很,身高腿长的样子,还带了一丝丝少年气。
“嗯?”
她记得她今天戴口罩了啊。
而且她低头看了看今天的衣服,宽大的条纹外套和米白色工装裤,脚上穿的运动鞋。
普普通通的女大装扮。
难道他已经透过她朴实无华的外表,发现了她钻石般可贵的品质?
从来没有被人搭讪过的南昭,此刻竟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
男生脸上是肉眼可见的不好意思,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我想问你……”
南昭:扫微信还是留号码,你直说。
“……手上的发圈有链接吗?”
?
南昭一愣。
“我女朋友刚刚在车上就说你的发圈真好看,她在某宝找过很久都没有找到,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直接上来问你,所以就非逼着我……”
男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腼腆地笑。
南昭远远一看,不远处的校园绿化带前,一个穿着嫩绿色长裙的女生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接收到南昭的眼神,同样羞涩地跟她招了招手。
于是南昭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拿出手机,“我不是在某宝买的,是在多多上,可便宜了,三块钱一个,就是质量一般,你给她多买两个换着带。”
虽然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搭讪。
但是这可是被漂亮姑娘要同款呢!
被男生千恩万谢的南昭感觉自己虽然没来得及吃早饭,但是连走路都有劲了不少。
南昭踩着铃声走进教室。
第一节课是在大教室,人到的差不多了,已经是座无虚席,声音嘈杂。
“阿昭?”
倒数第二排有个女生站起来朝南昭挥手,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南昭一看,是她的室友赵元元。
赵元元先是试探性地朝她挥了挥手,得到她的回应后眼睛顿时一亮,挥手的弧度更大了。
其实在南昭进门的那一刻,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她,此刻她的名字一出来,偌大的阶梯教室忽然陷入安静。
前面几排有不少人交头接耳。
“这是咱们班那个死胖子南昭?”
“不可能吧!可能是其他专业过来蹭课的。”
“我就说她去生孩子了吧,你们还说我造谣。”
“看起来瘦了好多,是不是吃了打了那个最近很火的减肥针啊。”
“感觉身材好了很多啊,韩窈追不到,要不我去追她算了。”
“我看你也真是饿了。”
南昭无视周围各种打量的目光,面不改色地穿过过道,直直走向一脸兴奋的赵元元。
“阿昭,快来快来,这里这里。”赵元元赶紧往里挪了个位子给她。
就在赵元元的身后,另外两位室友韩窈和徐莞尔也正双目注视着南昭。
韩窈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她是毋庸置疑的美女,即使在美女如云的汉语言文学系,她也能当之无愧地拔得头筹。
她双手抱臂,靠在后面的桌上,意味不明的眼光略显幽深,南昭的眼神与她对上,她点头示意,嘴角一勾,淡淡笑了笑。
她身边的徐莞尔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起来要比韩窈清瘦一些,五官也更寡淡,棱角更加平直,略显硬朗的线条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有亲和力,可是她的打扮却更加精致,耳环上的logo显眼。
“好啊,你竟然背着我染上了减肥。”赵元元的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抓住她的胳膊
“你起码瘦了五十斤有没有!”
“这不科学!”
“准确的说。”南昭被她力气大地摇来摇去,整个人东倒西歪。
“应该是四十五斤。”
她上一次称体重还是在上一次。
今天她没来得及上秤。
不过昨晚她也算是刷了一波大的。
没想到十方不仅腹肌了得,其他各方面技能都很优秀。
她很满意。
只是他总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却被她随便两句哄着轻易就开了视频。
给看了腹肌。
又不给看脸。
欲盖弥彰地想吊她的胃口。
不过她没开灯,也只是露出了双眼。
算起来还是她赚了。
她看他时不时孔雀开屏一样展示他优越的生活环境,良好的家庭教养还有出类拔萃的学历教育。
让她看着看着就牙痒痒,跃跃欲试想把他拉下来。
她打开微信,点击十方的头像。
之前对话昨晚被她一不小心点了删除,此时对话框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连通话记录都没有一丁点痕迹。
没有最新消息。
她又顺手点开他的朋友圈。
昨晚那条腹肌照已消失不见。
独留两张天空图依旧蔚蓝。
南昭早晨没来得及称体重。
不过在校车上时,她从车窗里看到自己。
整个人好像比昨天还要小一个号。
“快说说,快说说。”赵元元拉着她的手,“怎么减的,我也去试试。”
赵元元如她的名字一样,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是个有点微胖的姑娘。
“就是在家,吃的少了。”
南昭也没法跟她说出真相,她还不想被抓去研究。
果然赵元元压根不信,她以前和南昭一起也不是没互相监督过,可是每次都是互相勾肩搭背去火锅店搓一顿结束。
而且南昭本来就食欲不大。
不像她,生来就是只饕餮。
“喂,肥肥。”身后的韩窈突然叫南昭,还用笔尖戳了戳她的后背。
“一会儿帮我去校门外的驿站取下快递呗。”
南昭转过头看她。
韩窈眉眼一弯,双手合十,娇声道:“拜托拜托啦。”
“肥肥”这个外号,是韩窈第一个喊起来的,后来喊的次数多了,系里其他人也跟着学,直到大家差不多都忘了她的本名,以为她本来就叫南肥肥。
南昭不喜欢这个外号,可是每次表示不满,韩窈就娇声娇气地过来挽着她的手。
“肥肥这个名字多好听多可爱呀,朋友之间都是这么叫的嘛。”
南昭哪里有过像韩窈这样的朋友,她们那样的女孩总是有她们自己的圈子的,而韩窈又是那个圈子里最瞩目的存在,骄傲地像一只白天鹅。
她从小到大都是隔得老远,默默羡慕地,看着她们凑在一起讨论明星杂志化妆品之类的,只属于她们的话题。
听到韩窈说要和她做朋友,她简直受宠若惊,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于是那个“不”字在嘴边晃了两圈,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然后被香香软软的韩窈随便哄两句,就心甘情愿地被她指使着干这干那团团转。
南昭对着韩窈,也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啦韩窈,今后我不住校了,快递可能需要你亲自去拿。”
“还有,我不叫南肥肥,我叫南昭。”
“知凹,昭。”
“明白了吗?”
韩窈哪里见过这样硬气的南昭,她本就心里不满意,自从上个月南昭请假之后,她身边很多事就没人接手了。
虽然她从来不缺舔狗,只要稍微示一下弱,等着给她干活的人可以从学校东门排到西门。
可是其他人哪有南昭用着顺手?
不多言不多语的,长的像条猪一样,她那么多追求者,一个都没跟她打听过南昭。
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本想着等南昭回来,一定要好好调教调教,让她知道怎么做一个忠心的仆人。
没想到这只狗离开一段时间,回来竟然还学会咬人了。
韩窈微微蹙眉道:“肥肥你怎么这个语气对我说话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就是,你请假这段时间,窈窈还经常跟我们说等你回来,要带你出去玩呢。”徐莞尔在一旁帮腔。
换成以前的南昭,可能只能手足无措地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但是此刻的南昭,无辜地眨巴了下双眼:“我也没说什么呀,就是以后可能不太方便而已。”
“而且窈窈,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我真的很不喜欢肥肥这个名字,对嘛?”
她的语气更加软糯,一双杏眼眸光微敛,还沾染了若有似无的水烟尘雾。
韩窈咬了咬唇,“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名字。”
“哧。”赵元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哪家好人喜欢这种外号啊。”
“赵元元你干什么阴阳怪气的。”徐莞尔冷下了脸。
“嘿。”赵元元本就看不惯她们俩,现在更是寸步不让,“恶人先告状了是吧。”
徐莞尔嗓门大,又尖利,刚才那一声已经在周围小范围内引起了骚动,不少人纷纷把目光聚焦在她们身上。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韩窈那么漂亮的大美女,愿意跟她做朋友,她还不感谢人家。”
“就是,丑人多作怪。”
“那个赵元元也不是个什么好货色,臭味相投罢了。”
“不就是拿个快递吗,果然胖子就算瘦下来也不愿意多动。”
“干什么呢。”
忽然,最前排一个拧着眉的男生转头过来道,他的长相周正,浓眉大眼,站起来气宇轩昂。
是班长吴叙文。
“要吵出去吵去,老师快要进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气势很足,发声发得很有说服力。
赵元元跟吴叙文在一个社团,平时多得他照拂,闻言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班长,你也看见了,挑事的可不是我们。”
果然周围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即使是刚才那几个笑嘻嘻看热闹的,也收敛了声量。
“韩窈,一会儿下课,快递我帮你拿。”
吴叙文眼神在她们中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停在了韩窈的身上。
韩窈的眉间还萦绕着淡淡的哀怨,仿佛刚才的事已经给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她缓缓抬眼,娇滴滴地回答道:“那就只好麻烦班长啦。”
“都是我的错,这么小一件事,还让大家笑话了。”
吴叙文被韩窈这个表情给勾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他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你身体不好,同学之间本应该互相帮助。”
“可是有些人是同学,另外有些人就不知道了。”徐莞尔又笑起来,她身边有几个女生,平时就多在一起凑堆。
此时另外一个女生也附和道:“有些人,也配叫人。”
赵元元感觉自己被背刺了。
她气地想站起来,却被南昭一把抓住。
南昭抓住了气急败坏地赵元元,使了眼色让她冷静,可是赵元元哪里能吃这个亏,眼看着就要撸起袖子干架了。
南昭一个没抓住,赵元元就站起来拍了桌子。
“你们这群臭傻逼!”
“骂谁呢死三八!”
“谁答应就骂谁!”
眼看着局势越演越烈,南昭也压不住火了,她可不能只让元元一个人冲锋陷阵!
谁知她刚要开口,喉咙里又开始发痒,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一样,让她止也止不住,咳嗽声都快要冲破口罩。
气氛剑拔弩张。
“咳的这么厉害,还不敢真面目见人,别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吧。”徐莞尔煽风点火成功,笑得十分得意。
“就是,戴着口罩,是怕整容恢复期还没过,让大家见到了整容失败案例吧。”
“可惜呀,再怎么整,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人心是坏的,怎么都好不了。”
南昭听她们一唱一和,不知怎么的,咳嗽声反而小了下来,嗓子里的麻痒也得到了缓解。
她揭下了口罩。
“我有没有生病,有没有整容,你们自己看吧。”
阶梯教室内,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掀动窗帘的声响。
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清晰地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闻是这学期才被温市大学邀请来做文学系列课程的指导老师的,他刚刚出版了最新的悬疑系列书,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也顺便回学校找找下一本书的灵感。
他的课并不多,这学期开学后这还是第二次上课,今天本来出发的早,结果到了以后学校停车场早就停满了,他开着车到处找,才在职工宿舍那边找到一个车位。
这就导致他比平时上课时间要晚了十几分钟。
他远远地就听见教室里的响动,本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迟到引发学生们的不满。
结果一进门,他就一眼望见了人群中间的女孩。
她身上仿佛自带了光芒,那张脸让他想起他曾经在书里塑造过的一个落入凡尘的神女,他当时只是凭空想象,而如今这种想象都转化成了他眼前的少女模样,
只是一个眼神,就动人心魄。
齐闻站在门口处,几乎不忍上前打扰这幅画面。
“元元,带水了吗。”
南昭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她眼带询问的看向赵元元,她实在觉得嗓子里干干的,又有点想咳嗽的症状。
这一句话拉回了神志恍惚的赵元元,她猛的一下闭上了嘴巴,马不停蹄地坐下去开始翻找自己的背包。
“有、有有,我今天带了水的。”
赵元元的话音还没落下,南昭的面前就出现了另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
“我这里有,喝我的。”
说话的是刚才坐在角落的一个斯文清秀的男生,南昭跟他几乎没有说过话,见南昭看过来,他的脸腾的一下变红,说话也开始结巴,“你……你放心,这是我刚才自己去买的。”
南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伸手就接过男生的矿泉水,仰头狠狠灌了一口,才终于把快要冒出嗓子眼的那股火平息了下去。
她对着男生感激一笑,“谢了。”
男生脸上的红晕已经快要蔓延到耳垂了,“没事没事不客气,反正我也不想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喝我可以天天给你买什么口味都可以!”
“谁要你买了!”赵元元危机感十足,“阿昭想要什么我不会给她买吗!“
男生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昭,你感冒了?”
站在阶梯教室第一排的吴叙文,他的目光灼灼,尽管已经竭力保持声线的平稳,还是他声音里听出细微的颤动。
“有一点点。”
南昭心想,熬夜果然让人降低抵抗力。
“我这里有感冒药!”不知从那个角落又冒出来一道男声,声音中的兴奋简直溢于言表。
“我这里也有。”
“我这就回宿舍拿还来得及不。”
原本安静地教室渐渐变得闹闹哄哄。
“别吵。”吴叙文冷冷地斥道。“南昭,我送你去医务室。”
“班长,你可真够忙的。”被他呵斥的那个男生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
“刚刚还要去给韩窈拿快递呢,现在又要送南昭去医务室,你忙的过来吗?”男生站起来,眼带挑衅。
“噗嗤。”
围观了半天的赵元元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就解开了连锁反应,周围的人群里开始也三三两两的发出稀稀落落的笑,他们仍然把目光放下南昭身上。
她脸上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生动。
他们也会把目光分给站在她身后的韩窈,可是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韩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却是被刀割一般。
她一向优雅从容,自诩美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持靓行凶惯了,从来都是备受偏爱的那一个。
可她眼睁睁地靠着南昭取下口罩,那无与伦比的美丽几乎吞噬了她的所有骄傲,粉碎了她的优越,让她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她感到自己被毫无保留地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那些审视又打量的目光让她第一次想落荒而逃。
“整容医生真、真不错啊。”徐莞尔也和所有人一样,
但是她仍然梗着脖子,硬挺着虚张声势。
徐莞尔感觉自己的气势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于是迫切需要认同地看向周围。
“你们大家说,对吧?”
可是效果却并不如她所愿。
“哪家医生能整成这样啊?”
“把医生名片给我,我回去偷完电瓶车就去找他。”
“承认别人好看就这么难吗?”
“就算是整的又怎么样,这美商真是绝了。”
徐莞尔听到这些话,都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眼看着大势已去,她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她一把抓住身边韩窈的胳膊:“窈窈,你出来说说话啊!”
可是韩窈几乎跟她同一时间开口,她看都没看徐莞尔一眼,冷淡地推开了她。
她略略低着头,径直往教室门口走去。
南昭望着她的背影,才发现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目送韩窈的背影了,可是从来没见过她低着头的样子。
韩窈走到门口,她低着头发现视野出现了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那双长腿的主人此刻正斜斜倚靠在门框上,穿着天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慵懒又禁欲的模样。
韩窈抬起头,微微一怔,而后才抿了抿唇道:“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请假回去休息。”
已经大概从学生们的反应中了解到来龙去脉的齐闻自然无有不允,他点了点头,侧开身。
“回去吧。”
韩窈不敢和他直接对视,只觉得这个有些完美外形的老师,并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么斯文儒雅。
他的目光沉甸甸的,让她只想逃避。
她能听到后面的议论纷纷,于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楼道口。
“窈窈,等等我。”徐莞尔见大势已去,刚刚给她帮腔的几个平时交好的女生,现在正用之前看韩窈的目光看着南昭,甚至更加痴迷。
于是她像是落水狗一样,紧跟着韩窈灰溜溜地离开了阶梯教室。
齐闻走上了讲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他的眼神往讲台下扫了一圈。
众人此刻已经坐下,只是刚才的一波明显留下了余晕,此刻教室鸦雀无声,但是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涌动。
“阿昭!”赵元元紧紧挨着南昭坐下来,双眼里的星星快要溢出来了。
“嗯嗯嗯,听到了。”南昭的胳膊快被赵元元的双手捏痛了。
她的眼里满含笑意,眼波柔软漾着水光。
“呜……”赵元元猛的一下扑过去抱住南昭,“难道这就是养成的乐趣吗?!”
南昭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养成?”
赵元元故意不去看周围那些带着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你还记得大一开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南昭当然记得。
大一刚开学时,南昭是自己一个人背了个背包来学校报到的。
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是被父母带着跑上跑下,特别是韩窈,不仅有父母已经为她铺好了床铺,还有刚来迎新的学长学弟为她鞍前马后,热情周到。
南昭从宿舍管理处领到了被褥和垫子,她身材体积大又不够灵活,在爬上上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了,整个人重重跌到了地上。
徐莞尔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韩窈:“哎呀,学长你快别帮我了,你去帮这位新同学吧,你看她都快不起来了。”
学长笑嘻嘻地过来扶她,意思意思了一下就松手,摊手道:“新学妹刚刚一摔,整座楼都要抖三抖。”
南昭已经习惯了被冷待,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扶着一把椅子就站了起来,谁知这时候赵元元冲了出来。
“来,我帮你。”赵元元把她扶起来,那几人已经结成群,去学校外餐厅吃饭了。
“我今早来的时候就在学校门口看见你了。”赵元元看着南昭说道,她是温市本地人,她的父母工作似乎很忙,给她安顿好就匆匆离开了学校。
“看见我太正常了。”南昭自嘲。
“我的意思是,你的五官很漂亮。”赵元元耐心解释,“我以前学过美术的,你的骨相肯定非常完美。”
*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美。”赵元元出神地靠着南昭的脸,“比我想象的还要美的多的多的多。”
南昭被她的形容词逗笑,也亲亲密密地过去和赵元元贴了贴。
赵元元瞬间充电满格。
“呜呜呜和大美人贴贴真是太爽了。”
“你是小火车吗呜呜呜的。”
“我就是慧眼识珠,我就知道我的眼睛就是尺,我说你是美人就是美人。”
“好好好,我是我是我是。”
殊不知她们俩在这儿腻歪,在其他人眼里就显得格外瞩目了。
齐闻重重咳嗽了两声,角落那两个女生还是依旧在窃窃私语。
坐在里面的女生美的像一幅画一样,她低着头,眉眼间尽是明艳与灵动。
她和身边的女生说着悄悄话,而在她们附近几排,已经有数道目光在默默关注着她们。
齐闻的眼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南昭所在的位置,然后状似无意地敛了眼眸。
他打开材料道:“好了,上课吧。”
齐闻的课座无虚席是有原因的,他博闻强识又风趣幽默,和私底下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讲课时喜欢引经据典,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过去。
一节课很快结束。
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们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东西。
“南昭。”
南昭刚被副班长拦住,他之前在线上和南昭传过话,也被韩窈明里暗里地使过两次绊子,此时正在向南昭抒发他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
南昭询问地看向他,“齐老师?”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齐闻下了课,又恢复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了。
他的嗓音要比一般人更加暗哑一些,听起来像是旧式留声机里流出来的音符。
南昭又朝副班长和赵元元投去求助的目光,难道是她犯了什么纪律了?
那两人皆是摇头。
“齐老师阴晴不定,你要注意一点。”这时候吴叙文已经来到了南昭的身边,
南昭已经心有惴惴了。
她从小就对老师医生这些职业有着天然的畏惧,在学校外见到老师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始终无法理解那些能和老师打成一片的同学。
她没再多说,背上包包就要跟上去,谁知身后的吴叙文还要跟上她。
“南昭,我在这儿等你,一会儿想请你吃饭,可以吗?”吴叙文的目光灼灼。
“这是苍蝇粘上来了甩不掉了是吧?”
刚才在课堂上和吴叙文有过争执的男生这时也走过来,他的长相帅气,打扮也是清爽有品位。
吴叙文:“能不能有素质一点。”
男生嗤笑一声,然后不管不顾地走到南昭面前,目光充满了侵略性。
“我可以追你吗?”
吴叙文从前一直维持着的稳重自持人设出现了一丝丝崩塌。
他的语气里除了怒意还有了丝急切,“能不能有个先来后到?没看前面有人排着吗?”
赵元元和刚才走过来的张岳站在一起,兴致盎然地围观他们俩,“这就开始排队啦?”
“不好意思。”
南昭不躲不避地,直面着他们的目光,坦然开口道,“我现在很忙,你们可以让一让吗?”
吴叙文和男生愣了一瞬,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
还是男生先反应过来,脸上有红晕浮起,“当、当然,一切以你为先。”
赵元元乐的东倒西歪的,没个正形,小声说道:“好什么不挡道来着?”
不过这声音只有她和张岳能听见。
张岳“呸”了一声。
“狗咬狗,一嘴毛。”
*
敲门声响起。
“请进。”
南昭轻手轻脚地走进齐闻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教学楼背面附楼,平时来往的人不多,所以她这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
“老师,我来了。”
齐闻抬起头,恰好捕捉到南昭转头的一瞬间,再一次被眼前吞噬性的美丽冲击到。
他装作低头查看自己材料的样子,以平复剧烈起伏的心情。
“嗯,坐。”
南昭蹑手蹑脚地坐到他面前的沙发上。
“我之前上课没见过你。”
南昭:“啊……我上个月膝盖受伤,所以请假了。”
“受伤?”齐闻眼眸微眯,作为悬疑小说作家的职业病让他很容易联系到一些东西。
比如刚才课堂上的闹剧。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麻烦?”南昭迷惑问道。
“对,解决不了的麻烦。”齐闻缓解了思绪,抬起头看向南昭。
“比如有人欺负你,比如有人散布你的谣言。”齐闻点到即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南昭说,要帮她解决麻烦。
她曾经确实遇到过很多很多麻烦。
而且通通都是她解决不了的。
那些麻烦让她在黑暗里孤独前行,让她学会了很多。
“如果是的话。”南昭嘴角弧度扬起。
“那么老师,你要怎么帮我呢?”
齐闻的瞳孔微微放大,他警告自己不可以沦陷在南昭的笑容里,这只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我会将你的情况反映给系里。”
南昭的嘴角一勾,眼神无意识地落在房间某处角落的虚空里。
齐闻敏锐地意识到她在放空。
他审慎地再度发言:“或许,让你受伤的人,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
南昭的视线对上他的。
她的心中忽然有个想法有了雏形。
美色真是一把尖刀。
她白皙的脸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老师,您误会了,我的伤是不小心自己摔倒弄的。”
总不能让他去找他们吧?
齐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学校当时为了聘用他,特意在行政楼里为他准备了装潢豪华舒适的办公室,但是他却选择了这座旧办公楼的一间带阁楼的小套间,这里曲径通幽。
他在这样的地方写作会比较有灵感。
可是今天,他的办公室变得热闹了许多。
“进。”
脚步声由远及近。
南昭也侧头见门被打开。
“齐闻?”
齐闻听见这声音莫名熟悉,他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南昭身前,迎了上去。
“Leo?”乍见熟人,齐闻阔步向前,拥抱了上去。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从学校内网看到你的名字信息,只是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是你。”
南昭蓦然抬头,发现说话的人竟也是她认识的人,徐放。
齐闻:“我刚来一个多月,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早点来了。”
两人分开,徐放往自己的身后回望,“落落,进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留学时的室友,齐闻。”
乔落落应声进门,她的步子带着点拘谨,双手束着在身前提着手提包,杏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摇曳。
面前的两位高大俊朗的男人遮挡了一部分照进室内的光,她微微眯起眼,再睁眼时,面前就出现一个精灵宝般的年轻女孩。
“这位是……?”乔落落不敢擅自揣测她的身份。
徐放顺着乔落落的眼神看去,齐闻也让开了遮挡住的身体,南昭朝他们的方向歪了歪头,还挥手笑了笑。
“落落姐,又见面了,你好呀。”
“我是南昭。”
徐放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觉得有那么几秒自己好像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了,世界在那个短暂的片刻变得安静。
“你是南昭?”乔落落的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
乔落落的记忆不错,对不久前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南昭还有印象,可是她完全无法将当时那个肥胖臃肿,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南昭,和面前这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对上。
“落落姐还记得我。”
“你变化好大。”乔落落惊叹着,手去拉一旁的徐放,“徐放,你看,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带我来找你的女同学。”
南昭一双杏眼微微弯着,“徐教授,您又不记得我了吗?”
徐放神色微凝,“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齐闻问道。
“嗯,她来上过我的课。”徐放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语气也轻描淡写道。
“这么巧,她也在上我的课。”
齐闻一双桃花眼容色潋滟,
乔落落走到徐放身边紧贴着她,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丝紧绷,于是笑容更深,手往下与他十指相扣。
“上次我到你们学校来,这里实在是太大了,还没好好跟南昭说一声谢谢。”
“没关系的,落落姐。”南昭回答,“不过徐教授终于记得我了。”
“怎么,他之前不认得你吗?”齐闻好奇地问。
“嗯,之前碰见过好几次,可是教授好像总是对我没有印象。”
“怎么可能?”齐闻不解。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太丑了吧。”南昭说着声量就越来越低,语气也越来越低落。
“可是你是如此的让人。”齐闻疑惑地开口,又顿了一下,纠正了自己过于书面表达的词汇,“难以忘怀。”
“Andreay。”徐放冷声叫他。
“嗯?”齐闻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英文名字,闻言还有些生疏的感觉。
徐放一脸严肃,“这里是学校。”
齐闻耸耸肩,无所谓地笑。
他平时在学生面前端着架子惯了,私下里跟相熟的人一起其实十分放松自在。
他又坐回沙发,一双大长腿自在伸展,他把紧扣的衣领扣子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据我所知,leo当年在我们学校参加竞赛,最出众最让人嫉妒的天赋,就是过目不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