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女匪她被全京权贵求娶了推荐_主角穆岁安蔺聿珩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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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岁安蔺聿珩是小说《女匪她被全京权贵求娶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雪笙冬至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女匪她被全京权贵求娶了》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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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朝,永兴十年,三月初三。

黄昏时分,昭阳长公主府。

朱红大门巍峨耸立,金漆匾额熠熠生辉,威严石狮镇守两侧,彰显府邸之尊贵与气派。

只是……大门口零星挂着的两个小巧红灯笼,看似有些格格不入。

“落轿——”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呼,一顶正红色的喜轿缓缓停于门前。

未见新郎亲自迎亲,亦无唢呐鞭炮奏鸣,更无宾客云集,当真冷清至极。

就在这时,一位嬷嬷领着几名侍女自府内昂首而出,行至喜轿前。

“穆姑娘,郡王负伤在身,长公主贵体欠安,还请您自行入府。”

嬷嬷表面看似恭敬,实则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怠慢与轻视。

尤其是那一声“穆姑娘”……

“这不合适吧?”喜轿旁负责送亲的中年太监,面露为难之色。

“郡王妃远嫁而来,陛下命咱家亲自护送至长公主府,你看这……”

话未说完,太监环顾四周,不禁叹息连连,摇头不止。

昭阳长公主身份尊崇,乃是先帝与太后的嫡长女。

其独子蔺聿珩——甫一出生,即被先帝册封为临安郡王。公子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实乃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然而,圣旨钦赐的郡王妃,偏偏是飞云寨的匪首之女。

说起飞云寨,水路悍匪众多,凭借天险地势,与朝廷对峙数年,最终被成功招安。

陛下册封飞云寨大当家穆风,为正四品明威将军。

为表隆恩浩荡,又将其长女——年方十六的穆岁安,赐婚与临安郡王。

只可惜,穆姑娘的出身,依旧是难登大雅之堂……

对于这门赐婚,昭阳长公主与陛下闹腾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转圜之地。

岂料,今日竟在此为难郡王妃……

嬷嬷冷哼道:“郡王受伤,长公主突染风寒,太后有旨,令两位主子好生将养身体。”

既搬出太后娘娘,太监自是不敢再多言一句,只得带人离去。

反正人已送至长公主府前,自己的差事已然完成。

“穆姑娘……”

“我听到啦!”

嬷嬷刚开口催促,便闻轿内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女子声音,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一般。

乍听之下,宛如天籁,甚至还带着些许娇滴滴之感。

嬷嬷赶忙驱散这种念头,心中暗自鄙夷:粗鄙不堪的小土匪,怎会与“娇”字沾边?

此时,轿门缓缓开启,自内钻出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衣裳的圆润丫头。

紧接着,她转身掀开轿帘——

只见一位身着正红喜服,鬓发上盖着龙凤呈祥红盖头的女子,轻伸懒腰间缓步而出。

这位便是临安郡王妃——穆岁安。

“走吧,好困好饿啊!”

穆岁安随手提起曳地的喜服,顶着红盖头,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大步往府中走去。

“哎呦,岁岁,你别摔着,还是我扶着你吧。”圆脸丫头打着哈欠,赶忙跟上前。

嬷嬷满脸惊愕:“……”

“火盆呢!尚未跨火盆!”

然而,待嬷嬷反应过来,两位姑娘已大摇大摆地走进府中。

“长公主若是知道……”她连忙转身入府,哀叹一声,“真是不懂规矩啊!”

长公主能慢待儿媳,可这小土匪又有何资格摆谱……

片刻后,前厅内,四周一片寂静。

“喔喔喔——”

一阵公鸡的鸣叫声骤然响起,在这静谧的屋内,显得尤为刺耳。

“穆姑娘……”嬷嬷终于开口,“郡王伤势未愈,难以起身,只能委屈您与公鸡拜堂了。”

“你们太过分了吧!”圆脸丫头当即卷起衣袖,扬声叫嚷。

“棠棠,我好饿啊……”

说着,穆岁安突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扼住公鸡脖子,继而轻轻一拧。

“咔嚓——”公鸡的脖子应声而断。

仅一瞬间,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红冠大公鸡,已然一命呜呼。

穆岁安手下用力,直接将这只大公鸡夺过来,塞到身旁的圆脸丫头——乔棠手中。

“既然郡王负伤起不来,那就不拜堂了呗!圣旨让我嫁的又不是公鸡!”

“棠棠,咱们去做烤鸡吃,一天不让人吃东西,太讨厌啦!”

说话间,穆岁安一手提着喜服,一手掀起红盖头,大摇大摆地离开。

乔棠抱着耷拉个脑袋的公鸡,立刻小跑着跟上前去。

“岁岁,可咱们不知道住哪呀?”

“新娘子住的地方,应该会有一两根红布条吧?要是实在找不着,就抓个人问问呗!”

“也是……岁岁,这地方太大了……”

两个姑娘像逛自家院子一样,一路东张西望,瞎摸索着寻地方。

此时此刻,前厅内的几人终于从适才的惊愕中,缓缓回过神来。

那只代表郡王的大公鸡……竟然被人生生拧断脖子……还要烤鸡!

这……这岂不是谋杀亲夫!

“速去禀报长公主!”嬷嬷急忙快步跑向后院中。

这小土匪过于胆大包天,根本不按常理行事啊……

与此同时,穆岁安与乔棠在一位侍女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院子。

“岁岁,这里好像与咱们看见的房子不一样……”乔棠皱眉,“有些偏……还小上好多。”

“不过比寨子的房子要大,咱们两个人住足够啦!”她笑嘻嘻道。

“嗯……”穆岁安直接扯掉盖头,又脱下身上喜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姑娘面若满月,未施粉黛,唇边梨涡浅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一对水灵灵的葡萄,圆溜溜的,闪烁着灵动光芒。

“换衣裳,生火烤鸡!”

“岁岁,那什么郡王不会来了吗?”

穆岁安嘿嘿一笑,“会来的!不来我也得去找啊!”

“阿爹与乔叔说了,咱们在这里不要惹事但也不能受气,不然丢人的可是整个寨子!”

谈笑间,她走到院中,四处找到几根干木头,乔棠则发现一处水井,正忙着拔鸡毛。

不多时,本欲拜堂的大公鸡,已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东越随时会打仗,朝廷需要咱们的水上作战能力……”穆岁安小声道。

她一边翻动烤鸡一边嘀咕:“人家不愿娶,我还不想嫁呢,但既然嫁了就不能受气!”

乔叔说:皇帝赐婚,名为安抚,实际上是将她当作人质。

飞云寨本来无需招安,也可再与朝廷周旋数年。

然而,与飞云寨一江之隔的东越国骤增国力,且频频生乱,以致大雍东境不得安宁。

飞云寨虽为土匪,但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这才勉强接受招安,与朝廷共同抗敌。

“棠棠,只要咱们不犯大罪,有些小错不碍事的。”穆岁安挑眉笑道。

土匪嘛,本来就不懂规矩啊……

天色渐暗,穆岁安与乔棠,正在院中吃着香喷喷的烤鸡。

然而,临安郡王的清晖院中,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现今年逾不惑,依旧风姿绰约、雍容华贵的昭阳长公主——姜姒瑶,身着朱红华服,端坐于锦榻之上,十指丹蔻鲜艳夺目。

听完掌事徐嬷嬷禀报完后,她顿时瞋目竖眉,怒火中烧。

“放肆!土匪野性难驯,怎可嫁与我儿为妻!即便是贱妾,亦是不配!”

且闻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便知身体并无不适。

“来人,将那两个土匪抓起来……”

“母亲,万万不可!”

此时,斜倚榻上的年轻男子,放下手中药碗,无奈开口劝阻。

临安郡王蔺聿珩,字宴安,公子只应见画,容貌出尘,世间罕见。

他身着素雅白衣,左手臂与胸前伤势未愈,此刻面色苍白,略显虚弱。

“母亲,今日我身体不适,不便行拜堂之礼,您直言相告便是,怎能以公鸡代替呢?”

言罢,蔺聿珩艰难地起身下榻,侍从青柏赶忙取来衣袍。

昭阳长公主见状,怒意消散,满脸担忧地上前,“宴安,你起身做甚?快躺下养伤!”

蔺聿珩穿上红色喜服,看向自己的母亲,叹道:“母亲,事已至此,我必须现身,否则日后姑娘在府中,定然会举步维艰。”

他因重伤已休养月余,大婚事宜皆由母亲一手操办。

前几天伤势渐愈,今日本可起身行大婚之仪,但清晨突发高热,甚至昏迷数个时辰。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妻子,他心中虽不喜,然圣旨赐婚,想必也如他一般迫不得已。

故而,他不至于故意折辱,好吃好喝地养在府中便是……

见自己这一根筋的儿子,欲迈步往外走去,昭阳长公主抬手扶额,忽而提醒一件事——

“宴安,难道你忘了……令仪的兄长命丧何人之手?”

闻听此言,蔺聿珩脚步一顿,垂眸沉默了一小会儿。

“母亲……三年前,飞云寨尚未被朝廷招安,双方正势如水火,剿匪难免会有所伤亡……”

“韩兄命丧土匪之手,可是飞云寨亦有伤亡,倘若纠结仇恨,朝廷招安还有何意义?”

说着,蔺聿珩转身上前,将母亲搀扶着落座锦榻。

“儿子知您心有不忿,可如今不宜与陛下作对……东越战事将起,我们若折辱穆岁安,陛下恐会借题发挥,实非明智之举。”

听闻儿子之言,昭阳长公主的理智渐渐恢复,继而轻叹一口气。

“当年皇帝对母后言听计从,对本宫亦然,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过宫女所出的……”

“母亲!”蔺聿珩无奈打断,“陛下已登基十载,您还需慎言。”

无论陛下生母是何人,而今都是高坐龙椅的一国之君。

“难道我儿要委身小土匪?”昭阳长公主眉头紧蹙,“一个泥腿子,听闻还大字不识!”

“三年前,若非令仪的母亲因丧子之痛离世,你已与令仪成亲,岂会遭受此等屈辱!”

昭阳长公主越说越气恼,接连灌下几口茶水,才勉强平息怒意。

自家儿媳本应是才貌双全的侯府嫡长女,而今却变成穷乡僻壤的小土匪!

任谁摊上这晦气之事,一时之间都会难以接受……

“母亲,过往之事不必再提……儿子既已迎娶穆岁安为妻,此生便与令仪再无缘分。”

言罢,蔺聿珩缓缓转身离去,即便有伤在身,亦难掩其儒雅风姿……

此时,偏僻的小院内,穆岁安正在为沐浴之事而发愁。

吃饱喝足自然要洗澡睡觉,但这破地方连个木桶都没有,也没法烧水……

“要不然咱们去找条河……一头扎进去洗洗……只是三月的河水有点冷吧?”

穆岁安双手叉腰,在院中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口中还不停嘀咕着。

“不行!我得去找那混账郡王,让他给咱换个地方……”

“嘎吱——”

突然间,那扇略显陈旧的院门被人从外推开,蔺聿珩缓步而入。

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身着灰色交领窄袖麻布裙的姑娘。

圆圆的脸蛋,额头饱满,脸颊红扑扑的,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清澈明亮得没有丝毫杂质,全然不似他想象中的土匪模样。

乌发仅用一支木簪简单挽起,其身形不似京中女子那般纤瘦。然恰到好处的丰腴,使之看起来充满活力,更显得气血充足。

一看便知,这姑娘身康体健,定然甚好养活——

此乃蔺聿珩对自己这位小土匪妻子的第一印象。

与此同时,穆岁安正歪着头,紧紧盯着眼前身穿喜服的男子。

这男人脸色苍白,肩膀略窄,后背单薄,尤其是腰身太细,一看就知道不好养活,而且肯定没啥力气。

中看不中用——这便是穆岁安对自己夫君的第一印象。

(实则郡王身形优越,只是岁岁拿他与寨中大块头相比)

“什么郡王爷……你可以给我换一个能洗澡的院子吗?”穆岁安蓦地开口。

她站得笔直,一脸乖顺,目光澄净地看着蔺聿珩。

柳姨曾说过,姑娘家对自己男人说话时要装得乖巧些,才能达成所求。

“……”蔺聿珩移开目光,“抱歉,是下人领错地方,你简单收拾一下,我先带你去新的院子,至于其他东西,明日再搬即可。”

他从来不知,府中竟有如此破旧杂乱的院子……

一眨眼的功夫,穆岁安便从屋内大步跑了出来。她与乔棠各自拎着一个灰色包袱。

“收拾好啦,咱们走吧,我们就这些东西,明天也不用搬。”

“……”蔺聿珩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那些嫁妆呢?”

即便无十里红妆,也不可能仅带一名丫鬟与两个包袱就进京吧?

穆岁安撇了撇嘴,“去郓州传旨的太监说,你们不许我带寨中人……还有赃银入府!”

“还说皇帝会给我准备嫁妆,让我人进京就行,我还没向皇帝要呢……”她小声嘀咕。

最重要的是,山寨实在没闲钱……

阿爹好不容易凑八千两银子,临走的时候她又偷偷留下了。

没有办法,朝廷发的军饷太少,寨中需打造兵器与船只,还要养活伤兵与老弱妇孺。

况且,就算她带万两黄金,这些人依然会认为那是打家劫舍的赃银……

“走吧……”蔺聿珩霎时语塞。

以母亲的脾性,若这姑娘当真携十里红妆入府,母亲也不会准其进来。

蔺聿珩慢步走着,忽而看向落后自己半步的穆岁安,道:“你身边只有一名丫鬟,那明日……”

“棠棠不是我的丫鬟!”穆岁安赶忙出言打断,“她是师爷的女儿,也是我的堂姐。”

“她只是陪我一同进京,每天和我一起睡觉吃饭,不会麻烦你们的。”

穆岁安信誓旦旦地保证,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何问题。

蔺聿珩无言以对:“……”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妻子的这番话。

这姑娘似乎已经忘却,自己已嫁为人妻的事实……

须臾之后,华丽精致的望舒院中。

即便此刻夜色如墨,但这里依旧宫灯明亮,亭台楼阁与花园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主院内室布置得清新雅致,随处可见的字画与书卷,地面上甚至铺着柔软的地毯。

只是整个室内,尤其是那张宽敞的床榻上,并未按照婚房布置……

穆岁安与乔棠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捂嘴偷笑。

这里实在是太好看、太舒服了!

“乔姑娘既是你的堂姐,那便住在隔壁客院吧。”蔺聿珩道。

他随即看向青柏,“让人带乔姑娘去客院休息,再准备热水,以便夫人沐浴更衣。”

“是,公子。”青柏颔首应道。

乔棠暗中对穆岁安使了个眼色,便跟随青柏离去。

待屋内仅余二人之时,蔺聿珩随口解释:“府中众人皆称呼我为公子,你便是夫人。”

“你先去沐浴更衣,稍后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说完,他径自坐于窗边小榻,单手拿起书卷,垂首认真翻阅。

那副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严肃古板的老夫子。

“……”穆岁安瞬间溜之大吉。

天知道,她最怕看书,只要拿起书就脑袋疼,还直打瞌睡。

一炷香后,穆岁安沐浴归来。

听见动静,蔺聿珩抬头望去,只见她身穿灰色短襦与长裤,微湿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

因热气熏染,她的脸蛋愈发红润。

“你的衣裳怎么都是灰色?”蔺聿珩纳闷地问道。

姑娘家不是更喜欢……鲜艳夺目或是清雅高洁的颜色吗?

况且,寝衣应当是由柔软轻薄的丝绸所制,而非棉麻粗布……

“耐脏啊!”穆岁安脱口而出。

蔺聿珩手中的书卷掉落:“……”

穆岁安走过去将书卷捡起,继而坐于他的对面,不自觉地翘起二郎腿。

“……”蔺聿珩深吸一口气,“女子应坐姿端正,双脚平放,膝盖并拢,身体挺直,双手放于膝上。”

穆岁安刚欲反驳,但随即想到这里是人家地盘,只得紧闭嘴巴。

她低头撇了撇嘴,将自己的右腿缓缓放下来,端正地坐好。

蔺聿珩随即指出:“两肩要端平,后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

“可是现在是在自己屋里啊!为何要坐得这么累?”穆岁安按捺不住,小声反驳。

闻言,蔺聿珩欲长篇大论,但见她低垂着头,双手攥着衣摆,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话到嘴边,又无奈咽了下去。

“罢了……”蔺聿珩叹道,“规矩往后再慢慢学,现下我有几件事情,要与你解释一下。”

“第一,月前我受伤不轻,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清晨突发高热,才未去迎亲拜堂。”

“府中诸事由母亲打理,她因赐婚之事迁怒你,才以公鸡代替,也未布置府邸与宴请宾客。”

“待我伤愈后可再择吉日,为你补上拜堂之礼、合衾酒与结发之仪……还有洞房花烛。”

说到这里,蔺聿珩的脸上似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涩”。

“不用了……”穆岁安摇摇头,“咱们不是一路人……这些东西太麻烦,这样正合我意。”

换作是她,身份如此尊贵,娶个土匪出身的姑娘,也满心不乐意啊!

听到这话,蔺聿珩眉头微蹙,欲解释什么,但又转回方才的话题。

“第二,安京非郓州,你必须熟悉规矩礼数,才不易惹出祸端,我会让嬷嬷认真教你。”

“听闻你读书不多,日后需勤学管家理事,其他书卷亦要阅览,多学点对你大有裨益。”

“切勿将你在山寨中的那些习惯带入府中,否则母亲定会为难你,亦不可顶撞母亲。”

说教间,蔺聿珩见穆岁安的头似乎越垂越低,无奈轻敲几下案面。

“抬起头来,认真听话。”

“咯吱——”穆岁安忍不住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怎么办?她好想打这老夫子一拳。

察觉到她的抵触情绪,蔺聿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最后一点,府中由母亲当家,我上值不久,俸禄有限,每月可供你二十两的零用。”

“你以前的衣裳不许再穿……明日我命绣坊前来为你裁制衣裙,再添上些许珠钗首饰。”

“还有……切勿与我谈情说爱……我不喜欢这些,我们能相敬如宾即可,莫要强求其他。”

听得出来,蔺聿珩言及此处,特意加重了语调。

“哦……”穆岁安随即询问,“那我可以说出我的要求吗?”

“自然可以。”蔺聿珩颔首应道。

只见穆岁安轻咳一声,继而举起自己的右手,竖起食指——

“第一,我不喜欢读书,但不代表我不识字,不会管账……我不想学那些规矩礼数,大不了我出去的时候,扮作哑巴呗!”

“第二,我有自知之明,既无嫁妆又没伺候你,不会花你的银子!”

“第三,我知道咱们身份有别,绝不会缠着你,但你在外人面前,必须无条件向着我,这是面子问题!”

“狗都知道护着自己的骨头,就算我有错,你可以回来说我,但不许在外面训斥我!”

说到最后一点,穆岁安一本正经地盯着蔺聿珩的眼睛。

“……”蔺聿珩险些失笑。

这姑娘是将他比喻成狗了……

“规矩需学一点,银子我会给,亦会在外予你颜面。”他逐一应道。

“拉勾!”穆岁安突然伸出小指头。

“幼稚……”蔺聿珩说着,还是伸出右手小指,与她轻轻拉勾。

两指相触之际,他不禁暗叹,果然是气血充足的姑娘,手指那么温热。

仅轻轻一碰,穆岁安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指,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她似乎有些纠结。

“还有何问题,你直问便是。”蔺聿珩率先开口。

“那个……”穆岁安小声问道,“你有几个妾室?我没有处理过这些事……”

只是听柳姨说起,大户人家的公子十五六岁就有姑娘伺候。

长这么大,她从未离开郓州,更没见识过妻妾成群的男人,自然不懂后院这些门道。

阿爹只有阿娘一个女人,即便阿娘走了好多年,阿爹也不肯再娶。

寨子里姑娘少,还有好多光棍,哪有人能够纳妾……

“我没有妾室,十六岁时母亲送来两名通房丫鬟,我未接受,现今置于书房外洒扫。”蔺聿珩回答。

他本欲将二人送回,但最终母亲将她们强留于书房伺候。

他不喜陌生人进入书房,遂让那二人在书房外负责洒扫或侍弄花草。

“哦……”穆岁安暗喜,她不用烦心那些后院琐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蔺聿珩微微颔首,“你问便是。”

穆岁安尴尬一笑,遂问:“我想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今年多大年纪?”

圣旨上只说赐婚什么郡王,其他似乎没有提到。

乔叔倒是提过一句,但她忘了……

蔺聿珩:“……”

“在下蔺聿珩,聿修厥德的聿,君子如珩的珩,字宴安,年二十一,封号临安郡王,现于大理寺上值。”

“噔噔——”

蔺聿珩看着对面的姑娘,再次用指尖轻敲两下案面。

“烦请夫人牢记于心,莫要出门之后认错了自己的夫君。”他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不会……”穆岁安笑起来唇边露出浅浅梨涡,“很少会有男人长得像你一样好看的!”

“……”蔺聿珩缓缓起身,径直往床榻边走去,“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吗?”穆岁安紧跟在后面,随口问道。

然而此时,蔺聿珩脚步一顿,她未曾注意,猛地撞到男人的后背。

“嘶——”

穆岁安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痛得脸蛋皱成一团。

“可有大碍?”蔺聿珩赶忙转身,拿开她的手,只见小巧的鼻尖上红红的。

“我给你上些药……”

“不用!”穆岁安连忙摆手,“我被砍了一刀都不用上药……”

她迅速紧闭嘴巴,讪讪一笑,随后麻溜得爬上床榻,扯过寝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你今夜要在这里睡觉吗?“穆岁安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睡觉有点不老实,怕会碰到你的伤口。”她紧接着解释。

成亲之前,柳姨自然教过她洞房花烛夜的事,还给她看过很多册子。

既然嫁人,她早已做好准备,只是这男人有伤在身嘛……

“嗯……”蔺聿珩颔首,“今日之事已委屈了你,若我再不留宿,明日便会传出流言蜚语。”

尤其是母亲不喜这个儿媳,恐会纵容府中下人肆意轻视。

况且,穆岁安乃是圣旨赐婚,他名正言顺的正妻,亦是记入皇家玉牒的临安郡王妃。

即便为所学圣人之道,他也不会不碰自己的妻子,让其受人耻笑。

只是如今,他暂时伤势未愈,难免力有不逮……

“我左手臂受伤,行动不便,请夫人帮我褪去衣袍 。”蔺聿珩又道。

“……”穆岁安一骨碌爬起来。

待她站在蔺聿珩面前,看着那繁琐精致的玉带,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从这里解开……”蔺聿珩握住穆岁安的手,放于自己的玉带上。

触摸到女子手心的茧子,明显比他手上的多上不少。

“你会武功?练过什么兵器?”他面色沉稳,仿若随口一问。

然而,那两只微微泛红的耳尖,却暴露出此刻他内心的不淡定。

他是身体康健的正常男子,夜色深沉之际,眼前人是他的妻子,正在为他宽衣解带。

况且,不得不承认,穆岁安的容貌堪称绝色。放眼整个京中,也鲜有女子能与之媲美。

好不容易解开男人的玉带,穆岁安又小心翼翼地为他褪去外袍。

“我当然会武功,厉害着呢!练过大刀、红缨枪、长剑、箭弩……反正很多兵器都熟悉。”

“我枪法最好,箭无虚发,不仅马上功夫一流,水下更是厉害呢!”

穆岁安一边为蔺聿珩脱衣,一边骄傲地自夸着,全然未见到男人眼中的惊愕之色。

直至蔺聿珩身上仅余一袭轻薄的雪白寝衣,穆岁安不禁轻舒一口气。

“好了!”她拍了拍手,“你要睡在床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蔺聿珩低声回应,随即缓缓躺于床榻边沿。

见状,穆岁安动作敏捷地自床尾爬到床榻里侧。

这一次,她仿佛突然开了窍,变得格外善解人意——

只见她先是扯过寝被,轻轻地为蔺聿珩盖好,再拿起另一床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住。

须臾,蔺聿珩笔直地躺在榻边,而穆岁安则紧挨着床榻里侧。

二人中间保持着较大距离,甚至还能再躺下两个人。

此时,屋内静谧无声,唯有烛火轻轻摇曳,昏黄的光芒映照出两人略显僵硬的身影。

初次见面的夫妇二人,就这样静静躺于榻上,皆选择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你为何习武又勤练兵器?”蔺聿珩突然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穆岁安侧身看向他,“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自然要勤练啊!”

蔺聿珩亦转头看着她,“你是一个姑娘家,也需要去……打架吗?”

看这姑娘的模样,还以为她是穆将军娇宠长大的女儿呢。

穆岁安翻了个身,趴在榻上,侧着头回道:“姑娘怎么了?寨子里的姑娘都会拳脚!打仗的时候,她们会运送粮食与药材!”

“阿爹只有我一个闺女,我自然不能给他丢人……寨中的男女老少现在都很信服我。”

“只可惜,一旨赐婚,我只能麻溜地进京……练得再多又有何用?”

穆岁安的声音从开始的兴奋,慢慢变得沉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蔫蔫感。

听到这番话,又见她如此,蔺聿珩陷入沉默,久久未曾开口。

此时,穆岁安忽而抬起头,托腮轻笑出声,“不过寨中有好多能人,少我一个不打紧!”

“你长得这么好看,出身又高,倒是我占了大便宜!就是你……是不是有点太瘦了?”

说话间,她上下打量着蔺聿珩,从头到脚,隔着寝被未放过一处。

察觉到身旁赤裸裸的眼神,蔺聿珩身体紧绷,甚至伤口有些发疼,但面上依旧严肃。

“我并不瘦……至少在京中不算……你们那的男子,都很健壮吗?”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对呀!”穆岁安重重点头,“他们都是虎背熊腰,抡起胳膊能打倒牛,一身腱子肉……”

“难道你见过?”蔺聿珩蓦地打断。

“当然见过啊!”穆岁安笑嘻嘻地提醒一下,“飞云寨擅长水战,需锻炼水下功夫。女子穿衣下水,男人通常赤着上身嘛!”

“不过男女不在一个地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她随即补充。

“莫非你喜欢那种……身体过于健壮的武夫?”蔺聿珩又问。

“当然……”穆岁安刚一开口,忽而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只得迅速闭嘴。

“那个……要不要熄灭蜡烛?”她赶忙转移话题。

纵然这男人再不喜欢她,但是自尊心作祟,有些话也是听不得。

“不用,大婚之夜龙凤喜烛……”蔺聿珩话语一顿,“即便普通烛光,也应彻夜明亮。”

“哦……”穆岁安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向床榻里侧,“我先睡啦……要是半夜碰到你,你把我踹开就行。”

仅一息间,蔺聿珩便听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入睡的速度……着实令他羡慕!

须臾,鬼使神差催使下,他轻轻掀开寝被,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他这般模样,当真有那么瘦吗?

京中的年轻男女,似乎都追求纤瘦苗条身姿。尤其是女子……腰身束得宛如柳枝。

他从未在意过这些,只是生来口腹之欲寡淡,平日用膳不多……

“我无端关心此事做甚?”蔺聿珩低声呢喃,“何必理会穆岁安喜欢何种类型的男子?”

他又不需要穆岁安喜欢自己……

况且,穆岁安已是他的妻子,那些健壮的男子,又与其有何干系?

“嗯——”

蔺聿珩突然闷哼一声,一个温热馨香的身体,滚入他的怀中。

穆岁安的头深埋于他的颈间,四肢紧紧攀在他的身上……

过去整整二十年间,蔺聿珩一直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之所以未碰通房丫鬟,倒不是如府中传言那般——为令仪守身如玉。

弱冠之前,他潜心于圣贤书,素无世俗欲望。甫一及冠,荒唐的赐婚圣旨骤然降临。

况且,他向来自视清心寡欲……

然而此时此刻,名正言顺的妻子似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似与他融为一体。

女子轻柔且温热的呼吸,宛如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轻轻洒落在他敏感的颈间。

怀中温暖的女子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萦绕于他的鼻尖。

不似香粉熏香的浓烈,而是朝阳倾洒而下,映照在花间晨露上,那种清新的味道。

纯净自然、毫无杂质,让人闻之不禁心旷神怡,感到无比惬意和舒适。

难怪穆岁安说他瘦削,这姑娘的身体并非常年习武的健壮,整个身子反而软绵绵的。

脸蛋圆润,腰身有肉,锁骨之下的地方更是丰腴——

就这样压在他的右胸膛之上……

“棠棠,你怎么瘦成这样啦......有些硌人啊.....赶明儿一定要让你多啃几个猪蹄才行......”

穆岁安睡得迷迷糊糊,在蔺聿珩怀里轻轻扭动一下身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几句。

“都跟你说了嘛……睡觉时腰上不要别着匕首……会戳人……”

喃喃自语间,她将搭在蔺聿珩腰上的长腿挪开,随意蛄蛹几下,寻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又沉浸于美梦之中。

蔺聿珩:“……”

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将不老实的妻子轻轻揽入怀中。

“穆岁安……不许再乱动了……”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暗哑。

幸而他睡在床榻外侧,否则恐怕渐愈的伤口……会再次裂开。

“……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的内室中,唯有偶尔传出的几声清心咒……

……

次日清晨,东方既白。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穆岁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缓缓睁开那双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眼睛。

然而,眼前所呈现之景致,却令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男人雪白的寝衣散开,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在左侧胸口位置,有一道包扎的伤口。

全然不似寨中那些黝黑或古铜色的强壮肌肉,倒是像新鲜的小排骨。

虽没有大骨头那般啃得带劲,但却胜在白皙精致,让人好想咬上一口……

“看够了吗……”

突然,自头顶上传来一道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穆岁安霎时回过神来。

只见她一骨碌爬起来,乖巧地跪坐在床榻上,低垂着头,双手规矩地平放于腿上。

这副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在学堂上做错事的学生。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我睡觉不老实……没有抱的东西就睡不安稳……我以为你是棠棠,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穆岁安越说声音越低,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裤腿。

要死啦!这男人不会认为……自己在馋着他的身子吧?

“无碍……”向来严肃的蔺聿珩,此刻面上难掩笑意。

“今日要给母亲请安,稍后还要进宫谢恩,你先去更衣。”他转瞬又恢复不苟言笑。

“哦……好……”穆岁安点点头,随即从床尾爬下去。

从始至终,她未曾抬头看一眼榻边的蔺聿珩。

“你可有其他颜色款式的长裙?而非昨日那种灰色的短衫长裤?”蔺聿珩蓦地询问。

“今日乃我们大婚后第一天,需得穿得喜庆且正式些 。”他解释道。

正常而言,新妇入府,至少会携带数箱新制衣裙与珠钗首饰。

然而,从昨日来看,穆岁安似乎仅带了一个包袱……

“我自然有的……”穆岁安头也不回地回应,“柳姨亲手做了两套,我还从未穿过呢。”

话音未落,她一溜烟地跑开,那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蔺聿珩忽而轻笑出声,笑得胸膛微颤,伤口隐隐作痛。

仅一瞬,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仍未消失,便再也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公子,殿下命奴婢带人来伺候您与夫人起身。”徐嬷嬷低声道。

“……”蔺聿珩放下床幔,“让侍女将衣袍送来,夫人会为我更衣,尔等稍后再行入内。”

平日他习惯了青柏在侧,而今屋内有穆岁安在,青柏自是不便进入。

须臾之后,蔺聿珩晨起躁动的身体终于恢复平静。

他掀开床幔,正欲下榻,便瞧见穆岁安正提着裙摆向他走来。

一袭曳地石榴红广袖长裙,上面绣着精致花瓣。这般艳丽之色,衬得女子面若桃李,愈发明媚动人。

然而此刻,衣裙略显散乱,甚至隐约可见白色的里衣。

只见穆岁安挪步上前,脸上满是纠结与为难,小声道:“这腰带结扣我有些忘了……能不能让棠棠进来?她的手比我巧……”

穆岁安自认手上功夫一流,但就是不会梳妆打扮。

类似这种里外好几层,且腰带系繁琐结扣的长裙,她仅在去年及笄之时穿过一次。

然而那个时候,皆是柳姨一个人为她穿上的……

“我来帮你……”蔺聿珩说着,已行至穆岁安的面前。

他抬起右手为其整理好衣襟,或因单手不方便,他的指尖不慎碰到女子胸前的柔软。

刹那间,二人身躯一震,四只耳朵瞬间通红,蔺聿珩的脖颈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抱歉……”蔺聿珩面色淡定,继续为她系着腰间结扣。

“你左手臂受伤,能行吗?”穆岁安骤然冒出一句话。

“……”蔺聿珩未曾回应,只是慢条斯理地为她系一个漂亮精致且异常繁琐的结扣。

“男人究竟能不能行……不是靠那一身腱子肉,也非嘴上说说……还是要亲自试一下。”

言罢,蔺聿珩退后一步,一本正经地看着穆岁安。

“烦请夫人为我更衣。”说着,他瞥一眼榻边的绛色锦袍。

“……”穆岁安点点头,甚是听话。

她专心致志忙活锦袍之时,蔺聿珩垂眸静静凝视着她。

除却方才那短暂的不自然,这姑娘毫无羞涩,仿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子,而是……一根木头。

“终于好了!你看看可以吗?”

待最后一件外袍穿上,穆岁安顿觉如释重负,随口问一下蔺聿珩的意见。

“尚可……”蔺聿珩转而询问,“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疑问吗?”

譬如——他是如何受伤的?现今伤势如何?身为人妻,关心夫君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穆岁安犹豫了一下,“我还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话间,她那水杏般的眼眸,不时偷瞄着蔺聿珩的胸膛。

见状,蔺聿珩嘴角微微扬起,但转瞬间又被他压制下去。

“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你这身寝衣是在哪里买的?要多少银子?摸起来好软好舒服啊!我也想买两件!”

穆岁安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蔺聿珩——

终于道出了这个……昨夜就一直想要询问的问题。

蔺聿珩:“……”

直至嬷嬷带侍女入内伺候,蔺聿珩依旧神情严肃,依稀透着些许不悦。

穆岁安规矩地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梳理发髻。

原本她已用玉簪束好头发,但蔺聿珩面露嫌弃,遂差遣侍女前来。

不就问一下寝衣之事吗?她又没让这男人花钱给她买!

她只是暗自琢磨,待向皇帝讨来嫁妆便买两件,她和棠棠一人一件。

什么郡王爷!就是个小气鬼、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蔺聿珩坐于小榻边看书,偶尔抬眼望向铜镜,恰好可瞥见穆岁安。

但见她神情多变,时而撇嘴,时而皱眉,甚至还会暗暗翻白眼。

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却又似乎在极力隐忍着。

“……”蔺聿珩不禁心生疑惑。

他因妻子的漠视而稍感不悦,穆岁安又是因何而气恼?

此时,为穆岁安梳理发髻的侍女轻声开口:“夫人,这朝云近香髻,您是否喜欢?”

闻言,穆岁安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铜镜里的自己。

“哇!你好厉害啊!同样都是手怎么差别这么大!谢谢姐姐!”

一旁的乔棠亦是连连点头,看着发髻仔细打量,手上还在不停地比划,仿若在学习。

“夫人过奖……奴婢愧不敢当。”粉衣侍女福身施礼。

徐嬷嬷忽而开口:“白芍是长公主殿下赐予公子的通房,海棠亦是,二人自然聪慧。”

闻言,蔺聿珩眉头一皱,“嬷嬷去伺候母亲吧,我与夫人稍后便至。”

“是……”徐嬷嬷躬身应道,然而她的脚步却径直迈向床榻。

“嬷嬷……”蔺聿珩放下书卷,面色略显阴沉,“我伤势未愈,昨夜并未与夫人圆房。你这般寻找元帕,是要公然予我难堪?”

“公子恕罪!”徐嬷嬷急忙跪地。

她是长公主府的掌事嬷嬷,伺候殿下三十余年,故而平日公子待她亦有三分敬重。

岂料,公子竟会因这小土匪,当着诸位丫鬟之面而斥责她。

“退下吧,我不希望府中因此事而生出流言蜚语。”蔺聿珩语带警告。

“是……”徐嬷嬷即刻躬身退下。

白芍抬头看一眼穆岁安,见其未因她们的身份而生气,顿时轻舒一口气。

“夫人,您肤质白皙细腻,且面色红润有光泽,无需涂脂抹粉,奴婢觉得这般正好。”

“对对对!”穆岁安表示赞同,“这样已经很美了,再打扮就要成仙了。”

“……”蔺聿珩轻咳一声,随即起身往外走,“既然已够美,便去向母亲敬茶请安吧。”

“稍后要进宫谢恩,乔姑娘不懂宫中规矩,不宜前去,还是让白芍与海棠陪着你……”

“不必!”穆岁安连忙打断,“我一个人就行,保证不乱动不乱说!”

这两位姑娘,可是长公主赐给郡王爷的人,哪能做她的丫鬟?

“随你……”蔺聿珩转身离开屋内。

穆岁安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继而看向乔棠,“棠棠,你在这吃饭,我一会就回来。”

“岁岁……”乔棠小声道,“我想去外面转转,再抓几条大鱼回来,晚上咱们做烤鱼。”

万一那位长公主为难岁岁,晚上不给她们吃饭咋办?

岁岁特别能吃,顿顿要吃两大碗米饭或好几个馒头。

最喜欢吃的,便是各种烤肉……

待穆岁安踏出院子之时,已然瞧不见蔺聿珩的身影。

“小气鬼,都不知道等我……”

“你眼睛长那么大是摆设吗?”

蔺聿珩自拐角处缓步走出,打断穆岁安的嘟嘟囔囔。

“我如何小气?为你裁制衣裳,购置首饰,只是零用少了些。”他边说边往前走去。

“我很快就有银子了……”穆岁安小声嘀咕一句。

“穆岁安!”蔺聿珩突然纠正,“女子走路应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不可左顾右盼,且步履要轻盈无声,你的步伐迈得太大。”

穆岁安:“……”

只见她眼珠一转,倏地飞身跃上前方假山上,双手环胸,俯视着目瞪口呆的蔺聿珩。

红裙衣袂随风轻轻舞动,女子立于石尖之上,尽显潇洒之姿。

“如何?这样飞起来,是不是就没有声音了?”她一脸无辜地问道。

她本欲继续忍耐,但这男人实在是太能唠叨,满口皆是规矩。

“穆岁安,立刻下来!”蔺聿珩神色格外严肃,声音中蕴含几分怒意。

穆岁安向来懂得见好就收,她随即飞身而下,自顾自地闷头往前走。

“今日你身着曳地长裙,走路过快极易绊倒,你不应这般胡闹……”蔺聿珩继续絮叨。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夫君……”

穆岁安脚步一顿,突然伸手轻扯着蔺聿珩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致歉。

这一声娇滴滴的“夫君”,让蔺聿珩心下一颤,险些身形不稳。

“夫君,是我不好……我从小就没有学过规矩,阿娘走得太早,阿爹又整日不着家……”

说话间,穆岁安轻咬红唇,用无辜且委屈的眼神,直直盯着蔺聿珩。

“我没有怪你……”蔺聿珩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他轻轻握住穆岁安的手,特意放缓自己声音,“是为夫要求过多,我们暂时不学,往后我亲自教你。”

此事是他思虑不周,操之过急……

一个自幼连饭都吃不饱的姑娘,又如何习得这些所谓规矩呢?

蔺聿珩不再多言一句,只紧紧牵着穆岁安的手,徐徐往前走去。

穆岁安偷偷瞥一眼男人的手,眼中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打小阿爹要揍她的时候,装可怜是屡试不爽的妙计!

只要能让这老夫子闭上那喋喋不休的嘴,无论苦肉计还是美人计,反正能奏效就行。

况且,昨夜她认真想过,只要郡王爷在外与她装装样子——

那么朝廷的某些人,或许就不会像以往那样,发放军饷时犹如割肉……

片刻后,二人抵达长公主的主院。

昭阳长公主见到自己的儿子,竟与小土匪牵手而来,不禁面露惊愕。

然而,待她看清穆岁安的脸,瞬间便明白这其中缘由。

这么一个白嫩嫩的小姑娘,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竟然出身土匪窝!

“母亲。”蔺聿珩松开手,恭恭敬敬地向自己母亲请安。

“见过母亲。”穆岁安依着方才老夫子临时教导的规矩,恭敬施礼。

“……”昭阳长公主看到这生硬且勉强的礼仪,顿时眉头紧蹙。

女子空有一副勾人的美貌,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蔺聿珩见穆岁安还在行着礼,无奈提醒:“母亲,您早些用茶,皇祖母还在等您呢。”

“……”昭阳长公主抬手示意。

这不成器的儿子,一夜之间便开始袒护小土匪了。

“无需敬茶了……你二人这桩亲事本就礼数不周,不必在意这些,今日一同用早膳吧。”

言罢,昭阳长公主全然不顾自己儿子的眼色,径自起身朝膳厅走去。

一个小土匪,说不定寻个机会便可将其休掉,怎配奉她这杯婆母茶!

对此,穆岁安毫不在意,甚至与昭阳长公主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与郡王爷的婚事,也许在某一日就会突然作罢。

到那时,她便能重回飞云寨,做一个自在的匪首……

辰时将至,穆岁安看着膳桌上这近二十个金盘子,着实被震惊到。

荤素菜肴、各式糕点,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汤汤水水……

忆起在寨中之时,她与阿爹,乔叔与棠棠,柳姨与柳岸,六个人只有五六个菜罢了。

还是那种用大盆盛装的菜,再配上两盆米饭和黑面馒头……

三遍净手、花茶漱口之后,穆岁安终于举起筷子夹菜——

“夫人,不可如此……”徐嬷嬷当即上前阻止,“膳食皆为精心搭配,自有侍女在侧侍奉。”

“……”穆岁安脸上霎时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只得缓缓收回筷子。

她在说书那听过,皇帝用膳时有太监在侧侍奉。仅需一个眼神,太监就会将菜夹到皇帝面前。

难不成长公主也是这样吗?

“侍女会将每种菜式都夹一些到你的碗中,有喜欢吃的可多用些。”蔺聿珩低声道。

“哦……”穆岁安轻轻点头。

不能自己夹菜也就罢了,连吃什么都做不了主!

她怀疑长公主在故意刁难她!谁家的早膳是这鬼样子!即便是皇帝,也不会如此吧?

昭阳长公主的余光,瞥向神情复杂的穆岁安,脸上闪过一丝揶揄。

平日家宴自然不是如此,这可是正式宴席之规。

适才宴安见状有些不赞同,但她仅言一句——此乃对新妇的重视,宴安霎时无言以对。

毕竟她这个儿子,向来最为注重规矩与礼数……

片刻之后,穆岁安指着那盘酸甜可口的肉丁,“还要这个……”

“夫人,此菜您已食用五次,不可再多食,您需用些清淡之物。”徐嬷嬷再次开口。

“……”穆岁安缓缓放下筷子,“你们慢慢用吧,我吃好了。”

这哪里是吃饭!分明就是受刑嘛!

每次夹的菜还不够她塞牙缝,多吃几口肉肉也不行!

总算知道郡王爷为何这么瘦了,敢情是吃不饱啊!男子汉大丈夫,吃饭应当大口刨,可他却用巴掌大的碗,在那细嚼慢咽。

“你真的用好了?”蔺聿珩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遂轻声询问一句。

“她身形不够纤瘦,少用些才可塑造好身段。”昭阳长公主抬眸一瞥,轻启朱唇。

穆岁安:“!!!”

这是赤裸裸地说她……胖!实在是欺人太甚!

蔺聿珩只觉母亲今日着实过分,蹙眉道:“母亲,她这般分明很康健……”

“长公主殿下!”穆岁安不卑不亢地开口,“乡下人都是要干活的,太瘦了力气不够!”

“往后我不吃您府中饭菜,自己会生火做饭。二位请慢用,我先去府外马车上候着。”

说完,穆岁安起身敷衍地行个礼,便昂首阔步地离开。

“夫人……”

“由她去吧。”

蔺聿珩刚欲起身,却被昭阳长公主不紧不慢地出言拦下。

“倒是有些骨气……日后不必为她供应膳食,包括食材。本宫倒要看看这小土匪有何能耐?”

昭阳长公主望着穆岁安的背影,不仅未动怒,脸上反而浮现一抹微笑。

“母亲……”蔺聿珩无奈劝道,“她是我的妻子,如此实在不妥……”

“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又非本宫故意刁难……”昭阳长公主轻笑,“你还怕她饿死不成?”

“若承受不住,自然会收敛,正好借此消磨她的匪气。走吧,入宫。”

话落,昭阳长公主缓缓起身,仪态端庄地朝外走去。

原本顾及宴安身体,欲过几日再行进宫谢恩,但宴安恢复不错,昨日之事实属突然。

母后挂念孙儿,更欲好生管教一下这皇帝所赐之人……

一盏茶后,进宫的马车上,穆岁安静静地托腮沉思。

蔺聿珩看在眼里,以为她还在因母亲之言而心生闷气。

“适才母亲所言不当,你莫要放在心上……你这般正好,纤秾合度,无需清减半分。”

此言非虚,尤其昨夜之后,蔺聿珩方才真正领会——何为温香软玉。

“往后我会让人给你准备膳食,有什么忌口可与我说……”

“不用!”穆岁安摆摆手,“你们的饭菜不好吃,规矩又多,我自己做。”

长公主还说什么,女子用膳三四分饱足矣……吃不饱怎么干活!

人生在世,吃喝拉撒睡,吃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就在这时,蔺聿珩自几案下拿出一个檀木食盒,继而轻轻打开。

刹那间,清香软糯的气味,弥漫于整个马车内。

“我觉得你没有吃饱,遂让青柏暗中备下,稍后要进宫面圣,不便进食那荤腥之物。”

“只是几种新制的糕点,还有一碗清炖血燕,你先勉强用些。”

说话间,蔺聿珩已将东西取出,置于穆岁安面前。

正是饥肠辘辘的穆岁安,二话不说便开始埋头享用。

“夫人……”蔺聿珩叹道,“母亲是长公主,自幼得太后宠爱,性情难免有些骄纵,即便年岁渐大,亦不曾改变。”

“你切不可顶撞她,否则最终吃亏之人还是你……甚至我也难以相护。”

毕竟如今他们居住的府邸,依旧是昭阳长公主府。

况且,母亲还有太后皇祖母撑腰。

然而,穆岁安只顾着吃东西,没有给蔺聿珩一句回应。

只因她正在暗自琢磨,待会要怎么向皇帝讨要嫁妆……

辰时过半,寿安宫中。

年过花甲的太后端坐于上位,其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左侧是年近不惑的永兴帝,皇帝看似儒雅,面带笑意,却给人一种笑里藏刀之感。

华丽的宫殿内,两侧下首位置依次坐着身着华服的貌美佳人。

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皆汇聚于跪在殿中央行礼的穆岁安身上。

有的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有的则满是好奇,亦有人面露鄙夷,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母后,孩子还在跪着呢。”永兴帝笑着提醒太后。

太后轻捻着手中的佛珠,抬头看向穆岁安,缓缓开口:“嗯……长得倒是勉强能入眼,这规矩可得好好学学,有些不伦不类。”

“平身,赐座。”永兴帝抬手示意。

“谢陛下、太后……”穆岁安应道。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太后与长公主的语气、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一旁的蔺聿珩俯身将她扶起,继而牵着她落座,二人俨然一对相亲相爱的新婚燕尔。

“临安郡王妃……”左侧首位那位风姿绰约、仪态万千的美人忽而开口。

她微微侧过身子,美眸直直地看向穆岁安,微笑着说道:“本宫有一个小小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你。”

“这位乃是宸贵妃。”蔺聿珩压低声音向穆岁安介绍道。

穆岁安闻言,抬头望向宸贵妃,轻声回应:“贵妃娘娘请问……”

只见宸贵妃满脸笑容,眼中满是好奇之色,上下打量着穆岁安,而后缓缓问道:“你常年在山野,按理说应是风吹日晒……可为何你的肌肤竟是这般白白嫩嫩、白里透红……就像是刚剥壳的新鲜荔枝。”

穆岁安:“……”

这么严肃正经的场面,贵妃娘娘您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我……民女……天生如此,怎么晒都晒不黑……或许山中水土养人吧。”穆岁安回道。

她哪里知道为啥子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生丽质。

话说这位宸贵妃够厉害的!在这种场合都敢肆意开口。

“原来如此……”宸贵妃轻叹,“本宫还想请教一下护肤秘方呢。”

“宸贵妃,你年岁已不小,还这般不知稳重!”太后蹙眉斥责。

“太后恕罪,臣妾知错……”宸贵妃故作娇柔地告罪。

“母后,宸贵妃性情率真,您不必与之计较。”永兴帝赶忙解围。

太后面色明显不虞,遂将目光投向左前方,沉声道:“穆岁安,你现今已不是土匪,必须摒弃往日恶习,安心做个贤妻。”

“郡王后院仅你一人,而你又实在缺乏规矩!哀家欲为郡王纳妾,你可有何异议?”

太后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纷纷看向垂眸静坐的穆岁安。

大婚次日,夫君便欲纳妾,于正妻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皇祖母……”

“宴安,你不许多言!”

蔺聿珩刚一开口,立刻被昭阳长公主出言打断。

“太后……”穆岁安满脸纠结,忽而小声询问,“那些小妾……要不要我……民女花钱养啊?”

蔺聿珩:“……”

殿内众人:“……”

姑娘!你的想法好生奇妙特别!

“郡王妃,当然不用你花钱!”宸贵妃掩唇笑道,“说不定……那些小妾还要孝敬你呢。”

“太后,那我没有任何异议!”穆岁安毫不犹豫地开口。

“只是我不懂这些事情,您直接与长公主还有郡王爷说就行。”她紧接着补充道。

察觉到身侧的眼神,穆岁安偷偷看向蔺聿珩,眨了一下眼睛,颇有一丝邀功之意。

“……”蔺聿珩缓缓握紧拳头。

他是否应该称赞穆岁安——好一位善解人意且心宽体胖的贤妻!

一时之间,太后竟不知如何回应这头脑有疾的小土匪。

原本她的意图是,借着穆岁安反对宴安纳妾,稍作惩治一番……

此时,永兴帝看向穆岁安,适时转移话题,“穆将军骁勇善战,乃大雍有功之臣。你在京中若有难处,可放心大胆告诉朕。”

“陛下,民女确有一事……”穆岁安故作不好意思地开口。

“但说无妨。”永兴帝微笑道。

莫不是皇姐故意刁难,以致这孩子前来告状,若是如此……

“陛下,当初说好的嫁妆……请问您何时给……赐予民女?”穆岁安问道。

永兴帝面色一僵:“……”

好一个有其父必有其女!

想当初招安之时,穆风那莽夫就是狮子大开口!

至于嫁妆……只因穆风哭诉飞云寨穷得叮当响,实在出不起能与郡王相匹配的嫁妆。他才假惺惺地应允,朝廷可全部包揽。

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难不成他不主动提及,还有人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来向他讨要?

没想到,穆岁安这丫头还真敢……

蔺聿珩回过神来,心头一紧,赶忙靠近穆岁安耳畔,压低声音道:“不得胡言乱语!”

哪有臣子主动向皇帝讨要赏赐!

然而,穆岁安当作没听见,一脸无辜道:“阿爹说,陛下是天子,说话是一言九鼎!”

“您日理万机,繁忙至此,忘记这事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们身为臣子,若不及时提醒,那便是失职,有负陛下的皇恩浩荡。”

穆岁安绞尽脑汁,尽量将乔叔所教导的话语完整背出。

“……”永兴帝不禁失笑。

原来穆岁安向他讨要银子,竟是为了维护他的名声啊!

“此事乃御前太监失职,朕即刻差人去朕的私库,为你挑选嫁妆。”

“陛下……”穆岁安得寸进尺,“我没地方摆放那些东西,您看……能不能折成银子啊?”

“我一个丫鬟也没有,您赏赐的嫁妆没法保管,万一损坏,我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她的表情无比可怜,语气更是诚恳至极,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陛下,郡王妃好可怜……您便给她个恩旨吧。”宸贵妃叹息一声。

永兴帝略作思忖,颔首道:“朕私库有限,那便折银两万两千两,赐予临安郡王妃。”

穆岁安:“!!!”

“民女叩谢皇帝陛下赏赐,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叩首大礼行得相当标准,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平身吧!”永兴帝龙颜大悦。

毕竟自古以来,又有哪个皇帝不喜听人高呼万岁、歌功颂德!

“如今你是郡王妃,而非平民,往后可自称臣妇。”永兴帝随即看向昭阳长公主,“皇姐,这孩子不错,与宴安天作之合。”

“那本宫多谢陛下赐婚了……”昭阳长公主笑意不达眼底。

不通文墨的小土匪,如何配得上她学富五车的儿子!

皇帝此言,莫非是故意嘲讽她……

“朕前朝还有事,便不打扰母后与皇姐母女叙话,大家也都回去吧。”

言罢,永兴帝起身,向太后恭敬地行个礼,继而携诸位嫔妃离去。

穆岁安有银钱傍身,再加上这胆大包天与胡搅蛮缠的性子——

盛气凌人的皇长姐,生活恐怕再不会如往日那般舒心了……

待众人相继离去,昭阳长公主斜睨穆岁安,冷笑道:“胆子不小啊!敢向皇帝讨要银子!”

“母亲……”蔺聿珩叹了口气,稍稍挪动脚步,靠近穆岁安身边,“此事她并无过错。”

母亲并非因嫁妆之事动怒,而是对穆岁安奉承皇帝心生不满。

然而,在穆岁安眼里,乃至天下臣民心中,皇帝乃一国之君,如此本是天经地义。

皇帝与太后之间已生嫌隙,这非普通百姓所能知晓之事。

毕竟,皇帝在表面上甚是孝顺,与太后堪称母子情深……

太后见穆岁安垂首而立,双手还在摆弄衣袖,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穆岁安,你真的同意,自己的夫君刚大婚便纳妾?”她突然发问。

闻言,穆岁安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蔺聿珩,而后将目光移至太后身上。

“这种事情……好像也由不得我说不同意吧?我哪能做得了郡王爷的主?”

她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说出的这番话语,倒显得颇有自知之明。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蔺聿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禁生出丝丝怜惜。

穆岁安身为正妻,怎会没有资格过问他的纳妾事宜……

一切皆是他的过错,若他对亲事多费些心思,如今局面或会有所不同。

至于太后与昭阳长公主,则因穆岁安的自知之明,而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位太监躬身入殿,轻声禀报:“太后,韩姑娘前来向您与长公主请安。”

闻听此言,太后与昭阳长公主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穆岁安。

穆岁安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能够读懂这母女二人的眼神。

“太后,外面的花很好看,我可以出去逛逛吗?”她随即开口。

“去吧。”太后应道 。

“皇祖母,母亲,我去陪着她……”

“宴安,你留下!”昭阳长公主毫不客气地打断蔺聿珩的话。

时至今日,令仪依旧是她心中最为满意的儿媳人选……

穆岁安踏出殿门之际,一位身着雪白长裙的女子,正从对面徐徐走来。

这位美人的腰身,会不会轻轻一拧就能折断——这个念头突然闪过穆岁安的脑海里。

仅一眼,她便提着裙摆,兴高采烈地从白衣女子身旁走过。

反正不认识,刚才太监禀报时,称呼什么姑娘,那她应该不用行礼,更怕行错礼。

她第一次进宫,自然满心好奇……

此时,站在原地的韩令仪,凝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一时竟有些恍惚失神。

在此之前,她想象中的土匪,应是皮肤粗糙、姿色不佳、举止粗鄙,甚至五大三粗。

然而,这位穆岁安的容貌,似乎比她略胜一筹……

从方才走路的姿势来看,此人虽不懂规矩,但丝毫不显粗鄙,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灵动。

这是一个与京中大家闺秀全然不同的姑娘,那种感觉就像是——

看惯初春淡雅的幽兰,突然见到盛夏热烈绽放的丹若,蓬勃的朝气与活力扑面而来。

即便是她,亦觉耳目一新,更遑论那些以貌取人的肤浅男子。

须臾,韩令仪收回视线,仪态万千地往殿中走去。

兄长惨死于土匪之手,母亲悲痛过度离世,她与穆岁安有着血海深仇……

待行至殿内之时,韩令仪那如秋水般的眼眸,情不自禁地被身着绛色锦袍的蔺聿珩所吸引。

原来,平日穿着淡雅的男子,换上明艳之色,竟是这般耀眼夺目。

然而仅仅一瞬间,韩令仪便迅速回过神来,她仪态端庄的走上前,恭敬地行礼道:“拜见太后、长公主殿下……临安郡王……”

“起来吧。”太后满脸慈爱,“你与宴安相识数年,不必如此见外,且坐下说话吧。”

这时,一旁的昭阳长公主也笑着开口打趣道:“可不是嘛!往日你都是‘聿哥哥’‘聿哥哥’地叫着……怎么如今竟这般生分啦?”

说着,她还冲韩令仪眨了眨眼,引得太后轻笑出声。

她与令仪的母亲因缘结识,往昔关系尚可。正因如此,这两个孩子已相识十年之久。

想当初,若非大师曾言,宴安的命格不宜婚约压身,或许她早为二人定下这门亲事。

毕竟,她的出身已是尊贵无双,作为她的儿子,根本无需再攀高门。

故而,对于儿媳人选,她只要孩子知书达礼,门第清贵,便是足矣。

“长公主……”韩令仪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昔日年少……不懂规矩,而今不敢放肆……”

言尽于此,她垂下眼眸,面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奈与黯然之色。

见状,昭阳长公主不由得心生怜悯与疼惜之情,遂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蔺聿珩。

“宴安,你与令仪多年情分,切不可因外人而变,你心中应当有数。”

至于那个“外人”指的是谁,在场的几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除了穆岁安,还能有谁呢?

“母亲......”蔺聿珩话到嘴边,但见到母亲的眼神,话语只得戛然而止。

他整理一下衣袖,看向对面双颊绯红的韩令仪,缓声道:“我与令仪的朋友之情,不会改变……日后令仪可将我视作兄长。”

十年前,母亲去护国寺祈福,前往后山时被毒草划伤,恰遇精通医术的广平侯夫人,得其悉心包扎。

自此之后,向来不喜与人走动相处的母亲,便与广平侯夫人交好。

因着长公主与太后,昔日已现颓势的广平侯府,数年间扶摇直上。

一来二往,他渐渐与令仪相识。

令仪才情出众,性情温柔,言行举止端庄得体,乃大家闺秀之典范。

若无赐婚,令仪将会是母亲亲自择选的儿媳,他的正妻……

听到蔺聿珩的话语,韩令仪面上的羞涩褪去,脸色微微泛白。

“兄长……”她不禁垂眸苦笑,“适才进殿之际,我得见临安郡王妃,忍不住想起大哥……”

说着,她抬手轻拭眼角泪水,嘴角努力扬起一抹微笑。

这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令昭阳长公主心疼不已。

“那小土匪……穆岁安可有与你说些什么话?”她随即询问。

“没有……”韩令仪轻轻摇头,无奈轻笑道,“郡王妃或许未看见我,才会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开。”

闻言,昭阳长公主蛾眉紧蹙,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

“好一个没规矩的东西……”

“母亲!”蔺聿珩低声打断,“穆岁安不认识令仪,如此情有可原,您何必这般说她!”

在家母亲偶尔发难便罢,对外大家本应荣辱与共。

况且,穆岁安为人坦荡,对府中丫鬟亦热情有礼,绝不会故意无视素不相识的女子。

闻听此言,韩令仪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京中无人不知,临安郡王对昭阳长公主孝顺至极,从来不会忤逆。

然而如今,他竟为了一个女子,当众质疑自己母亲的言语……

“罢了,不提某人了!”太后适时为这母子二人转圜。

她旋即看向韩令仪,道:“你这孩子已年满十八,亲事实在拖不得,心中可有打算?”

未等韩令仪开口回话,昭阳长公主突然发问:“令仪,你可愿意嫁与宴安为平妻?”

“日后府内中馈由你掌管,只有你才会诞下嫡子。”她紧接着补充道。

其意不言而喻——穆岁安绝不会被允许诞下蔺聿珩的子嗣。

蔺聿珩霍然起身,“母亲……”

“宴安,且听令仪的意见。”太后抬手打断,声音平静。

然而,她的语气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蔺聿珩只得缄口不言,重新落座椅上。

韩令仪缓缓起身,跪于殿中央,恭敬地回道:“太后……长公主……臣女不愿让聿哥哥陷入为难。”

“聿哥哥刚奉旨成婚,若再迎娶臣女为平妻,定然会为人议论……”

说到这里,韩令仪的眼中适时流出两行清泪,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滴落衣襟上。

“好孩子……这并不是问题!”昭阳长公主继续劝说。

“令仪,若哀家懿旨赐婚,你可愿意嫁与临安郡王为平妻?”

太后留意到韩令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遂郑重地询问一下。

“臣女不能如此自私……不顾聿哥哥的名声……臣女宁愿青灯古佛,只求聿哥哥安好。”

说话间,韩令仪恭敬地叩首,微颤的声音中难掩悲伤。

乍听之下,当真是用情至深,满心满眼皆是为蔺聿珩思虑。

“快快请起!”

说着,昭阳长公主起身,亲自将韩令仪扶起,让其坐于自己身侧,温柔慈祥地安慰。

太后端起茶盏,似在饮茶,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韩令仪,从落泪的眼睛到轻颤的双手。

“此事暂且不提……”

须臾,太后终于缓声发了话。

话音刚落,她明显见到韩令仪整个人仿若瞬间松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太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怪令仪近日频频递牌子,欲入宫向她请安……原来是意不在此啊!

细想之下,如今宫中的皇子,大皇子病弱,二皇子早夭——

然而,宸贵妃的三皇子,不知不觉已将满十七岁……

与此同时,穆岁安四处闲逛,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园。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花园中繁花似锦,令人眼花缭乱。

身着艳若榴花长裙的姑娘,置身于姹紫嫣红中,宛如百花成精,幻化而成的仙子。

“这花儿真好看!有红色、黄色、紫色……竟然还有黑色的!”

只见她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孩子,穿梭于花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没见识——”

就在这时,自前方假山后,突然传来一声戏谑的话语。

“你才没见识呢!”

正在兴致盎然赏花的穆岁安,头也不抬地回敬一句。

然而,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皇宫之中。

她迅速抬起头来,望向前方那渐渐靠近的红色身影。

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一袭赤红色华美锦袍,生得唇红齿白,手中惬意地摇着折扇。

乍一看,穆岁安觉得这人像极了山中的花孔雀,时不时就会展开尾羽。

“你在鄙视我!”

佯装老成的少年,在瞥见穆岁安的眼神时,顿时原形毕露,化作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穆岁安当即反驳。

“你的眼神分明透着嫌弃!”红衣少年阔步走上前,昂首与她对峙。

于是,须臾之间,两位身着红衣的少年少女,昂首而立,用自己的大眼睛瞪着对方。

不多时,红衣少年率先败下阵来。

他高昂着头,缓缓移开目光,故作凶狠地问道:“你……你是何人?”

“我……我只是无意走到这里,我现在离开就是。”

说着,穆岁安掉头就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这里可是皇宫!到处都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若是一个不小心,她的小命不保啊!

“你给本……给我站住!”红衣少年叫嚣一声,撒腿追上去。

见状,穆岁安加快脚步,见到路就往前冲,边走边说:“我只是无意间路过而已,赏个花嘛,又没做坏事,你追我做甚啊!”

“你是猎豹吗?”红衣少年气喘吁吁地开口,“怎么速度这么快!”

“……”穆岁安默默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今日她穿着繁琐长裙,又身处皇宫中,她能飞檐走壁,还能让一只孔雀跟上!

就在这时,穆岁安的裙摆勾到石径旁的花枝,脚步只得暂停。

“再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红衣少年叉着腰,肆意大笑道。

穆岁安仿若未闻,只是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忙活着。

这可是柳姨一针一线亲手绣制的!

“你到底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红衣少年蹲在她旁边,以折扇拨开探出的花枝,再次询问一遍。

“长公主是我婆母,那个……”穆岁安想了想,“临安郡王是我夫君。”

“今日我是跟着他们来宫里向皇帝与太后谢恩,四处闲逛,才不小心逛到这里的。”

话音刚落,穆岁安终于成功解救出自己的裙摆,继而起身往前走去。

此时此刻,红衣少年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瞬间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他迅速爬起来,快步追上穆岁安,难以置信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土匪!土匪怎会长成这样!”

“还有,你才多大?怎么就早早嫁为人妇呢!还是嫁给那个老夫子,真乃暴殄天物!”

红衣少年边说边打开折扇,用力为自己扇着凉风。

“老夫子……”穆岁安脚步稍慢,侧首看向他,“你为何称呼临安郡王为老夫子啊?”

“严肃古板、满口规矩!”红衣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

“……”穆岁安忽而生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样想,郡王爷已是引起众怒!

“你又是谁?”她随口一问。

红衣少年收起折扇,高傲地瞥一眼穆岁安,道:“姓姜名奕承,皇帝是我亲爹,宸贵妃是亲娘!”

穆岁安:“……”

什么玩意!她这是招惹到皇子了?

“见过……”她刚准备行礼,却不知如何称呼这位皇子。

“不好意思啊……我斗胆一问……您是几皇子……怎么尊称啊?”她小声问道。

“哈哈哈哈……”

姜奕承见她这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穆岁安极力忍耐:“……”

此人的身份比郡王爷还尊贵,绝对不能招惹,必须得忍着!

姜奕承笑声渐止,将折扇随意插在自己腰间,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穆岁安。

察觉到这人灼热的眼神,穆岁安立刻转身往前走去。

堂堂皇子身边怎么没有一个宫人!

她可是有夫之妇,万一被人看到他们在这里单独说话,她就死定了!

“三皇子,晋王。”姜奕承回答。

“你别急着走,我带你去看一样好玩的东西。”他贱兮兮地开口。

“见过晋王爷,民女告退。”穆岁安胡乱行个礼,只想溜之大吉。

“难道你不好奇……偌大的皇宫怎会四周无人?那是因为本王示意,宫人侍卫皆避开。你迷路了……”

姜奕承话语一顿,又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要是再不理我……本王就在此处大声嚷嚷……你非礼本王……“

“穆!岁!安!”

穆岁安静立原地,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三个字。

“穆岁安……”姜奕承反复念叨,“本王还以为你会叫‘大妞’、‘虎妞’或是‘桃花’、‘荷花’呢!”

“……”穆岁安缓缓转身,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晋王爷……请您让宫人为我指一下路。”

这破皇宫实在太大,到处都是看不清尽头的小道。

姜奕承挑了挑眉,笑道:“本王恰好要去向皇祖母请安,一起吧。”

言罢,他取出折扇,装模作样地迈步往前走。

“跟上,小石榴,有本王在,无人敢过来为你指路的。”

“这只死孔雀!”穆岁安压低声音咒骂一句,只得默默跟上去。

大不了快到寿安宫门口时,她再撒腿就跑,离这晋王远远的。

“小石榴……”

“我有名字!”

“你衣裳是石榴花,脸蛋圆圆红红的像个石榴。本王太聪明了……”

“咚——”

只见,姜奕承话未说完,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

穆岁安见状,强忍着笑意,迅速收回自己的右手。

方才她蹲下之时,偷偷藏起一颗小小的鹅卵石……

“殿下……”远处传来焦急的声音。

“滚下去,谁敢泄露半个字,本王砍了他脑袋!”

姜奕承放下狠话,艰难地坐起身。

“还不过来扶本王!”他转头瞪向一脸乖顺的穆岁安。

穆岁安面露为难,道:“我是有夫之妇,不方便……摔一跤而已,您不会无法起身吧?”

“怎么可能!”姜奕承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来。

“快走!”他虽竭力忍耐,但一瘸一拐的步伐,还是略显滑稽。

穆岁安不敢再有丝毫放肆,毕竟晋王的暗卫正隐匿于暗处……

待二人行至一处假山后,姜奕承的脚步忽地止住。

他伸手指了一下前方,继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穆岁安满脸嫌弃,她才不愿与这只花孔雀一同偷看呢!

恰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啜泣之声——

“聿哥哥,倘若没有陛下赐婚,今日我才是你的妻子,而非穆岁安……”

听到这话,穆岁安瞬间来了精神。

她迅速探出头,直直盯着前方亭中的那对“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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