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灯随轲是小说《醉酒误惹大佬,我陷进甜甜恋爱!》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小元了了写的一款豪门总裁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醉酒误惹大佬,我陷进甜甜恋爱!》的章节内容
“阿圆自始至终都是妹妹。”
男人笑得温散,语气一如往常那般疏懒随意。
包厢里的空气静了静。
谈知沥这句话刚落下,明津泽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任灯脸上。
正好和任灯抬起来的视线相触,明津泽看着这张脸恍惚了一瞬。
任灯生了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五官精致无可挑剔,肌肤冷白,一袭雾紫丝绒旗袍,周身自带一股轻描写意的清雅和贵气,莫名叫人生出种距离感。可她极少冷着脸,唇边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瞧着并不冷淡,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
是真正书香门第里出来的美人。
平时大家私底下开玩笑,都说任灯是教科书般豪门喜欢的儿媳妇。
每次聚会任灯和谈知沥坐在一块,谁不在心里感叹一句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明津泽和谈知沥兄弟这么多年,眼见着任灯不求回应的喜欢了谈知沥七年。偏偏谈知沥这个当事人自己是一点没察觉到。
酒气让本就浮躁的心绪更燥了几分。
明津泽转头看了眼刚刚起哄玩笑让谈知沥给任灯一个名分的人。
有人瞧见明津泽挂了脸,忙识趣地岔开话题。
偏生有人瞧不出眼色,目光直勾勾落在任灯身上,嬉笑轻浮,“谈哥,既然你这么说了,要是兄弟们有人想追阿圆妹妹,给不给创造个机会”
谈知沥持着酒杯,瞥了眼说话的人,“扔出去。”
男人被身边人架起时才发现谈知沥不是在开玩笑。
谈知沥轻嗤,“再有谁耍流氓,自己滚出去。”
任灯看着包厢门打开又关上,收回视线。
这一插曲后,再没人敢主动搭话任灯或是起任灯的话茬。
谈知沥懒散地靠近任灯,嗓音带笑:“别过心,他们就是嘴欠。”
任灯低头挽了挽袖口,腕骨的佛珠在昏昧灯光下若隐若现。
有时候她会产生错觉。
谈知沥的维护和不许其他人的靠近,她会会错意。
后面的好长一段时间,任灯都没再说话。
感觉到头上的发簪滑落,任灯下意识去接发簪。
下一秒,一头青丝如柔软的绸缎般散开。
任灯去接发簪的手和谈知沥的指尖撞到,手背肌肤染上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谈知沥在任灯安静的瞳心中看到了自己的缩影,被这安静专注的眼神看着,他后知后觉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心情不佳。
他随手替任灯拿起掉在沙发上的木簪,又抻着手臂去拿自己的西装外套:“手怎么这么凉,冷?”
任灯披上谈知沥的外套后很轻地吸了下鼻子。
她酒杯里放了冰块的酒被谈知沥倒掉,重新倒了常温的红酒。
任灯鼻息里是她惯用的沉香和谈知沥身上干净的木质香交叠裹挟在一起的味道。
只是下一秒,她嗅到了极淡的冷白梅香。
陌生的女士香让她去挽头发的手顿了下 。
谈知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簪子上,“这支簪子用旧了,明天去棠溯斋给你挑几支新簪子。”
任灯指腹摩挲了几下发簪上的兔子:“这支发簪也是你送我的。”
两人说话声被明津泽那边拼酒的声音压了下去。
谈知沥等那边拼酒的声音小下去后,笑着继续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以前没觉得工艺这么粗糙,这会儿看这兔子刻得实在潦草。”
任灯没笑,只静静地看向谈知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发簪。”
因为这支簪子是他亲手雕刻打磨的。
谈知沥视线从发簪上移到任灯脸上。
他察觉到她今晚和以往都不一样,眸底压抑的情绪这一刻似要倾泻而出。
谈知沥对上任灯流光微溢的双眸,唇抵着杯子喝完了大半杯酒。
任灯想,有这七年的时间,她其实可以勇敢些。
她喜欢他这个人,所以他送的每一样东西,都如视珍宝。这支簪子他花费了许多心力,所以她也更珍视。
进包厢前,谈知沥说有话跟她说,话还没说出口,被一通电话打断。
这会儿谈知沥也没被闹着罚酒,明津泽那边吵嚷热闹,他们两人这倒显得有几分清净闲适。
“你先前接电话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明津泽被罚完一杯酒,下意识往任灯和谈知沥那边看了眼。
那边两人低头说话,即使中间隔了些距离保持着边界感,也不难看出几分亲密默契。
明津泽看着两人亲近模样,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酒店看到谈知沥和沈音尧进了顶层的套房,一杯酒灌下肚,放下杯子强行插进两人对话。
喝上头的人也没那么多顾忌,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你和沈音尧到底怎么回事?”
谈知沥唇边的笑淡了下来,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时,眸光不自知的柔和了两分。
任灯本侧着头等谈知沥的话,听到沈音尧的名字,脊背僵了僵 。
沈音尧。
她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谈知沥心尖上的白月光。
明津泽揪着谈知沥不放,一边笑着打趣一边眼神紧紧盯着任灯。
“是不是真像传言里传的要喝你谈知沥的喜酒了?”
这一嗓门嚎得包厢里又是一阵热闹。
任灯的玩笑开不得,你谈知沥的玩笑总能开。
沈音尧回国,谈知沥去接的机。
在场坐着的人除了任灯,都知道这消息。
昨晚一场晚宴上,沈音尧被灌酒,谈知沥二话没说摔了杯盏直接把人带上了自己的车。
谈知沥啧了声,“你今晚怎么这么事儿——
有人接话,“不仅事儿,还他妈娘们唧唧,哈哈哈哈……”
明津泽怒吼,扑倒说话的人:“滚你丫的。”
被扑倒的人笑嘻嘻:“泽哥,你今晚看沥哥的眼神可太不清白了。”
明津泽心想,他哪是看自家兄弟,他是在看任灯。
唯恐任灯误会,他忙喊:“老子比钢筋还直。”
那边明津泽闹了一阵后,任灯听着耳边谈知沥说话的声音拿开了肩上披着的外套搭在膝盖上,没了那扰人的香味,呼吸连带着顺畅了几分。
有人隔空喊话朝她敬酒,任灯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朝对方笑了下。
恰逢谈知沥外套里手机铃声响起。
谈知沥伸手接手机。
任灯递出手机时余光瞥见来电人:音尧。
怀里外套沾染的冷白梅香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又浓了几分。
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任灯没听见,只看见挂完电话后的谈知沥眉眼染了几分冷冽。
“我和音尧的订婚宴在这个月底。”
这话是和任灯说的。
有人刚见谈知沥接电话,调低了伴奏和麦克风音量。
此时包厢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谈知沥。
任灯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打湿裙摆。
明津泽忙抽了纸巾想给她擦裙摆,动作有些大,打翻了桌上开着的两瓶路易十三。
任灯裙摆和鞋子溅上不少酒。
明津泽有些无措,一个劲儿道歉。
谈知沥啧了声,打开明津泽递纸过来的手起身,“毛毛躁躁。”
他看向任灯 ,“车里有换的衣服吗,没有我让司机去买套衣服送上来。”
他知道她洁癖严重,穿着这身淋了酒的衣服指定不舒服。
任灯没说话,摇了摇头,擦拭完裙摆和鞋子,她闻着浓烈的酒味眼睫颤了颤。
“我去下卫生间。”
*
水声哗哗,任灯看着手机里宣珍发来的十几条语音消息,摁熄了手机屏幕。
她蓦地想到半个月前在咖啡馆,那天的阳光灿烂而明媚,她趴在咖啡桌上睡了一个很沉的午觉。
谈知沥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的吻,像是场梦。
出卫生间时任灯差点撞到人,她往边上避开两步,温声道了句对不起。
男人眼眸冷厉锋致,鼻骨高挺,身形优越。臂弯搭着件黑色的冲锋衣,步伐沉稳,视线落在她脸上时,眉眼蓄了暗色,极深极沉。
任灯对这张面容不算陌生,也不算熟。
错身离开时,她脚步没有停留。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背后,她极力让自己忽略这道目光。
在休息区看到谈知沥和明津泽,任灯平复了下呼吸,步姿慢了下来。
明津泽没忽略任灯进卫生间前眼尾的那抹淡红,此刻情绪全都涌了出来。
他朝谈知沥喊,“任灯喜欢你,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明确的告诉她。”
谈知沥被吼得一愣,“你今晚抽哪门子风?”
“我和阿圆的关系外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相处以来,他们一直是怎么舒服怎么处的模式,是朋友是家人,但绝对不是恋人。
明津泽气得口不择言,“她是字字不提喜欢你,可她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在你身边,你是一点没察觉到吗?”
“我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来?”
“沈音尧当年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沈家出事,她这时候回来安的什么心你会不知道?”
“都说你深情,念着初恋这么多年,可你默认任灯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你们会修成正果……
“你他妈对不起任灯!”
明津泽越说越气。
他用力地擦了把酒精熏得发热的眼睛,“你说和沈音尧订婚就订婚,考虑过任灯的感受吗?"
谈知沥想到在包厢里任灯注视着他时的眼睛,心下一惊。
“津泽,你——
明津泽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给句准话,任灯和沈音尧,你要谁?”
旁观了这场对话的任灯此刻心扬起又高高落下。
谈知沥挽起袖口,神色不明:“你喜欢任灯就好好去追她,跟我在这耍什么酒疯。”
任灯站在原地,慌乱地错身避开谈知沥随意看向卫生间过道这处的目光。
心脏仿佛有刀在一片一片剜她心,剜得她鲜血淋漓,痛得她眼眶发红。
转身太急,她肩膀撞到走出过道的男人。
任灯狼狈抬头,撞进男人漆黑眼底。
男人大掌扶住她细腰,稳住她身形后掌心撤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男人唇边叼着烟的余烬落在了她肩头。
“看路。”
任灯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距离被拉开。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她抿唇道了声谢谢。
男人目光从她眉眼移到她左肩掉落的灰烬上。
下一秒,指尖夹着的烟被随轲掐熄扔进了垃圾桶。
任灯没注意男人的动作,只庆幸自己避开了谈知沥的视线。
明津泽和谈知沥的对话让她下意识想躲。
她努力地压着情绪,向下垂落的的眼睫遮了眸底的失落和酸涩。
察觉到面前的男人并未离开。
任灯背脊抵着墙,抬眸看向被自己撞了的男人。
眸光相撞。
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随轲盯着她没说话,目光停落在她沾了湿痕的裙摆和鞋子上。
察觉到她在不着痕迹拉开距离,随轲眉峰微挑。
害怕他?
手机铃声响起。
任灯下意识去摸包里的手机。
手机黑着屏安安静静,不是她的电话。
面前的男人已经摸出手机贴近耳朵。
任灯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意思,往边上走了几步。
“就来。”
男人低沉不耐的声音让任灯向后的脚步微凝。
这通电话不过几秒便结束。
男人离开,任灯吐出一口浊气,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外边明津泽和谈知沥的对话已经结束。
任灯挽了挽头发,准备迈开脚步出去。
余光在看到款款来到谈知沥身边的女人时滞住。
她没见过沈音尧,却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便对上她的名字。
女人一字肩毛衣,恰到好处的露出流畅肩线和锁骨,脖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光泽,长裙曳地,走动时能听到细细碎碎的高跟鞋声音,一头微卷的长发也精致的恰到好处,仰头看向谈知沥时笑得很美。
女人手臂挽上了谈知沥的臂弯。
谈知沥手臂搭上女人腰肢。
动作自然又亲密。
谈知沥垂着眸,笑着说了句什么,女人头往他肩上靠了靠。
任灯收回视线,掌心被指尖掐破,沁着血迹。
落荒而逃也好,自觉让位也好。
这段感情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唱独角戏。
休息区隐约传来说话声和女人的笑音。
任灯避开休息区,绕进了里面的包厢通道。
通道转角处传来声清脆打火机声响。
火星明灭。
随轲往唇边送的烟重新垂落在腿侧。
任灯目不斜视从男人面前经过。
随轲凝着眼前那抹带着狼狈和失魂落魄的身影良久。
烟蒂燃尽燎手,随轲低头捻灭火星,眸色暗沉不明。
*
空气里氤着浓浓的酒气。
任灯想,这个夜晚真是糟糕透顶。
明津泽打电话过来时,她借口想起车上有衣服,去换衣服了。
“还回来吃蛋糕吗?”
“不了。”
“那我给你叫代驾——”明津泽的声音忽地有些远,像是手机被拿远。
”我让司机过来找你。”
耳边响起谈知沥的声音。
任灯望着街道上的霓虹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已经坐上出租车了。”
以往每次出来喝了酒,她都会用他的司机或蹭他的车回家。
电话那端没再有声音,她挂了电话。
对上出租车司机的询问目光。
“去日出。”
任灯低头看着半干的裙摆和沾着水痕的鞋子发出浓烈酒气,似有蚂蚁在身上爬。
在回家换衣服和去买醉,她选了后者。
*
酒液在高脚杯里微晃,任灯倚着吧台一饮而尽。
调酒师重新给她续了杯。
这家清吧是宣珍众多前男友中的某个前男友开的,场地熟悉,离家近。任灯在外边喝酒从来都是浅尝辄止,只敢在家里放肆的喝醉。
日出的酒没有家里的酒好喝,但是驻唱的声音她喜欢。
左耳是舞台上歌手翻唱《我们的时光》,低低的嗓音唱着很是好听。右耳是宣珍在电话里的怒骂,“任灯,你非他谈知沥不可吗?”
“他心间上的白月光回来了,你二话不说把位置让了出去,这会儿自己躲着买醉,你可真出息。”
“我比谁都知道你不是恋爱脑。”
“你在他身边这么些年,那叫一个润物无声,你不求回报小心翼翼捧着颗真心,说难听了就是不长嘴自我感动。”
“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晚上十点,日出这个点人慢慢多了起来。
身后灯光暗了下来,任灯面容隐在光线下。
清吧里不少人视线都落在了这个坐在高脚桌上的女人身上。
人影绰绰里,女人一袭旗袍,玲珑清冷,细细的黑色高跟鞋衬着女人那半截暴露在空气里的踝骨美极了,旗袍下的长腿白皙且直,她握着高脚杯,长发散落在肩头,眉眼微微弯着,散了一身清冷,让人觉得懒倦而温柔。
任灯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18岁溺在水里要溺毙的任灯被谈知沥从水里拽了一把,从此把那拽她出水的人奉为神祇。
一开始也不是爱情,后来慢慢就变了质。
任灯把手机贴近耳朵,声音已经有了醉意:“珍珠,他一直有很喜欢的人。”
“我没捅破这层关系,也没有越界……”
宣珍过了好几秒都没说话。
她想到那天在车内透过咖啡馆落地窗偷拍下谈知沥吻任灯时那幕。
在今天之前她是开心的,她以为任灯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怂恿任灯把那张照片当朋友圈背景。
这会儿气得想砸掉手机。
她也真这么做了。
没有越界,谈知沥那个情不自禁的额头吻算怎么回事。
任灯唇抵上酒杯,咽下酒液,听着耳边嘭的一声响,笑得温柔难过:“你在发脾气吗,我不准备再喜欢他了。”
“珍珠,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宣珍捞回手机,看着蜘蛛网密布的手机屏软声哄着:“我已经录音了,说到做不到的是小狗。”
“姐妹这有大把男人,要啥样的有啥样的,我给你挑个最好的,晚上过来给你暖床。”
“等着我啊。”
床上刚脱下衬衫和西裤的男人见宣珍要走忍不住出声,“不留下来?”
任灯打电话打得认真,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也没分神去看。
只听着听筒里宣珍敷衍地哄男人的声音她噢了声。
珍珠现在在温柔乡里。
听筒里传来:“唔——”
电话那边发生了什么,任灯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出来。
耳朵和脸热了起来,任灯把手机往边上推了一点。
眩晕得厉害,她指尖误触了免提。
调酒师调酒的动作一顿,目光兴味地看向她。
喘息声和珍珠的流氓话让任灯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掐掉电话。
她晕得厉害,脚下一空,电话没挂断,险些栽倒。
眼前横来只手臂,有力地大掌托住了她的腰,很稳也很紧。
弯曲的手臂线条分明,浅表肌肉明显。
男人的脸开始重影,任灯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睛聚焦。
好不容易聚焦了两秒,任灯脱口叫了声:“随轲。”
听到任灯叫出他名字,随轲低头,眼眸凝聚盯着她眼睛。
任灯眸底是汹涌醉意,眼尾洇着抹红。
这副模样,落在任何一个男人眼里都是致命的诱惑。
这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瞳里对他没有熟悉,只是认出了他,知道他是随轲。
任灯晕得厉害的脑袋迟钝地想,又见面了。
今晚真巧。
这人又一次看到她狼狈模样。
随轲斜睨了眼蠢蠢欲动准备来搭讪任灯的三个男人。
那三个男人被这冷戾的眼神扫过,都悻悻回了座位。
随轲低头看醉得不轻的人:“能走么?”
任灯视线里晕的厉害,清吧里热得她难受。
她想出去透下气,朝着随轲点了点头。
没忘记捞起手机,掐了电话。
暧昧声音截停,任灯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整个重量都倚着随轲,全凭着他掌着她腰的手才能往外走。只觉得自己还挺厉害,还能走直线不磕不撞。
掌心腰肢细得似是一折便会断。
随轲控着手掌力度,既不箍疼她又不让她磕着碰着。
任灯一般时候喝醉酒不吵不闹,安安静静,这会儿哪哪都难受,很突然地开始吧嗒掉眼泪。
风把头发吹到了嘴里,她还没冷得瑟缩就被一件黑色外套裹住。
衣服上的味道干净清冽,带着很淡的尼古丁味道。
冲锋衣很抗风,拉到顶的领口戳着她有些难受。
任灯扯了两下领口,掌心斑驳月牙掐痕沁着干涸的血暴露在空气里。
街景还有面前的人晃得厉害,她抓着男人手腕:“你别晃。”
嗓音说不出的委屈难过。
随轲黑色的眸子看着她,片刻后,他抬起手,指腹抹掉任灯眼角的眼泪。
任灯嘴一撇,“还在晃。”
随轲扯开领带,喉结滚了两下,“我没晃。”
任灯眼泪的温度烫得他眼里冷戾一片。
豆大的雨突然砸在脸上。
任灯眼泪掉得更凶了。
电话铃声急促,随轲接了电话不给对面人说话机会,“把车开到日出门口。”
任灯有些站不住了,难受得想蹲下来。
“想吐?”
任灯摇了好几下头,“不,站、站不稳。”
雨下得大了起来,好在清吧门口有遮雨的地方。
被打横抱起,任灯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好像掉进云层里了。
怎么这个云团一点也不柔软。
黑色宾利在雨幕下刹车,下一秒降下车窗朝随轲喊:“我才停好车你又让我开过来。”
“这雨真是说下就下,差点没把我淋死。”
“这酒还喝不喝——”
注意到随轲怀里护着个女人,景宇阳眼睛瞪直了。
雨打湿了随轲大半个肩膀,怀里的女人却滴雨未沾身。
景宇阳喊,“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
他眼见着随轲怀里的女人有些费劲地拿手机对着车牌拍照。
随轲不急不徐的等她拍完照,甚至帮她稳了稳手机。
女人说了什么雨太大景宇阳没听到。
随轲撩眼,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时带了几星兴味:“这是你家珍珠的车?”
任灯很认真地点头。
“上车么?”
随轲征询她的意见。
景宇阳踩着油门,祈祷随轲别把他赶下车。
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当个开车的工具人,他甚至没敢往后看。
任灯摁着太阳穴,皱了皱眉心。
随轲在雨幕里携了一身雨水寒意。
他不算温柔地擦干了她的眼泪:“就这么点出息?”
任灯想调整下坐姿,刚刚被塞进车里她好像是歪着的。
晕得厉害,她手胡乱拽住了男人已经松垮不成形的领带当支撑点。
醉了酒的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她泪眼朦胧栽进了他怀里。
随轲敛眸扶正她,视线从她眼泪沾湿了拧成一撮一撮的长睫毛移到她掌心的掐痕上,喉结滚动几下:“何苦这般自轻自践自伤——
任灯咬了咬唇,想到今晚她所有的狼狈都被他看了个遍。
以为他接下来的话会是奚落嘲讽,车内却寂静一片,只有雨敲打车窗和她抽泣的声音。
景宇阳实在没忍住,偷偷往后瞥了一眼。
随轲拧开矿泉水瓶抵到任灯唇边,眸中似有熊熊火苗在燃烧。
景宇阳屏了呼吸,他发现了大秘密。
下一秒,他对上随轲的视线,心里一咯噔。
完了,要被灭口了。
酒劲汹涌上头,抵挡不住头重脚轻,任灯头靠着车窗烂醉过去。
雨势太大,视野不清,景宇阳全靠着感觉在开,他收敛了心神不敢分心。
不留神左车轮轧进浅坑里,车身颠簸几秒。
后座传来脑袋磕碰车窗声,紧接着是一声很轻很软很短促地闷哼。
女人没有睁眼,眉心难受地蹙起。
景宇阳被女人此时模样晃了下神,下一秒对上随轲黑沉沉的目光,讷了下:“撞着了?”
随轲瞥见任灯微红的额头,嗓音冷酷 :“下车。”
景宇阳瞪大了眼睛,指着外面的暴雨。
奈何后座的人只一个眼神,他就没出息的刹车,熄火,下车。
一秒不敢耽搁。
留在暴雨里的景宇阳嘬了下牙花,敢怒不敢言在他脸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突然景宇阳眼睛闪出浓烈八卦光芒。
车里一个是醉了酒的漂亮女人,这个女人还是能引起随轲兴趣的女人……
成年男女,醉酒后会发生什么昭然若揭。
只是这人是随轲,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随轲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这么些年过得比寺庙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
像是在为了谁守戒。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景宇阳按了下去。他在想屁。
随轲这人性格恶劣又混蛋,离经叛道的事可没少做,什么原则啊规矩啊,这些条条框框从来框不住他这个人。
身边也从不缺前扑后继的美女,对这些投怀送抱的女人冷酷冷漠到让人发指。
即使这样,想爬他床进随家的也不在少数。
可那些女人的结局,景宇阳打了个寒颤。
稀奇,稀奇,今晚竟然主动抱了个醉酒的女人上了车。
那女人的脸闪过,景宇阳只觉熟悉。
过了几秒,景宇阳啊了声,“是任灯啊,天啊,完了完了,居然是任灯。”
任灯、随轲还有他,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高一时甚至还是一个班的。
景宇阳抹了把脸,大步朝反方向跑了起来。
任灯今晚危!
惊雷响起,景宇阳抖了两下,一眼后怕的看着天边的惊雷。
与其担心别人,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搞不好他会被这雷劈成两半。
*
酒店顶层套房里的落地窗帘并未闭紧,挡住了雷雨声却没挡住划破黑沉天际的闪电。
“任灯,看清楚我是谁。”
闪电在男人锋利冷致的眉宇一闪而过。
任灯紧紧地攥住男人衬衫衣摆,脚踢了踢地毯上仍响着铃声的手机。
男人衣服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肌肤,任灯直勾勾盯着男人的腰,目光朦胧又透着股不自知的纯。
哪哪都热,热她嗓子干哑一片。
电话太吵,吵得她撑着浑噩甚至没有什么意识的脑袋接了珍珠的电话。
消停了几分钟的手机这会儿又开始吵人起来。
看到来电人是谈知沥,她不想接。
脑子里不时是谈知沥跟她说这个月底他要和沈音尧订婚,不时是沈音尧依偎在他身侧的笑靥。
电话铃声仍契而不舍的响着。
任灯现在只想当只乌龟,躲进龟壳里。
随轲看着灯光下,仰着头双眸漾着水雾紧紧攥着他衣服的女人,“不想我走?”
任灯点头,修长脖颈在点点光斑的映照下白皙又脆弱。
随轲沉寂半晌,眸色漆黑一片:“留下来可以,接电话。”
“吵。”
任灯咬唇,只是机械地摇头。
随轲弯腰捡起地毯上的手机,眸光冷而恶劣。
他没给任灯避开的机会,直白又霸道。
任灯仰头,灯光和男人让她目眩神迷。
她接了电话他才会愿意留下来。
这是不清醒的大脑传给她的信号。
任灯手指不受控制,对着屏幕怎么也滑动不了接听键。
男人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思。
电话骤然停下,任灯朝随轲笑了下。
唇边的笑还没来得及加深,电话又响起。
她委屈又愤懑地看着男人。
随轲不为所动地把手机又贴近几分到任灯眼前。
谈知沥三个字刺得她眼睛越发红。
她发脾气指尖在屏幕上一通乱滑,电话接通了也没察觉到。
“到家没?”
任灯听着谈知沥熟悉的嗓音,在男人的眼神下张了张嘴。
发没发出声音她自己也不知道。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娇娇的低呼。
“知沥,我裙摆湿了……”
“回酒店换。”
“有积水,鞋子要湿掉的,你抱我过去,我来撑着伞。”
谈知沥到嘴边的话被沈音尧打断。
“任灯安全到家了吗?”
随轲很耐心的把手机贴着任灯耳朵。
任灯出了几秒神。
沈音尧知道她。
谈知沥怎么跟她介绍她的呢。
阿圆自始至终都是妹妹。
任灯掀起眼眸,凝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自嘲一笑。
这人真是坏透了。
一点体面都不愿意给她留下。
“我不难过,一点也、不。”
头痛欲裂,任灯松开了攥住男人衣摆的手,在男人冰冷的目光下,她红着眼尾摇晃着站了起来。
用力打落他手里的手机,她踉跄地冲去卫生间。
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暗地。
不知过了多久,任灯被随轲单手从冰凉地面捞了起来喂水漱口。
空矿泉水瓶呈抛物线进了垃圾桶。
任灯抻着手臂去勾淋浴开关。
冷水兜头浇下。
随轲也没能幸免。
任灯盯着男人的下巴,一口咬上。
随轲掌着女人的腰,任由她恶狠狠咬向自己的下颌。
他反手调了水温,卫生间被热气氤氲,弥漫着湿漉而热的水汽。
下一秒,柔软的唇和锋利的齿对准了他的脖颈。
随轲嘶了声,唇角扬起,音调却冷,“任灯,你不是很能忍么?”
烂醉的人从泄愤的咬变成胡乱的吻。
随轲呼吸一窒,单手扣住任灯的下巴,漆黑眸子凌厉:“看清楚你吻的是谁。”
任灯碰到他唇瓣那秒,恍若有阵肆虐的火星点着了她。
她还想碰碰男人唇瓣。
她想,还不够,不够……
她想继续寻着刚刚的柔软,却被男人禁锢住下巴。
任灯很热,淋下来的水也很热。
她贴着的身体烫得她像是在被火燃烧。
她勾住男人的脖颈,眸光溢着水汽。眼尾的红不淡反而越来越鲜红,似是有什么要冲破禁锢。
随轲指腹碾过她湿漉的红唇,鬓边青筋显露。
“不后悔?”
下巴脱离了禁锢,任灯回应随轲的是一个踮起脚尖生涩到极致的吻。
女人的主导温柔的像春日的藤蔓。
随轲低头欺了上去。
大掌搭着那段细软的腰,微微用力,激起敏感的颤栗。
随轲笑得邪气,“给你随时喊停的机会。”
清晨,任灯在四肢百骸的酸痛中醒来。
她皱着眉心嘤咛了声。
惺忪的眼睛在看到枕边男人睡颜时瞬间睁大。
男人一只手臂圈着她腰,一只手臂任由她枕着。
两人姿势暧昧又密不可分。
任灯脑子轰地炸了。
昨晚她醉得厉害,却没断片到什么都不记得。
脑子里闪过一幕:洗手台上,她指间穿过男人头发……
一遍又一遍缠着男人不让他停……
任灯方寸大乱,眼睫毛颤得厉害。
她下意识想从男人怀里退开。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圈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肌肤相贴……
陌生的异样感让任灯从头到脚都僵住。
随轲睁开眼睛,黑眸安静得发沉,没有初醒的惺忪和懒倦。
“清醒了?”
微哑的语调轻懒极了。
男人瞳色很深,此时直直看进她眼底,让她有种被摄住无法动弹的侵略感。
任灯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此刻毫无温度的眼睛,脑子里乱成浆糊。
“昨晚——
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男人却看懂了。
“昨晚你很主动。”
随轲毫不掩饰眼里的意犹未尽,食髓知味。
任灯咬紧唇齿,整个人都在抖。
随轲看着这这双清透干净的眼睛闪过无措、羞愤,懊悔,眼底幽深一片。
任灯艰难地发出声音,圈在她腰间的大掌烫得她无法呼吸。
察觉到怀中人在颤,随轲撤回了圈在她腰间的手。
距离瞬间被拉开。
随轲怀中一空,纯白被子下女人未着寸缕的腰间若隐若现一段瓷白肌肤。
任灯嗓子发紧,语调很低,“昨晚是个意外,不如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有人跟她说,男欢女爱这事上吃亏的向来只有女人。
任灯会坚定的反驳这个观点,也讨厌将女人弱势化。
昨晚的放纵是她一手造就的。
后悔吗?
后悔也晚了。
男人黑色瞳仁里映着她,似笑非笑:“什么都没发生?”
任灯尴尬地垂下眼睫,男人脖间的痕迹烫得她眼睛不知道往哪放。
“任灯,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专制。”
任灯这一瞬不自觉地想起了高中时的事。
随轲每一次国旗下的检讨都有她一份功劳。
话先脑子一步出来:“我可以补偿你。”
随轲低下头,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挑起,“怎么补偿?”
这种事,只一方是不可能的。
活了26年,任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
错误已经犯了,覆水难收。
现下要紧的是解决问题。
“你可以提个我能做到的条件,或者是开——”
在男人的眼神下,任灯声音越来越低:“开个价……”
说完这句话,她视线逡巡在室内,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件衣服。
随轲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笑音:“开个价?”
男人掀被下床,任灯猝不及防。
被这双冷淡的眼睛这么瞧着,任灯只觉这刻的自己轻佻、放浪极了。
她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辩驳的话已经脱口而出:“我这是第一次。”
她不是随便的人。
一次放纵换来百口莫辩。
任灯脸上浮起淡粉,又羞又怒。
男人未着寸缕的身材一览无余,腰背上的抓痕、颈间,下巴上的咬痕让任灯升起了强烈的罪恶感。
随轲黑眸中带着深深浅浅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好巧,我也是。”
任灯好不容易做好的心底建设在随轲的这句话后瞬间崩塌。
眼神相撞,任灯忙低头。
随轲见她不敢往自己身上多看一秒,轻笑一声,坦荡又直白的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腰上松松垮垮裹了条浴巾。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无声对峙,先开口的人总是会落入下风。
任灯揪着被子望着男人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她开口打破沉默:“能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吗?”
语气自觉地软了几分,带了点祈求。
“撕坏了。”
任灯耳廓火燎了般红透。
“那我穿什么?”
“先光着。”
任灯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这个混蛋。
高中时他也恶劣混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恶劣更混蛋了。
两方交涉,任灯裹着被子,被困在床上,已然处处落了下风。
反观随轲倚着沙发,轻懒随意,闲适的如同在自己家中般。
下一秒,男人清沉透着漫不经心的嗓音炸在任灯耳朵里:“娶我或嫁我,你选一个。”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随轲好整以暇等她回答,对上她眼里是明晃晃的错愕,瞳色渐深。
任灯咬了咬唇瓣。
随轲用表情告诉他,他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可不管是嫁给随轲还是娶随轲,她都做不到。
除了昨晚的一夜荒唐,她和随轲高中毕业后便再无交集。
仅因为这个就要结婚,太草率也太荒唐了。
“换个条件。”
声音嘶哑得厉害,她偏头轻咳了几声。
随轲似是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不再给她选择机会:“随家会去任家议亲。”
话落,随轲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走近递到她眼前。
任家是书香名门,家族里的每一位长辈亲人都是社会上有声望有影响力的人。爷爷奶奶一生都在为文物修复做贡献,即使已经到退休年纪了,仍驻守在塞北修复壁画。任灯父亲是知名大学院长,母亲是大学教授,她自己也是大学老师。
这笔风流债要是被债主找上家门,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思及此,任灯羞愧得都要抬不起头来。
随轲盯着她,黑眸沉沉。
冷静而耐心。
她被这黑瞳盯着,除了无措还有几分迷惘。
任灯知道,随轲真能做出上门议亲的事。
她死死揪住被子,避开随轲递到唇边的水。
要是能时间倒流,她一定不去日出喝酒。
这样也不会睡了不能睡的人,惹了不该惹的人。
*
黑色宾利停在静悦正门。
安静了一路的任灯抬头看主驾的随轲,“期限到什么时候?”
随轲眼尾懒懒挑起,“期限?”
“如果我们结婚,离婚的期限到什么时候?”
任灯把随轲提的条件自然而然想成了一场交易。
她当然不会觉得随轲是喜欢她。
只因为俩人睡了一觉就一定要结婚,随轲不可能是这么传统的男人。
他对她并无感情,想结婚也许是现下需要一个妻子。
既然是交易,有开始就有结束。
如果期限不长,主动答应和被迫答应她当然会选主动答应。
谈判时,最忌讳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随轲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对上任灯认真的眼瞳。
车里明明没有开冷气,任灯无端觉得温度瞬间低了好几个度。
男人眼眸平静无波,喜怒难猜。
她挽了下耳边的头发,“一年之期后,我们两清。”
“这是我的让步。”
“在这期间,你如果需要我帮忙应付你的家人朋友,我可以陪你演戏。”
“其他时间,我们互不打扰。”
女人偏沙的声音轻缓。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车窗内,照得她双眸是浅浅的琥珀色。
随轲目光轻飘飘掠过任灯。
安静了一路,想得倒是周全。
目光碰撞着,任灯不肯让步,眼睛睁得有些发酸她都没眨下眼皮。
随轲指尖轻叩方向盘,似是在思考。
任灯见他这样,觉得有商量。
她放轻语调,“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话落,任灯侧身开车门下车。
随轲扣住她手腕,将她离开座椅的身体重新带着坐下:“不同意。”
看着女人眼里升起的恼意和鲜活起来的面容,随轲头朝她低了过来。
任灯眼瞳放大,“随轲,你别太过分。”
随轲倾身靠近她,印着咬痕的喉结滚动,“你睫毛掉了一根。”
任灯怔了半秒。
被随轲指腹捻过的眼睑有些痒。
任灯偏过头,睫毛颤得厉害。
想了一路,她才说服自己妥协。
结婚是大事,她也让步了。
随轲一句轻飘飘不同意,她实在不理解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想跟你结婚的人肯定很多,为什么非得是我。”
“我又不是故意睡了你。”
为什么非要为难她。
这人不近女色,厌恶女人。都是假的么?
任灯说完这些话,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气得口不择言了。
她不敢看随轲现在的眼神,压了压自己起伏的胸口。
一声轻笑落在耳边。
“我只要你。”
“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任灯。”
好似情人在耳边轻语调情。
任灯气得发红的脸颊和耳垂染至深红。
抬头,四目相对。
随轲掀唇,“昨晚的你,无与伦比。”
车门摔出声响,随轲凝着任灯落荒而逃却依然笔直的背脊良久,直到那抹青墨身影消失不见。
男人黑眸中深沉的暗色无声散去。
有车鸣笛。
随轲降下车窗,看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阿斯顿马丁。
车内的人对上随轲视线,表情精彩纷呈。
明津泽早上一醒就就来了静悦。
给任灯发的消息任灯一条都没回复。
他在静悦守了两个小时终于守到任灯。
这会儿看到任灯从随轲车里下来,他错愕的连喊任灯都忘了。
上一秒还安静停靠的黑色宾利下一秒彷佛失控般朝着黑色阿斯顿马丁开来。
速度极快。
明津泽后背激起冷汗,心脏狂跳,在宾利撞上来那秒猛打了把方向盘。
阿斯顿马丁撞上墙壁,传来声巨响。
明津泽脸色发白,惊魂未定。
黑色宾利毫发无伤,车主对阿斯顿马丁的惨状甚至都没给一个眼神。
眼见着黑色宾利倒车,掉头,从他车身旁驶出。
嚣张至极。
明津泽气得手都在抖。
他以为随轲要撞飞他,这人却在他猛打方向盘时骤停。
他不敢赌自己不打方向盘随轲会不会停下来。
疯子,随轲这个疯子。
小区门口的惨状,任灯此刻并不知晓。
她涨红着脸从电梯里出来,靠着墙好一会儿才让胸前的震颤平复。
登徒子,流氓,随轲这个混蛋。
直到脸上的烫散了些,她才低头输家门密码,输到一半门从里面打开。
宣珍叼着一瓣苹果,慵懒妩媚地探身而出。
她视线凝在任灯脸上几秒,虚空指了指她肿起来的眼皮,“别跟我说你昨儿哭了一晚上?”
话落直接上手戳了戳任灯泡泡鱼般的眼皮。
嗯,别说,还挺可爱。
任灯推开她闪得人眼睛疼的美甲,侧身进门,耳朵刚消的热意又攀升。
看任灯这样,宣珍知道自己是猜中了。
对自家姐妹脸上的不自然,她在心里咬牙切齿。
谈知沥个狗东西,放着她家这么好的灯灯不要,真是该死。
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也不够解气。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味。
任灯下意识看向厨房。
宣珍关上门,“我早上过来阿姨已经在这了,没来得及帮你藏家里的酒。”
厨房里的傅湾听到外面动静,“阿圆回来了?”
任灯喊了声妈。
傅湾从厨房到出来,视线落在女儿肿起来的眼睛上停了好一会儿,“声音怎么哑成这样?”
“不是哭哑的吧?”
她开玩笑打趣女儿。
任灯听这话耳朵轰地烧了起来。
还真是哭哑的。
她捏了捏耳垂,面色不自然的去餐桌倒了杯温水,“过两天就好了。”
宣珍娇懒地跟在任灯后面,见她停下来喝水,没骨头似地倚着她,用气音提醒任灯:“衣领拉一下。”
任灯喝水的动作一滞。
暴露在衣领外的那抹吻痕颜色很淡,却没逃过宣珍的眼睛。
“你脖子上有颗没熟的草莓。”
“任灯灯,你昨晚出去野了。”
宣珍声调轻轻,语意却笃定。
任灯一口水差点呛到肺里。
傅湾过来时,任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宣珍极自然的替她整理了下衣领,目光狡黠又直白,透着浓烈的好奇光芒。
对上傅湾看过来的目光,宣珍贴心地给任灯顺了顺背,嗓音娇媚绵软:“慢点喝。”
任灯摆了摆手,“妈,我没事。”
担心女儿生病,傅湾找了体温计让任灯量体温。
任灯想说自己没生病,咳嗽不停,她索性接过体温计 ,坐去了沙发。
宣珍半倚着沙发,捻起自己一缕头发缠着玩,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脖子上。
傅湾注意到宣珍的眼神,也朝女儿脖颈间看去。
她没看出什么名堂,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任灯手揽上宣珍的腰,不轻不重拧了把。
收到警告,宣珍朝傅湾眨了眨眼睛,“阿姨,灯灯掐我。”
任灯:……
宣珍笑得狡黠:“刚刚害她喝水呛到,任灯灯用眼神刀我呢。”
看女儿没发烧,傅湾放下心来。
“你俩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掐架。”
被宣珍这双不仅能勾男人魂更能勾女人魂的眼睛看着,傅湾嗓音不自觉地就柔了下来:“你也掐回去,阿姨给你做主。”
宣珍得逞一笑。
厨房还有活,傅湾进了厨房,“你爸听珍珠说你这段时间特别馋鲫鱼汤,今天天还没亮,就和谈叔叔去钓鱼了。”
“今天的鱼是菜场买的养殖鲫鱼,你爸说你嘴挑,这顿先将就着喝,等他钓了野生鲫鱼我再过来给你煲汤。”
任灯瞥向宣珍,“我馋鲫鱼汤?”
宣珍理直气壮的“嗯”了声,“你特别馋,所以阿姨一早就过来给你煲鱼汤了。”
任灯好笑地看着宣珍一溜烟溜进厨房的背影。
傅湾隔着厨房和女儿说话,“你谈叔叔下周五生日,梁阿姨让咱们一家人周五晚上都上她那吃饭。”
任家和谈家来往密切起来是任灯高三复读那年冬天。
两家人春节在寺庙祈福,返程时任家的车为了避开冲跑的小孩撞上了谈家的车。
双方交涉时都平和且礼貌。
修车后续是傅湾和梁舒联系的。
因为这个媒介,两人慢慢处成了朋友。
这么多年,两家关系也越发亲厚。
任灯放体温计的手顿了顿。
宣珍眼波睇向任灯,攀住傅湾肩膀,亲亲热热道,“阿姨,任灯灯已经答应周五晚上陪我。”
“谁也不能跟我抢任灯灯。”
傅湾听着耳边能把人骨头酥掉的撒娇音,连连点头,“任灯灯是你的。”
“鲫鱼汤好了,珍珠,你先盛一碗喝。”
“盛出去喝,厨房里油烟味重。”
说罢又转过头去问任灯:“听梁阿姨说知沥静悦这边房子甲醛散得差不多了,这两天会搬过来,你问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午饭?”
听到谈知沥名字,和傅阿姨三句不离他们家,宣珍很有点兴致缺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舒心里十万分中意任灯做她儿媳妇。
傅湾一开始听这话只是笑,并不干预,只说感情的事由着孩子们自己。
有这个缘分,哪用得着他们操心。
前阵子梁舒还着急上火,说这些年过去了,阿圆和知沥这孩子该不会真只有兄妹的缘分吧。
自家女儿的心思,傅湾哪看不明白。
只是,她总想着,感情这事上,孩子心里有数,做父母的就不要去干涉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梁舒传染了,她无端也开始有些操起心来。
静悦这边的房子是任灯前年工作实习买的,离她上班的大学很近。
当时梁舒陪傅湾看的房子,看完掏出卡就要付钱,说要送给任灯当参加工作的礼物。
傅湾没同意。
梁舒没拗过她,选了折中的办法。
她给自家儿子在静悦也买了套大平层,跟任灯同一个楼层。
半开玩笑半正经说以后可以当知沥和阿圆的婚房。
任灯垂落眼睫,背着身朝傅湾:“他今天有其他安排。”
宣珍瞅着鱼汤,差点脱口而出他也配来吃午饭。
傅湾瞧着女儿精神不佳,听见谈知沥忙,也就打消了喊人过来吃饭的念头。
宣珍瞥了眼任灯,这会儿倒是比昨晚沉得住气。
谈知沥要和沈音尧定亲的事圈子里已经传开了。
怎么瞧着,谈家父母还被蒙在鼓里。
碗里的鲫鱼汤和豆腐又白又嫩,宣珍喝了一口后眯了眯眼睛。
她适时岔开话题,跟傅湾请教这鱼汤怎么能煲得这样好喝。
傅湾往锅里倒油炒菜,赶她出去喝。
宣珍赖在厨房不走。
鲫鱼汤味道鲜美,宣珍夸赞的话跟不要钱似的。
傅湾笑弯的眼尾就没下去过。
听不到谈知沥的名字了,宣珍哪哪都得劲了。
任灯听着厨房里的笑声,不着痕迹压了压酸软的腰,绷紧的神经松了几分。
盯着电视看了会儿,她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任灯平时上班都住在静悦这边,惯例周末回家。
前阵子傅湾和任爸出国旅游,又连着几个周末有安排,任灯就自己窝在静悦这边。
这周女儿懒得回家,傅湾有空,就想着过来给她煲个汤做个饭。
宣珍在任家蹭了几次饭后,彻底惦记上了傅湾的手艺。
不时就打着任灯的名义点菜。
四菜一汤上桌,宣珍先拿手机找准角度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这必须得秀一下咱妈的手艺。”
傅湾笑,“喜欢吃周末休息就自己上家里来,阿姨给你做。”
宣珍满口答应。
任灯早餐在酒店吃了,虽然吃得不怎么愉快。
这会儿肚子不饿。
傅湾见女儿没什么胃口,一碗鱼汤怎么喝都喝不完似的,去了厨房给她端来一碗刚煮好的罗汉果雪梨水。
“先把这个喝了。”
任灯看着面前满满一碗滚烫梨子水,拿起调羹搅了搅。
梨水清润甘甜,氤氲着热气。
等任灯喝完梨子水,傅湾和宣珍已经吃好了。
任灯抬头,“都看着我干嘛?”
宣珍扬眉,“好看啊。”
傅湾无奈,“你吃饭太慢,又是小鸟胃,妈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你多长几斤肉。”
不过大半个月没见,只觉女儿又瘦了不少。
青色旗袍衬得皮肤冷白,乍一看简直都要到了形销骨立的意思了。
宣珍瞧着任灯,“看着是瘦,可咱们家任灯灯啊,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
旗袍显身材也挑身材,宣珍自认阅美女无数,却从来没见哪个女人穿旗袍能穿得比任灯好看。
傅湾看了眼墙上的钟:“我和你梁阿姨约了去做头发,快到点了。”
“阿圆,身体不舒服酒就不要喝了。”
“冰箱里的酒我清了出来,给你放上了新鲜的蔬果和果汁。”
“肉类都在冷冻里,记得拿出来吃。”
任灯一一应下。
傅湾拎起包出门,说话间手已经摸到门把手,犹豫了下还是放不下心,“晚上又开始睡不好了吗?”
看着母亲担心的目光,任灯到嘴边的没有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擅长撒谎,可也不想傅湾担心。
“一周偶尔会有一两天睡不好,不严重。”
任灯声线天生带着股温柔,语调放柔后更是带着安抚人心的效果。
傅湾认真地看着女儿,“阿圆,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跟妈讲。”
任灯乖巧点头,“妈,我真没事。”
宣珍从手机上抬头和傅湾保证,“任灯灯要是敢偷偷酗酒,我第一个告诉阿姨。”
“我这段时间都睡在任灯灯这,帮阿姨监督她。”
傅湾笑着点头,“谢谢珍珠帮阿姨照顾灯灯。”
任灯:“她一来,我鞍前马后,到底是谁照顾谁?”
宣珍欣赏着自己越看越赏心悦目的美甲,“前天还说伺候我是你的荣幸。”
任灯微笑,“我对这句话没印象。”
宣珍啧了声,“你脑袋记不住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傅湾看俩人斗嘴笑着开门不再停留。
门打开,又关上。
任灯低头用勺子捣了捣碗里的梨肉。
宣珍唇边的笑淡了下来,脸上的懒散也收了干净:“给你约的心理医生在周三上午,周三上午要是有课不好请假,你就提前跟其他老师调下,这次别再找借口,必须去。不然我真的会大义灭亲。”
任灯小口小口吃完梨肉,举起手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保证戒酒。”
宣珍盯着任灯的脸眯了下眼睛,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可靠程度。
任灯酗酒的案底在她这可没消。
她一言不发地瞧着任灯把碗放进洗碗机里。
她决定相信任灯,以前她只跟她保证过少喝,却从来没说过戒酒。
任灯嘴里说出来的保证,好像从来没有假过。
“我在跟你说心理医生的事。”
任灯放下勺子,“去,周三一定去。”
宣珍思绪跳到昨天晚上任灯在电话里带着醉意说不再喜欢谈知沥的事。
她决定给任灯上一剂猛药。
“谈知沥跟沈音尧订亲,你们俩家这关系还能和从前一样?”
“你和谈知沥要是还以兄妹模式相处,沈音尧心里膈应不膈应我不知道,你应该膈应死了。”
“要是说以前,我指定不说他谈知沥一句不好,也确实挑不出他什么刺,现在,呵呵。”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洒进客厅,任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细小的灰尘都无处躲藏。
看着这些轻轻慢慢飞舞的灰尘。
任灯有些恍惚。
牵绊七年,一朝梦醒。
结束一段多年的关系太困难。困难不止要从心里把过往连根切断,还在于从前的牵绊和以后可能发生的牵扯,要真正的把自己从他身边摘除出来,切断和他连带的朋友圈子。
任灯,不要逃避。
她做不到谈知沥要和白月光订婚了还贪图他那一星半点能温暖她片刻的火光。
宣珍许久没听到任灯的声音,懒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任灯阳光下站着的背影。
很好,任灯灯身上没有颓废、失意和破碎感。
难过完了就好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
感情的苦,她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女孩都不要吃。
真的太苦了。
宣珍朝着任灯背影问:“你昨晚——”
任灯听宣珍提昨晚,头又开始痛起来,“珍珠,我想自己待着。”
宣珍咽下嘴边的话,撅了下嘴,“你这个人真无情,我牺牲大好的周日来找你,你居然嫌弃我吵。”
任灯经过沙发时拿出包里的手机充上电,“所以啊,快去享受你还剩下半个下午的周末。”
宣珍撩了把压在沙发上的头发,目光停在她充着电的手机上。
“你那手机刚开机,消息音响成这样能安静待着?”
任灯:“能。”
宣珍啧了声。
后面的时间屋内只有叮叮响不停的消息音。
宣珍勾起包,进了卫生间补了个口红。
出门时她看着专心回消息的任灯,“任灯灯,你别等我走了一个人又偷偷哭。”
任灯从手机屏幕上抬头,“我是嫌自己眼睛还不够肿么?”
宣珍踩着高跟鞋,乐得歪了歪头,“别当悲伤蛙,我们当快乐的小青蛙。”
任灯:“呱。”
门“咔哒”一声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任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积攒的消息。
随轲:【图片】
消息来自一个小时前。
任灯蹙了下眉,有些想不明白自己通讯录里怎么会有随轲。
她盯着这张空白头像两秒。
可能是高中的时候加的好友,这么多年一直在她列表里。
就像他这个空白的头像,没有一点存在感。
从他车里摔门而出到现在。
任灯头突突痛起来,她和随轲的这笔烂账并没有解决。
深吸了口气点进消息,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车内对着手拍的照片。
那串她常带不离身的紫檀佛珠此时松松绕在男人指骨间。
任灯下意识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腕间。
这串佛珠她除了洗澡摘下来,睡觉时都是带着的。
如果不是随轲发来的照片,她都没意识到佛珠掉了。
任灯无暇顾及其他消息。
这串佛珠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她指尖飞快敲击屏幕:【如果你方便,给我个定位,我现在过来拿。】
任灯咬了咬唇,等随轲消息。
下一秒。
随轲:【静亭新雪/位置】
任灯愣了下,似是对他没为难自己这么轻松让自己去拿佛珠有些错愕。
来不及多想,她找出充电宝塞进包里拔掉手机出门。
电梯到负一楼,任灯才想起自己的车在【浮镶】没开回来。
折回电梯,在打车和让宣珍回来送自己过去她选了前者。
上了出租车,任灯报了位置。
车内重金属摇滚乐听得任灯脑袋一抽一抽的痛。
“师傅,音乐声能开小些么?”
任灯声调很轻,在这秋日的午后,无端让人想起晨中山雾,轻柔又疏离。
司机忙着在手机上导航,被这清柔嗓音晃了下神,啊了声,“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
司机往后转着脑袋,对上任灯清透眼瞳,又呆愣了好几秒。
任灯指了指中控屏幕,“音乐声麻烦小点。”
司机“诶”了声,忙暂停了音乐。
闻着车内自女人上车后便涌入的一阵浅淡偏暖的花果香气,司机被太阳晒得有些烦躁的心绪慢慢静了下来。
中年司机不好意思又略显局促地笑了笑,“这天气中午开车容易打盹儿,吵着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句话后,车内归于寂静。
任灯开了一半车窗透气,低头回宣珍和傅湾刚发过来的消息。
宣珍:【昨晚那个男人是谁?】
昨晚任灯接她电话在挂断的最后一秒,她听到了声清悦的男声。
这会儿咂摸着任灯回静悦不小心露出脖子上的吻痕,她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地心。
宣珍:【你俩昨晚什么程度?】
她总觉着昨晚那道男声太耳熟了。
偏又对不上号。
宣珍:【快说!!!】
任灯被宣珍问得头更疼了。
昨晚的那些画面不受控制的往脑袋里钻。
稍抬眼睑,任灯索性把车窗全降了下去。
脸上的红温被风吹散了两分。
任灯点了几下屏幕回复宣珍:【好好开你的车。】
她压了压眉心,对接下来要见的人和要去的地方,心里升起的抗拒越来越浓烈。
抗拒见到随轲,偏又不能不去。
司机有心和后座的乘客聊上两句,可看着她越发清淡的眉眼,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消息回过去后,宣珍等红灯的时间弹了十几个小熊发怒的表情包发给任灯才消停下来。
任灯把手机听筒凑近耳朵,听傅湾发的8秒语音。
听完语音,她回了要出门拿东西,不过去。
梁阿姨临时有事,傅湾改了安排。
问她下午要不要出去逛逛。
傅湾收到女儿不过来的消息,也没坚持。
只感叹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去静亭新雪的车程不远也不近。
这是一家开在城中心的茶舍,闹中取静。
任灯听宣珍提过几回,挑剔如她,对这家茶舍评价却很高。
车内枯坐时间难熬。
任灯挨个回复手机里积攒的消息。
她把谈知沥的头像取消置顶,点进了消息框。
聊天窗口里有昨晚谈知沥给她打的四条未接通视频电话,最新的消息是上午9:07,问她睡醒了没。
任灯退回主界面。
明津泽的十几条消息任灯挑着回了两条。
还有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她礼貌性回了几条。
那些没营养八卦过来的消息她自动过滤掉。
直到微信里没有红色未读消息了后,任灯才点进朋友圈。
往下刷,她看到了明津泽上午的朋友圈:【碰到了个疯子!!!!真是晦气给瘴气他妈开门,衰气极了。】
评论区下有很长的共同好友评论。
宣珍:【一个月里废了三台车,明津泽你命还挺硬。】
明津泽:【???】
宣珍:【在静悦正门看你车被拖走,静悦那门墙跟你有多大仇,给人撞成那样】
宣珍:【昨夜里醉成那样,大上午觉也不睡,搁那大门口当门神守着,这是蹲的人没蹲到,跟墙发脾气?】
明津泽:【你还在静悦?】
宣珍:【不在】
两人把评论区当成了公屏聊天。
刚刚静悦的物业群里有提醒,说是正门出了起车祸,提醒业主们行车注意安全。
任灯在底下评论了句人没事吧?
这条评论刚发出十几秒,任灯再刷新时,明津泽的的这条朋友圈已经没了。
任灯不明所以。
摁熄手机,她看着沿途街景发了会呆。
*
茶舍立于一片青绿中,茂枝隐蔽、白墙黛瓦。
没有刻意的“隐”和“静”,就这么看一眼,只觉这院子里外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出则繁华,入则静谧。
任灯扫码付了车费下车。
司机看向茶舍,眼里有些意动,环顾了院子外停的豪车,迅速收敛了眼里的心动。
奔波于生计,这样的地方他也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任灯立在门口抬眸看院门的牌匾:敬亭新雪。
门的两侧竖着两块木质牌匾,上面写有墨字:相看不厌,唯有敬亭。
任灯打小跟父亲学习书法,看到好看的字,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字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既有古朴之风,又带着独特的个人风格,线条有力,笔墨控制更是娴熟自如,每一笔都充满了生命力和韵律。
正准备抬步入内,她眸光和院内芭蕉树下坐着的随轲对上。
随轲早在她站在门口时便看向她。
只是任灯看门上的书法入神,没有察觉。
不知为何,男人不过稀松平常的一眼,她却有麻意流经四肢百骸,把她死死钉在原地。
一道清婉嗓音响起在耳畔,“随医生,我猜这位一定是你要等的人。”
任灯下意识看向出声的女人。
女人端着托盘,朝她笑得清丽,随后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托盘,自然又随意地抬步上楼。
随轲掀起眼皮,眼神在这刻不再冷淡厌倦,不知是不是在阳光下的缘故,暖暖的光晕下,他似融了一角冰块,看着多了几分人情味:“过来坐。”
任灯落座后,随轲已经将斟好的半盏茶递到她手边。
杯中翠绿匀嫩,香味沁着肺腑。
她坐了快四十分钟的车到这,这会儿看着这半盏茶口齿生津。
两两相望,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似是浸了墨。
任灯动了动唇,看着这张脸,仍是余怒未消,坐定后干脆一言不发。
芭蕉叶遮住了任灯头顶午后的阳光,带着点阴凉。
随轲端着茶盏,又往她面前递了两分。
芭蕉叶漏下细碎的光芒折射在男人手中的茶盏上,白瓷茶盏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杯中的绿意更深了点。
任灯简直要怀疑随轲现下这副皮囊下是不是换了个人。
男人坐姿端正,轻懒悠闲,在雅致静谧的茶舍下衬托得衣冠楚楚,清肃矜贵。
“不渴?”
渴。
快渴死了。
任灯目光落在茶盏上,在他似笑非笑眼神中挣扎了两下。
接走茶盏时,两人手指不经意碰到。
一瞬即分。
茶盏中的茶泛起一圈波纹。
随轲从茶盏的波纹中抬眸,“喜欢门上的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和这半盏茶,任灯面对随轲时,这一路上心里无端升起的抗拒不知不觉消散几分。
他们或许能平心静气好好聊一聊。
院门上的书法很好,任灯没吝啬自己的夸赞。
她抬起眼睑,清透眼瞳坦白而诚实。
“有生命力的韵律,很喜欢。”
随轲轻笑一声。
任灯茫然了两秒,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
有阳光落在男人漆黑偏冷的眉眼,蓦地在眼角染了两分柔和来。
二楼,吕新雪拉着自家老公,从廊上往院内望。
端坐在随医生面前的女人墨发半挽,背脊笔直,眉眼浅淡,周身清雅从容。
院内景致都被随医生和女人夺走了光华,二人随意坐在那,似一幅画。
她实在好奇,探着脑袋多看了几眼。
一边看一边朝自家老公抱怨,“我刚刚送茶叶过去的那桌客人,气氛简直沉得让人发慌。”
“要不是都是有涵养的人,我这些茶具都得遭殃。”
“你是不知道,那美妇人气得手都在抖。”
“我开这茶舍本意是让人能得片刻舒心,要是都是这样带着坏情绪的客人,这茶舍不开也罢。”
方敬亭揉了揉妻子的脑袋,“这样的客人一周也遇不上一桌,阿雪你去睡个午觉,睡醒说不准你不喜欢的客人们就走了。”
吕新雪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再看一会儿他们就去午睡。”
方敬亭宠溺地刮了下妻子鼻子,顺着妻子目光往芭蕉树下看。
吕新雪提醒他,“锅里的面你再不去盛起来就坨了。”
说完这句,她重新看向芭蕉树下的两人。
任灯手里的半盏茶已经见底,她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
放下茶盏,她朝随轲摊开手:“佛珠。”
“在车里。”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
“随医生,面煮好了。”
方敬亭端着托盘走近这方小桌。
随轲抬眼接走托盘,“麻烦了。”
方敬亭摆手,“一碗面,没什么好麻烦的,面不够厨房还有。”
说罢也不打扰俩人,自顾上了二楼找妻子。
任灯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了下。
他还没吃午饭?
她看向盛着满满一碗面的青瓷大碗,两个荷包蛋和清亮的蔬菜相得益彰的摆在碗面上。
大碗旁放了只空着的小瓷碗和两双筷子并一只汤勺。
此外还有两碟红白颜色清脆的小菜。
随轲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筷子,不疾不徐往小青瓷碗里夹了大半碗面又添了几勺面汤和两颗荷包蛋。
普通的夹面条动作,这人做起来赏心悦目极了,一举一动都透着闲散从容。
任灯的涵养实在做不到在随轲用餐时苛求他马上去车里给自己拿佛珠。
她思绪有些飘忽。
这套餐具很漂亮。
青瓷小碗看着小容量却大。
鸡蛋盖上去后整个碗看起来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青瓷小碗被稳稳放在她面前时,任灯愣了下。
给她夹的?
对上随轲眼睛,她话音已经落下:“我不吃。”
她吃过午饭了。
随轲把筷子搁到她面前的碗上,“吃完我去车里给你拿佛珠。”
任灯没动。
随轲见她不动筷子,也缓缓放下了手里拿起的筷子。
四目相对,任灯咬了下唇。
他在告诉她,她不吃,他也不动筷子。
僵持下,任灯低头看碗里的鸡蛋和面:“太多了。”
她吃不完。
随轲把大碗往她的小碗边凑了凑。
意思很明显。
任灯把两颗鸡蛋夹回他大碗里,又夹了些面条过去。
将将要满溢的小碗瞬间空大半。
任灯见随轲拿起筷子,忙双手掩上自己的小碗。
视线相撞,她看见他眼底漾开一抹明显笑意。
任灯上一秒没觉得什么不妥,下一秒却意识到两人分食一碗面太奇怪了。
随轲眼神太自然太平静了。
任灯无端感觉是自己想太多。
随轲已经低头吃起面来。
她松了口气。
这人吃面就吃面,非得她也跟着吃一碗算什么事?
难道是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心里诽谤,她咽下第一口面后手里捏着的筷子没那么用力了。
一是面味道很好,二是她想快点吃完拿了佛珠就走。
面烫,她只得耐心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
任灯吃面的动作专注而安静。
一时间,这方空间只听得到两人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吃完面,任灯留下碗底的面汤。
她抬头看了眼男人海碗里只剩一半的面,默默计算他吃完这半碗面需要多久。
随轲顺着任灯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面,悠闲又轻慢地放下筷子。
任灯很轻地皱了下眉。
随轲慢条斯理给她续了半盏清茶。
“你这习惯倒是没变。”
任灯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面汤。
她没有浪费的意思,只是从小到大她吃面都不喝面汤。
脑中突然想起高一某天中午在食堂里,她把一整碗面汤撞泼到随轲身上。
当时的心境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第一反应是道歉了。
事后,也把他的衣服清洗干净了。
任灯想起这宗旧事,摸了摸鼻子。
随轲见她不说话,似笑非笑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夹面。
任灯捧着温热的茶盏,目光没有催促。
觉得盯着人吃饭不礼貌,视线落在了院内的景观和植物上。
不过喝完半杯茶的功夫,随轲已经解决完碗里的面和汤。
恰逢方敬亭从二楼下来,他收走托盘,见二人起身:“准备走了啊?”
随轲点头。
方敬亭笑着朝任灯问,“茶和面合口味吗?”
随轲碗里不管是面还是汤都没剩。
任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自己剩下的面汤,“味道很好,谢谢招待。”
方敬亭声线沉稳,“随医生的朋友就是我方敬亭的朋友,说谢见外了。”
任灯想说,她跟随轲并不熟。
随轲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轻哂一声。
“吃了这碗长寿面,祝随医生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得偿所愿。”
方敬亭看向任灯,“我们家里边有个风俗,要是一起吃了寿星的长寿面需要说段祝词。”
任灯愣了下,看向随轲。
随轲好整以暇看她,对方敬亭的话不置可否。
任灯抿唇,吃了人家的长寿面,说句祝福应该的。
“祝你喜乐安康,岑静无妄。”
欣喜快乐平安健康幸福,生活宁静不会平白无故收到灾祸。
随轲静静凝着她。
方敬亭眼神期待,等她继续。
任灯垂下眼眸,“没了。”
耳畔响起一声清悦笑声。
任灯被随轲的笑晃了下眼睛。
这样一副好皮囊下,若是不藏着恶劣的秉性那该多赏心悦目。
不对,这人也没想着藏。
方敬亭瞧着两人走出院外的背影,笑得温润。
第一次见随医生心情这么好。
把托盘端回厨房,方敬亭才想起随轲要的茶叶忘记给他拿了。
这人走前也没提。
*
黑色宾利的车牌号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任灯实在不明白昨晚上她怎么能把这车看成是宣珍的。
宣珍的车是白色的,牌号是连号8,这车明明是连号9,还是黑色的。
任灯脑子里七十八绕,眼底自以为藏得很好地懊悔被男人轻易捕捉。
上午送她回静悦,看到这车时她也是这般表情。
猜到她心里此时在想什么,随轲眼底几不可察染了几分笑意。
他开了左侧主驾车门,轻懒上车。
任灯往副驾走近几步,等随轲降下车窗给自己拿佛珠。
拿了佛珠后,她打算打车去【浮镶】把车开回静悦。
打好算盘后,她看着眼前的车窗缓慢降下。
等了几秒,直到车窗全部降下,也没见随轲给她拿佛珠。
她不解地朝车里的随轲摊开手。
虽然没说话,眼神却十分明显:我的佛珠。
随轲掀唇:“上车。”
任灯愣了下。
“你把佛珠给我,我自己打车走。”
随轲的喜怒难测和恣意不驯,让她和他待在一起时产生一种不受控的未知感。
她不喜欢不受控的未知,这让她心里没底。
还有就是她看着他,脑子里不可避免会浮现昨晚的片段。
随轲手臂搭在方向盘上,掀眸漫不经心看她。
下一秒,引擎启动。
任灯敏锐察觉到她要是再不上车,随轲会一脚油门踩出去。
她神色带了几分着急,手拉上门把手。
心头蓦然窜起火苗,她声音带了薄愠:“随轲,你还我佛珠。”
即使生气,眉眼间仍温柔得没什么威慑力。
随轲就这么静静瞧着她,忽地扬眉笑出声。
僵持着,眼神对峙着。
都在这一笑中停下。
任灯瞪得有些大的眼睛似是盛了一汪清泉,湿漉漉又带着被骗的委屈。
随轲倾身到副驾,从里开了副驾车门,“上车,给你佛珠。”
任灯视线落在车里,逡巡一圈也没见到自己的佛珠。
她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干什么。
“任灯,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男人淡淡的声线敲击在她心弦上。
任灯想,她被在茶舍的随轲迷惑了。
秉性恶劣的人哪会这么轻易如她愿。
男人冷寒的眉眼间不经意时总带着轻易招惹不得的痞气,不过随意这么坐着,就给人一定的震慑,这样一个男人她怎么会觉得他清肃雅正。
这人实在是恶性难改,恶劣讨厌到极致。
眼见着随轲要踩刹车,任灯忙弯身上车。
不情愿得明显,却又被掐住了七寸。
车门关上,她一言不发看随轲。
随轲唇慢慢勾起,“手伸过来。”
任灯犹豫了几秒,眼里满是对他的不信任。
随轲摊开左手掌心,掌心上赫然是她的那串紫檀佛珠。
他眉毛微微挑起,大掌准备收拢:“不要?”
任灯马上把手伸了出去。
佛珠带着男人掌心余温,贴在腕骨皮肤上。
任灯右手覆住左手腕间佛珠轻捻,让每颗佛珠留下自己掌心温度后才松开手。
随轲瞧着她失而复得眼底藏不住的欣喜,挑了挑眉。
生气快,消气也快。
车内门锁咔哒一声。
任灯已经摸到车锁准备开门的动作滞住。
随轲轻嗤一声,“又想跑?”
任灯咬唇,“随轲,你到底想样?”
“若是只陪我演夫妻的戏码,一年期限太短。”
任灯在上车时还心存侥幸,随轲在茶舍没提上午不欢而散时的条件,说不准已经改了主意。
虽然是逃避,但她目前并没有找到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随轲显然不打算再让她敷衍逃避。
她沉默了两秒,问:“你想要多久?”
随轲目光微沉,意味不明,“三年。”
任灯心下一紧。
三年不算长,可不知道怎么,心里涌起了一股悲凉。
她的青春已经在谈知沥那里消耗了七年。
再来三年,周旋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许是察觉到任灯情绪变化,随轲眼神不再冷沉,变得如湖面般平而静:“一年,不做假夫妻。”
这是他的让步。
“在这期间,我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
不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任灯眼里闪过松动。
下一秒又警戒起来。
他的话能信吗?
余光瞥到车外从茶舍出来的三道熟悉身影,任灯将要理清的思绪重新乱作一团。
梁阿姨临时改约原来是来茶舍见谈知沥和沈音尧。
随轲目光顺着她视线落向车外。
“妈,您对音尧到底哪里不满意?”
“不是您一直说我该成家了吗?”
“这会儿我带喜欢的人见您,您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梁舒从来没跟儿子发过脾气,今天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火,她低斥:“胡闹也要有个度。”
沈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先不说,沈音尧当年和儿子恋爱她是知晓的。
两人分开,她也看在眼里。
今天再见到沈音尧,是梁舒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儿子今天约她来喝茶是为了和她商量娶沈音尧。
谈知沥:“我没有胡闹。”
梁舒脸沉下脸,看也不看强忍泪意的沈音尧。
在茶舍时,她已经给足了沈音尧体面。
沈音尧跟着追出来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妈中意的儿媳妇只有阿圆。”
沈音尧唇动了动,“梁阿姨……”
梁舒打断她,“谈家救不了你们沈家。”
沈音尧偏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谈知沥眼里满是心疼,他安抚地握住沈音尧手,皱眉看向自家母亲:“强迫我喜欢您喜欢的人有意思么?”
“在您心里,阿圆是完美妻子标准,但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把她当妹妹。”
这些话清晰地传到了黑色宾利车里。
任灯关上车窗,不再看那边还在争吵的梁舒和谈知沥。
这些年梁阿姨待她好,她都记在心里。
这些话在这样的情景下被她听到,她心里并无半点喜悦。
只有难堪。
难堪梁阿姨在谈知沥和沈音尧面前说她是她认定的儿媳。
难堪她是谈知沥和沈音尧感情里的麻烦。
随轲瞧着她安静得清明的眸子,“不看了?”
任灯淡淡抬眼,努力想压下眼周怎么也控制不住泛起的涩然:“不走么?”
下一秒,车身已经出库半截。
任灯摁住随轲单手扶着的方向盘,“等等——”
现在开出去,她会被看到。
随轲轻讽地扯了下唇,眼神从任灯看似平静的脸上滑到被她微微泛红的眼周,“怕被看到?”
任灯没否认。
随轲并未提醒她,车贴了膜,外边看不清里面。
任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知道随轲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她甚至都做好了他不会停下来的打算。
可车停了。
停得没有一丝犹豫。
刚刚她摁住他握方向盘的手,这个举动太危险也太冲动了。
她歉意地想收回手,手背被随轲反手压在了方向盘上。
分毫不能再动。
无端的,任灯不敢去看随轲此时的眼神。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梁舒冷眼瞧着儿子为了沈音尧和她争吵。
她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
谈知沥声音低了几分,“妈……”
沈音尧抬眸时撞进谈母犀利眼底,强撑起得体的笑,不敢言语。
梁舒冷漠收回眼神,眼中对儿子满是失望。
“你也大了,想做什么妈也知道劝不住拦不住。”
“你今天带她来见我,想让我认可她。我也跟你说清楚,你俩的婚事,我不同意。”
谈知沥听到母亲的话,眼底闪过黯然。
他带沈音尧来之前已经预设过这般情景,只是心里仍是抱着点希冀的。
“我们已经领了证。”
梁舒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谈知沥迎上母亲目光,“这周三上午,我和音尧已经在民政局领了证。”
沈音尧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被隐藏的很好。
梁舒气得手都在抖,沈音尧回来不到一周,居然已经和儿子背着双方家里人领了证。
梁舒抚上胸口。
沈音尧下意识想去搀扶。
梁舒避开她伸来的手,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谈知沥在母亲的眼神下,伸出的手顿住。
车窗从关上后,外面的声音被隔离。
任灯不清楚梁阿姨为何脸色骤变。
看着梁舒驱车离开,任灯想着谈知沥和沈音尧应该也会很快离开。
只是没想到,后续并不是她所预期的样子。
任灯动了动自己被随轲压着的手。
随轲不理会她几乎没什么用的挣扎,兴致缺缺又意兴阑珊地睨着前面相拥在一起的情侣。
若是谈知沥和沈音尧两人有心看看周围环境,便知竹林那侧开出车库一半的黑色宾利里有人冷眼旁观这一切。
任灯视线不可避免的把谈知沥和沈音尧的动作看得清楚。
沈音尧无声抹泪。
谈知沥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极尽温柔地哄着。
男人轻吻女人发梢,然后是挂着眼泪的眼角,脸颊——
再往下——
任灯被大掌捂住眼睛。
视线忽地黑了下来。
随轲眼皮懒懒一抬,瞥了眼十米开外开始接吻的谈知沥和沈音尧。
任灯头往后想避,男人手掌仍不偏不倚捂着她眼睛。
她用自觉平静的语气问随轲:“捂我眼睛,怕我受刺激?”
语气越平静,越显得人内心反而没那么平静。
“怕你再哭。”
任灯安静半晌,扯了下唇角。
随轲指腹碰了碰她眼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掌心下的眼睛没有湿意,只有长睫眨动时刮过掌心。
泛起痒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睛被捂着在,她却能察觉到随轲在谈知沥和沈音尧亲吻那刻后所有耐心消失殆尽,带着极强冷的戾气。
任灯被捂着眼睛,还有一只手被他压在方向盘上。
也许是跟自己置气,也许是随轲刚刚捂住她眼睛那潦草的几分温柔,让她选择相信他。
信他能守承诺。
“随轲,我答应你的条件。”
这句话说出口后,任灯后面的话就不再有心理负担。
“一年之后,我们两清。”
月亮悬于天际,慢慢被云层覆盖,光华由暗至无。
洗手台的镜子前,照映出——
交叠的人影。
女人薄软脊背抵着冰冷镜面,她勾着男人脖颈,呼吸渐急。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在酝着一场滔天的暴雨。
下一秒,舔吮吻咬在温柔和凶狠中交替着。
呼吸间是极淡烟草裹挟着薄荷香,黑暗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火苗,渐渐燃成了熊熊烈火。
男人骨节明晰的长指解开旗袍盘口,沿着少女纤软脖颈,极慢地覆上。
夜色浓稠如墨,房间里熟睡的女人呼吸由平缓慢慢越发急促。
大脑陷在湿濡的炙烫里,下一秒,画面一转——
烈火浓烟冲上天空,带着燃尽一切的暴虐。
惊慌失措的人群,乱喊乱叫,哭声震天。
这些声音在那道毅然冲进火场里的身影时消失。
簇簇攀升的火苗中出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火舌无情舔舐男人,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让人心生绝望。
“任桢——”
火焰中的男人听到这道女声,熏黑的脸抬起,他似是感觉不到烧伤的痛感,只留下一抹露出洁白牙齿的笑。
“哥——”
任灯呜咽了声。
她从睡梦中蓦然睁开湿润的眼睛。
视线撞入暖黄云朵的小夜灯,她心重重的空了一块。
五感恢复清明。
“哥,好久没梦见你了。”
任灯低喃了句。
下一秒,她语气带了娇蛮:“任桢,你每次到我梦里来都是在救火,知道你是了不起的消防员。”
“别再跟我炫耀了。”
“下次再来梦里找我,我们一家人把那顿没吃完的晚饭吃完。”
“你吃不完的榴莲可以放冰箱,我现在也能吃榴莲了。”
任灯对着空旷的房间说了好一会儿话。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带着她重重跌入现实。
任灯皱起眉心,听着这扰人的门铃声满面厌倦。
摁亮枕边手机。
凌晨2:09。
门铃声仍在继续。
并不急促,却带着一定要让里面的人开门的意味。
任灯踩在柔软地毯上,梦中片段凌乱无序,一个场景跳到另一个场景,却不突兀荒诞。
梦醒了,记忆也散了。
太想哥哥了,所以这次她允许自己陷在里面。
梦是黑甜的。
妄图抓住的几分真实感过后是浓烈的虚无。
任灯梦到随轲的记忆,被刻意压下。
醉酒的记忆,梦境带着她全部记了起来。
不要去想,记忆很快就会淡到消失。
距离她答应随轲条件到今天,已经平静地过去两天了。
任灯希望这两天的平静生活继续保持,但也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维持太久。
铃声又响了三声,这次带了些急促。
任灯透过摄像头看到站在门外的沈音尧愣了下。
早上出门上班时,隔壁有家政来打扫卫生。
她猜想谈知沥今天可能会搬进静悦,但没料到沈音尧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起,她便自嘲笑了声。
情侣同居,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他们已经领了证。
静悦当婚房,再合适不过。
真的准备放下的时候,反而清醒理智。
对沈音尧半夜按门铃的举动,她有些被打扰的烦躁,但也没想过故意不开门。
沈音尧裹了裹身上的披肩,抬手想继续按铃。
门开,她手停在半空。
任灯没有说话, 安静地看着站在家门口的女人。
沈音尧不着痕迹打量任灯。
女人穿着青色绸质长袖睡衣,裤脚坠地,慵懒又清雅,神色极淡,眼底带着被人吵醒的懒倦。
相比任灯的随意和不需要外物加持的漂亮,她这般打扮倒显得刻意精致了。
沈音尧手扶上门,眉眼蕴着笑意:“我是沈音尧,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你能借我一包卫生棉吗?”
语气是自然地熟稔。
“知沥总跟我提起阿圆妹妹,我能叫你阿圆吗?”
这声阿圆妹妹让任灯眼底的恹气更重了。
任灯不说话,气氛稍稍凝固。
沈音尧脸上带了几分尴尬,“现在太晚了,例假来的时间段太尴尬,今天刚搬过来,家里没准备,打扰到你睡觉真的特别抱歉。”
沈音尧嗓音真诚又温糯。
深秋的夜里,女人脸上仍带着精致妆容,十几度的气温里只穿着白色吊带裙,半拢着老花色披肩,披肩恰到好处滑落在肩头,露出的皮肤和长腿在灯光下白得晃人眼睛,贴肤的睡裙勾勒女人身体曲线。
注意到任灯目光落在她故意露出吻痕的脖子上,沈音尧捏了捏脖子,把披肩往上拢了拢。
欲盖不盖,更让人遐想。
沈音尧没放过任灯眼里一丝情绪。
看到她盯着自己脖子看了几秒,沈音尧眼里闪过得逞。
她期望从这双清淡懒倦的眼睛里看到难过、羡慕、妒忌、不甘……
可她对上的是一双清透平静的眼睛。
沈音尧身形稍稍一滞,在这样的眼睛下,她无端觉得自己拙劣心思无所遁形。
任灯不清楚沈音尧此时心里想法。
她抱了抱手臂,穿堂风吹得她从被窝带起来的热度全散了。
刚刚留意到沈音尧脖子上因为冷泛起的鸡皮疙瘩,看得她更冷了。
如果真的觉得打扰,可以叫外卖,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阿啾——”
沈音尧吸了吸鼻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点。
任灯淡漠瞥她一眼,转身去给她拿卫生棉。
沈音尧探头问:“阿圆妹妹,我能进来吗,外面好冷。”
任灯对沈音尧的自来熟还有刻意喊她阿圆妹妹十分不舒服。
沈音尧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只凭她这副打扮来敲门,她就觉得这人脑子八成灌了平京深秋的风。
吹得有点不正常了。
她能接受沈音尧直白的问她和谈知沥的关系,也能接受沈音尧宣示主权,但是接受不了明明心里介意的要死,还要假装心平气,其乐融融好姐妹样。
她从柜子里拿出姨妈巾,侧眸看门口的人:“不方便。”
沈音尧脸上地笑僵住,要往里迈进的脚步缩了回去。
任灯递完东西,站在门口嗓音平静:“沈小姐,我不喜欢你喊我阿圆,或缀上妹妹这个称号。”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也并不亲近。”
沈音尧眨了眨眼睛,“对不起,让你生气了。”
“知沥说你们关系很好,你就住在隔壁,我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找——”
任灯扶上门把手,看她手里的卫生棉。
忙她已经帮了。
“我关门了。”
沈音尧看着毫不犹豫关上的门,脸一阵红一阵白。
几秒后,她眼里闪过不加掩饰的讥讽。
待在谈知沥身边七年又怎么样。
谈知沥是她的,只会是她的。
捏着手里的卫生棉,她掀起披肩,看了眼被例假弄脏的睡裙,眼里带了烦躁。
她精心打扮,等了谈知沥一晚上,只收到他一条早点休息的消息。
他和谈知沥上午领了证。
谈知沥骗梁舒的谎言不再是谎言。
她和谈知沥现在是合法夫妻,名正言顺。
今晚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按照她预设的进行着。
这晚本应是她和谈知沥的新婚之夜。
若是按照她的预想,应该是谈知沥带着她到任灯面前,介绍她是他的谁。
深夜的走廊寂静,穿堂风直往骨头里钻,沈音尧眸光微动。
来日方长。
她瞥了眼关上的门,唇角勾起回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