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君齐墨是小说《大梦遗音》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夏侯茶写的一款现言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大梦遗音》的章节内容
·····卷首语·····
我原本并不打算将这本书发表出来,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奇怪、不可思议的、会像七十年代揭露外星人存在那些人下场一样的,被不明所以的人鄙视和质疑的故事。在成书之后两年的时间里,我始终希望改善它,使它至少看上去成为一部现代普遍价值观和娱乐取向愿意去接受的作品;一部有商业价值的、仅供娱乐的作品。
但是,上个月的某一天,祂在梦里对我说:“你不要改我的书。”
后来的几天里,我不断地回忆起这个梦,我在夜里无法遏制的痛哭。我想:可能从头到尾,这个故事都只是祂借我之手写下的“祂的故事”,所以我不应该过多的干涉。
祂给过我极致的精神体验,让我享受到人间真实不曾有过的感觉,使我一度认为“梦和现实并非绝对,而是相对的”。
荣格在《红书》中写到“生命自身充满疯狂,实际上完全没有逻辑”;我们观察宇宙,也会有同样的感觉。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们一直在寻求这个世界存在的规律,哲学家会问“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物理定律为什么是这样的?宇宙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数学家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数学来解释。的确,但我还是想知道,数学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量子力学的发展,让我们了解到微观世界就像游戏中没有渲染的地图,当你看清楚的时候,你已经到了这片被渲染过的土地。而你永远也无法探知周围那些没有被渲染过的世界。“唯我论”突然有了用武之地。在我没有发表祂的故事之前,祂永远只能活在那个没有被渲染过的土地上。
接下来的故事,可能对你而言很疯狂,但是我不会把它改得符合现代普适的价值观,因为这是祂的世界。我只是一个代码机,一个打字工具。我将那一片模糊的量子云渲染出来,我将祂带到人间。至于接下来,你会做什么,祂会干什么,大概只有时间能够告诉我们了。
·····引子·祂的来历·····
要说起祂的来历,那可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在一个似醒非醒的下午,我感觉有人来到我的身边,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全程我都睁不开眼,我无法看到那人的样貌,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人。只听见他对我说:“我来了。”
等我清醒过来,我才发现刚才只是一个梦。但是,这个梦中的触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我恍恍惚惚了一整个下午。就在那天之后,乱七八糟的故事,也突然一段段地涌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一种无形的冲动,使我推掉所有的工作,开始写作,好像不把它们写下来,我的精神世界就会满溢到爆炸一样。
在我写作的同时,祂会不经意的来访。这种来访,一直持续到前文所述的最后一次祂的拂袖而去。
一开始,我以为梦中的“我”是我(或者说,是前世的我,平行宇宙的我,whatever~)。但后来,随着梦境逐渐增多,故事脉络渐渐清晰,我开始发现,我只是可以在梦中代入她的世界感受她的感受罢了。她才是跟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有过那些故事的人,也是祂一直在寻找的人,甚至可能是祂想要借我之手写下这些故事的主要原因。所以接下来的故事,我就不能再用“我”来称呼她了。因为她从来不是我。
后来,我遇到一个通灵的朋友,据一大师言,他能够拥有这种能力,是因为被某种物质(或灵体)附身,借其躯壳修炼而已。一旦那种物质完成修炼,便会离去,他也就失去了这种能力。但是在它离开他的身体之前,他只能走既定的道路(修炼异术,他们有个组织,叫水龙吟。里面研究各种异术。我被禁止入内,所以我只知其名,不知其实。)就是这样一位朋友,他是唯一除了我之外见过那个花白头发男人的人。那一天,他对我说:“人鬼不能通。”我说:“那我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他?”他说:“我能够看见的东西,都不是人。”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我觉得他所指的鬼,可能是一种灵体(或某种物质,暗物质、暗能量,whatever~),反正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佛说:“人也!妖也!佛也!鬼也!皆在一念之间。”祂只是没有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维度。是人是妖,在于我们的一念之间;成佛成鬼,在祂的一念之间。祂的无相,反而生出了万相。我始终不怕,便始终见祂无相。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够替祂代笔的原因吧。
接下来,我便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记录这段轶事。也不知祂在那个维度渡过了多少孤独的岁月,只有偶尔踏入他人的梦境,寻得些许安慰。如果你还记得他,记得故事中一点点的片段,记得你曾经的爱人,请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带你去看祂,或许只有你才能解脱祂。
以下是祂们出现在我梦里的时间和主要梦境(要想看懂这部分内容,需要解码。普通读者请直接略过):
2021年3月,(因为当时我没有把它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记录,因此具体日期不详)午后:他出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告诉我“他来了”。他没有以任何可知的形象出现,就像一团能量,不同的是,它是一团可以被我感知的能量。
2022年6月21日,凌晨:我梦见一个人送给我一枚戒指。戒指很大,是莲花底座的,上面还有一朵歪着衔接的莲花,是倒扣的。两朵莲花都是血红色的。他把戒指戴在我的左手中指上。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人,花白头发。他把那枚戒指拿下来,放在我的手心,然后给我的右手无名指又戴了一枚。但是,这一枚,我就完全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了。从此之后,这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多次的出现在我的梦中。尽管如此,我依旧从未见过其面。事实上,每一次见到他,我之所以能够如此清晰的记住,就是因为一旦他出现了,哪怕是在梦里,当我想要看清楚他的样貌之时,我永远睁不开眼。而最最不同于其他梦境的地方是:他带给我的触觉是非常真实的,甚至有些感觉,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来都不曾有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开始质疑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比现实更真实,那么梦境还能称之为梦境吗?
2023年1月30日,清晨:我快六点睡下,一梦醒来8点40分。又是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这一次,他死在了我面前。然后我看见自己也躺在地上,我唱了一句词:一梦无故总倾城。现在想来,这两个梦,一个仿佛缘起,一个好似缘灭。
2024年6月5日,凌晨:睡到半夜开始头痛,然后又梦见了他。这一次,我看到了他写下的日记,时间是1752年。我在日记里看到他的心路历程,还有文笔优美的情诗,但是我很抱歉,醒来之后,我瞬间都忘记了,除了那个时间。我想,他可能并不希望那些日记里的故事被外人知道,所以我才会忘记。
【以下是我在这里开始发表文章之后,又再做的几个奇异的梦。】
【2024年12月10日,昨天晚上写出第102章之后,“佛眼”我没有交代。清晨做梦,梦见自己来到佛山,是一座火山,就要爆发。我在底下回廊奔跑,柱子坍塌,前面有一石雕卧佛正在裂开。瞬间山崩石裂,已无去路。忽见身后有一童子出现,向右侧跑去。他跑过的地方就有了路。我跟着他拐出正在坍塌的回廊,险境瞬解。一路过去,又看见很多红色光点,每走近发现都是一个的童子,他们的前面有个火炉,有的旁边摆放着番薯,有的是熟猪肝。】
【2024年12月14日,昨天晚上写到了第108章和109章。在这两章里,回归了一位非常重要的神。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状态不对,一直在关注陆羽鸿,感觉那位神好像没有到。夜里睡下后,关于祂的音容样貌和举手投足,突然全部变成了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系列混乱的幻境。最后,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祂带我做了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动作。我顿时被吓醒。早上醒来,我想重复梦境中的动作,但是我发现我做不了。因为那个动作是由双肩同步运动,同时带动颈部后仰,然后就可以感觉到有一股能量从头顶汇入,浑身顿时产生了一种酥麻的触觉。】
【2025年1月18日,昨天下午,突然有两位神来到我的梦中。祂们来的时候,我很痛苦,总是伴随着头疼,好像祂们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一股炁,一直盘旋在头上某些特定的区域。有时候是左半边,有时候是右半边。昨天那个梦,留下的炁在我的左边脑子太阳穴和眉心附近。我不知道这股炁什么时候会变成文字从我的大脑中流出来,但很肯定,那些东西的出口,就是文字。我只有把祂们想要表达的东西留下来,我的神智才会恢复清明。】
在西湖边有一座并不对外人开放的小山包,这座山包的半山腰,是一间琴室,主人题名为【扶韵小筑】。
山脚下,有一间武馆,实际上我不说,只要光看名字,你们就能猜到那肯定是一间武馆,因为馆门挂着匾额:【夏侯扶心斋】。馆长原名夏侯茶,被白氏夫妇收养后,改名白茶。后养父母双亡,再次易姓夏侯。她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夏侯九式』第三十五代传人。夏侯茶有一个法律上承认,但实际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他的哥哥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同时也是大学心理系的教授。
在扶心斋的边上,是一座风格古朴的书院。书院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叫做【南山书院】,但是这栋建筑,就大有来头了。这是一栋百年建筑,它建成于清朝乾隆年间,原本的建筑用途已经不能考证了,但是作为书院的历史,已经有一百多年。它曾经是跟万松岭的万松书院齐名的书院,后来因为什么原因败落的,无书可考。现在,它依然保持一贯的低调,从没见过它放出什么招生的海报,书院大部分的课程,都是公益课。如果你要问,都做公益课,那钱从哪里来呢?那就要问一问我们这位书院的院长了。
院长姓陈,有着一个充满了琼瑶气息的名字:婉君。那一日,她正趴在偏院自己书房的桌子上午睡。日过晌午,她隐约觉得有人靠近,但是她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那人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一股酥麻的感觉侵袭全身,陈婉君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摸过头。只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来了。”
突然她就醒了。这时候,她觉得太阳穴至左眼眉骨处,仿佛有一根细线越缠越紧,头痛!她的老朋友偏头痛又来了!这不是陈婉君第一次头痛,但却是她第一做到如此怪异的梦。
下午四点,当她走进医院针灸推拿科诊疗室的时候,头已经疼的相当厉害了。陈婉君只觉得双腿发软,手脚发麻,两眼发昏,恶心欲呕。
头痛这病,外人是不可理解的。诊疗室人很多,没有多余的床位,亦没有可做片刻休息的椅凳。空气中夹杂着艾草燃烧的味道,人多且闷,不过片刻,陈婉君只觉得呼吸困难,逐渐失去了意识。
她来到一片虚无,不用说,又是到了自己的梦中。拨开缭绕的雾气,陈婉君看见了一个身影。她想上前,却抬步踩空,一下子跌入水中,莫名其妙地窒息了。但是她怎么可能认输呢?
她一边努力平静,一边对自己说:这是我的梦,一定可以的!我要出水!
再次从水中伸出脑袋,她又见到了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此人长发披肩,肩膀宽阔,身材不错,却似男子。一种无形的亲切感,打破了梦里这诡异的气氛,她伸出手,想去搭肩。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有劲的手捏住了她的脖颈,酥麻之感奇袭全身,一股清流瞬间涌上脑子,陈婉君醒了过来。
针灸医师正在为她按摩肩颈,陈婉君从天花板的倒影,看到自己的头上已经扎满了针。医生看她醒了,亲切问道:“你醒了。头还疼吗?”
“疼,扎了多久了?”
“今天很厉害呀,是整个脑袋疼还是单边?”
“整个。”
“你怕吗?要不放点血,这样好起来快些。”
“可以。开始吧。”
陈婉君这些年,头痛病一旦发作起来,墙也不是没撞过。放血怕什么?
“你准备好,开始啦。”医生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包纸巾,“应该不会流很多,万一我擦不及时,你自己擦一下。”
这一针扎入太阳穴,是什么感觉呢?酸,酸的不得了的爽。
“到了你告诉我。”医生沙哑的声音,永远都很平静。大概只有这样心静如水的人才能做针灸医生吧,陈婉君心想。
“到了。”
医生停下扶针转动的手,血开始缓缓溢出。几分钟之后,疼痛慢慢的减轻,直至完全消失。就是这么神奇。她正想翻身坐起,却被医生拦下。你再躺一会,等我收针,转过来颈部还要两针。陈婉君翻身俯卧,医生在刚才手按摩的两个穴位上,再次施针。最后一针扎下去之后,医生脱下手套,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他看了下表,然后回头说到:“还有几分钟,正好也没有病人了,你不用着急起来,躺到我下班吧。”
十几年来,陈婉君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过不省人事的头痛经历。该尝试的方法,一一尝试,从最开始的止痛片,到脑部CT扫描,中药汤剂,民间偏方,等等,总也是治标不治本。针灸是今年突然想试的,从第一诊疗之后,她就对这种方法上瘾了,头痛发作的时候,就去扎上两针,立竿见影。陈婉君安静的躺着,思绪却回到了刚才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她又再联想到下午那个奇怪的梦和它带来的触感,她突然开口对那医生询问到:“医生,你每天做梦吗?会做很多梦吗?”
医生听罢,嗯了一声,听似心不在焉。陈婉君转头看见他正在给自己开药,也便不再说话。良久,键盘打字的声音消失之后,她才听到医生回头说话:
“你最近来我这里来的有点频繁呀!而且今天是不是手脚也开始麻了。”
“你神医呀,在小医院屈才了。”
“之前我怀疑你颈椎,片子拍出来虽有问题,不至于让你头痛至此。现在我怀疑你睡眠有问题,你有时间去精神科看一下睡眠障碍吧。”
“睡眠障碍?”陈婉君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她的头疼和睡眠联系在一起,她从来都以为是因为自己好强的性格和脆弱的身体,导致她的身体承受不起那些既定目标,是自己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才会频繁头疼。
“我要是想睡,能睡十几个小时,怎么叫睡眠不好?”
“呵呵,”沙哑的笑声随即传来,“睡得时间长,就是睡的好吗?”
医师说完,就不再说话。陈婉君也开始沉默了。只剩下墙上的钟,滴答滴答……
前文我们说到,好奇陈婉君哪来的钱总开公益课?这不就是,有人送钱来了。眼瞅着手机上消息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看了一眼,是带领她走入公益这行的老王。原本他的电话消息,陈婉君总是秒回的,但此时真是管不了。刚刚从针灸医生那里回来,她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只想好好休息。
但是,当她洗漱完毕,看见老王的留言之后,她还是立刻就给人回了电话。因为老王这次给她的这个项目需求,实在太棒了,这是要她做一个“沉浸式体验馆”的公益项目,把历史文化知识通过实景在线、交叉互动的方式,生动的表现出来。这不就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吗?陈婉君自然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她打开电脑,接收了项目需求征集表,然后就认真的构思起了这个项目。
「在风景秀丽的西湖之滨,在实景与虚拟的觥筹交错之间,感受时空交错带来的穿越体验,岂不美哉?」陈婉君躺在床上,拿过枕边书盖在自己脸上,自己对自己说到。
这时,突然有人抽走了她手上的书。陈婉君想看看是谁,但是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说来奇怪,当陈婉君把眼光落到其他地方的时候,她又看得清了。那人似乎有能力让陈婉君看到除了自己样貌之外的一切。她看到他裸着身子站在她的床前,伸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陈婉君握住他的手,他就抬手一转,将其抱了起来。他们来到了一处楼梯前。楼梯是灰色的,一种带着蓝色的灰,就像是婴儿眼白的颜色。他将陈婉君放下,然后牵着她上了楼。陈婉君正要开口询问时,突然有老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人将陈婉君拦腰搂紧,箍在自己身前,用陈婉君的身体挡住要害部位,然后才请了那位老者入内。陈婉君想回头看,却发现自己无法回头。此时,她的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是温热的,很扎实。她不自觉的将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另一只手也抱住了他的身体。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像在他的怀里,就可以忽略到整个世界一样的那种感觉。陈婉君突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又很真实。
两人对话之后,老者离去。那人将陈婉君带到床上,靠的很近。陈婉君可以感受到呼吸、气味、甚至是对方手心的汗液,但她就是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时那人说到:“别怕,很快就好了……”
只听啪嗒一声,陈婉君脸上的书掉在了枕头边上。
“额,真的很快……”她睁开眼,揉了揉眉心,喃喃说到。
她关上阅读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刚才的梦境,也瞬间回归。
还是那灰色的楼梯,还是那奇怪的卧室。此时那男人正坐在一边窗沿下的椅子上,阳光洒进来,只能看清他的影子。陈婉君则坐在床上。她的跟前,站着一位老者。老者的手里,拿着一只天青色的官窑水洗,水洗里面流动着红色的液体,在红色液体的中间,有黑色的斑点正在扩散。陈婉君发现自己的视线只能聚焦在那碗红黑的液体上,看着它们流动、变化。许久,那位老者开口到:“他中了骨毒,无药可救了。”
陈婉君抓住床单,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余温。前一梦的枕边软语,都尚未散去,突然来临的噩耗是闹哪样?
陈婉君盯着那水洗中的液体,红色逐渐被黑色完全吞噬,她忽然泪如雨下。她转脸去看向窗台下的男人,只见他慢慢的萎缩,变黑,然后化作一缕黑雾,随风飘走了。
陈婉君跑到窗前,目光追随黑雾而去,然而,放眼所及,哪里来的黑雾,只有西湖之水,映着晨曦。此时鱼戏新荷,桃惹凤翎。柳枝落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缓缓向着莫名的方向荡漾开来。忽有琴声窅窅,乘漪而来。陈婉君问到:“这是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它说:“水之流向,即尔心之所往。神到之时,形亦汇矣。尔之滚拂,神形皆未成气候也。快快加紧练习吧!”
[额!这一天天的,都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陈婉君醒来,看了一眼闹钟,时间尚早,但她已经毫无睡意。
“我怀疑你睡眠有问题……”
陈婉君突然想起昨天针灸医生的话。她抬手,随意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拿起手机,挂了一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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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楼,人逐渐少了。预检处的护士们,开始闲聊,似乎一天劳累繁重的工作已经提前结束了。砰——,最后一个病人从1410房间走出来,叫号停止了。虽然已经没有等候的病人,但是在白止桦今天的预约列表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嗯,对于普通人来说,挂一个精神科的号子应该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吧。」他心里想着,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5点15分。白止桦多等了15分钟,这是他的容错时间。过了这15分钟,他就不会再继续等待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周。有一个人,在接下来的每周一都提前预约了白止桦的号子,而且常常是1号。但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第四次……
那日午间休息结束之后,白止桦提前到了诊室,打开电脑,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今天她还会不会出现呢?」正在寻思,他听见了走廊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诊室门口。「嗯?坐下了。」白止桦看了一下表,离开诊还早,「这么早就来了吗?」
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驱使下,他缓缓站起,交织着探索未知与莫名牵引的微妙,他迫切地想要揭开那位连续预约却又无故爽约近一个月之久的病人背后的故事。门扉轻启,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仿佛连空气都因这份期待而轻轻颤动。
候诊室内,一片静谧,时间似乎在这里放慢了脚步。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空旷的瓷砖地上,给这空间平添了几分冰冷寂寥。就在这片清冷之中,一位长发女子静静地坐着,她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是从旧时光里翻出的画卷,静静等待着被他翻阅。
她的装扮与周遭的现代气息格格不入,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是好奇,亦是某种莫名的相熟。他缓缓走向那位女子:
“你是陈婉君?”
女子循声睁开双眼,望着白止桦。
“这眼睛……。”白止桦心生异样,这个感觉在当时的他是不能明白的,只觉得那双眼睛非常熟悉,好像这双眼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他的精神世界里。他晃了下脑袋,想撇除这些多余的恍惚,稍稍整理了情绪,他看见女子微微点头。
“进来吧,我就是白止桦。”
“白主任,好。”
“来了就好,什么问题,说说吧?”
“我从有一个偏头痛的毛病,这几年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白天即便是正常的时候,也会突然心跳加快,那种闷闷的,慌慌的感觉。”
“你这个不该来看精神科吧。心电图做过了吗?”
“做过了。心肌酶、脑部CT等该做的检测都做过了。我去针灸的时候,针灸医生推荐我来的,说我睡眠可能有问题。”
“梦多吗?”
“多。”
“晚上睡几个小时?”
“一般七八个小时吧。但是整个过程,总感觉自己很清醒。就连做梦也非常的清醒。如果晚上梦很多,我就会感觉像整晚都没有睡觉那样,醒来之后非常疲惫。”
“你能记得自己的梦吗?
“大部分记得,还可以控制。前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一个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在我的梦里死去。再早前,还梦见……”
陈婉君欲言又止,有所迟疑。
“梦见什么?”
“梦见一只一只鬼。在梦里,它们跟人是一样的,但是我知道它们是鬼,要对我不利。我身体不能动,我就会跟自己说,这是我的梦,我做主。然后我就在梦里把它们撕碎,把它们以各种方式打败。”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梦?”
“小时候,我做一些无法理解的梦,我在梦里逃,我在梦里哭喊,我非常害怕,被吓醒。但是这样的梦,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可以分辨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再后来,我就学会了反抗。但是,每一次,只要我开始反抗,这个梦就会很快消逝。我会醒过来,然后接着睡,接着做下一个梦。”
“跟我说一下你头痛时的症状。”
“一般是下午,大部分时候是半边,这两年左半边发作比较多。这里疼,这里疼,还有这里。”陈婉君点自己出头痛的几个关键穴位。
“头痛的时候,能吃下饭吗?”
“吃不下。”
“你现在在头痛?”
“是的,但是今天并不严重,只是稍有不适。”
“听你说话声音轻软是因为你头痛的时候对声音很敏感,不能大声说话,也听不得喧嚣对吗?”
“是的。”
“如果不吃止痛药,不采用任何干扰方式,一般几天恢复?”
“以前睡一觉就可以恢复。这两年睡觉也没有办法缓解,甚至如果做梦太多太辛苦,我早上醒来头会更疼。现在如果要忍的话,可能需要一周左右,那么在这些日子里,我会非常的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没有办法冷静,没有办法入睡,也没有办法正常工作。只有对人生的无望,莫名而来无尽的悲伤,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绝望和悲伤从哪里来的。”
白止桦呼地一下从椅子的靠背上起来,往前挪了挪,双手抬起捂住自己嘴,又很快放下。
“甲状腺查过吗?”
“查过,甲减。”
“先开一个礼拜药,思瑞康睡前半小时吃,第一天吃半片,然后逐渐加量。加到2片,然后维持。另两种药每日一次。我给你开个单子,甲状腺也重新查一次。下周不要约这个时间,约我周六下午心理专家门诊。约不进去的话给我打电话。”白止桦一边开药,一边从旁边抽屉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陈婉君。
一个医生的雄心壮志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病人。他对《梦境——集体潜意识》的研究,正处于一个瓶颈。没有合适的临床实例,也没有更好的理论推演,挣扎在科研名利场的他,太多次夜深人静想要放弃理想和执着,想要放弃“集体潜意识”这个有点“科幻”的研究课题。今天突然,他遇见了陈婉君。如果换做是他其他那些同事,大概只会给她开一些安眠药和情绪类药物。但是他心底十分清楚,陈婉君的病,不是那么简单。他要好好的研究一番。「我给你开的药,只可以暂时压制你灵魂中那头野兽,希望你下周六一定要来。不然恐怕停药之后一旦反弹……」白止桦看着闭门而出的背影,心里嘀咕到。稍后他意识到了自己多余的情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走这莫名而来的热情。
作为一个优秀的精神科医生,白止桦很忙,非常忙。他的号子也很贵,周一的号子150块,而周六的号子要整整300大洋。但是白止桦给的药有没有效果呢?当然是有。自从开始吃他开的药之后,睡眠的确好了。怎么说呢?按照陈婉君自己的形容就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的睡觉是这样子的。
可是,她有没有再去白止桦那里呢?她没有。药吃完了,她就去挂普通门诊,让门诊医生继续给她开药。直到有一天……
那一日,陈婉君踏着日常的节拍,轻车熟路地挂上了精神科的一个普通门诊号,心中盘算着如何让医生给她多开几天药从而减少她跑医院的次数。然而,当那扇熟悉的门悄然开启,坐诊席上,不再是往日陌生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熟悉又略带神秘的身影,白止桦。
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却又迅速被她压制。陈婉君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缓缓落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陈婉君知道这个医生很会拉客,她脑子里不断的排练着等下应该做的解释,和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快,一阵低沉的声音,掠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哪里不舒服?”
白止桦的话语,简单却仿佛在嗔怪,陈婉君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是一个医生专属例行问候,陈婉君却从白止桦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她慌忙解释到:
“白主任,我之前来挂过您的号子,这最初的药就是您给我开的。现在只要服药,就没有问题。”
“我看下病历噢。”
白止桦刷了陈婉君的卡,就对着电脑开始看她的就诊记录。
“我第一次给你配了七天,只是希望你可以在康复之前身体好受一些。我在之后的每一个周六坐诊都希望可以看到你。如今你服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期间停过药吗?”
“停过,那一晚没能入睡。后来配药时医生跟我说,不可以从两颗直接停,需循序渐进。”
白止桦听罢,缓缓点头示意,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直视陈婉君,接着说道:“周六看诊是抽不出时间吗?”
陈婉君倒吸一口凉气,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是因为他的号子太贵吧。
“是的,我的工作比较特殊,周末通常安排的非常满,实在抽不出时间。”
“你的病,虽无性命之忧,但亦不可轻视。若想根治,须来我处认真治疗。”
白止桦的语气极其温柔,但眼神却坚定而冷静。陈婉君心中顿时生疑,不知是应该感叹白止桦记性好,还是说他拉客的本领实在太强。
“周末看诊的人多,或许换个时间对你更好。我猜你的时间,周一晚上,应该有空?”
“可以的。”
“好,这是我的二维码,加一下好友。”
陈婉君就这样加了一个医生朋友。而她的医生朋友,为了再次见到她,则是在查阅了整个科室这一个月来所有的看诊记录之后,才特地排了这一个普通门诊,等候陈婉君的到来。当然白止桦也不是侦探,只是一个精神科医生,陈婉君每次来医院的时间,不是周一,就是周二。如果要想认真的看诊,又不受时间限制,那么周一晚上最适合不过了。而且……
「离睡眠时间越近,接近她真实梦境的机会也就越大。」
此时白止桦已经离开了门诊间,站在十四楼走廊的尽头,目送一名仿佛是从哪个不知名的朝代穿越而来的背影缓缓离去,思绪万千。
也就是在递交了需求表个把月后,老王打来电话,通知陈婉君她的项目需求通过了,计划拨款约30W左右。接下来,就需要提交项目详细方案和计划书了。这就不是陈婉君一个人能够搞定的了。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晚饭后有时间吗?】——陈婉君
【有。】——陆羽鸿
【八点,书院。】——陈婉君
收到陈婉君的消息时,陆羽鸿正在开会。他一边回复,一边在心里嘀咕:
「她就不能早点儿约么,每次都那么临时。大晚上的,是要跟我谈正事?」
陆羽鸿心里想着,虽然明知陈婉君肯定是要跟他谈正经事,但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期待,期待陈婉君单纯只是想约他聊天喝茶而已。
陆羽鸿早早散了会,也顾不得吃饭,匆匆抽身,驱车驶向书院。即便如此,当他踏入那方静谧之地,时针已悄然滑过八点一刻。门扉轻启,一股馥郁而深邃的气息迎面扑来,那是大红袍独有的茶香,焦苦中带着几分不可言喻的韵味,仿佛能洗净尘世的浮躁。
紧随其后,一缕更为细腻、独特的香气悄然渗透心脾,那是婉君书院独有的气息,她笑称之为“南山香”,据她说,这是她请一位制香老匠人,根据这个书院的气味特别调制的。这香,燃在这里,便不再似凡尘之物,它有着抚平心绪、引人入胜的魔力。能够让这里的老师和学员更好的学习和创作。
陆羽鸿虽然自小就在国外,对中国那些繁复精妙的传统物件知之不深,但这“南山香”散发的气息,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触动了他心底柔软的部分。在他看来,这香,不仅仅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更像是一座桥梁,连接着他与书院、与陈婉君的情感。让他的记忆有了味道。陆羽鸿轻步前行,看见陈婉君正在书院前厅的案头写字抄书。他知道这是她在等他时候经常会做的事,便自己坐到了一旁的茶桌上,烧起水来。
“我烧个水,先喝杯茶。你抄完再过来谈。我不急。”
陈婉君完成手上正在写的那个字之后,就搁笔起身,坐到了陆羽鸿的对面。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今天找你来,是谈上次提过那个沉浸式体验馆的项目。”
“你说。”
“我提交的需求,已经通过了,上头会拨一笔项目经费。场地位置也已经确认。不过……”
陈婉君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项目经费不可用作固定资产,这个项目需要投资。”
“你是要我帮你算需要多少固定资产投入对么?”
“对,另外,也算一下利润吧。”
“你我怎么合作?”
“我书院还有很多杂事,这次合作,你多费心。等你算完投资和回报一并给我,再谈不迟。”
“好。”
“那你随意。西泠印社今天送过来几本新书,你感兴趣的话,留下来看看,我干活去了。”
陆羽鸿吃了几口茶,见陈婉君又回到书案前默默抄书,便不再叨扰,借口离去。陈婉君虽知晚上喝茶不好,但不想浪费了这美美的茶,一边抄书,一边独自饮茶,至十点光景。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收到了白止桦的消息:
【此时你应舒缓情绪,服药上床。】——白止桦
陈婉君搁下手机,不知道白止桦的消息,该不该回。凭她多年的看病经验,医生这样对一个病人是不正常的。但是她却也说不出哪里不正常。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丝毫超出病患关系的表达。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白止桦对她,似乎过于上心了。
在那夜书院告别之后,陆羽鸿一连几天没有消息。陈婉君知道陆羽鸿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拖拉,可是如今,她却迟迟等不到陆羽鸿给的预算,她以为陆羽鸿是不打算跟她做这趟买卖了。她是抄书也没了意思,上课也没了心情。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如果是商业用途,肯定大把人愿意投资的,但奈何这是公益项目。搞不好投资等于捐赠了,但是数字场景这一行,也就陆羽鸿的机构做得最好最大最有名气,她脑海中合适的人选,除了陆羽鸿,还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而陆羽鸿这边,他拿到项目需求之后,根本就没有去考虑预算那一块,他就一直泡在研发室里,跟下面人商量目前的技术可以做到的极致是哪样。最终,所有的人,都把焦点放到了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就是美院神话,也是他们数字美术界的传奇——齐墨。
“陆总,只要他的工作室愿意合作,那我们这个项目,绝对是行业标杆,我敢保证,十年内没人能够赶超!”这是研发部主任在会议结束之后留下来,单独对陆羽鸿说的话。陆羽鸿很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对于齐墨,这个人太强了,也太孤僻。要找他合作,陆羽鸿心底里是非常的没有把握,何况这还是陈婉君的项目,是牵扯到ZF的项目。部主任似乎看出了陆羽鸿的顾虑,临走又补了一句:“当年读书的时候,只有你能跟他说得上话,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陆羽鸿想起当年,在他刚进系里的时候,师兄的确对他很照顾,有时候甚至好到让他怀疑齐墨是不是喜欢男人。当然后来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齐墨只是单纯把他当做师弟而已。齐墨总是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并且对他毫无所求。可是多年过去,如今的齐墨已经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还会认他这个师弟么?陆羽鸿不置可否。他离开了研发部,回到自己办公室。这时,他又收到了陈婉君发来的消息:【预算做好了吗?】
【最晚什么时候交?】——陆羽鸿
【下周日之前给我,我整合一下,周一上会。】——陈婉君
陆羽鸿放下手机,他依然没有想好。他们的机构可以做,应付一个公益项目,实力绰绰有余。但是这样就实现不了陈婉君心中所想。如果要实现她的理想,就必须要齐墨手上的专利技术。但是齐墨的身价……这项目做好了,后续名利双收的可能是他,做不好,吃亏的是陈婉君。齐墨这个变量,始终是他不能控制的。他正踌躇,陈婉君又发来一条消息:【羽毛,你如果不想做,你跟我直说。我好有个准备。】
[哎,这婉君真的……]陆羽鸿叹了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刚才正在开会,所以没有及时回复你。项目肯定能做,你放心写方案。预算等我两天好吗?最近机构里事情比较多。”
“嗯,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干!这种项目,赚个名声而已的,真投资下去,也可能几年都回不了本,你可想好了!你如果真的为难,就直说,我没关系的。”
“行了,我开会呢,别瞎想。我什么时候有话不直说了?挂了啊!”
“嗯。”
陆羽鸿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指尖轻触屏幕,滑动间,齐墨那冷峻而深邃的头像跃然眼前。他踌躇片刻,略带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随着电话那端“师弟”两个字传入耳尖,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滔滔不绝的将项目的具体情况细细讲述,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表达的精准无误。
然而,电话那头,齐墨的沉默如同深邃夜空,无边无际,不见丝毫波澜。陆羽鸿的话语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得不到回应的每一句话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仿佛是对着空旷的山谷呼喊,只余回音在心头回荡。
讲到末尾,陆羽鸿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份自嘲中夹杂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他深知,自己与齐墨之间,横亘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齐墨,那个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存在,他的世界高远而神秘,又岂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所能触及?
等待的时间,在陆羽鸿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仿佛重若千斤。他闭上眼睛,试图让纷扰的思绪归于平静,但心中那份期待与忐忑却如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陆羽鸿不耐的情绪悄然滋生,早已野火燎原,而电话那头,依旧是一片死寂。
这一刻,陆羽鸿恍然大悟,原来,向神祈求人间烟火的温暖,本身就是一种奢望。他摇了摇头,心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正准备挂断电话,齐墨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这个项目,我可以做。至于预算,随便给吧,我不缺那点钱。既然是公益项目,我是不是可以一分都不要?”
“别别,您这可吓坏你师弟我了。陈婉君真的是我见过的、合作过的最好说话的女人,而且她的这个项目,是有专家经费的,可以全部给你,我这里不需要。我只是希望能把她的想法100%的实现出来。”
“嗯,明天带她来见我。我全天都在工作室。”
“好嘞!谢谢师兄。”
陆羽鸿没想到齐墨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甚至觉得有点儿恍惚。如果他是这么轻易能合作的人,那他这些年,是错过了多少赚钱的好机会啊!他趁着兴奋劲儿,立刻给陈婉君打去了电话:
“婉君,明天下午有时间嘛?带你去看一个工作室。跟我们这个项目有关。”
“有的。”
“明天我来接你。”
“不用了,定位发我,下午自会过去。那边碰头吧。”
“好……”陆羽鸿挂掉电话,苦笑一声:“陈婉君呀陈婉君,什么时候能知我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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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在约定的地点,陈婉君和陆羽鸿一起拜访了齐墨的场景工作室。工作室位于象山美院附近,场地很大,大部分空间散乱的摆放着各种布景道具。尽头是几张办公桌,一共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一看就是刚毕业或者尚未毕业的小孩子,正在计算机前做模型贴图。另外一位,……
等等,这背影,,,,
陈婉君双唇紧抿成一线,牙关暗暗咬合,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侧紧握成拳,仿佛要将那份翻涌的情绪尽数锁于胸间,不让一丝一缕泄露于外人的目光之下。她匆匆将视线从那抹令人心绪难宁的背影上抽离,将目光尽数落在那些背景道具之上。此时,陆羽鸿却拉起她的手臂,大声的说道:
“婉君,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师兄,齐墨。”
齐墨这才转身,目光不期然地与陈婉君相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迅速恢复平静。这片刻的出神,对于齐墨而言,或许藏着万千思绪,无人能解其深意。
“你好,我是齐墨。”他的声音此时听来是如此圆润清亮,如同一缕阳光拂去了空气中的尴尬与不安。
陈婉君仿佛一下子堕入梦中,那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梦境中无数次萦绕的身影,此刻竟如此真实地矗立于她面前,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带着不可言喻的魔力。陈婉君的心湖,本是一片宁静致远,却在这戏剧性的邂逅下,骤然间波澜壮阔,情感如潮水般翻涌不息。她那双清澈如泉、闪烁着惊异与喜悦光芒的大眼睛,紧紧锁定了眼前之人,仿佛要将这无数次在梦魇中模糊追寻的轮廓,一笔一划地镌刻在心底。那面容,终于不再是梦境中飘渺难辨的幻影,而是如此鲜明,如此生动,每一个线条都勾勒出她心中无数次幻想过的模样。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浅笑安然,风度翩翩,仿佛是命运精心布置的一场盛宴,只为这一刻的相遇。
齐墨感受到她灼热而直接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暖流,伴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耳根尖上悄然爬上了两朵红云,那是被注视的羞涩,也是心中情愫探出幽闺的证明。见陈婉君怔怔地望着自己,不发一语,他忙取过一旁的擦手巾擦了手,伸出手再次说到:
“你好,我叫齐墨,是这里的负责人。”
陈婉君还是楞在原地,目光紧锁。陆羽鸿觉察出陈婉君的不对劲,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的手臂。陈婉君这才缓过神,也伸出手,与齐墨相握。
“你好,我是陈婉君。”
“这里不方便,我们去隔壁详聊。”
齐墨带着二人去了隔壁的会议室。落座之后,陆羽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陈婉君的异常所吸引,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紧紧缠绕在她周遭。他细心观察,只见陈婉君的双手交叠,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平日里明亮的眼眸此刻低垂,却难掩其下涌动的情绪波澜。陆羽鸿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捕捉到她双肩细微而急促的颤抖,脸颊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两抹绯红,就连耳根也似乎被温暖的气息染红,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羞涩与紧张。
【这是齐墨那无形之中散发的强大气场,让她也扛不住了么?】陆羽鸿心中暗自揣测,【难道她早就听说过齐墨大名?还是?……】一抹复杂的情绪悄然爬上陆羽鸿的心头。
齐墨观察到陈婉君和陆羽鸿似乎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关于你们要做的那个项目,大致情况陆总已经跟我说了。”
陈婉君点点头,默不作声。她此刻不想说话,她也不能说话,因为她的心异常混乱,无法冷静下来谈项目。在她无法冷静的时候,她就会选择沉默。让人肃然的沉默。她转过脸,看向窗外,再也没有直视齐墨。见陈婉君一改平日沉稳从容的态度,独自沉默。陆羽鸿只能接话到:“要不你先给她介绍介绍。”
齐墨点头,随即将自己工作室的能力和特色缓缓道了一遍。陈婉君好不容易等到齐墨讲完,立刻转过头对着陆羽鸿说到:
“羽毛,我大致听懂了,齐墨是我们这次合作,你希望加入的人。我没有异议。只是,我需要他这边提交一份场景体验测试,预算你们合计一下尽快给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
陈婉君说完这些话,便立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齐墨和陆羽鸿两人听着那慌乱而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齐墨起身走到窗台前,看见樱花树下一小红车缓缓驶离。
“你不是说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齐墨说到。
陆羽鸿听他这么一问,非常紧张,他摸了摸鼻子,起身走到齐墨身边,也一样望着窗外,尽量淡定的对他说到:
“平时她不是那样的。她的优势就是商务谈判,她一直都很从容的,今天……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陆羽鸿一边点头,一边说到,“她可能真的有事,走的急了。我跟她认识多年,合作过很多次,她从来没有掉过链子。相信我。话虽少,人很Nice的,跟你一样,呵呵……”
“她的书院在哪?”
“说起来,也是在美院附近,不过是在南山路美院附近。”
“把她的名片和书院定位发我一下。”
“好的,你要去她那吗?”
“她不是要看测试么。就她那样儿,我不去找她,还等着她来找我?你觉得她还会来么?”
“你……”
“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
陆羽鸿点头。陈婉君今天的表现,实属在他意料之外,他最怕的就是齐墨反水。现在齐墨既然这样说,就好像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那心也跟陈婉君一样,从进门扑通扑通的跳到现在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行,那我也走了。”
“唉,等下,把她联络方式推过来再走!”
“哦……”
【今晚是看诊时间。】——白止桦
为了争取到陈婉君来就医,白止桦不仅增加了夜间门诊,而且在过去的一周里面,每天晚上都会发消息提醒陈婉君按时吃药,保证睡眠。因为他知道,情绪稳定的深入潜意识,才可以走的更远。晚上8点30分,陈婉君如约而至。
“我希望你下次可以回复一下我的消息。”白止桦起身,示意陈婉君进入里间。
“不好意思,我以为那是你给病人群发的。”
“……”
陈婉君说着,便跟随白止桦进入了里间。里间的布置就要比普通诊室温馨很多。就好像电视剧里面心理医生的诊室一样。有一张宽大的棕色皮质卧榻,旁边是张宽大扶手椅子。白止桦关上房门,转动锁扣。随后从旁拿出一本大开本记录册,递给陈婉君。你先坐下,把自己的姓名等写上。我去准备一下。说完白止桦走到窗边拉上窗帘,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子上。随后打开椅子旁边的立式台灯,同时关闭了顶灯。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
“你关灯做什么?”陈婉君停下笔,诧异的盯着白止桦。
“今天,我会跟你一起进入梦境。”白止桦说着,微微一笑。
白止桦的意思,是今天要给她做催眠,深入她的潜意识治疗。可是陈婉君误会了,她真的误会了。她以为这医生人面兽心,骗自己大半夜跑来医院,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图谋不轨!陈婉君心里害怕,即刻站起身,准备夺门而逃。当她转动把手发现门已经上锁,她就更慌了。陈婉君正在找寻大灯开关,后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
陈婉君转身,睁大眼睛瞪着白止桦,正欲开骂,只见白止桦走到椅子边,扶手坐下,笑盈盈的盯着她,缓缓开口说道:
“陈婉君,原来你这么搞笑哒。你不会以为我堂堂一个三甲医院主任医生,会对自己的病人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吧?”
“难道不是么?我问过了,你的好友可难加了,别人求都求不得,你还主动让我加你好友!而且,你还会主动给我发些关怀病人的消息!而且你竟然还在意我回不回这些消息!你绝对没有把我当普通病人!你300块钱的号子外面黄牛都炒到500了,你今晚才收我25!”陈婉君此时负手靠墙,既激动又紧张。
白止桦听罢,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昏暗的灯光下,他按止了录音笔。
“我的号子在外面卖500块?你的消息准确吗?”
陈婉君点头。她看到白止桦刚才关录音笔的动作,和他关注到她话里面的点,她瞬间明白自己可能误会他了。
“我的号子在医院挂也要300块?”
陈婉君再次点头。
白止桦抿了抿嘴,抬手示意陈婉君回来坐下。
“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什么病?”
“睡眠不好。”
“你觉得要想获得一个优质的睡眠,首先需要创造一个怎么样的环境?”
“嗯……白主任,对不起,我刚才好像误会了。”
白止桦按下录音笔的开关,示意陈婉君躺下,随后说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潜意识的病,虽然能够靠药物暂时压制,但是如果不能解放你的内心,找出真正导致你常年噩梦的元凶,长期药物压制的后果,是到时反弹之后的回天乏术。”
“……”
“你有很强的自我意识,也正因如此,潜意识被压制的太久太厉害,它们没有释放的空间,才会一直通过梦境叨扰你。而你的自我意识,竟然在梦中都打算控制住自己的潜意识,这是非常危险的。我相信现在这种治疗方式是合适你的。”
此时陈婉君已经安然仰卧,沉默了一会,白止桦继续说道:
“而我,有幸陪你走这一遭。希望你明白,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关注的,从来不会是你的肉体,而是灵魂。明白吗?”
白止桦从旁边柜子里抓出一床毛毯,递给了陈婉君。
“现在,闭上眼睛吧。我们的治疗正式开始了。”
白止桦似乎用了一种很神奇的方式,让陈婉君进入了催眠状态。但是他告诉我不能将这种方法详细的写出来,以防落入不法分子之手,所以我只能用“神奇”两个字进行描述,省略掉了他引导催眠的步骤。下面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你现在在哪里?”
“一个别院。”
“形容一下这间别院。”
“进门是一个前院,两边是紫竹林,小径直通中间的客厅。客厅陈设古朴地道,是一栋典型的中式院子。
“继续前进。”
“穿过客厅是一个中庭,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
陈婉君说着,推门进入了其中的一间。明明从未来过,却觉得异常熟悉。她环顾四周,墙上、博古架上玲琅满目全是一些十八世纪的钟表和各式各样的鲁班锁、木质机关盒。书架上全部是线装书。进门右手边有一个隔断,隔断后面是一个中式矮榻,上面有一个蒲团和一张矮桌。
桌子上有一本书,是《墨子经说》。等下,里面有东西,是一封信。
“能看清信件的内容吗?”
“看不清,很模糊。”
“继续逛逛吧。”
陈婉君退出刚才的厢房,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穿过门槛,推门而入,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变的非常的现代化,可以说是只有科幻片才敢那么拍的现代化。周围的一切就像全息投影一般不真实。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她走来。
“陈婉君,你来了。”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湖蓝色的长袍,银色的长发。
“银晨?!”
在昏暗的诊室内,只剩台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时间缓缓流淌。白止桦看见陈婉君的嘴唇微微颤抖,时间差不多了,他按了下手机,开始播放每天早上叫醒陈婉君的琴声。这段声音,经她认可之后,被白止桦拿来做了叫醒暗号。
这边陈婉君正想开口询问,耳畔悠悠琴声传来,周围的一切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久久不动,等到一曲终了,侧身坐起。
“现在感觉还好吗?”白止桦问道。
只见陈婉君又恢复如往目沉如水,看了一眼白止桦,说道:“意犹未尽。”
“呵呵,回家早点休息吧。记得按时吃药。”
说完白止桦就起身走回办公桌前,开始埋头书写。
陈婉君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告辞。
“下周一老时间我在这里等你。”白止桦抬头目送陈婉君离开,随后继续埋头书写。
“晚安。”
陈婉君回头看了一眼伏案的男子,打心眼里生出一丝感激之情,默默的说了一声「谢谢」。
第二日晌午,南山书院内,柔和的阳光洒在宣纸之上,一位美术老师正带着一众学生徜徉在白描的世界中:“每一笔的起承转合,每一划的始末缘由,皆需明晰于心,绘于纸上,方能尽显万物之灵韵……”
静谧的时光缓缓流淌,前院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穿透了书房的宁静。随即,门扉轻启,一阵清风携走了外面的热闹,只留下一男子的身影悄然入内。美术老师手中的笔轻轻一顿,随即悠然起身,走出书房,步入前厅。
他面带微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意外与欢迎,温文尔雅地向前来的男子致意:“您好,欢迎光临。”
“你好,我找陈婉君。”
“哦,那真不巧,陈院长今天早上去杭图了,她说要找一本很重要的书。不确定几时回来。你们联系过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她?”
“不必了,您请接着上课,我在此等她。”
“好的。那边桌上茶叶和水都有,请自便。我回去上课了。”
“陈院长办公室在哪?我方便四处转转吗?”
“请自便。”
说完,那位老师就回书房继续上课了。齐墨漫步其间,细细品味着这方寸之地的精妙布局,方觉陈婉君的书院虽不显山露水,却自有一番洞天福地之韵。他轻步穿梭于书房的蜿蜒长廊,恍若穿越古今的文人墨客,每一步都踏着历史的回响。
长廊尽头,一抹透亮的天光引领着他步入一座玻璃穹顶的中庭,这里仿佛是自然与建筑和谐共生的秘境。阳光透过晶莹的玻璃,洒落一地斑驳光影,小径两旁,绿意盎然,引领着他向一隅静谧之地——一座以竹为骨、茅草覆顶的茶寮缓缓前行。茶寮四周,轻盈的白色纱布帷幔随风轻舞,增添了几分朦胧与梦幻。
步入茶寮,只见两张古朴的矮琴桌静置于中央,其上各自承载着一张古琴,弦音虽未起,但那古朴的韵味已足以让人心驰神往。这茶寮,虽简朴至极,却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雅致,仿佛能隔绝尘世的喧嚣,让人瞬间沉浸在“悠然见南山”的淡泊与宁静之中。
在这里,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每一缕茶香、每一声琴音,都成为了心灵深处最温柔的抚慰。齐墨不禁沉醉于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只留下他与这古琴室,以及那份“悠然现世”的恬淡与自在。
齐墨的心,悄然间被这片空间温柔地捕获,他指尖逐一轻抚过那些静默的丝弦,每一寸都似是与古老灵魂的轻声对话,最终,他选择了一张似乎能读懂他心声的琴,缓缓落座,指尖轻舞。
旋律悠然升起,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又似夜空明星,引领思绪遨游。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齐墨心中却仍满溢着未尽的情愫,仿佛这琴音能穿越时间的长河,触碰心灵深处的柔软。
正当此时,一阵轻风入室,美术老师的身影出现在窗棂之后。他眼中闪烁着惊喜与赞叹:“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客套寒暄之后,他对齐墨说:“我的课已经结束了,陈院长说,若她未归,便由我锁门先行。你呢,走吗?”
齐墨闻言,微微一笑,回应到:
“你放心走吧,我今天也没什么事,还是在这里等她吧,约了她吃午饭。”
那位老师见齐墨这样说,又会抚琴,以为是陈婉君新找的古琴老师,心想她就爱给人下马威,可能是约好了故意让人等。于是也不再多问,自顾自收拾了课本画具离开了。
齐墨又弹了一曲,然后收起心神,往书房隔壁那间屋子走去。打开门,沁人心脾的味道幽然传来,与大厅的香味不同,这是另一种合香的味道。齐墨只能分辨出其中有沉香,檀香,安息,涯伯,显然这里的香味层次更丰富。他找到条案上的紫砂香炉,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加热底座配上一盘合香粉末。
「还挺与时俱进的,竟然用个电香炉。」
齐墨在屋内转了一圈,一张明式书画桌,桌面上纸墨笔砚俱全。有几本线装书,一旁堆了几张写过字的宣纸,他随意翻开,瞟了一眼,字如其人,古朴端庄。
“嗯?……这是什么????”
齐墨的手指轻轻掠过桌面,仿佛触碰着过往的碎片,他逐一拾起那些散落着墨香的宣纸,似乎承载着陈婉君沉甸甸的思绪。每张纸上都是同一段文字,有的仅寥寥数语,有的则已近尾声,而它们的共同点,是最终都落在了“齐墨”二字之上。这意外的发现,让齐墨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他意识到,正是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让这些精心书写的纸张瞬间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化作了无用的废卷。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那日陈婉君的眼神,此刻在脑海中清晰浮现,让他不禁心头一紧,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
他匆匆放下手中的纸卷,动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与逃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那个充满秘密的空间。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每一步都踏出了急迫与不安。一路快步走回前厅,确认陈婉君尚未返回,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经历过刚才的慌乱,齐墨觉得有点口渴,去前厅端了茶,又回到中庭的竹子茶寮,打算继续抚琴。手指落到琴弦,不知不觉弹出了《孤馆遇神》,任由情绪随琴声飞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头发现陈婉君正站在走廊尽头,手上拿着一本很旧很旧的书。
齐墨不知弹了多久,陈婉君也不知站了多久。
十米两人,四目相对,为了打破这无声的尴尬,齐墨从茶寮走了出来,行至陈婉君面前,微微一笑说到:
“还认得我是谁吗?午饭吃过了吗?”
“……”
陈婉君依然不说话。
“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聊?”
“不必了,齐先生这边请。”
陈婉君缓过神来,避开齐墨的眼神,带着他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请上座。”
齐墨坐了下来,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书画桌那一沓宣纸。只见陈婉君放下手中的书,随即就把那些宣纸夹进那本书中。
“《墨子校注版》?你去杭图就是找这本书吗?”
“齐先生今天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来看看,认个门。”
齐墨被她突然一问,竟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做答。
“你的琴弹的很好,如果愿意,可常来的。”
齐墨欣然应允。见陈婉君不再说话,他便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回头说到:“两天后可以看那个测试,你,来吗?”
“好,来的。”
陆羽鸿借着交预算的由头,又跑来了陈婉君的书院。两人做完正事,回到中庭,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了起来。
“昨天齐墨来过了。”
“哦,听他提过要来拜访。”
“那天听你介绍说他是你的师兄?”
“对,他大我两届,我俩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但在美术造诣上他远高于我。他的虚拟现实场景制作功力,不敢说全国,杭州第一可以讲吧。”
“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你的机构比较有名气?”
“他……嗯……”陆羽鸿话到嘴边,又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他有时候太是个艺术家了,不食人间烟火。”
陈婉君点头含茶,默默咽了一口之后,又开口问到:“他要多少?你跟他怎么谈的?”
“他没要!他说叫我随便给。但是我怎么可能随便给!他不要面子,我还要里子呢!他的身价业内有谁不知道,我不可能不给足。”
“那是多少?”
“你别管了,反正就按照我那预算,你往上交,少了我自己掏腰包。”
“这怎么行啊!”
“呸呸呸,我说错了,少了他来掏腰包!”
“那更不行了啊!我们可是第一次跟人家合作!不能亏了人家啊!不然下次怎么再见!”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他愿意干,就是大家一起干!要赚大家一起赚,赔了大家一起赔。你我之间合作一直是这样,多了他,就是三个人分,一样的。既然是合作,就应该公平合作,凭什么我们要让着他?愿意干干,不愿意拉倒。”
陈婉君被陆羽鸿噎到无语。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都对。
“那他究竟要多少?你跟我交个底。”
“他说你这是公益项目,他一份不要。成本他自己出,回头利润也全部捐给你的机构让你继续做公益课。”
“他疯了,那他要什么啊?!名利总得有一个吧?!”
“我怎么知道啊!说了会给!那也得等我们赚回投资我才好看着给啊!现在我的底就是这样了,都告诉你了!”
陈婉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齐墨这不是在合作,这是在牺牲,他不是有病,就是另有所图。陈婉君极力避免自己往那方面去想,她再次开口对陆羽鸿说:
“要不,你帮我打听一下,以前类似的项目,他拿多少?”
“噗——”
陆羽鸿一口茶刚喝进去,立刻喷了出来。
“咋了啊?!”陈婉君慌忙起身给陆羽鸿递纸巾。
“婉君,你不会是,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对他去做过背景调查吧?”
“我……”
“你……你不对!你从见到他之后就不对!”
陆羽鸿的话,可谓直击要害。陈婉君想到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瞬间羞红了脸。
她找了个借口,告别陆羽鸿之后,快速回了自己书房。平复了心情之后,她才打开电脑,在AI助手对话框中,输入了“齐墨”两个字。齐墨的简介,AI整整输入了十分钟,随后是铺天盖地的评论报道,然后是齐墨的作品,专利介绍,所获奖项,等等等等。陈婉君这才知道,那个来到自己书院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原来在他的专业领域里这么厉害。成就之高,到了封神的境界。她突然觉得可笑,她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她知道她完了,她遇到了那个可以左右她情绪的人嘞。而这个人,竟然还不是个普通人。“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陈婉君敲着自己的脑袋,“他的周围肯定有很多很多好看的姑娘,能力背景都很强的女人,我一个公益书院的小院长,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到底要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梦也罢,醒也罢!我到宁愿从未看清过那人的脸!”
那夜,陈婉君独自在书院呆了很久,她看着案上的《墨子》,竭力说服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调查那间别院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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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婉君大约在九点左右到达了齐墨的工作室。推门进入,却看见只有齐墨一人,正卧在办公桌上休息。她轻轻走近齐墨身边,脱下外套搭在了齐墨身上。就这一搭,齐墨醒了。
“嗯?你来啦。”齐墨抹了把脸,戴上了眼镜。
“你是,,昨晚没回家?”
“来吧,体验一下我连日通宵的成果!”齐墨说着便起身,领陈婉君去了测试房。
“来,带上这个VR装备和眼镜头盔。”
齐墨一边说,一边打算亲自为陈婉君戴上。还没来得及拒绝,齐墨的手已经撩开了陈婉君耳边的碎发,触碰到了陈婉君的耳朵根。陈婉君随即打了一个哆嗦。齐墨觉察到她的紧张,赶紧放下了手。
“还是你自己来吧。”齐墨笑着说道。
他等陈婉君穿戴好,便回到电脑前打开了程序。
进入虚拟世界之后,陈婉君身处的竟是跟自己梦境一样的那个别院。还是那个书房,矮桌上也有一本书。蹬蹬蹬,陈婉君立刻跑到书桌前,「果然是《墨子》!!!」陈婉君立刻拿起那本书,哗啦啦的翻了一下,里面掉出来一张信笺。陈婉君捡起信笺,打开:
【我想陪你青丝变白发,陪你晨曦又黄昏。我们三餐四季,二人一心,闲来煮茶赏花,焚香调琴,实乃人间乐事。】——齐墨
!!!「怎么会这样?!」
十秒钟之后,信笺开始碎片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消逝了。陈婉君的眼前出现了四个字“恭喜通关”。
陈婉君取下头盔,只见齐墨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猜到我设置的游戏密钥在哪里?”
陈婉君根本无法直视齐墨的笑容。她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虑:
昨天才说要调查别院,现在别院活生生出现在齐墨所做的场景测试里!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而她在催眠环境中,一直没有能够看清楚的信笺,刚刚被她阅读,此时所有的内容正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而这种体验虽然是虚拟的,却让陈婉君感觉似曾相识。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这是现实,还是幻觉?这是现实,为什么齐墨能够做出自己的梦境?这是幻觉?但测试机旁边的电脑上,依然清晰的投射着那间别院的3D场景。这是齐墨为她做的测试,测试的通关条件居然是找到他写的情书。这是写给谁的情书?要不要问个清楚?等,如果这是幻觉怎么办?当梦境变得跟现实一样,当两者之间失去了清晰的界限,陈婉君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她楞在原地,久久失语。
齐墨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万念交杂。他想继续试探,却不知从何说起。陈婉君默默走出测试房,她看到自己早上带过来的文件包,她将手伸了进去。她感受着纸张带给她的真实感,这是她今天早上才打印出来的文件,刚才绝对不可能是梦境!绝对不可能!陈婉君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会不会,那个别院是真实存在的?会不会,这是白止桦用于的催眠场景?会不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AI数字场景?她想到这些,紧绷的神经开始慢慢纾解。她拿出文件,再回到测试房,对齐墨说:
“齐先生,您的作品,,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我跟陆羽鸿昨天把该准备的材料都准备好了,您过目吧。”
说罢,陈婉君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交给了齐墨。
“关于我们这个项目的场景设计,就拜托您了!书面稿只有一份,严禁外泄。保密协议也在里头。”
“好。”
“那我先告辞了,您忙。”
言毕陈婉君便起身要走,齐墨迟疑了一下,实在也找不到留人的理由,只能点头示意,目送其离开。齐墨回到测试房怔怔坐下,他拿起刚才陈婉君戴过的头盔,抱在怀里。
[她看到这个场景,明明是熟悉的,但是她却没有半点反应。她难道,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该怎么办?她如今对我如此生分,我该退回到一个怎么样的位置才能继续跟她接触呢?]
陈婉君从齐墨处离开后,好像得了魔障,一路上脑子里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她怔怔回到书院,听见内有琴声传来。她走到中庭,看见古琴老师嵇淑夜正在给学生上课。
他们在上《泣颜回》,陈婉君正好学到这里,于是她回书房抱来了她的琴,也坐在一旁听课。古琴课很短,陈婉君回来时,已经上了大半,大约10分钟之后,那节课就结束了。学生走后,嵇淑夜合上琴谱,对陈婉君说:“这两天有人动过我的琴吗?”
陈婉君先是不假思索的答了句“没有啊!”但转念一想,齐墨弹过。于是她添了一句,反问道:“弄坏了吗?”
嵇淑夜摇了摇头,开始调弦。调完之后,他才认真的说到:“帮我留意一下这个碰我琴的人。他把琴音的频率调低了很多,一般只有古代人才会用这个频率弹琴。因为古代都是丝弦,张力没有钢弦大,如果将丝弦调到我们现代人标准的432赫兹,非常容易断。而且,这个人似乎很懂琴,古琴本来就是低频率乐器,而他调的这个频率,刚好跟我这琴的木胎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共振。这张琴我素来上课用,所有东西都只配了标准件,但他仅仅动了频率,却能让一张这么普通的琴,奏出如此效果,经他这么一调,这琴上台演奏都绰绰有余。”
嵇淑夜说了很多,陈婉君却只听进去一句话:
[只有古代人才这么弹……]
“上课的时候我把频率调回了432,现在我又把它调回了之前的频率。如果下次那个人再来,你告诉他我在山上,随时欢迎他来。山上有好琴,还有好谱。”
“好……好的。”
嵇淑夜拿起琴谱起身准备离开。陈婉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琴,抓住嵇淑夜的袖子,让他等等。
“诶,淑夜,你等等。帮我这琴也调调,调成他喜欢的频率。”
嵇淑夜被陈婉君突然的要求惊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哈哈,你还说没有,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陈婉君缩回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这一笑,嵇淑夜反而来了兴趣。
“这样,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考虑给你调。”
“唉,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
陈婉君摆了摆手,让他走。
她的这种反复,让嵇淑夜兴趣更浓了。认识陈婉君那么久,嵇淑夜就没见过她像个女人,
但此刻的陈婉君,可太像个女人了。他打趣说道:“这不会就是所谓的:情窦初开?!”
“诶,初你个头啊!”陈婉君一下子蹦了起来,追着嵇淑夜就要打。
“哈哈,哈哈哈哈,好姐姐,不要打头,不要打头!”
嵇淑夜一边跑,一边说:“你把青霜交给他,让他调,他的功力只在我之上,绝不会让姐姐失望的,拜拜啦……哈哈哈哈……”
嵇淑夜离去之后,陈婉君缓缓坐回茶寮,此时周遭的宁静仿佛吞噬了一切纷扰。她的思绪如同茶寮轻扬的纱幔,浮动出那些梦境恍惚的影子:齐墨、银晨、别院、墨子、信笺……
她恍然意识到,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所有联系在一起,思前想后,她觉得齐墨始终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间来来回回,回回来来,终是那份对真相的渴望战胜了迟疑,她轻敲键盘,字斟句酌,给齐墨发送了一条信息:
【今晚七时,若君闲暇,相邀书院茶寮一聚。】
信息发出,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流动。陈婉君凝视着手机,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齐墨的回音却始终不曾降临。整个下午,她的神思散乱,无法聚焦于手头的任何事务。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赧之情在心底悄然蔓延。她不禁反思,自己是否过于唐突,那份主动是否已悄然越过了应有的界限。如果齐墨误会她,继而影响到这整个项目,那她之于陆羽鸿,就是千古罪人。
但实际上,齐墨为了那条仅仅为陈婉君一人打造的测试,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而今天上午,当他看到陈婉君的反应之后,突然就有一种无法名状的疲劳感。陈婉君走后,他独自留在测试房,抱着头盔失落的闭上了眼,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六点多。
他起来揉了揉腰,开始阅读手机上的消息。但他只读了一条,他就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一边回复,一边冲出工作室,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漱洗换衣。一番打扮之后,又急匆匆的就往书院赶。
他到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推门而入,前院的花草被室内昏黄的灯光照出斑驳倩影,陈婉君放下洒水壶,招呼到:
“来了啊,先去茶寮,我一会就来。”
茶寮内,原本两张古琴,如今只剩一张,另外增设了一张矮桌和两个蒲团。
「看来她今晚只邀请了我一人。」齐墨心里嘀咕道。「嗯?这琴……」
齐墨发现留下的这张琴,并不是他前几天弹奏的那张,而是之前挂在陈婉君书房的那一张。他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音质悠然空灵,柔而不虚,厚而不闷,是一张上好的老琴。
“它叫青霜,等有缘人久矣!”
陈婉君此时从厨房端出来几个家常菜,两个小酒杯,和一壶绍兴黄。
“这边来坐吧。”说着,陈婉君就开始斟酒。
齐墨随即盘腿坐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齐先生!”陈婉君本来是想趁着酒意,套出齐墨的一些话来,她想知道齐墨为什么会做出那个跟自己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又或者这个场景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就要知道现实中这个别院在哪里。可是齐墨一上来就主动豪饮,这是陈婉君没有想到的。
齐墨其实不会喝酒,他不是酒量很小,而是根本没有。只一盏热酒下肚,齐墨就感觉头重脚轻,纱幔是柔软的,蒲团是柔软的,桌子是柔软的,陈婉君也是柔软的。万物皆套上了温柔滤镜。他抬眼望着陈婉君,试问爱过的人,怎么还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假装陌生?他就知道陈婉君不会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只见齐墨双颊微微泛起潮红,单手托腮,盯着陈婉君,露出了一个孩童般痴傻的笑容。
“好酒量!”陈婉君小手一拍。
齐墨被她这样一夸,心花又怒放了半盏。他以为陈婉君记起了他来,看了一眼身边的青霜,转脸问到:“青霜等我,还是你在等我?”
面对着齐墨不着调的情意绵绵,他此刻在陈婉君的眼中,跟那些政坛商场的色狼无异。即便心中早有好感,即便齐墨在传闻中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但此刻陈婉君也断然不可能把持不住。说到底,陈婉君是没有见过梦中人真实相貌的。她觉得自己是犯了花痴,才会把齐墨的样貌代入到梦中人那里去。是她自己混淆了梦境与现实。而齐墨真正让她好奇的地方,是他今天做出来的这个别院场景,以及那封亦真亦假的情书。这一切,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齐墨深不可测的心机所编织的捕网。他或许早已在这条路上,以他那无懈可击的魅力,悄然捕获了无数芳心。陈婉君心中暗自忖度,齐墨拥有着令人窒息的俊美容颜,他的言谈举止,身家地位,哪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是顶流。若他有心,获取任何一名女子的倾心,不过探囊取物般轻易。正因如此,陈婉君在发出邀请之前,便已用理智的镣铐,将自己的情感牢牢禁锢。
她并没有回答齐墨的问句,收起笑容,同时给齐墨的酒杯又斟了一杯酒,然后说到:
“慢慢喝。”
齐墨笑意依旧,仿佛乐在其中。他起身坐到琴边。陈婉君见他第一步果然开始调弦。她试探性的说道:“弦我刚刚调过。”
齐墨抿嘴一笑,并未停下,边调边说:“等我调好,你只管再听。”
“你的琴是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
“我不认得你上次弹的曲子,是哪里的谱子?叫什么?”
“我为你写的,你听过,你忘了。”
!!!又来了![他是在把我当小女孩哄骗么?]陈婉君心说。
于是,她也借着酒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说出了自己在梦里见过的一本琴谱的名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大梦遗音》。”
琴声停止了,齐墨抬头,眼神狂喜。但瞬间,他又黯然了下来。他取过酒杯,又喝了一杯。
陈婉君细细观察,齐墨从惊喜到黯然,心中似有千万情结,这些情绪变化,不像是装的。
[他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又似乎很想我知道什么,会是什么?]陈婉君暗自揣度着。
齐墨一曲终了,又再开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到底是闹哪样?]
陈婉君心里是那么想的,表面上还是敷衍的回了句:“蛮好的。赶紧过来吃菜吧,菜都凉了。”
她这一句,突然唤起了齐墨很久以前的记忆。有道是,场景会变,人会变,但一个灵魂的思维习惯,总是一成不变。所以我们认一个人,相貌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言谈举止,行为习惯,这个人的思维方式和他/她的处事原则。那一刻,齐墨也似乎陷入了陈婉君为他营造的那似曾相识的场景之中了。齐墨起身走到陈婉君的身后,解下了她的发带。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瞬间就发生了,等陈婉君慌乱回头,齐墨手里抓着发带,双唇已经凑到陈婉君的耳边:“嘘,你别动,把眼睛蒙上再听。我喜欢你这样听。”
齐墨说罢,便用发带蒙住了陈婉君的双眼。
陈婉君的心顿似漏了一拍,慌忙抬手要解发带,双手举到耳朵边,又立刻被齐墨握住。齐墨再凑到陈婉君耳边对她说:“不想听我弹琴吗?那我给你唱曲儿。”
齐墨就这样在陈婉君的身后坐了下来,在她的耳边悠悠唱到:“独立莲池盲心人,一梦无故总倾城……”
齐墨的双手,似在触碰到陈婉君的那一刻,就打碎了她理智的镣铐。陈婉君本能的身体反应犹如一头巨型食人花,将她的理智全部吞没。她只有两个选择:逃离,或者转身拥抱他!
她选择了逃离。
陈婉君来不及多想,挣扎着从齐墨手中逃脱,她慌乱间取下发带,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裙子,对齐墨下了逐客令:“你喝醉了,我给你叫车。”
陈婉君的一盆冷水,让齐墨瞬间清醒。假如陈婉君什么都没有记起来,那他刚才真的很失礼。他尴尬起身,整了整衣衫,重新坐回到刚才吃饭的位置上。席间,齐墨再也没有碰酒,从始至终保持着清醒。从温柔撩人,到严肃寡言,齐墨的巨大反差,使陈婉君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心中三千问,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问。她只能靠不断地喝酒夹菜掩饰她的慌乱。齐墨眼看着一瓶黄酒已经见底,便开口提议结束晚餐,送其回家。
得知陈婉君的家离书院很近,齐墨便提议步行回家,顺便散散酒气。两人行至鼓楼附近,看见巴巴基金会正在做一个公益项目路演。陈婉君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她听说过这个项目,做得很好,很大,甚至得到了国家级的荣誉。齐墨陪她站在场外,发现似乎有人在台上向他打招呼。很快就有一个工作人员来到了齐墨的身边。
“齐老师,余总让我向您问好。”
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递给了齐墨一袋东西。她见齐墨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又转向十分客气礼貌的将那袋东西塞到了陈婉君的手上。顺便还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陈婉君。
“知道老师一向低调,但今天既然来了,总要感谢的!等下余总台上讲完,马上过来。我代表我们项目组感谢齐老师的支持!希望您能继续支持公益事业!支持我们!”
陈婉君知道对方可能是把她当成了齐墨的助理,她于是收下名片,也礼貌的回应了:“齐老师热衷公益事业,只要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必定会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走了。”齐墨最烦这些客套废话,他牵起陈婉君的手,快步地离开了人群。
两人拐进巷子,隐入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是南宋皇城旧址保护区,所有的一切都拥有着属于它的历史感。昏黄的老旧路灯,偶尔照在青石板上,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刚才的一幕,说明齐墨可能是那个项目背后很大的一个支持者,但项目的落款区和鸣谢区却对其只字未提。齐墨走得很急,似乎并不想让陈婉君知道过多的内情。陈婉君不得不抛出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接我们的项目?”
此时齐墨依然牵着陈婉君的手,他随意答到:“我可以让大家看到一段更真实的历史。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项目,我们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你自己义无反顾的在做这些事,轮到别人时,你却还要问为什么?”
陈婉君突然甩开齐墨的手,退后两步,认真的说到:“但是我们的实力在这一行真的很弱小,根本配不上你。你应该跟那些大企业基金会去合作,那些每年拿出几个亿做公益慈善的大机构。比如刚才那种,那你不仅名利双收,还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有什么区别?”
陈婉君愣了一下,齐墨继续说到:“在历史长河中的他们跟我们,已经都微小到连尘埃都不如的尺度,我们跟他们,没有区别。”
“那照你这样说,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啊!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既然都没有意义,就挑自己喜欢的人合作,就捡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呗!”
齐墨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句话,陈婉君却再一次脸红的发烫。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根本人生的全部意义都在你自己?”
齐墨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近,却发现陈婉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这一步,让齐墨今晚燃烧起来的心,又凉下去一半。他重新将手插回裤子口袋,陪着陈婉君默默前行。
前文提到,白止桦为了陈婉君,特地搞了一个特别的时间。而正是因为这个特别的时间,让白止桦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那天,他刚从医院食堂吃完晚饭,准备回办公室,提前准备一下晚上对陈婉君的治疗。就在他路过西药房的时候,他听见叫号机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白茶。
白止桦立刻跑了进去,他在整个西药房搜寻着那个记忆中的身影。很快,他就找到了。他又立刻慌张了起来,连忙找了个角落,默默观察。他看见白茶取了药,又看了一下医嘱,然后把这些都装进药袋子里,就从西门出口离开了。
白止桦略带迟疑,踏至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西药窗口前,那里,不久之前还伫立着白茶的身影,他仿佛闻见了白茶小时候身上的味道。他缓缓移动,每一步都似乎在与过往轻轻触碰,最终,他的身影被拉长,直至西门出口的边缘。
在那出口,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穿越熙攘或空旷,投向了遥远而模糊的远方,心中泛起的涟漪,如同被风轻轻吹皱的湖面,久久不能平息。二十年,是一段漫长到足以让沧海变桑田的岁月,他与白茶之间,却始终隔了千山万水,未曾谋面。
天际,乌云悄然聚集,如同厚重的墨色,预示着风雨欲来。一阵狂风不期而至,肆意地穿梭在街巷之间,也悄然掀开了白止桦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画卷……
白茶是白止桦的父母放弃新加坡国籍移民归国之后,从慈爱福利院领养的孩子。白止桦从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读书狂。自从有了白茶之后,白止桦的父母把对他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爱转移到了白茶的身上,使得白止桦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读书学习。白止桦觉得白茶的到来,使他们全家都更加快乐了。时间匆匆而过,转眼白止桦大学毕业。但是并不满足的他,却在大四那年,申请了哈佛大学临床心理学硕博连读的项目,并且成功的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他的父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表达了他们的喜悦之情。全家人给他办了一个欢送会,并邀请了所有的老师同学和朋友来参加。欢送会上,除了白茶,其他所有人都表现的很开心。当时的白茶15岁,白止桦以为白茶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有了爱情的萌动,于是到了晚上,他悄悄的走到妹妹的房间,询问了她不开心的原因。白茶却告诉止桦,他并不值得她为了博得他的开心而去伪装自己。白止桦当时被她这一句话说蒙了。这一句话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的气话,其实却有很深的心理学意义。以至于多年后白止桦依然难以忘记。事实上,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白止桦的父母其实并不开心,他们假装高兴是因为他们爱他,所以尊重他的选择。他的朋友们其实也并不开心,人有慕强本能,更有妒忌之心。他们假装开心是因为白止桦的前程大好,他们不想失去一个社会资源。只有他的妹妹白茶,当时还活在真我的境界里,率直难得。
出国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一年后的某一天凌晨,白止桦突然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妹妹在电话里哭诉了家里的变故,父母生意失败,遭遇金融危机,妈妈查出了癌症……白止桦耐心的听完妹妹的述说之后,理性的分析了他们当时的情况,他告诉茶,情况并没有她看见的那么糟糕,希望她不要那么焦虑。他又告诉她,他现在手上有正在医治的病人,而且这些病人随时都有自杀的风险,他实在是走不开。茶没等止桦说完,就开始骂他。她情绪激动,不能自已。她的声音虽然嘶哑,语言却字字犀利如刀。白止桦知道自己作为哥哥,作为专业人士,此时千万不可以感情用事。于是趁着她啜泣的间隙,说到:“阿茶,妈妈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电话那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白止桦暗自庆幸妹妹总算还不至于感情用事到一点理性都没有,于是又说到:“我知道你需要的是做手术的钱,我这两天就会凑起来给你汇过去。既然爸爸妈妈不想我知道,你也就当我不知道吧。也不要跟他们说这是我的钱。你就说是你这些年偷偷存下的钱。现在国际局势紧张,尤其中美关系。我忙完手上这几个案例,一定争取回来一趟。”白止桦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她已经把电话挂了。茶的电话结束之后,白止桦也没有了睡意。理性归理性,毕竟现在出事的是自己的父母家人,白止桦知道现在可以做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尽快凑足够数量的钱,给妈妈做手术。难熬的几个小时过去之后,他在一大清早就去了导师的家。他的本意是希望老师可以通融提前给他发后面的研究补助,但是当导师知道了白止桦家里的情况之后,他首先劝白止桦立刻买机票回家,其次就给他写了一张1万美元的支票(这在当时,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导师告诉他,他本想给他更多,但是他的银行卡里,只有这么多的现金了。白止桦非常的感动,但是考虑到回家的机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宁愿把这些钱用来缓解家人的生活压力。于是他对老师说,家里那边有钱就够了,他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手上的病人比他们更需要他。所以他不可以停。而现在,他还必须比原来更加的努力,努力赚钱还债养家。
白止桦把钱汇过去之后,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家里的电话已经变成了空号。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家里已经破产了,又怎么养得起国际电话呢?那妹妹茶,当时是从哪里给他打的电话呢?失去了唯一的联系方式之后,白止桦只能等待着他们去找他。但是这一等,就是半年的杳无音讯。半年之后,白止桦还清了导师当时借给他的钱,还有了一些盈余(可想而知他在专业领域的造诣)。于是他打算再给家人汇过去。可是这一次,汇款失败了。对方的帐号,已经注销了。白止桦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向学校和医院请了假,立刻就飞回了国。回国之后,他通过以前大学里的老师才了解了他们失联的真相:原来,就在白茶给白止桦打电话的那一天下午,也就是她挂掉电话之后没多久,他的父母就跳楼自杀了。他们带走的,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还有几千万的负债。他们的后事,全是由妹妹白茶一人处理的。白茶在处理完他们的后事之后,就悄悄办理了转学手续,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白止桦知道寻人并非易事,何况白茶一定是刻意躲他,才会连银行帐号都注销掉。他知道自己成了不孝不义之人,在爸爸妈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这是不孝;在妹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在不,这是不义。他甚至可以很轻易的理解白茶这时候生活的不容易。死者已矣,生者长哀。白止桦怀着沉重的心情,再一次回到了美国。从此之后,他就一边继续学业事业,一边通过国内的老师朋友打听当年的细节和白茶的下落。这一找,时间恍如白驹过隙,转瞬到了2015年。当时的国内形势一片大好,白止桦毅然决定放弃美国公民身份,回国继续寻找他的妹妹。他的申请很快获得了通过,他回到了故里。
白止桦想到这里,眼角突然湿润了起来。三年前,他原本有过一次找到她的机会。那一天,他的一个患有精神分裂臆想症的病人嵇淑夜,带来了一张梦中人的画像。那画像中的人,就像极了白茶。但是后来,嵇淑夜对她的描述又让白止桦放弃了那个念头。因为在他的描述中,那个女人右臂戴有臂钏,插着一把金色蛇形短刀,腰间缠有一柄软剑。有时候穿古装,有时候穿现代装。白止桦觉得自己简直可笑,竟然会把一个臆想症病人口中的人物当真。但是就在刚才,当他看见白茶飒爽的背影,右臂真的戴有一柄蛇形短刀时,白止桦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嵇淑夜当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现在陈婉君的这个案例的出现,又从侧面反映出,嵇淑夜当年,可能是被误诊了。他不是有臆想症,他只是有一些能力,不被现代人类医学所知而已。
白止桦这一沉浸,就浸过了头。等他缓过神来,匆匆回到诊室,陈婉君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多时了。两人并未寒暄,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这一次,陈婉君似乎在别院遇到了能够对话的人。白止桦在一旁,只能听到陈婉君的声音,他原本可以做引导干预,让对方的直接暴露在他面前,但是他放弃了这个做法。在难得的研究对象面前,他不想再犯嵇淑夜那样的错误,首选还是“谨慎”两个字。
陈婉君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别院,她这次比较想去右边厢房继续探查有关齐墨的事,但让她意外的是,银晨居然在那间屋子里,似乎等她已久。
“你已经遇到了这一世的齐墨。”
“你怎么知道的?”
“齐墨的梦境告诉我的。”
“你可以随意进入别人的梦吗?”
“是的。我现在已经是量子状态的一团能量云,不受时间和空间的约束。”
“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来找我的?”
“不是我来找你的,是你的潜意识总喜欢回到三百年前的这里。每一世你都会来,我只需在此等候即可。这一世你晚了十年,你和齐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想起来。”
银晨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陈婉君突然睁开眼睛。白止桦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他走了,梦境突然坍塌,我落入一片虚无,随后就醒了。”
“他是谁?”
“银晨。我只记得他的名字。”
白止桦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最近晚上睡觉还会做梦吗?”
“不怎么做,做了也会忘记。”
“头痛的毛病还发作吗?”
“最近都没有再发作过。”
“我给你把药量减一下,今晚服1.5片,后天1片,周五减到半片,然后维持。期间你如果夜里做了特别的梦,随时联系。”
“好。”
从医院出来,陈婉君看了一下时间,还早,她坐上车,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计算,三百年前是1741年,乾隆年间。“你和齐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陈婉君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银晨的这句话。她突然想起那个梦,那个日记本,终结在1752年。等等等等等等等,如果那个梦是前世的记忆,那么1752-1741=11年,11年,晚了十年,那难道…她的脑海中混乱的盘旋着梦境、催眠境和现实困境,她觉得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界限。神使鬼差的,她就开到了齐墨的工作室门口。工作室内灯火通明,很显然他们还没有下班。陈婉君坐在车上,思度着要不要贸然找他询问。
「可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梦而已。只不过这个梦,过于真实了。」
陈婉君不断尝试安慰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冲动,大概在纠结了20多分钟之后,她还是选择驱车离开了。
此刻,齐墨缓缓自工作室的门槛内踱出,他的目光炽热而深邃,紧随着那抹渐行渐远的小红车影,直至它最终消失在夜色的尽头。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立,仿佛时间都在徘徊,只为留住那份难以言喻的情愫。
夜幕轻轻拉下了面纱,雨丝虽已不似傍晚时那般急促,却依旧细密缠绵,轻敲着这座城市古老屋檐的瓦片,发出悦耳的滴答声,与远处朦胧灯火交相辉映。
齐墨并未返回工作室,而是驱车回家,径直进了他的琴室。那里,是他心灵的避风港,每一根琴弦都承载着他未了的思绪与回忆。
与此同时,陈婉君踏上了前往书院的归程,心中怀揣着对那些未知谜团的探索与渴望。
而白止桦,在完成对陈婉君的治疗后,并未有丝毫停歇,他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迅速地检索着关于白茶留在医院的档案资料,希望获得些许蛛丝马迹,帮助他尽快与其重逢。
三人,三条不同的轨迹,在这个落雨的江南夜晚交织成跃动的光斑,印刻在这座城市的角落。他们各自怀揣着渴望与执着,向着未知的天明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