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玥顾浔之是小说《谁说顾相,断子绝孙?》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s零玖s写的一款医术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谁说顾相,断子绝孙?》的章节内容
“叽叽喳喳……”
枝头响起清脆的鸟叫声,正带着丫环白苏一道晒药的洛婉玥不禁寻声望去,随后莞尔一笑:“喜鹊闹枝,有贵客临门。”
“贵客?”白苏双眸一亮,“有多贵?五十两还是五百两?”
洛婉玥看着一脸兴奋的白苏,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小财迷~”
隐隐的车轮声传来,洛婉玥朝门前扫了一眼:“白苏,迎客。”
“是,小姐!”
白苏轻快地往院门前跑去,洛婉玥则戴上帷帽,进了内院。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小院前,看着被仆人扶下,坐上轮椅的清贵男子,白苏瞪大了双眸,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连忙将客人引进了屋内。
顾浔之右手搁在脉枕上,低垂着眼眸,骨节分明的左手手指轻轻揉搓着随身佩戴的玉佩,神色淡淡。
洛婉玥透过帷帽打量着面前这面沉如水的男子,边为他把着脉。
这名男子虽眉目低垂,却也能看清那如墨般的远山眉,天性凉薄的唇,轮廓分明的面庞,显得淡漠且疏离。他微微抬眸,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里见不到半分情绪,清隽精致的五官如画中谪仙一般,本应是书卷气的儒雅气质却掺杂了一股来自上位者的气势,单单坐在那儿,就给人一股无比强势的压迫感。
洛婉玥唇角微扬,心中暗道,传闻果真不可信。
“换只手。”
顾浔之闻声,依言换手。洛婉玥细细地探了会儿脉,秀眉微蹙,片刻便收回了手。
“神医,我家公子的病,如何?”
顾浔之身边的侍卫无风着急地问道。
“病?”洛婉玥语调微扬,显出七分困惑,“这位公子身上,无病。”
“无病?”无风一脸震惊,他家主子近来病情愈发严重,能够站立的时间越来越越短,可眼前这个传闻中的神医却说他家主子无病,无风气得几欲拔剑,“我看你不是什么大夫,就是个江湖骗子!”
“不可无礼。”
顾浔之声音不大,语气清冷淡然,却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是。”
无风低下头,顺从地退到一旁,虽心有忿,但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洛婉玥面对无风的指责依旧气定神闲,无一丝慌乱。
顾浔之自然也察觉到了洛婉玥的泰然之姿,不禁对眼前这不见真容的女子产生了丁点兴趣。
“恕在下管教不严,姑娘切莫见怪。”
洛婉玥淡淡一笑:“无妨。”她声如翠谷流溪,温婉而清甜,“公子不是病,”洛婉玥顿了顿,“是毒。”
“毒?”
顾浔之瞳孔微缩,但神情依旧清冷,看不出些许变化。
“是,而且是自娘胎起便染上的毒。”
洛婉玥的回答不带半分迟疑,坚定且从容。
“我延请过无数名医,为何无人诊出?”
洛婉玥整了整衣袖:“一是因此毒罕有,知者甚少;二是因此毒发作迟缓,也是近两年才频繁发作,症状犹显,旁人查不出来,实属正常。”
顾浔之眉头微蹙。
“公子近日可是睡眠不好?戌时至卯时多出虚汗,左腿愈发使不上劲,不宜久站?”
洛婉玥说的每一个症状,都精准无误,尤其连病发的时辰都说中了,这更令顾浔之相信了洛婉玥的话。
无风不禁汗颜,自己真是错怪了好人……
“敢问姑娘,这是何毒?”
顾浔之放在玉佩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轮回。”
洛婉玥薄唇微启,轻轻的两个字,如刀一般刻在了顾浔之的心上。
“可能解?”
不等顾浔之开口,一旁的无风又率先插话,顾浔之冷眸一扫,无风忙道了声“抱歉”,又退到了一旁。
洛婉玥自然不会同无风计较,“不好说,不过,可以试试。”
“轮回”这种毒,洛婉玥也只在书上读过,关于解毒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字,具体的解毒方法,她确实还没想出来,但此毒世间少有,作为医者,她实在想解解看,好好研究一番。
“好。”
顾浔之并未深究洛婉玥是否真能解了他的毒,但她却是第一个诊出他病因之人,他愿意让她试试看,毕竟不管怎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他可是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七岁,如今他已年到二四,还有何不能试的?
洛婉玥起身,对无风道:“你将公子扶到榻上,我要为他施针。”
无风闻言连忙上前,将顾浔之推到了榻边,将他小心扶上榻,便在白苏的带领下,退到了门外,关上了房门。
洛婉玥将针袋展开消毒,并取来一个银碗,对坐在榻上的顾浔之说道:“脱衣,趴下。”
顾浔之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不禁觉得有趣。
洛婉玥见他未有动作,以为是矜贵公子不好意思在陌生女子面前脱衣裳,于是又好意地补充了一句:“患不避医,公子不必忌讳。”
顾浔之眼底划过一抹晦暗莫测的深色,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便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腰带,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顾浔之虽身子虚弱,但身材却非常好,说不上健硕,却无一处赘肉,完美的腹部线条,弧度恰好的腰线延伸到裤腰边,锁骨处还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衬着冷白肌肤,显得异常妖魅惑人。
顾浔之感受到了洛婉玥的目光,唇角微勾:“好看吗?”
洛婉玥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好看。”继而又补道:“公子身形不错,这肌肉线条,很适合扎针。”
顾浔之淡淡一笑,便趴在了榻上:“姑娘,请吧。”
洛婉玥也不同他客气,便开始替顾浔之施针,她全神贯注,指尖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不紧不慢,顾浔之背上的针也越来越多,待到第十八根针扎下,顾浔之瞬间感觉全身经脉震荡,气血翻涌,疼痛异常。
洛婉玥见顾浔之清隽的面容上覆上了汗珠,脸色变得苍白,不禁出言安慰。
“公子再忍一忍,毒气上涌是会有些疼痛,待施完针便会好一些。”
顾浔之未回答,只是忍着疼痛点了点头,他薄唇紧抿,身子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洛婉玥手上动作未停,依旧有条不紊地替顾浔之施针,待最后一根针扎上,顾浔之才觉得翻滚的气血在慢慢停止,身上的疼痛也在缓缓减轻,若非他意志坚韧,应该早已晕厥过去。
洛婉玥看着顾浔之背上的一层薄汗,不免有些动容。
大约过了一刻钟,洛婉玥将银碗放到榻前,扎破了顾浔之右拇指、食指,各放了两滴血,黑色的血液刚一沾到银碗,碗身立即变成了黑色,顾浔之见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放完血,洛婉玥便为顾浔之拔了针。还贴心地用热帕子将顾浔之背上的薄汗给擦拭干净。
“这一次施针,虽不能将毒素完全清除,但也足以让你能睡个好觉。”
“这便足够。”
顾浔之声音略有些喑哑,但依旧能听出话里的无奈。
洛婉玥没有应声,只是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顾浔之扶坐了起来,一股独特的馨香扑面而来,顾浔之瞬间觉得有些昏沉的头变得清晰起来,清凉的甜意溢满心肺。
待洛婉玥离开他的身旁,香气也渐渐淡去,顾浔之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舍。待他穿好衣裳,无风与白苏便一道进了屋子。无风将顾浔之扶到了轮椅上坐好。
洛婉玥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白苏。
“去抓药吧。”
白苏接了方子便去配药了。洛婉玥又转向无风与顾浔之:“三碗熬成一碗,早晚各一副。连吃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施第二次针。”
“是。”
无风应道,这可事关他家主子的生死大事,打死他都不会忘记洛婉玥说的每一个字。
“多谢姑娘。”
顾浔之颔首,“姑娘的诊金?”
洛婉玥纤指一挑:“就用公子身上这枚玉佩作为诊金吧。”
此话一出,不仅无风怔住了,连拎着药进来的白苏也怔住了。因为洛婉玥行医,诊金一向随缘,病患给多少便收多少,有些穷苦人家的病患,一枚铜子儿,都能换到药到病除的良药。这还是洛婉玥第一次自行指定诊金。
顾浔之身上的玉佩不仅难得,而且他从不离身,无风知自家主子有多珍惜身上的玉佩,要拿它做诊金,是万万不能的。
“好。”
不等无风开口拒绝,顾浔之便出声应下,无风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只见顾浔之有条不紊地解下腰间玉佩,递给了洛婉玥。
洛婉玥伸出左手,接过玉佩:“多谢。”
顾浔之看见洛婉玥白晳如瓷的手腕处,画了一朵小小的红梅,妖冶动人,他深邃的眸底化作一片暗色。
诊金已收,顾浔之便要告辞离开,无风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问道:“神医,我家公子一月后应在何处寻你施针?”
无风虽然对洛婉玥收了玉佩做诊金这件事儿心生不满,但她确实医治了自家公子,从自家公子有了血色的脸庞就能看出确有疗效,所以对她的称呼也变得尊敬了起来。
洛婉玥莞尔:“不必寻我,自会相见。”
不等无风再问,顾浔之便朝洛婉玥作了辞,带着无风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白苏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这公子看着就是身家富贵之人,你为何只收了块玉佩做诊金?多收些银子不好吗?”
洛婉玥笑得高深莫测:“你不懂。”
白苏确实不懂,她虽然觉得遗憾没好好赚上一笔,但既然小姐想要玉佩,那她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因为小姐说的、做的,向来都是对的!
洛婉玥摩挲着手里清透无双的玉佩,天下仅有此一枚的“缠枝莲纹佩”。
洛婉玥心中暗道:顾相,我们来日方长……
“白苏,收拾一下。”
“小姐,我们这次要去哪儿?”
洛婉玥淡淡一笑:“回别庄,进京。”
白苏:????
小姐这说的,是一个事儿吗?
洛婉玥带着白苏,刚回到城郊别庄,便有洛家的马车前来,要接表小姐回京。
白苏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她家小姐这“神算子”的能力是越来越厉害了,他日若不行医,完全可以去街口支个摊替人算卦,定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洛婉玥交待好别庄事宜,便同白苏一道上了洛家的马车。别庄目前是祖父留下,唯一在她手中的产业了。庄子里的人,也是她亲自挑选培养的,即便离开,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任何意外。
“小姐,听说京都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是真的吗?”
洛婉玥看着白苏亮闪闪的眸子,笑着点了点头。她不愿扫了白苏的兴,京都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最复杂的所在。这也是为何做游医这些年,洛婉玥所到之处皆避了京都。她清澈的眸底一片晦暗,所行非坦途,前路何其艰……
马车在洛家大宅前停了下来,洛婉玥在洛府管家的带领下,去前厅见了洛家的亲眷。四岁那年,洛婉玥被外祖父交给了舅舅洛铭山,并附了一大笔钱财,大部分予了她舅舅,当作她的抚养费。这些银子不只够养活洛婉玥,还足以养活她舅舅一家。可洛铭山却与舅妈洛杨氏贪心不足,不仅侵吞了外祖父单独留给她的财产,还将幼年的她送去了一处最不值钱而又偏远的城郊别庄,每月只给极少的银两供其吃穿,对她的处境不闻不问。若不是她运气好,遇到了教其医术的师傅,并靠着这一身本事赚了些家本,早被冻死在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了……
洛家此次将洛婉玥接回京都,并不是良心发现。只是因为洛婉玥被定下的一门娃娃亲。如今她已及笄一年有余,对方寻上了门,要与其履行婚约。洛铭山这才发现,洛婉玥的未婚夫婿,竟是如今大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顾浔之。而顾浔之不仅是当朝宰辅,还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此次拿着婚书上门提亲的,便是国公爷本人。洛铭山震惊之余,得知能攀上如此显贵的一门亲事,当即着人,将洛婉玥接回了京。
洛婉玥也是在无意中在外祖父留给她的随身荷包内,发现了她同顾浔之的一纸婚约,还有一张洛铭山写予她母亲三百两黄金的借条,才得知了有这么一桩亲事,同时父母的离世,也令她产生了怀疑,便着手调查,如今,也查出一些端倪。加之她这便宜夫君身份显贵,有他作为倚仗,想来当年之事能更快地查出真相,这也是她同意回京,答应顾家亲事的原因。
洛婉玥不动声色地以礼见过洛铭山后,便被洛杨氏安置在了洛宅中的“清风苑”内。
院落不大,但胜在清净,洛婉玥只带了白苏一个丫环,主仆二人自然是够住的。洛杨氏作为当家主母,执掌中馈,给洛婉玥拨了几个伺候的下人。洛铭山虽然只是个捐官,但好歹也是有官身的人家,洛婉玥又将成为丞相夫人,身边自不能缺人伺候,拨几个下人实属应该。
一日,用完膳,众人聚坐在中厅,本意是想说洛婉玥的婚约之事,主要还是要说她的“嫁妆”。
洛婉玥静静听洛杨氏说完,才淡淡一笑,开口道:“此事便不劳烦舅舅、舅妈费心了。我的‘嫁妆’,便用外祖父留予我,暂由舅舅代管的那些田产、庄子、铺子便可,还有,”她语气一顿,“母亲借给舅舅的三百两黄金。”
话音刚落,中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洛铭山更是身子一僵,心中疑窦丛生,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又知道了多少?
洛铭山细微的反应皆落入了洛婉玥眼中,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时候不早了,都去歇着吧。”
洛铭山终是开了口,但却没给出半分回应。洛婉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同众人一道起身,朝洛铭山行了一礼,便回她的“清风苑”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卧房内,洛杨氏正在为洛铭山更衣。
“老爷,真要把这些地契还给那丫头?那三百两黄金早就……”
洛铭山瞪了洛杨氏一眼:“还?拿什么还?你是想让我把这官也还了吗?还有,那三百两黄金之事,不许再提半个字!”
“是,”洛杨氏连忙应声,当年之事她也不晓得洛婉玥知晓多少,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知晓真相之人皆已发落,即便洛婉玥想查,应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看洛铭山的态度,知他不会将地契、银两交出,便复有了笑脸,“妾身自是一个字儿也不会说的。况且,妾身还希望老爷加官进爵,再进一步呢!”
洛铭山哼了一声,便在洛杨氏的服侍下上床歇息了。他本就是个捐官,能力平平,在朝中,便是靠着银子打点一切。要没了这些财产,不只这官当不成,怕是整个洛家都要坐吃山空。
“清风苑”内,洛婉玥还倚在桌边,翻看着师父留给她的医书。
“小姐,您说洛老爷会把东西还给您吗?”
洛婉玥淡淡一笑:“由不得他不还。”
白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要小姐说能还,那就一定能拿回来。
之后的日子里,洛铭山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洛婉玥,闭口不提地契、银两之事。洛婉玥也不问,就这么拖到了顾家来人的日子。
“顾管家,请用茶。”
洛铭山脸上堆满了笑意,对坐在下首的顾家管家顾沉华谦恭说道。顾家来的人,哪怕是个下人,洛铭山都不敢怠慢。
洛杨氏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正一脸端庄地坐在主母位上,身边还站着她的女儿洛芊楠,一副大家闺秀的沉静模样。
“洛大人客气了。”
顾沉华语气不卑不亢,他是顾家伺候的老人了,一直在定国公身边,即便只是顾家下人,旁人也不敢小觑。
“国公爷吩咐小人来接少夫人,不知她现在何处?”
“顾管家稍候片刻,这便派人去请。”洛铭山看了洛杨氏一眼,洛杨氏连忙起身,安排人去“清风苑”将洛婉玥接来。
“顾管家这便要接婉玥入府?那婚仪之事……”
“抱歉,洛大人,”顾沉华朝洛铭山微微颔首,“相爷近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举办婚仪。国公爷的意思是,别错过了吉日,一切从简,婚仪便暂不举办了。”
不举办婚仪?!
洛铭山脸上的笑意转为了震惊。洛杨氏的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只有一旁的洛芊楠却在暗暗窃喜,她本还因为那乡野来的野丫头攀上高枝而心有怨怼,这下好了,顾家连婚仪都不愿为她举办,看来也没多重视这个相爷夫人。
单就这一件事儿,也够让洛婉玥成为全京城的一大笑柄了。
传闻都说顾相是个无情的“冷面阎罗”,果然如此。
顾沉华将在场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但他未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是继续说道:“虽说婚仪暂时无法举办,但该有的,我们顾家一样也不会少。”
顾沉华招呼了一声,便见小厮们络绎不绝地抬着一箱又一箱的箱笼走了进来,摆满了一整个庭院。
“这些便是给少夫人准备的彩礼,还请洛大人过目。”
洛铭山连忙起身,步到院子里,迫不及待地命人打开了箱笼,一箱箱华贵的金银珠宝、名家字画等,看得洛铭山、洛杨氏、洛芊楠三人都挪不开眼,眼珠子都快沾箱笼上了。
“好好,”洛铭山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这些彩礼我便先替婉玥收下了,待她安顿好了再……”
“不必劳烦舅舅了,我能处理好的。”
如黄莺出谷般的柔美女声,打断了洛铭山的话。
所有人闻声看去,便见身着一袭素雅纱裙的洛婉玥,如坠入凡尘的仙子般,款款而来。
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不浓妆艳抹,素衣白纱,依旧是美得不可方物。
“少夫人。”
顾沉华朝洛婉玥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恭敬。少夫人的容貌,比画像上的还要美上十分,国公爷定然满意。
顾沉华的视线,不禁落在了洛婉玥腰间的“缠枝莲纹佩”上,心里暗暗一惊,很快便恢复了神情。
洛婉玥看着顾沉华,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顾管家,有礼了。”
语气不卑不亢,举止得体端庄,哪有一点儿在乡野长大的影子?
“少夫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同大少爷一般,唤老奴一声‘华叔’。”
洛婉玥微笑颔首:“华叔。”
洛铭山见洛婉玥来了,刚想搭话,便听洛婉玥向顾沉华问道:“华叔,您刚才说,这些都是顾家给我的彩礼?”
“是。都是给少夫人您准备的。”
顾沉华恭敬回道。
“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洛婉玥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婉玥父母早亡,这些彩礼,便只能由我自个儿收着了。”
“婉玥……”
洛杨氏刚一开口,又听洛婉玥沉声道,“既然彩礼已收,我也应该准备嫁妆。”
洛铭山眼皮一跳,忙开口道:“婉玥,嫁妆之事你无需忧心,我与你舅妈一直将你视为己出,作为长辈,自会为你备好一切。虽然我们洛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想必国公爷、相爷定是不会介意的。”
顾沉华也是个有城府的,当下便听出了洛铭山话里的意思。洛婉玥心里暗笑,这不表明了想代行父母之权,收下她的彩礼吗?
洛婉玥装作没听懂话中深意的样子,柔声道:“我知舅舅家不宽裕,嫁妆之事也就不劳烦舅舅、舅妈了。便用外祖父留予我的那些产业做嫁妆吧,对了,还有母亲借舅舅的三百两黄金,”洛婉玥从袖里拿出当年的借据摊开,洛铭山眸色一凝,又听洛婉玥再道,“其余的,就不麻烦舅舅、舅妈再为婉玥添妆了,”她转向顾沉华浅浅一笑,“华叔以为如何?”
边说,边状若无意地摩挲了下腰间的玉佩。
顾沉华当下朝洛婉玥作了一揖:“既是少夫人外祖留下的,顾家自然是没有不同意之理,就依少夫人的意思办。”
洛铭山、洛杨氏的脸色瞬间就白了,那些产业可是要用来弥补洛家亏空的,暗地里黄金已用完,产业也已被他们卖掉了不少,眼下拿什么还予洛婉玥?
可顾家的态度已摆在这儿了,洛铭山开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洛婉玥笑颜如花,柔柔软软的声音像根针似的,直插洛铭山的心脏:“那就有劳舅舅尽快送往相府了。”
在顾沉华的注视下,洛铭山僵硬地点了点头。
“少夫人,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了,您看,是现在走吗?”
“走吧。”
洛婉玥淡淡道,带着白苏便往外去,顾沉华紧随其后。
小厮们在顾沉华的招呼下,正把箱笼一箱一箱地重新搬回马车上去。
“婉玥,你刚回京不久,不如在府里多住几日,陪陪舅妈,晚些日子再去相府?”
洛杨氏在洛铭山的授意下,连忙开口叫住洛婉玥,想要挽留她。
洛婉玥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二人,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但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不必了,耽误久了,怕误了吉日。”洛婉玥抬手拦了下正要合拢的箱笼,从里头随意地取出了三块金锭,放到了洛杨氏的手里,“这些时日多有叨扰,这便当是我主仆二人的食宿费。告辞。”
说完,回过身,带着白苏便出了洛宅,坐上了前往相府的马车。
“小姐,您给多了!”
一上马车,“小财迷”白苏便禁不住抱怨了起来,“这才不到一月,你我二人的食宿费无论如何算,都用不了三块金锭!”
“如此多的彩礼,还不够你用的呀?”洛婉玥轻轻在白苏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不想欠他们人情罢了,如此,也算了结了这一段亲缘。昔日的账,便可一一清算了。”
洛婉玥眸色深沉,眼下她这个“便宜夫君”,位高权重,正好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将“旧账”一一算清。
洛婉玥垂眸,摩挲着腰间上的玉佩,思忖片刻,便摘下收了起来。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相府门前。
洛婉玥在白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相府门庭广阔,肃穆,不仅气势恢弘还隐隐透着“旁人勿近”的森严之势,令人一立于门前,便有了厚重的压迫之感。
顾沉华引着洛婉玥跨过门栏,步入府内。
这座宅邸本是前朝废王的王府,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布置也极为讲究。顾相深得天子赏识,天子特将此宅赐予他,作为他的府邸。
白苏一双眼睛来回瞧,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每一处都令她惊叹不已。
——¥招财符¥——
御书房内。
顾浔之正在陪乾惠帝下棋。
温公公觑着陛下的脸色,见他捏着一枚黑子,不时皱一皱眉,迟迟未落子,这才上前躬身报道:“陛下,相府着人来报,说是顾相夫人已入府,老国公请顾相回去呢。”
乾惠帝抬眸,看向面前面若冠玉的男子,笑语道:“浔之今日便娶妻了?朕倒是忘了。”
顾浔之淡淡一笑,捏着棋子的手垂了下来。
“朕本欲让内务府为你操持婚事,可你不愿,竟连婚仪也省了。可是对婚约不满?若是不满,可要朕着人去国公府替你说项,今日便留宿在宫中?”
顾浔之将手里的棋子放下棋翁中:“多谢陛下美意,不过微臣还是先回府一趟。”
“那朕便差人……什么?回府?”
乾惠帝刚准备叫人,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顾浔之竟然愿意回相府。
“是。”
顾浔之起身,朝乾惠帝行了一礼,“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乾惠帝愣怔地朝他挥了挥手,顾浔之便转身离开了。一出大殿,无风便将轮椅推了上来。
经过上次的施针,顾浔之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每天至少能睡足三个时辰。只是腿上的力还不足,站不了太久,依然得靠轮椅出行。
御书房内,刚回过神的乾惠帝看了眼已濒临溃败的棋面:“你倒是来得及时。”
温公公谦卑一笑,暗藏功与名。
相府内。
“少夫人,老太爷在正厅等您,我带您过去。”
“有劳华叔了。”
顾沉华领着洛婉玥去了正厅。一路上,不少下人在偷偷打量着她。
“这便是相爷夫人了?”
“应该错不了。顾大管家亲自领着。”
“这样貌,真真好看,像仙女似的。”
“样貌好有何用?相爷连个婚仪都未给,就这么草草进了门。听说大老爷和大老爷夫人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保不齐今后会是什么光景。”
一想到相爷那冷冰冰的脸和羸弱的身子骨,一众人都觉得这相爷夫人进门后,定是要守“活寡”的,禁不住都替美人感到惋惜。
“我还听说,相爷夫人父母早亡,娘家也是无人可依,还是在乡野里长大的,出身不好,只怕日后……”
“谁允许你们在此议论主子们的事情?都不要命了吗?”
秦嬷嬷端着茶从几人身后走了出来,神情冷肃地训斥道。
“秦,秦嬷嬷……”
议论的三名丫鬟连忙朝秦嬷嬷行礼。
“相府不留背后议主之人,来人,把这三个丫头发卖了。”
“是。”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走上前来拉人。
“秦嬷嬷饶命,奴婢不敢了!”
“秦嬷嬷,奴婢知错了!”
求饶声不绝于耳。
“还不快点处理了?扰了主子清静,你们也担待不起。”
小厮们连忙堵上了三个丫鬟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正厅内。
“国公爷,”顾沉华率先进了门,看到坐在下首的那名女子的身影时愣了一下,但瞬间便恢复如常。
“平乐郡主。”
顾沉华朝女子行了一礼,女子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
“少夫人来了。”
顾沉华重新转向老国公恭敬地禀报道。
洛婉玥迈入正厅时,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下首首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珠光宝气,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洛婉玥眨了眨眼,暗暗寻思了片刻,便大致猜到了此女子的身份。
全京城人皆知,陈将军之女——“平乐郡主”心悦顾相,二人自幼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本以为二人可喜结连理,未曾想顾相却另娶他人。“平乐郡主”自是不肯答应的。
“平乐郡主”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在洛婉玥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即便她同为女子身,也不禁被洛婉玥的外貌所震惊。本以为就是个出身乡野,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未曾想竟是这么个大美人,甚至连气质都十分优越。
不过,那又如何?顾浔之一样不会喜欢。毕竟连婚仪都未曾给她,若不是因为那一纸婚约,顾浔之断不会迎她入门。待履行了婚约,日后再找个错处,把人休了便是,她“平乐郡主”,一样能当顾浔之之妻。
“这便是婉玥吧?快,过来坐。”
老国公看向洛婉玥,一向严肃的面庞上也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是,国公爷。”
洛婉玥行了一礼。她同顾浔之未举办婚仪,也不知顾家究竟是何态度,所以不敢轻易改口。
“你这孩子,都已进了顾家的门,便是浔之的妻子了,应随浔之唤我‘祖父’才是。”
老国公笑眯眯的,并没有责怪洛婉玥的意思,反倒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几分。
“是,祖父。”
洛婉玥乖巧地唤了一声,面上神情稍显羞涩。
“好孩子,快坐。”
洛婉玥便依言在“平乐郡主”的对首坐下,
“一晃十多年,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还只是个哭着找糖吃的小娃娃,没想到竟长成了如此水灵的大姑娘。”
洛婉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她是真不记得曾经见过老国公了。年岁太小,已然没了印象。
一老一小就这么聊开了,气氛十分融洽。“平乐郡主”已然被二人给无视了,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端起杯子的指尖,都泛了白。
洛婉玥自然是注意到了,她也不知为何老国公会怠慢“平乐郡主”,但她是顾家的新媳妇,自然也不能多话,便也当作未曾看见。
“国公爷。”
“平乐郡主”终是耐不住,端着个假笑开口道:“您还未同平乐介绍呢,这位姑娘是?”
老国公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一高兴,便忘了。”
“这位,是浔之新过门的妻子,老朽的孙媳妇,洛婉玥。”
老国公笑着介绍道,短短几个字,惹得“平乐郡主”脸上的笑更僵了,都快维持不住这份端庄了。
老国公装作全然未发现的样子,温和的目光看向洛婉玥。
“婉玥,这位是陈老将军的孙女——平乐郡主。”
并无过多介绍,亲疏远近,一听便明。
洛婉玥起身,朝“平乐郡主”行了一礼:“郡主万福。”
“洛姑娘不必多礼。”
平乐郡主免了洛婉玥的礼,即便心里早已妒意满满,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国公爷,相爷回来了。”
闻言,洛婉玥的手悄悄握了握拳,面上虽然维持着淡然的神色,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老国公注意到洛婉玥的神情,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希望自家那个冷情冷性的孙子,不要吓到刚进门的新媳妇。
“平乐郡主”显然也察觉到洛婉玥的紧张,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做纯真状:“洛姑娘,莫不是害怕浔之哥哥?”
一个害怕自己的新婚妻子,顾浔之怎会喜欢?
老国公察觉到“平乐郡主”的意图,不禁眼神冷肃地看了她一眼。“平乐郡主”连忙垂下了头,不敢再开口。
“我不过是有些紧张罢了。”洛婉玥娇软的声音柔柔响起,“毕竟是作为丞相夫人的身份头一日进府。日后有夫君帮衬着,应会慢慢习惯。劳郡主费心了。”
老国公端起茶杯,默默地饮了一口,掩盖他眼底对洛婉玥的赞赏之意。
“平乐郡主”自然听出洛婉玥言词里的深意,正想再开口,便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姿步了进来,当即便向来人看去。
洛婉玥自然也看了过去,顾浔之长身玉立,紫色仙鹤朝服,玉冠束发,气质卓绝,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只是那白得有些过分的肌肤,使他矜贵的气质平添了几分阴郁的病气。随着顾浔之的走近,一股冷凛之意也随之而来,气势逼人,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祖父。”
顾浔之朝老国公作了一礼,并未朝“平乐郡主”行礼。“平乐郡主”好似习惯了,脸上并未曾露出一丝不悦。
“坐吧。”
老国公笑着道。
“平乐郡主”与洛婉玥各坐一侧,顾浔之若要坐下,必然要选择一边。“平乐郡主”脸上的得意之色快藏不住了,她一直认为顾浔之是因为一纸婚约才被迫娶的洛婉玥,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顺从,所以肯定不会坐在洛婉玥的一侧。
“平乐郡主”正准备看好戏,未曾想顾浔之却一撩袍,在洛婉玥一侧坐了下来。“平乐郡主”的笑僵在了脸上。
老国公眼底满是欣慰。
顾浔之刚一坐下,便闻见了一股若隐若现的熟悉香味。他不禁侧眸,暗暗打量起身边的这位新妻子。
洛婉玥察觉到顾浔之的目光,也侧眸朝他看去,四目相对,洛婉玥朝顾浔之莞尔一笑,顾浔之心内瞬间一紧,面前的女子眉目似画,盈盈一笑犹如百花盛开,美得令人心悸。隐隐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顾浔之下意识地想去摩挲腰间的玉佩,手都已经伸出去了,才想起玉佩已经作了诊金,便默默地收回了手。这个小动作,却被洛婉玥给瞧见了,她微微勾了勾唇,便收回了目光。
老国公见顾浔之与洛婉玥相处得还算融洽,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浔之哥哥,祖父新得了一本兵书,改日我拿与你瞧瞧。”
“平乐郡主”一开口便是一声“浔之哥哥”,为的便是让旁人知晓她与顾浔之之间的关系匪浅,很是亲近。
洛婉玥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不必了,本相无暇看闲书。”
顾浔之连个眼风都未给“平乐郡主”,声音淡漠得未带一丝情绪。
“平乐郡主”闻言,不禁变了脸色。她未曾想顾浔之竟然如此不顾她的脸面。整个正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国公爷,晚膳已备好,是否现在用膳?”
华叔的出现,打破了正厅里的静默。
“可。”
老国公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平乐郡主”,一般人听见此话,皆会告辞离开。可“平乐郡主”却像未曾听见一般,还坐在原位。
老国公故意咳嗽了两声,“平乐郡主”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就是不说要走的话。
出于礼节,老国公只能对“平乐郡主”道:“既已到了晚膳时间,郡主不若便留在府内用膳?”
“多谢国公爷,那平乐便叨扰了。”
老国公尴尬地笑了两声,便率先起身,招呼着洛婉玥随他一道。洛婉玥便跟着老国公走了。
“浔之哥……”
平乐郡主刚张口唤顾浔之,便被他的起身离开给打断了。顾浔之快步跟上了洛婉玥,此时的他只在琢磨着如何看一看洛婉玥的左手腕,根本已经忘了“平乐郡主”的存在。
无风本还想着把轮椅推来,结果便见自家主子就迫不及待地就跟着新夫人走了,他一时有些恍惚,都快以为自家主子的腿已经好了。
膳厅内,洛婉玥安静地用着自己面前的食物。绝美精致的五官,即便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是无法令人忽视的存在。
顾浔之坐在一旁,不停地打量着洛婉玥,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老国公自然也对洛婉玥关照非常,见二人的注意力都在洛婉玥身上,“平乐郡主”的眼底涌上了嫉妒与不甘。
“浔之哥哥,你平日里公务繁忙,要多吃一些。”
边说边用公筷给顾浔之夹了一只虾,语气里满是关心与熟稔。
老国公见状,不禁皱了皱眉。
顾浔之看着面前“平乐郡主”给他夹的菜,没有说话。“平乐郡主”还以为顾浔之这是不拒绝,又连忙殷勤地用公筷给他夹了别的菜。
“这鱼也不错,浔之哥哥也尝尝看。”
“还有这个菜,也对身体好。”
……
不多时,顾浔之面前的盘子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平乐郡主”这才满意地放下了筷子。
一边的洛婉玥一直未曾言语,顾浔之从她平静的表情里看不出一分情绪。他不禁思忖,因着这一纸婚约嫁与他,她是否不愿?
“浔之哥哥,你怎么不吃呀?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平乐郡主”在一旁催促着顾浔之。
顾浔之忽觉得有些烦躁,面上的表情更冷了:“无风,换个盘子。”
“是。”
无风迅速地将顾浔之堆满食物盘子拿走,重新给他换上了个空盘。
“平乐郡主”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了,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了起来,洛婉玥原先未有一丝情绪的眸子,闪过一抹笑意,正好落在了顾浔之的眼中,他心里的烦躁,不自觉便褪了下去,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浔之哥哥,你怎这样对我?我的心意你岂会不知?”
“平乐郡主”受了刺激,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
“郡主,本相已成婚。你当着本相夫人的面说这些话合适吗?将军府的家教,便是这么教你的?”
顾浔之语气冷漠,“还有,本相未有妹妹,你当称本相官职。若再有下次,本相不介意替陈老将军管教管教孩子。”
“平乐郡主”哪受过这般屈辱,当即拍案而起,连招呼也不打,狠狠瞪了洛婉玥一眼,便快步离开了丞相府。
被殃及的洛婉玥一头雾水:关我何事???
“平乐郡主”一走,老国公不禁头疼。他看着自家孙儿,眉头紧皱。
“你不该……”
“祖父,”不等老国公说完,顾浔之便先起了身,“孙儿还有公务要处理,便先退下了。你们慢用。”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国公当即就想骂人,一想到桌上还有今日刚进门的孙媳妇,到口的骂人之语便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缓和了自个儿的情绪后,才温和地对洛婉玥道:“没吓着吧?我这孙子,其实平时……”
老国公本想替顾浔之说话的,可一看到洛婉玥那纯挚的神情,他实在说不出口。他家那冷情冷性的孙子,平时便是这副冷冰冰的鬼样子。
“我知晓的,相爷平时不是这样。”
洛婉玥朝老国公温柔地笑了笑。
“好孩子,来,多吃点儿,看你瘦的,得多补补。”
老国公心里还是心疼洛婉玥的,只希望自家这个孙儿能够收一收那倔脾气,别委屈了这么好的姑娘。
老国公吩咐下人带洛婉玥去休息。下人将洛婉玥带到了离顾浔之不远的屋子。没有顾浔之的允许,下人也不敢让新夫人去他的房间。
洛婉玥也知其中关节,并未为难下人,而是让白苏收拾起屋子,便在这里安歇了。
夜里,突然狂风大作,雷声轰鸣,暴雨从天而至。
伴随着一声惊雷,洛婉玥猛地从梦中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皱了皱眉。拿起针囊,便打开房门,准备去寻顾浔之。
风雨飘进回廊,地上已打湿了一半。廊下的灯笼随风不停地来回旋转着,偏偏在这个时刻,不少下人穿梭在游廊之间。
“相爷又犯病了,把老太爷也折腾醒了。”
“听说相爷每次犯病,都疼痛难耐,旁人皆近不了身。”
“是,上次有个不知内情的侍卫想去扶他,却被相爷一刀给砍掉了手腕。可吓人了。”
刚走到转弯处,洛婉玥便听到了下人的议论声,不禁加快了脚步。
“夫人!”
下人一抬眼便看见了洛婉玥那美艳绝伦的脸,当即吓得惊呼了出来。相爷规矩森严,是不允许下人私自议论主子的,这还让夫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正准备求饶,便听洛婉玥问道:“相爷可是发病了?”
几名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开口回洛婉玥的话。
“他可在屋内?”
洛婉玥见她们的神情,便知了大概,“你们最好马上告知我相爷的情况,否则,我便让华叔把你们都发卖了。”
“夫人饶命!”
下人们连忙跪下,“相爷现在西院,那里不准任何人入内。”
“带路。”
“夫人,去不得。”
“带路。”
洛婉玥面色冰冷,是不容置喙的语气。跪在地上的丫鬟身子一颤,只能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为洛婉玥引着路。
“夫人?“
守在西院前的无风看到洛婉玥时,满脸惊讶。不是已经吩咐府里,不准将相爷发病之事告知夫人吗?这也怪不得无风,当初他带顾浔之去找洛婉玥看病时,洛婉玥戴着帷帽,白苏也戴着面衣,所以他根本就没认出这主仆二人。
“带我去见相爷。”
“夫人,您还是先别见了。相爷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跨入西院,会……伤着您的。”
“无妨,”洛婉玥眨了下眼,“是祖父让我来的。”
老国公?
无风犹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带洛婉玥进去,一是因为他相信老国公不会害他家公子,二是他对洛婉玥莫名有一种信赖感,总觉得她好像不是普通人。加之她与自家主子已经成婚,迟早也会看到相爷的这一面,也无需隐瞒。
洛婉玥跟着无风进了西院。
“啊——”
痛苦的哀嚎声直入耳间,洛婉玥握着针囊的手又紧了紧。
国公爷站在院廊,一脸焦急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有人推门而出,老国公连忙迎了上去:“薛太医,我孙儿如何?”
“国公爷,相爷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只怕……”
“不会的,相爷好得很。”
洛婉玥打断了薛太医的话。
“你怎么来了?”
老国公看到洛婉玥时,满是错愕。他早吩咐过下人,莫要在浔之发病时将人带来西院,以免吓到新妇,怎知刚进府第一日,便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无风听闻,身子一颤,新夫人不是老太爷请来的??!!他竟然还将人堂而皇之地带了进来????!!!
“祖父,让我进去看看相爷吧。”
老国公眉头紧锁,一旁的薛太医却先开了口。
“夫人,相爷的病很特殊,如今情况也不好,您还是莫要进去了,免得伤着了您。”
薛太医是太医院院使,连他都看不了的病,他不相信还能有转圜。如今屋内四名侍卫按着顾浔之,若稍有不慎,只怕这娇滴滴的新夫人,会被伤着。
“不妨事儿的,祖父,您就让我进去瞧一眼。他已是我夫君,总不能每每有事儿,都这般避着我吧?”
“砰——”
屋内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
“糟了,怕是没拦住相爷。”
无风出声,便想要进去。可洛婉玥却比他更先一步,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打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这间屋子更像是一间牢房,连窗子都是封上的,以防发病的顾浔之会破窗而出。
“快,保护玥玥!”
“是。”
无风带着几名侍卫便一道冲了进来。
洛婉玥一进屋,便看到了双眸里一片血红的顾浔之,他一身白衣上满是血花,如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他站在屋中,如画的面容忽明忽暗,时不时地晃动一下,许是腿部发力不稳。猩红的眸子蓦地看向洛婉玥,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顾浔之,让我看看你。”
洛婉玥原本就温柔的声音又软了三分,一步一步地慢慢朝顾浔之走了过去。
“我不会伤害你的,乖,让我看看,好不好?”
洛婉玥柔声哄着顾浔之。顾浔之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向他走近的洛婉玥。突然,他勾唇一笑,妖孽般的笑容里淬着浸人的杀意。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皆都屏着呼吸,为洛婉玥捏了一把汗。
“浔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洛婉玥又朝顾浔之靠近了几分,突然,顾浔之伸出手,直接扼住了洛婉玥的咽喉。
“不好!夫人!”
无风带着众人便要冲上去,洛婉玥却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他们不要有动作。顾浔之在无风出声的时候,又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洛婉玥微微有些上不来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洛婉玥离顾浔之还有一定的距离,还下不了针。
“浔之,我是你的妻子,你仔细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洛婉玥压下面上的痛色,继续温柔地循循善诱,她明显感到顾浔之掐着她咽喉的手松了松。洛婉玥当机立断,将轻握在顾浔之掐着她脖子上的手伸了出来,环住了顾浔之脖子,猝不及防往前一倾身,便吻在了顾浔之的唇上。
在场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柔软的触感,以及洛婉玥身上那特殊的香味,使顾浔之恢复了短暂的清明,扼着洛婉玥的手就这么垂了下去。
洛婉玥将藏在袖内的一根银针,说时迟那时快地扎到了顾浔之的一处穴位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脖子上的疼痛感一下便袭了上来,她禁不住蹙了蹙眉。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顾浔之眼里的猩红渐渐褪去,他眨了下眼,便看见眼前洛婉玥那精绝的容颜,犹如一道天光,照进了他的心内。
“你……”
顾浔之刚一开口,便觉腿上一软,就在他即将跌倒之际,洛婉玥一把扶住了他,他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洛婉玥柔软的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再次扑鼻而来,顾浔之禁不住眯了眯眼。
洛婉玥对还在发愣的无风叫了一声:“轮椅。”
无风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将轮椅推了过来,帮着洛婉玥一道,将顾浔之扶到了轮椅上坐好。
当顾浔之被推出来后,薛太医的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可能?!
他为顾浔之诊治多年,眼见着他的病情愈发严重,这位顾相的新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控制住相爷的病情?
“祖父,”顾浔之朝老国公叫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这风雨来得急,停得也快,现下已是乌云散尽,月亮都冒出了头。
顾浔之早已嘱咐过老国公,让他勿要为他的病情忧心。他年事已高,不应该次次发病都跟着折腾,身体哪能受得住?可老国公心疼自己的孙子,哪能见他饱受病痛折磨而坐视不理?
“玥玥,浔之的病可是控制住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洛婉玥抿了抿唇,情急之下就出了手,可她并不想暴露身份,这该如何解释?
“祖父,雨停了。”
顾浔之淡声开口。
老国公一怔,便明了顾浔之的意思,是因为雨停了,所以才恢复了神智。
“推我回去。”
顾浔之这句话明显是在对洛婉玥说的,洛婉玥连忙应了声“好”,朝老国公、薛太医行了礼,便推着轮椅,将顾浔之送回了房。
无风跟在二人身后,在二人回房后,他正准备为他们关门时,便听顾浔之语气淡漠地对他吩咐道:“今夜看到的,半个字儿都不许往外漏。”
无风关门的手一顿,应了声:“是。”
便告退出来了。
顾浔之这才转向洛婉玥:“姑娘这针,扎得还是如此准确。”
洛婉玥嘴角漾起一抹笑:“不愧是顾相,竟连一日都未瞒过。”
顾浔之勾唇:“只怕夫人并未想隐瞒本相。”
洛婉玥淡淡一笑,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
“还是老样子,顾相,请吧。”
既然身份已被识破,也就没无甚好顾虑的了。洛婉玥指了指一旁的床榻,顾浔之一怔,而后轻笑出声:“还请夫人允为夫先沐浴一番,洗后再施针也不迟。”
洛婉玥看着白衣上满是鲜血的顾浔之,点了点头,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了。
“我先回房取医箱。”
顾浔之点头,洛婉玥便转身离开,她未曾意识到,顾浔之已然改了对她的称呼。
顾浔之看着洛婉玥袅袅婷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思忖片刻后,便叫来人,为他沐浴更衣。
顾浔之沐完浴出来,便见洛婉玥已经回到了他的房间内,正在对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端详着,似乎很是喜欢。
“夫人对字画也有研究?”
洛婉玥闻声回头,便见顾浔之敞着衣裳,下身单着一条黑色长裤,肌理分明的肌肉线条,就这么大喇喇地展现在她的眼前。洛婉玥的喉咙下意识地滑动了一下。她虽为不少病患施过针,但这般好看的身子,确实还是头一次见。
顾浔之见洛婉玥这般盯着他的身子发呆,眸底闪过一抹笑意。
“夫人?”
“嗯?”洛婉玥回过神,这才想起顾浔之对她的问话,缓了缓神,佯装镇定地回道,“没什么研究,就是觉得这幅画好看。”
寒山先生的真迹,能不好看吗?
顾浔之只扯了扯了嘴角,未再多言。洛婉玥既有心在他面前藏拙,他也不便拆穿。
“裤子脱了。”
洛婉玥开始摆弄自个儿的医箱,头也不抬地对顾浔之命令道。
顾浔之闻言,未动,只是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洛婉玥。
洛婉玥掀眸,疑惑地看向顾浔之,稍一思忖,便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患不避医,我上次便说过了,相爷还有何忌讳?”语气里明显有些许的不耐,“腿上也有几处穴位要扎,相爷这是不信我?”
顾浔之自然不会不信洛婉玥,她的手段,到今日,他已见过了两回,每一回都令他惊讶不已。只是刚才小丫头盯着他身子瞧的样子,令他觉得有趣,现又要让他脱裤子,他便不禁多想了片刻。未曾想小丫头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多踌躇片刻便不耐烦了。
瓷白小脸上透着些许的粉色,微微蹙起的眉头,美眸里满是不悦,令原本就明媚的脸庞显得更加灵动而有生气,勾人得很。
“怎会?”
顾浔之似笑非笑地便将手放在了腰带上,“你既是我已过门的夫人,我就是避医,也不会避着夫人你。不信外人,还能不信枕边之人吗?”
这简短的一句话,使洛婉玥心头一颤,是呢,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已经是顾相夫人这件事儿了呢?
另一边,老国公确实也招来了无风,向他询问洛婉玥到底是如何令顾浔之恢复神智的,如果只是因为天气原因,老国公也不敢尽信,怎会如此巧呢?
无风受了顾浔之之令,自是不会向老国公吐露出一个字儿,也只是将老国公也亲眼见到的事情又描述了一遍,老国公找不到任何异常,便也只能相信纯属是碰巧。
屋内。
顾浔之便在洛婉玥的注视下脱下了裤子,趴在了床榻上。
洛婉玥的手指在顾浔之的背上摸索着,找到穴位后便将手中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手十分稳,只是那指腹掠过背脊的触感,令顾浔之后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洛婉玥察觉到,不禁皱起秀眉,毫不留情地在顾浔之的背上“啪啪”地拍了两下:“放轻松,这么硬,不好扎针,到时候错了位,可有你受的。”
趴在床上的顾浔之紧抿薄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个儿脑子给放空,强行放松了身上的肌肉。
洛婉玥在顾浔之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这就对了。”
顾浔之下意识地顶了顶腮,这小丫头也着实够磨人的。
洛婉玥哪知顾浔之的心思,再次认真地施起针来。柔软的手指顺着顾浔之的身子朝下游走,很快便到了顾浔之肌肉分明的双腿上。
别看顾浔之近年来不时地双腿无力,得靠轮椅出行,但他的腿部线条依旧好看,劲瘦的双腿上肌理分明,根本就不像有病的样子。
洛婉玥的手指无意地顾浔之的腿上擦了一下,顾浔之心里“咯噔”一下,只得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好了。”
洛婉玥略带笑意的声音落入耳畔,顾浔之在她扎下最后一根针的时候,感觉到体内郁积的浊气似乎在一瞬间被驱散开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静脉中气血流动无阻,连双腿都有了力气。
“你现下体内气血流转通畅,应该会觉得身子轻爽了许多。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再替你拔针。”
说完,洛婉玥便伸了个懒腰,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趴在床上的顾浔之,余光瞥见洛婉玥打了个哈欠,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她精致的五官,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倦意逐渐袭来,顾浔之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的思绪渐渐飘远,不会一阵风,便将这落入凡间的谪仙给吹走了吧……
翌日,洛婉玥长长的睫羽颤了颤,便缓缓睁开了眼睛,阳光透过纱帐渗了进来,洛婉玥坐起身子,蓦地发现,自个儿怎睡在了顾浔之的床上?!
昨夜为顾浔之拔了针,怕他夜里会有状况,便寻思着在榻上将就一晚。后来是如何上了顾浔之的床,她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所以,昨晚,她是同顾浔之“同床共枕”了吗?!洛婉玥看着身上完好无损的衣裳,若有所思。
“小姐,您醒了吗?”
白苏的声音将洛婉玥出走的思绪唤了回来。
“醒了。”
白苏闻声,便将床缦掀起,系好丝绦。
“什么时辰了?”
洛婉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问道。
“已近午时了。”
“啊?都这个时辰了?你怎的也不叫我?”
白苏一脸委屈:“是相爷不让奴婢们打扰您休息。”
施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极耗费心神,洛婉玥又折腾到了半夜,多睡一会儿是正常的。
洛婉玥闻言,秀眉微蹙,刚嫁进来就赖床床,这要传出去了,又不知外人要如何编排她了。
“小姐,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吧,老国公、大爷、孙姨娘、二少爷,都在等您用午膳呢。”
“谁?”
洛婉玥一怔,而后便反应过来了,“大爷”指的是顾浔之的爹——顾义仁,“孙姨娘”是顾义仁的妾室,顾孙氏,“二少爷”便是顾义仁同顾孙氏的儿子——顾浔昭。
自打知晓有这么个“便宜夫君”后,洛婉玥便将顾浔之的家世暗中调查了一番,知他并不待见这三人。顾孙氏至今也未被抬为“正妻”,其中便有他的手笔。
见白苏正要张口解释,洛婉玥便及时抬手止住了她:“我知晓了,为我梳妆吧。”
——¥招财符¥——
偏厅内,老国公正在品着茶,神色淡淡。
顾孙氏故意问了伺候的奴婢一声:“什么时辰了?”
听人答她“已经午时了”,想着在场之人皆听见了,便觑了一眼老国公后,侧眸看向顾义仁。
“老爷,我们都等一上午了。”
声音娇柔酥软,言语虽未表达出自个儿的不满,但意思却传达得十分清晰。
顾义仁沉着一张脸,面色不悦:“都这个时辰了,新妇还未起身。乡野来的丫头,着实没有规矩。”
“玥玥昨晚为了照顾浔之,一夜未眠,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老国公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置,神色不虞地瞪着顾义仁:“你这当爹的都不关心自个儿儿子,有何资格在这儿指摘我的孙媳妇?风凉话说多了,小心闪着舌头!”
老国公对顾义仁是越看越不顺眼,真不知当初怎就生了这么个碍眼的臭玩意儿!
顾义仁的脸色愈发难看,老国公完全不顾忌他的脸面,当着下人的面便如此训斥他,存心是给他难堪。
“祖父,父亲也是因有公务在身,昨夜才脱不开身的,并不是不关心大哥。”
顾浔昭出声为顾义仁解起了围。老国公心里虽有气,但对这个二孙子他还是有几分喜爱的,便冷哼了一声,不再同顾义仁计较。
“祖父。”
一道柔美的女声适时响起,立时打破了偏厅内冷凝的气氛。
众人闻声看去,便见洛婉玥带着浅浅的笑意款款走来,脸上不过略施粉黛,都美得令人挪不开眼,整个偏厅都亮了起来。
顾浔昭看向洛婉玥,眼里的惊艳一闪而过,端着茶盏的手都不禁微微一颤。不过他掩饰得极好,并未让人发现他的异样。
顾义仁眼里的不悦未曾减少半分,心道:光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何用?还不是乡野来的丫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顾孙氏脸上则依旧挂着端庄的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心知如此貌美的长相,于女人来说,无疑是十分有利的武器。
这三人在打量洛婉玥的同时,洛婉玥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顾义仁虽已人到中年,但身上的气质依旧十分儒雅,面容俊朗,只是不知为何,同顾浔之并不太相像,倒是同顾浔昭有七分相似,许是顾浔之的外貌随了他娘亲,如此一想,便知顾夫人应该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坐在顾义仁下首,打扮得极为精致,保养得十分得宜的美妇人,想来便是顾义仁的妾室,顾孙氏了。
因事先打听过顾浔之同这三人之间的关系,洛婉玥便不难从他们眼中看出真实情绪。
“玥玥,到祖父这边来。”
老国公一改先前冷漠的态度,和蔼可亲地对洛婉玥招呼道,“昨晚辛苦你了,可有休息好?”
“休息好了,劳祖父挂心了。”
洛婉玥笑容温婉地回了老国公的话,在老国公的示意下,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真是苦了你了,祖父应该好好谢谢你。”
“祖父不必客气。”洛婉玥声音温柔,“相爷是我的夫君,他身子不适,我作为他的妻子,理应照顾他,谈不上辛苦。”
洛婉玥本就生得貌美,笑起来愈发显得她明媚乖巧,惹得顾浔昭不禁恍了神,忙抿了口茶,掩盖眸底升腾起的异样情绪,以防他人看出端倪。
“玥玥刚进门,便同浔之感情甚笃,对他关怀备至,娶到她,当真是浔之这孩子的福气。”
不知内情之人,听顾孙氏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还以为她同顾浔之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呢。
洛婉玥状若才注意到顾孙氏似的,眸光疑惑地望向她,对老国公问道:“祖父,这位是?”
老国公向来看不上顾孙氏,顾义仁想抬她为正妻,老国公一直不肯点头,死死压着就是不松口,以至于洛婉玥进门之时,他也不曾为她介绍。偏厅内的气氛一时又冷了下来。
顾孙氏被当众撂了脸面,又不敢发作,只能暗暗地握紧了手,脸上端着的笑意又僵了几分。
一旁的顾浔昭见状,眸里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十多年了,他的祖父至今还不肯接纳他母亲。母亲一日不扶正,他便只能是妾室所生的孩子,永远低人一等。
顾义仁神色不虞,在刚过门的新妇面前撂她婆母的面子,这不也是在打他的脸吗?他正准备开口,便听一道冷冽的声音从门前传来。
“她是谁,夫人无需知晓,”伴着一声不屑的冷笑,“她,不重要。”
顾浔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偏厅,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无疑当众给了顾孙氏一巴掌,狠狠地将她的脸面打落在地。
顾孙氏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她眼眶微红,显得又娇弱又可怜,顾浔昭当即站起身来到了顾孙氏的身边,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着她。脸上的神情既隐忍又带着些许阴毒,对着这处处高出他与他母亲一头之人,他再能装,也着实没办法给个好脸色。
“顾浔之!”
顾义仁当即拍案而起,指着顾浔之的鼻子就是一通训斥:“怡馨是你的姨娘,你怎能对她如此不敬?还有没有规矩了?!”
“姨娘?”
顾浔之唇角微勾,在老国公左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眸里带着嘲讽的冷意,“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怎配让本相唤她‘姨娘’”他冷哼一声,“本相的母亲,十年前因何去世,顾义仁,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洛婉玥眼皮一跳,看来顾夫人的去世另有隐情。她不禁抬眸,深深地看了顾浔之一眼。
“你,你……”
顾义仁指着顾浔之,愣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倒是一直未出声的老国公开了口,沉着声音呵斥了一声:“够了,都给我闭嘴!真是不嫌丢人!”
新妇刚入门第二日,父子便当着新妇的面争吵,真是丢人现眼。
顾浔之眸色淡淡,继而转向洛婉玥,语气沉沉地嘱咐她道:“你是本相的妻子,是相府尊贵的女主人,闲杂人等的身份,你无需记住。”
这一番话明显就是说给顾义仁三人听的,也是说给相府内所有伺候的人等听的,洛婉玥是他顾浔之认定的女主人,任何人都不能小瞧她一眼。
洛婉玥何等聪慧,当下便听出顾浔之话里的意思,她无视了顾义仁三人那愈发难看的脸色,而是乖巧地朝顾浔之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夫君。”
顾浔之冰冷的眼里浮起一丝暖意,他又看向老国公:“祖父,午膳备好了,去用膳吧。”
老国公点头,顾浔之便起身走到他身边扶起了他,顾浔之同顾义仁之间的结,早就解不开了,他即便有心撮合,也缓解不了半分。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洛婉玥也走上前来,同顾浔之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国公,颇有夫妻和睦之相。
“夜齐。”
顾浔之停下脚步,唤了一声,相府管家——顾夜齐便垂手走上前来。
“送客。以后未有本相允许,不准外人踏入相府一步。”
顾浔之口中的“外人”指的是谁,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
“是。”
顾夜齐恭敬地应了一声,便转向顾义仁三人:“三位,请吧。”
“你个‘逆子’!”
顾义仁气得眼睛眼睛都瞪圆了,一旁的顾孙氏红着眼眶拽了拽他的衣袖:“老爷,算了,浔之既不待见我等,我们还是回去吧。”
柔柔弱弱的模样,真是将委屈隐忍演得淋漓尽致。
“母亲……”
顾浔昭不忍看顾孙氏这副模样,沉沉地唤了她一声。
顾浔之全然不理会这“母慈子孝”的一家三口,冷着脸呵斥了一声:“本相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顾孙氏神色一僵,忙改口小声地叫了一声:“相爷。”
这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可顾浔之连个眼风都未给她,而是同洛婉玥一道扶着老国公去了膳堂,留给众人一个冷漠无比的背影。
昨晚被洛婉玥施了针后,今日顾浔之便觉得自个儿的双腿有力了许多,已经可以走不少路了。
顾义仁心疼地揽住顾孙氏的肩:“怡馨,委屈你了。”
顾浔昭目光阴鸷地盯着顾浔之的背影,疑惑道:“大哥的腿,是不是好了?”
闻言,顾义仁、顾孙氏先是一怔,而后齐齐朝顾浔之离开的方向看去,见他正步履稳健地扶着老国公朝膳厅走去,皆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腿,不会真治好了吧?……
膳厅内,老国公坐于主位,顾浔之、洛婉玥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两侧。
“玥玥,”老国公看向洛婉玥,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同祖父说实话,昨夜是不是你治好了浔之?”
洛婉玥闻言,垂下了眸子。顾浔之见状,以为洛婉玥并不想暴露自个儿的身份,于是想出声替她圆场,还不及开口,便听洛婉玥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祖父,是我。”
洛婉玥决定向老国公坦白:“我会一些岐黄之术,昨夜情况紧急,便擅自做主,对相爷施了针,控制了他的病情。”
顾浔之眸色沉了沉,她称呼他为“相爷”,而不是“夫君”。
“真的是你?!”老国公眼里亮出一抹亮光,“玥玥,浔之的病,能否治愈?”
老国公本已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洛婉玥是他第一次遇到的,可以抑制顾浔之病情之人。
“祖父,相爷体内的毒已深入骨髓,想要完全治愈,怕是……有点儿困难。”
“毒?!”
老国公未曾想到,顾浔之得的不是不治之症,竟是中了毒!
洛婉玥点头:“一种世间罕见的‘奇毒’。”
顾浔之的神色淡了淡,老国公一时受了刺激,竟咳了起来。洛婉玥忙伸手轻拍着老国公的背:“祖父,您别担心。我会尽力的,虽然这毒要完全清除很难,但我能保证,相爷今后毒发的频率会越来越低,最后可能长年才会毒发一次,影响不大的。”
顾浔之闻言,不禁深深地看了洛婉玥一眼,见她眸子里满是清澈,并未有说谎的迹象。所以,她不是在安慰老国公,而是真的可以为他解毒?
“真的吗?”
老国公激动地望着洛婉玥,“玥玥,你莫要骗祖父。”
“真的。”洛婉玥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敢用我的性命起誓。”
“不必不必,祖父信你。”老国公的眼眶都微微泛了红,“太医还断言浔之活不过二十七……”
“呸!”洛婉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庸医!别说二十七了,就相爷这体格,活到七十二都没问题!”
老国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一拍大腿:“太好了!老夫本还担心浔之娶你进门,会误了你,让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眼下终是有了盼头,老夫就等着‘四世同堂’了!哈哈哈哈……”
洛婉玥:……
“四世同堂”是什么鬼?!!
莫名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脚的错觉……
一旁的顾浔之,看着洛婉玥微微泛红的脸,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他夹了一筷子蔬菜放进老国公碗里;“祖父,多吃蔬菜,对您身体好。”
老国公嫌弃地看了一眼碗内的绿叶子:“这寡淡的玩意儿,我才不吃!”
“祖父,蔬菜还是要多吃的,相爷说的没错。”
洛婉玥接了一句。
老国公立马变了态度:“玥玥说的对,祖父听玥玥的。”
说着便将碗里的绿叶子美滋滋地吃完了。
顾浔之:……
洛婉玥虽然向老国公坦白了自己会医术之事,但毕竟顾浔之中的是毒,而这毒在他体内已有年头,说明下毒之人隐藏极好,在未找到罪魁祸首之前,洛婉玥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老国公知晓其中关节,自是不会再提。
“对了玥玥,听说你舅父家私自变卖了你外祖父给你留下的房产,你打算如何处理?是否需要顾家出手?”
“不必,”洛婉玥摇了摇头,“我会让他们主动还回来的。”
“好,”老国公颔了颔首,“你尽管放手去做。若有处理不了的,你便找浔之。你别忘了,你是丞相夫人,背后还有整个国公府给你撑腰。”
“谢谢祖父,婉玥知晓的。”
洛婉玥看了顾浔之一眼,她其实已经借了他的力,但能被人这么护着,还是不免有所动容。
用完午膳,洛婉玥叫住了要去书房处理政务的顾浔之。有些话她昨日便想单独同顾浔之说了,可一直未有机会。
“何事?”
顾浔之挥退了下人,看向面前的洛婉玥。
“是关于你身上的毒。”
洛婉玥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我只是觉得奇怪,上次你寻到我,我为你施针后,按理说,你体内的毒素应有所抑制。若依我的药方按时用药,这一月之内,不太可能出现毒发的症状,更不可能毒发得如此之快。”
“你的意思是,近几日还有人对本相下了毒。”
洛婉玥抿了抿唇:“是。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断。不过,我是相信自己的医术的,但你若不信……”
“我信。”
不等洛婉玥说完,顾浔之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洛婉玥未曾想顾浔之竟会如此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墨眸时,禁不住红了脸颊,忙移开自己的视线:“我就是想提醒你,小心点儿。”
“多谢,我会注意的。”
顾浔之勾唇,“夫人今日有何安排?”
“就想出去逛逛,”洛婉玥摸了摸鼻尖,“正好把给你的药配好。”
亲自去,才会放心。毕竟能悄无声息地给顾浔之下毒,这人极有可能就潜伏在顾浔之身边,还可能是与他极亲近之人。
“我送夫人去。”
“嗯?”
洛婉玥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顾浔之便率先转身,往府外走去,洛婉玥只能跟上。
——¥招财符¥——
洛宅。
“怎么?”洛杨氏看着眉头紧皱的洛铭山,“相府还不肯接拜帖?”
洛铭山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老爷,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洛杨氏脸上露出一副嫌恶的神情,“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就和你妹妹一样,皆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现下成了相爷夫人,更瞧不起咱们了。”
洛杨氏顿了顿,脸色更加难看,“老爷,相府不肯收拜帖,见不着那丫头,咱们该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问谁?”洛铭山一拍桌子,“那嫁妆之事,是当着顾家人的面应下的,再耽搁下去,只怕顾家该有意见了。”
洛铭山咬了咬牙,“先拿银子,赎一些卖出的房产回来,送去顾家。”
“可是老爷,我们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把你藏的那些首饰卖了,”洛铭山眼睛一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昧了多少银子。”
洛杨氏瞬时收了声,最后还是咬着牙问了句;“那咱们就只能咽下这‘哑巴亏’了吗?”
“当然不是。”
洛铭山冷哼一声,“不过就是要借着送地契的机会,去见一见那丫头。她好歹也是洛家之人,总不能洛家没落了她还视而不见吧?嫁入高门,母家对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洛铭山敛眸,“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老爷高明。”
洛杨氏当即又有了笑脸。只是想到那些要变卖的首饰,还是禁不住心疼。
“对了,楠楠呢?”
提到女儿,洛杨氏的脸色变了变,“她出门去了。一会儿便回。”
洛芊楠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又见洛婉玥嫁进了相府,不免有些急了。近日通过些手段结识了安远侯府的小公子——赵彻,正在与人私会。“安远侯府”虽然比不上定国公府、相府,但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若洛芊楠能嫁进“安远侯府”,那也是无上的荣耀。
不过女子私会外男,总是不光彩的,所以洛杨氏也不敢同洛铭山说实话。洛铭山不疑有他,便被洛杨氏给搪塞了过去。
——¥招财符¥——
马车上。
正在驾车的无风也是不解,相爷竟然放着一堆公务不处理,要送夫人去东街。这是吹了哪门子的“妖风”,该不会真像无影说的,经过昨夜一遭,相爷这棵万年铁树开花了吧?
马车内,安静得可怕。
洛婉玥静静地坐在一侧,刻意同顾浔之保持了一定距离。顾浔之正在闭目养神,偌大的车厢内静谧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洛婉玥见顾浔之闭着眼睛,便禁不住拿眼打量起他。冷峻而又棱角分明的面庞,就连闭着眼睛,都令人感到一股莫名的疏离感。
“好看吗?”
顾浔之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洛婉玥。
洛婉玥怔了须臾,她属实未想到顾浔之竟然还发现了她在看他。
“好看。”
洛婉玥直截了当地回道。顾浔之的长相,放眼整个大周,那也是一等一的。在这一点上,洛婉玥没必要撒谎。
顾浔之本想着故意逗弄下洛婉玥,以为她会慌张,结果她竟丝毫隐瞒的迹象也未有,回答得无比真诚。这倒真是出乎了顾浔之的意料。他勾了勾嘴角,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你继续看。”
“好。”
洛婉玥想也没想便应了一声,当真一点儿顾忌也没有,光明正大地继续欣赏起顾浔之的美貌。如此一个美男子摆在眼前,还不花银子便让你看,傻子才不看呢!
无风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二人在车厢内的对话,他一字不差地全听进了耳朵里,差点没憋住笑,心里默默地给夫人竖起了大指挥:夫人,好样的!
突然,一辆马车从一侧冲了出来。无风当即就笑不出来,连忙拽紧缰绳,用最快的速度扭转了马车的方向,控制住了马匹。
“相爷,夫人,你们没事儿吧?”
无风刚揭开车帘,话还没说完便迅速地收回了手,车帘旋即放下。他不敢再多看一眼。
马车内,洛婉玥坐在了顾浔之的腿上。刚才马车剧烈震动,她害怕极了,一哆嗦就蹦进了顾浔之的怀里。无风看见的,就是顾浔之抱着她的那一幕。
“发生何事了?”
洛婉玥显然还惊魂未定,手紧紧地拽着顾浔之的衣裳,娇美的面容浮起了些许苍白。
顾浔之的眸色沉了沉,他一手揽着洛婉玥纤细的腰肢,一手挡在她的头和马车檐边之间,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柔软温热的身体和独属于洛婉玥的清香,使顾浔之的双眸显得更加晦暗深邃。
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感觉,竟令他有些许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