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马千乘最新章节内容_秦良玉马千乘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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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马千乘是小说《万里胭脂清平引》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三才棍写的一款历史古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万里胭脂清平引》的章节内容

秦良玉马千乘最新章节内容_秦良玉马千乘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大明万历二十三年。

四月十八日,宜结婚、出行、祈福、安床、求子。

庭院里的梨花、山坡上的杜鹃花、荒野中的鸢尾花开得正盛,但无人安心赏花,因为今天是马家世子爷娶妻的大喜日子。

“掌印夫人,世子爷和新娘晚上要是入了洞房怎么办?”

一名贴身婢女正在帮她的女主人梳着头发,梳妆台上的铜镜中,四十岁出头的主人一双媚眼看起来好像能说话。

“老爷还在云阳县的牢狱中,马家现在由我掌管。他们圆不了房!”掌印夫人的声音悦耳,就连同为女人的婢女也觉得好听。

“夫人,可您好歹是世子爷的继母、新娘子的婆婆啊,这新婚大喜的日子,不让他们俩同房,恐怕难堵悠悠众口啊。”

“你在教我做事?”掌印夫人柳眉倒竖,抬头瞪了一眼婢女。

婢女连忙低下头,吓得不敢再开口。

“你去宅子外面看看,新娘她们这会儿也应该要到了吧?”

……

石柱宣抚司辖区内所有生了脚、长了眼睛的人都赶往了马家大宅,这桩婚事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年才定下来,今天说什么也得亲眼见证一番。

当他们看到新娘子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穿戴凤冠霞帔、而是在银鳞战甲外面裹着一件大红披风的时候,他们还只是觉得新奇。

可是看到送亲队伍中整整齐齐走过来十名女护卫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新娘子落落大方,骑在一匹桃花马上频频冲四周观看的人群点头致意,灿如星辰的眼眸中满是幸福的笑意。

她的皮肤不是特别白皙,甚至带一点点自然晒黑的健康小麦色。

她这次没有选择新娘子的浓妆,而只是淡施脂粉,五官反倒被衬托的更加精致立体。

“她这身打扮是何用意?这成何体统!”

“我们那么好看的毕兹卡新姑娘装,还入不了她的法眼?”

“好厉害的骑术!那匹马在她胯下服服帖帖的!”

“我的天,老夫活了七十五岁,从来没见到女子可以长这么高的!这也太高了吧。”

“不不,我们整个石柱土司境内,恐怕有这么高的男子都少见!”

“是啊,你看那马家世子爷也是身材魁梧之人,可是和新娘子比起来,恐怕还是要矮半个头。”

“你看,她腰间还挎着一把剑!”

“今天是她新婚的大喜日子,她带女兵做什么!秦夫子堪称当代大儒,怎么教出来的姑娘如此狂悖!”

“我看你是少见多怪。我听说秦夫子文武全才,她女儿自小习武,诗词书画都是样样精通。这样的人,怎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

“这位仁兄说的不错。秦姑娘和世子爷就是比武招亲才好上的。她这身打扮,我看挺好的!”

“你们格老子都别吵了,别打扰我欣赏秦姑娘的绝世容颜。看热闹能不能抓住重点?秦姑娘一旦入了门,以后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老弟,你这话才是男儿真本色,爽快!”

“真的绝妙啊,你看她那样高大的身材,从五官到气质,却偏偏不失女子的曼妙和柔情。世子爷有福了!”

“我滴个乖乖,这十名女兵都是来送亲的吗?她们好漂亮。”

“随便给我一个女兵当老婆,我不得美死!”

“你们一看就没见过世面,秦家没有军职,哪里有女兵!这些都是秦家的女家丁。”

……

周围的对话声清晰入耳,新娘子秦良玉面露微笑不以为意。这些乡民和看客虽然言语粗鄙,但大多都是质朴之人。

她自幼习武,通晓文史,识见和胸怀非常人可比。男人对女人评头论足一番,太正常了。

嘴巴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说也不打紧。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秦良玉,今日嫁入马家为妇,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望多多关照!”秦良玉抱拳环顾一圈,在马上施礼道。

秦良玉身上没有半点羞涩和扭捏之态,观看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眼睛都直了,心中忍不住赞叹。

周围的看客纷纷出声道贺:

“好说!好说!恭喜秦姑娘和马公子喜结连理!”

“两位新人郎才女貌,预祝早生贵子。”

秦良玉清脆悦耳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和夫君商量了,待我们夫妻拜堂之礼完毕,整个马宅外面连摆三天流水席!大家吃好!喝好!”

人群中有人笑道:“好!马夫人豪爽,我等可是要大吃三天了!”

“听闻马夫人乃女中豪杰,稍后能否出来和大家喝一杯喜酒?”另一人乘乱起哄叫道。

秦良玉微微一笑,“各位父老世代支持马家,我作为马家新过门的媳妇,陪大家喝杯喜酒有何不可。”

“但我可说好了,喝醉可以,但不许撒酒疯。”

众人哄笑,气氛热烈至极。

秦良玉寥寥数语,已经和大家快打成一片了。

桃花马后面,陪伴送亲的大哥秦邦屏和四弟秦民屏相视一笑,秦良玉自小洒脱,和贩夫走卒、秀才举人、府县官员打交道游刃有余。

“新娘到!”马宅门口一名礼宾高声喊道。

马宅大门两旁立刻鞭炮齐鸣、锣鼓喧腾起来。

“君锡哥哥,接下来的礼仪流程该怎么走,我听你的安排。”秦良玉轻轻一跃下了马,看向在马旁伴行的夫君马千乘。

马千乘剑眉星目,英气勃勃,身穿对襟龙凤褂,自肩膀至腰间挂着喜布大红花。

“贞素,我也是第一次结婚,我可没经验。我们都听司仪的安排吧。”马千乘眼神中浓浓的爱意就像春风中的桃花一样显眼,这让围观的一些年轻女子很不是滋味。

自南宋建炎三年到现在,已过去了四百六十六年,中原大地朝代更替了好几次、皇帝也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但石柱宣抚使一直由马家世袭。

宣抚使在大明朝只是从四品的职衔,但马家就是当地的王!

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只要服从朝廷的安排,连四川布政使司、重庆府和夔州卫都要让他们三分。

从十五六岁开始,英俊潇洒的马家世子爷马千乘便成了当地年轻姑娘的梦中情人了。

没想到几年前,十八岁的秦娘玉征得父亲同意后,在忠州老家鸣玉溪畔举行了比武招亲,看上了前来打擂台的马千乘。

与中原汉家儿女遵循的礼教不同,石柱、忠州等西南地界的年轻男女恋爱还是比较自由的。秦良玉的父亲秦葵也颇为开明,对女儿看重的夫婿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马千乘比秦良玉大四岁,二人本来原定当年就完婚的,没想到马千乘的继母覃氏去向官老人庙中求了一签,说要等到秦良玉二十一岁才能过门,否则婚事将不利于马家。

“琅琊,嫁妆先让挑夫们送入前厅,你去和账房先生交接清单。我和君锡哥哥先去行入门、拜堂之礼了。”秦良玉向一旁的一名侍女命令道。

“你们这十人刀剑入鞘,注意言行举止,不要吓着婚宴的客人。”

在琅琊的指挥下,一箱箱嫁妆鱼贯入了马宅。秦家在忠州府也是大族,秦良玉出嫁,秦家的妆奁自然是极丰盛的。

……

所有的流程和仪式都很顺利,宅子外面的流水席早已摆上。

但是到了晚上夫妻准备进入洞房的时候,马宅正厅中满座的宾客却被后院的争吵声吸引住了,他们甚至听到了杯碗摔碎的声音。

女方娘家代表秦邦屏、秦民屏和马家大房几个长辈坐在正厅首席,距离后院最近,听得真切,几人面面相觑。

“大哥,怕不是三姐和她婆婆起了什么争执?”秦民屏低声在秦邦屏耳旁说道。早就听说马千乘的继母覃氏性格刚强、又好面子,而三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四弟无忧。三妹虽然胆子大,但是向来很守规矩,论明事理、识大体,还在你我之上。她断然不至于在大婚当天和婆婆产生任何冲突。”

正说话间,几名想去后院闹洞房的后生小辈回到了正厅,其中一人用手捂着头脸,一副生怕被人认出来的样子。

“陈公子,你怎么也去闹洞房?怎么又出来了?”一人笑问道。

这陈公子一听,撒腿就要跑出正厅,突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陈思虞,你给我站住!”

陈思虞顿时慌了神,慢慢走到喊他站住的那人身边。

众人看时,原来这人是石柱宣抚同知陈略,官居正五品,石柱土司境内的二号实力派人物。

“你什么身份,居然也学平头百姓去闹洞房?今天暂且不说你去闹洞房的事情,你且说说后院发生了什么事?”陈略满头白发,一脸精悍之色,为人不苟言笑。

“父亲,是这样的,掌印夫人不让我们几个闹洞房。”陈思虞低声说道。

“不让闹你就回来和大家喝酒,你藏头遮脸的,我回家就不罚你了?”陈略看着他这个儿子,不由得生气。

陈略快五十岁的时候,其夫人才生下陈思虞。陈思虞和马千乘一个年岁,陈略托媒人给他说了好几个人家的姑娘,他就是不愿意结婚,就知道到处胡闹。

“你说,掌印夫人为何如此?”陈略追问道。

“掌印夫人说,她昨天又去向官老人庙中求了一道新签,说是还要等三个月新郎和新娘才能圆房。”

正厅之中宾客们一片哗然,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几年前,覃氏正是以这个理由推迟了秦良玉和马千乘的婚事,今天结婚当日又用这个理由不准新郎和新娘同房,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马宅后院。

婆婆覃氏妆容精致,端坐在新房中的一张玫瑰椅上,紫檀木扶手上包裹的锦缎看起来无比华贵。

秦良玉和马千乘站立在椅前,两人脸上满脸疑惑。

按照习俗来说,拜礼完成后新郎和新娘就要入洞房。但覃氏却带着人直接闯进了洞房。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三个月内阻止秦良玉和马千乘圆房。

先前在外面正堂神龛前拜堂时,覃氏倒是仔细看了几眼秦良玉,不由得在心底暗中赞叹这个儿媳妇的身段和容颜。

但自那以后,覃氏根本都没有再看秦良玉一眼。

因为她觉得自己年轻时比秦良玉还要美,即便现在的年纪,很多男人看到自己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或许是秦良玉因为不熟悉房内的布局和陈设,银鳞战甲外面的红披风不小心勾到了桌上的茶壶,咣当一声跌的粉碎。

覃氏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马千乘,“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娘,但是老爷如今在云阳监狱中吃牢饭,作为掌印夫人,这个家,我看我还是当得起的。”

“你说说看,秦良玉作为你的新婚妻子,结婚当日在婆婆面前砸桌摔碗的,成何体统?马家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规矩了?”

不小心打碎一个茶壶根本都不是事,但是覃氏偏偏要拿这个茶壶说事,她想先试探一下自己这个儿媳妇的脾气。

秦良玉面容平静,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

自打覃氏闯入房中,她就没有开口,她在思索婆婆不许他们今晚圆房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父亲在出嫁前一直叮嘱秦良玉,她的婆婆覃氏可不是一般人,其父乃施州土司辖下的安抚使,官居正五品。

覃氏也是能文能武的女中豪杰,日常婆媳相处,一定要三思而后言、后行。

“良玉,自古以来,天下婆媳中,十个有九个都会闹矛盾!”父亲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婆媳之间,互为天敌!”

别家的婆婆都盼望儿子儿媳早点生个大胖孩子,但自己的婆婆新婚夜却不许自己和丈夫同房,秦良玉心中此刻疑惑远多于不快。

一直以来,秦良玉听人讲起各种婆媳矛盾时,总是觉得不可思议:所有的婆婆年轻时候也是从儿媳妇过来的啊,为何婆媳同在一个屋檐下就要成为仇人?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

不过以婆婆的身份地位和娘家背景,即便初次见面欲给儿媳妇立威,毕竟婆婆自己也是大家闺秀,想来她也不会太过分吧。

秦良玉不动声色,侧身看向马千乘,想看看自己的新婚丈夫在这种局面下,会怎么应对。

“庶母大人,您误会了。”马千乘内心早已不满,但对覃氏的语气依然颇为尊重。

马千乘觉得,自从代理掌印以来,庶母似乎越来越霸道。

“方才那个茶壶并非贞素有意打碎,而是她的披风不小心刮到了。”马千乘不待覃氏有所反应,转头看向垂手立在角落的婢女宝环,“你方才距离很近,我说的没有错吧?”

宝环是覃氏的心腹丫鬟,但是也不敢得罪马家世子爷。

“大少爷,我……刚才没有看仔细,也许是少夫人不小心碰到的。”宝环低垂着头,语调很轻。

“罢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宝环你退下吧。”马千乘挥了挥手,宝环识趣地转身离开,随手将房门关上。

秦良玉心中感觉很甜蜜,要知道土司府中规矩森严,掌印夫人的权力大得很,但是夫君首先想到是维护自己。

马千乘呼出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庶母大人,现在没有外人,您说说为何我和贞素要三个月后才能圆房?”

覃氏双眸一翻,“我求的签就是上官老人的神谕,你们夫妻俩照做便是,不必多问!”

秦良玉向覃氏施礼道:”婆母,君锡哥哥和我一直很不明白,比武招亲那年您在向官老人庙中求的签说我们三年后方可完婚,方才您又说新的签语指引我们三个月后才能同房,这真的太令人费解。”

覃氏冷漠的眼神扫向秦良玉,正待开口说话,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急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银瓶。

“千驷,你来做什么?”马千乘扭头问道。马千驷是他的弟弟,也是庶母覃氏的宝贝亲儿子。

“哥,你和嫂子今日大婚,我这个当弟弟的不也得来贺喜啊,”马千驷今年才十八岁,身形瘦削,一双眼睛白多黑少,透着几许狡黠。

马千驷说完将手中的银瓶递给了秦良玉,“嫂子真漂亮。这是我花两百两银子从万密斋药房那里求得的汤药,连续喝上三个月,嫂子铁定能生个男孩!”

万密斋是和李东璧齐名的医道大家,尤其擅长妇科和儿科,在湖广和四川等地颇为知名,官员和大户人家常常高价去求药方,所谓万密斋的方、李东璧的药,说的就是大明朝这两大名医。

马千乘心中一热,这个弟弟虽然和自己平常不怎么来往,以前为了争世子之位还起过冲突,没想到新婚之夜却给自己送上如此贵重的汤药,真的是难为他了。

秦良玉微微颔首,冲马千驷道谢,顺手接过了银瓶,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婆婆覃氏,这对母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妈的不许我和君锡同房,她亲儿子反倒给我送育胎汤。

心念转动之间,秦良玉随口问道:“千驷,这汤药真的能保证让我生儿子?药方还在吗,我娘家几个弟弟这两年也要成婚,这么好的东西,我可不能独吞。”

覃氏干嗽了一声,脸上突然现出了笑容:“千乘、良玉,我们母子俩的心意你们就先收下吧。这三个月中,良玉可以先喝育胎汤,三个月后你们圆房了就能怀上男孩。”

马千乘为人坦荡直率,看人总奔着宽处想,顿时觉得庶母对自己和良玉真的完全是一片好心,不让自己和贞素过早圆房,也许真的有她合理的理由吧。

秦良玉却心细如发,她明显感到覃氏岔开了刚才自己要药方的话题,而且覃氏看向马千驷的眼神中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秦良玉将银瓶轻轻放在桌上,淡淡道:“婆母,我和君锡合八字、彼此也投缘,媒人、庚帖、彩礼等样样不少,倘若三个月内不能怀胎,石柱的父老们恐怕会有流言蜚语。”

马千乘心中一动,这一层他倒是没有想到。虽然自己身体强健,传宗接代方面绝对没有问题,但是挡不住众口铄金啊。

不待覃氏答话,秦良玉微笑着看向马千驷,“千驷,我们虽然是一家人了,和婆母不同,你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今天新婚夜,你哥哥的洞房花烛之所,你不可以久留。”

马千驷一拍脑门,讪笑道:“嫂子你说的对,我这就出去。父亲不在,外面满屋子的贵宾,我也得尽下地主之谊。”

看着马千驷离开的背影,覃氏心中付道:秦良玉果真非寻常女子可比。外界传闻秦良玉有见识、有性格,没想到千驷被他一句话就打发走了,厉害了。

看来自己的计划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成功了。

覃氏双眸一翻,直直看着秦良玉,“我们马家掌管石柱四百年,三川九溪十八洞都归我管,境内十大姓氏,都是我治下子民!”

“我们马家的大少爷和他的媳妇什么时候怀孕,轮得到他们来议论吗?马家的家法、还有土司府的规矩,可不是摆设!”

秦良玉心中了然,婆婆这是要坚持不让她和夫君同房了,而且还拿出掌印夫人的架子来压她了!

这里面一定有很大的阴谋!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土司或者代理土司职位的掌印人,只要不公然造反对抗朝廷,在境内就是土皇帝。

覃氏如果来硬的,可以直接调拨土司兵过来强行隔开她和马千乘,也是有可能的。

马千乘眼见局面有点麻烦了,为难地看着秦良玉:“贞素,三月后同房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我们就听庶母大人的安排算了。”

男人这辈子真正开心的时候其实也不多,无非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将军凯旋时。

马千乘自从和秦良玉定下婚事后,连手都没怎么正儿八经牵过,他曾经无数次幻想抱着秦良玉共度良宵的美景。

今天新婚夜,居然不能和她同床共枕,真的令他生气。

但庶母的掌印夫人地位是朝廷认可的,在马家更是一言九鼎,她的虎威万万不能触碰。

秦良玉内心却很笃定,伸手握住了马千乘的手,“君锡哥哥,你我既情投意合,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晚洞房你我同眠,上顺天道、下合人伦,有何不可?”

马千乘呆了呆,没想到夫妻同房这种事被秦良玉拉到了天道人伦的高度,细思之下,居然很有道理。

秦良玉话锋一转,不卑不亢说道:“婆母,吉时不等人,我们晚辈夫妻恭送您回屋歇息!”

秦良玉这话说得很硬气,覃氏心中大怒,看来今晚只能动粗了,她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宝环,传土司府兵!”

新房外响起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宝环一路小跑着冲了出去,掌印夫人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秦良玉心跳开始加速,她并不惧怕冲突,但是婆婆为了阻止自己和丈夫圆房,居然调动军队,这也太离谱了!

马千乘脸色涨的通红,急道:“庶母大人,圆房与否只是晚辈夫妻的私事,调动府兵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内心的愤怒之意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外面正厅大乱,一百名土司府兵分作两队,冲入了马宅后院。

自从马老爷被皇宫大内派来的人逮捕入狱后,石柱境内气氛明显不对了,部分人甚至认为,覃氏或许将永久掌权。

现在婚宴生变,马家正厅之中更是一片安静,针落可闻。

正厅中的宾客有的是马家的亲朋好友,有的是四川布政使司、重庆府、夔州卫那里派来观礼的官方代表,还有的人则来历不明。

眼见今日喜事已经变成麻烦事,谁也不再说话。

看到土司府兵冲进后院,坐在正厅首席的秦邦屏、秦民屏脸色大变,他们担心秦良玉在里面出了大事,便也跟着进了后院。

石柱宣抚同知陈略是马家的死党,今天要出大事的话,他必须站出来维护马家的利益,他环视大厅一圈后也向后院迈步走去。

陈思虞疾步跟上父亲的脚步,“父亲,我陪你去!”

“不,”陈略摇摇头,以极低的声音耳语道:“我左后方第三张桌子,那几个人很面生,但听口音好像是播州杨家那边来的人,你找个人盯着他们。”

陈思虞为人机警,见父亲面色凝重,立刻退回到自己刚才坐到位置上,胳膊肘碰了碰邻座的一人。

这人穿着本地人的传统服饰,一只耳朵上挂着一副亮闪闪的银耳环。

他很自然地取下了耳环,放在手中看了两眼后随手插进头上戴的头巾之中,然后又将面前的一双筷子移动了一下位置。

筷子正对着陈略刚才说的那一桌客人。

他这几个动作完成后,一系列的暗号和指令便发了出去。

陈略的命令将得到完整、彻底的执行。

石柱马家能够在当地统治四百年,离不开陈家的鼎力支持。每当面临大事,陈家自然有他们独特的处理方法。

……

穿过后院一道长长的廊庑,在庭院的尽头就是东厢房。

位于后院东厢房正中间的婚房已经房门大开,土司府兵分成四队将房门围得严严实实,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杀意。

风灯和灯笼在初夏天的晚风中摇曳,刀剑上的寒光闪闪发亮。

外围的兵士用刀剑互相交叉着封锁了道路,秦邦屏、秦民屏两人根本进不去。

“这位军爷,在下乃忠州秦家长子,马家世子妻的长兄,烦请告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秦邦屏拱手施礼,高声说道。

土司府兵们根本不搭理他,但手中的刀剑却握得更紧了。

“大哥、四弟,我在里面和婆母说事!”秦良玉在房中出声道。

房中随后传出秦良玉、马千乘、秦良玉激烈的说话声。秦邦屏和秦民屏彼此对视一眼,心下稍安。

“麻烦各位让一让,本同知要进去!”陈略威严的声音响起。

警戒的土司府兵依然一步动不动,领头的一名营官更是示意手下伸手拦住陈略。

“放肆!”陈略喝道,“即便以前宣抚使大人的房间,我也是想进就能进,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是谁?什么时候当上营官的?”陈略发现这名营官很面生,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再细看时,陈略发现好多府兵也都不认识。

要知道土司府兵属于宣抚使直辖的亲兵,只有马家和陈家的至亲族人才能入选,别说营官了,就连一个普通的府兵,其人选都要陈略和马老爷亲自把关审核。

营官咬着腮帮子,眼神中突然冒出凶悍之意,瞪视着陈略。

陈略劈手揪住营官身旁一名府兵领队的脖子,“陈树根,你他妈端的谁的碗,吃的谁的饭?连老子的路也敢挡?”

陈树根脸色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同知老爷,不关我事,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您别为难我!”

“你奉的谁的命?”陈略吼道,抬手指向那名营官,“他的命令吗?”

秦邦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见营官的手已经慢慢伸向了腰间的刀柄上,陈略如果没有防备的话,很难躲过将要到来的一击。

秦邦屏跨步上前,斜斜挡在了陈略的身前,右手一把握住了营官那只手。营官顿时感到整只手像被上了一道铁箍,动弹不得。

“朋友,今日是我三妹大喜的日子,你可别乱来!”

秦邦屏的武艺虽然不及秦良玉高明,但是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对付这个营官绰绰有余。只有先控制住这个领头的营官,其余府兵就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营官扭头使眼色,暗示身边的另外几名府兵动手,可是秦邦屏立刻低声警告道:“我身上有利刃,你们要动手也可以,但是我有把握当场杀死他!”

秦邦屏手上稍微发力,那名营官额头已经痛得冒出汗来。

陈略瞪了一眼那名营官,向房内喊道:“二嫂,千乘结婚属于你们马家私事,我本不该管。可是动用府兵,能否按照惯例知会我们陈家一声? ”

土司府兵名义上属于土司宣抚使的私兵,但其粮饷一般由土司官帑供应。因此关于土司府兵的调动马家有决策权,但必须由作为二把手的陈家来副署。

这种安排也是大明兵部不成文的要求,朝廷虽然默许土司在地方的权力,但是并不希望土司宣抚使一人独大不受制约。

房内的覃氏闻听陈略此言,没有回应。

今日的局面下,既然决定诉诸武力,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轻易撤回府兵,这次所有的计划都将成为泡影。

“庶母大人,”马千乘看了一眼门外的府兵,转身逼视着覃氏,“为了不让我和妻子同房,您真的不惜一切代价?”

覃氏面色冷峻,她从椅子旁的茶几上拿起一碗茶,浅浅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这雨前茶真心不错,回头我让宝环从库中给你们夫妻也拿一些过来。”

马千乘看庶母这个样子,心中已明白,今天绝难善了了。

庶母作为朝廷认可的代理掌印人,即便绕开陈家的副署,也还是可以强行调动军队的。

秦良玉头脑中紧张地思索着,自己新婚当日婆婆这么强势不许自己和丈夫同房,绝对不是普通的婆媳之间的事情。

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已经将大明朝的天下局势和西南区域的土司情况给她们四兄妹剖析得明明白白。

石柱土司、酉阳土司、播州土司等地方实力派,一直被朝廷重点关注。这些土司的结婚联姻、传宗接代、土司职位的承袭交替,牵涉重大,绝对不是一家、一族的小事。

向官老人庙、抽签、三个月以后才能同房,这些只不过是托词和障眼法。

看婆母覃氏现在的样子,她一定是在拖延时间,或者等待什么人或者事情的发生。

虽然婆婆这次具体到底在搞什么阴谋目前还不清楚,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和丈夫未来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了。

“婆母,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秦良玉突然开口问道。她决定单刀直入,这样等下去,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覃氏慢慢放下茶盏,盯着秦良玉和马千乘,“听话,照做,你们还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否则,族谱中将抹掉你们的名字。”

自从父亲马斗斛入狱后,庶母简直是越来越骄狂。

马千乘感觉脑部瞬间充血,语气开始激烈起来,“庶母,我和明媒正娶的妻子同房与否,就不劳您费心了。至于族谱,您即便有掌印之权,恐怕也不能将马家的世子随便抹掉吧。”

“再说,我的世子身份也是在朝廷兵部备过案的。四百多年来,还没有过土司世子被族谱除名的先例!”

覃氏知道马千乘身上的血气被激发出来了,而且马家同族中,有不少人还是支持马千乘的。但她心中底气十足,因为早在三个月前,她已经彻底掌握了石柱的兵权。

“千乘,今日之势,即便你阿爸出狱亲自前来,恐怕也得按照我的意思来办!”

覃氏这话是在提醒马千乘,连石柱土司第一号实权人物马斗斛都坐了牢,你作为他的儿子,还能反天了不成。

一个念头在马千乘脑海中浮现,他冷冷看向覃氏,“庶母,有人传言说,阿爸坐牢是你背后在搞鬼!”

覃氏眉毛一挑,“笑话,他是我的男人,我有什么理由把他弄进去坐牢?再说,宫里给他开矿权,他经营不善,造成亏空,连矿工的工钱都不给。你难道不知道开矿是当今皇上钦点的大事?”

“他所犯的罪行,谁都保不了他!”

覃氏略微停顿了一下,又一字一句补充道:“你阿爸这次能不能平安回来,要看宫里的态度,更要看他的造化!”

秦良玉听到覃氏和马千乘的对话,对于马家的局面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马家内部的权力斗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白热化阶段!

再联想到刚才马千驷过于热心的送药行为,秦良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个银瓶中真的是育胎汤?

“报!”

“山匪突袭!快闪开!”

“站住!不许进去!”

一片嘈杂声中,一名传令兵在屋外高声禀报:“启禀掌印夫人,一伙山匪已经杀到宅门!”

房内的秦良玉马和千乘对视一眼,看来有人处心积虑要在他们夫妻大婚当日捣乱了!否则,山匪怎么来的这么巧?

秦良玉看向婆婆覃氏,她倒颇为平静,似乎对山匪的到来不以为意。

秦邦屏悄悄示意四弟秦民屏赶紧去找琅琊,她那边十来人的护卫力量,都是秦良玉亲自训练出来的,关键时候多少能抵挡一阵。

屋外的陈略问道:“山匪有多少人?”

传令兵施礼道:“回同知大人的话,山匪目测有四五百人!”

秦良玉紧了紧披风的领口,疾步走到房门口,“宅子外吃流水席的乡民们,是否安全?”

传令兵还不认识秦良玉,愣了一下。陈略说道:“这是世子爷的夫人,快回话!”

在任何时候,尤其在公开场合,陈略都会让人感受到马家的存在。秦良玉即便今天第一次过门,她的问话,下人和属下必须回答。

传令兵躬身施礼,“回禀世子夫人,乡民中大约一半都是山匪冒充的,另外一半都被劫持了!”

陈略当机立断,命令道:“所有府兵,立刻整队,出宅退贼!”

府兵中那些马家和陈家的亲族子弟开始动了起来,但还有五十名府兵却纹丝不动,陈略根本指挥不了他们。

只听那名营官斥道:“都不要动!我们只听掌印夫人的命令!”

一旦四五百山匪打进马宅,那随后就可能是一场屠杀了。陈略大怒,“陈树根,你们这是要造反?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陈树根低着头,不敢看陈略的眼睛,“三叔,你别怪我们……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庶母大人,我们马家的私事可否改日再说,先命府兵退敌吧!”马千乘跪地施礼,言辞恳切。

“杀贼退敌,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只不过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覃氏悠悠然喝了一口茶,脸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庶母,您今日这是要干什么?谁不知道您是当世花木兰!前几日四川巡抚还说要您带兵去叠茂大雪山襄助剿匪,您也答应说待我完婚后就提兵出征。”

马千乘知道山匪的厉害,他们抢钱抢粮抢女人,无法无天,今天如果不抵抗,下场会很惨。

“庶母!请您三思!当务之急,先退外敌!”

秦良玉早就听说覃氏弓马娴熟,能文能武,现在说这样的风凉话,那就只能说明,外面的山匪与她有勾结!

既然婆母来硬的,那我秦良玉也不是软柿子!

“君锡哥哥,你起来,今日之事,妥协退让于事无补。你求她,她偏不答应,你能奈何?起来,你我一起设法退敌!”

秦良玉挥手一振披风,刷的一声拔出剑,拉着马千乘转身出了房门,动作干净利落,潇洒之至。

她身材高挑,全身甲胄齐全,手中还有利剑,堵在门口的府兵被她气势所迫,忍不住纷纷后退。

“等一等,”覃氏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我原本打算看在大家同为一家人的份上,只要你们三月内不圆房,一切都好说。”

“但是如果你们胆敢抗命,就别怪我翻脸了!”

“秦良玉身藏利刃,意欲谋害掌印夫人,给我拿下!”覃氏将茶盏丢在地上,高声向屋外的府兵命令道。

咯吱几声响,窗户被人从外打开,两人从外跳入房中,警惕地护在覃氏身前。

这两人不是府兵装束,却是一身江湖杀手的打扮,从跳入房中的动作来看,武功显然不弱。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陈略也已经确定,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覃氏搞出来的:

她的目的很简单,利用马千乘大婚当日内外松懈的条件,彻底掌控住土司府的大权。而前任宣抚使马斗斛现在正在狱中,要彻底掌权,只需要将世子和世子夫人控制即可。

但是不让马千乘和秦良玉同房,这与覃氏想彻底掌权有什么关系?陈略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

五十名府兵抽出刀剑,将秦良玉和马千乘团团围住。

陈略盘算了一下,算上秦家三兄妹、算上马千乘和自己,他们只有五人,而对方有一百人!陈思虞刚才也只是接到了他调查那桌客人的指令,他们在马宅内外的人手不足以对抗这一百人。

“陈树根,我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陈略盯着陈树根和那五十名他认识的府兵,“立刻同本大人一道,捉拿叛贼,过往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陈树根等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但刀剑明显都垂了下去。

“想一下你们的家人,”那名营官喝道,“谁反水,谁的家人就去死!”

秦邦屏突然松开握着营官手腕的右手,顺势侧身、抬手,一记肘拳重重打在营官的下颚上,营官眼前一黑 ,顿时晕了过去。

门口的五十名府兵中有人喊了一声:“动手!”

秦良玉反应很快,手中剑横着在空中划过,身子轻盈一转,体态如舞女般灵动,剑尖在前方圈起来一团剑花,府兵们一时间近不了身。

马千乘虽然也有武艺在身,但今日一身传统新郎服饰,手无寸铁、身无片甲,被秦良玉护在身后,只能干着急。

“今日乃我大婚之喜,我不想见血,但是谁敢动手,别怪我剑下无情!”秦良玉双眼黑如点漆,扫视着身前的府兵。

“兄弟们,并肩上!她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一名小头目叫道。

这名小头目站在五十名府兵队伍中间,距离秦良玉大概五步之距。

“陈树根,事成之后,每人五十两银子,主人一定会兑现!”小头目继续喊道,他要将陈树根等人彻底拉到他们这一边。

秦良玉冷笑,随手将剑交给马千乘,“君锡哥哥,房中多了两人,你拿着防身。”

“不错,我的确是女人!你们人也比我们多!”

“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可以空手打到你身前,然后将你擒下!”

小头目哈哈大笑,“你们秦家是有些功夫,你比武招亲的本事我也佩服,今天老子正好见识见识!”

“给我上!击杀此女者,额外赏银一百两!”

府兵们在小头目的逼迫下,缓慢向秦良玉那边压过去。

马千乘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帮人对秦良玉的背景也做过调查,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谋划的阴谋还有没有厉害的后手。

“贞素,把剑给我,我打头阵,你护我身后!”马千乘担心秦良玉的安危,将剑柄倒转递给秦良玉。

秦良玉单臂一推,马千乘立刻感受到一股大力袭来,拿着剑的手便动弹不得,他只能携剑后撤。

马千乘知道秦良玉武功了得,但也只是比武招亲的时候领教过她的身手,可那时候是一对一,讲究点到为止,并不是生死相搏。

现在这里的情况凶险异常,她空手能打过这一百来号人?

“阿爸!”突听陈思虞从正厅方向跑过来大喊道。

“正厅有几桌客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突然拿出刀剑来,把满屋的宾客都控制住了!”

秦良玉熟读兵法,知道马家今天是内外皆受敌,麻烦大了!

“什么?你有没有受伤?”陈略惊问。

“这里危险,你别过来!搬救兵!”陈略跟着大喊道。

陈思虞眼见新房前剑拔弩张,立刻转身就走!

“拦住他!”小头目命令道。

四五名府兵从队形中窜出,扑了过去。

“邦屏哥,快!保护他!”马千乘高喊道。

他和陈思虞是发小,从小关系匪浅。

但他知道陈思虞根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别说四五个人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军士,陈思虞也不是对手。

秦邦屏弯腰抽出营官身上的腰刀,起身一个箭步冲向追着陈思虞的那四五人。

与此同时,机不可失!秦良玉这边也动手了!

秦良玉侧身飞扑、赤手空拳跃向距离她最近的一名府兵。

房内的覃氏正对着门外,她瞪大眼睛也想看看她这个儿媳妇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这名府兵虽然身材不高,但是身形异常壮实,他根本没有把秦良玉放在眼里,因为秦良玉身材虽高,但是女人纤细修长的身体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当秦良玉距离他一步半的时候,这名府兵急速挥刀砍向秦良玉的脖颈,这个距离下,根本来不及躲闪!

马千乘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贞素,小心!”

秦良玉侧身,避过刀锋,身体继续扑向那名府兵,右脚突然侧踢,重重踢在府兵胸口,府兵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便倒。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良玉这种打法简直属于同归于尽!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还要继续杀向府兵们的时候,秦良玉右脚在那名府兵胸口一借力,身体自下而上腾空而起!

跟着众人眼睛一花,秦良玉凭空扭腰翻身、倒转,箭一般飞扑进了屋内!

秦良玉说过,要空手擒住那名小头目,谁也想不到,她居然反方向杀进了屋内。

擒贼先擒王!

秦良玉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先控制住婆婆覃氏!她当众放话说要正面攻过去擒住那名小头目 ,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秦良玉这种机变和快如闪电的速度,让屋内的覃氏和两名江湖杀手终究是慢了半拍,当他们试图反击的时候,三件东西已经飞速袭来!

她身上的红披风铺天盖地向左边的杀手罩了过去,一柄剑如白虹贯日直奔右边的杀手。

这柄剑从哪里来的?

是她越过马千乘身旁时顺手从他手里抄走的!

覃氏自小练习武艺,身手也不弱。秦良玉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当然看得很清楚,当她准备应对的时候,秦良玉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已经快飞到了她的眉心!

覃氏大惊,扭头、后撤半步、侧转身,勉强避开了玉镯子的攻击。

就在这一瞬间,秦良玉已经攻到了左边的那名杀手的身前,飞腿急踢,对方闷哼一声,身体软软瘫倒在地,刚抽出一半的刀跌落在地。

右侧那名杀手则被那柄剑洞穿!当场气绝!

玉镯子击中墙壁,立刻粉碎。

外面的府兵一个个都看呆了,秦良玉刚才的身手,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对手!谁要是想强攻进屋,恐怕谁就得死。

即便冒着胆子冲进去,万一秦良玉误伤了掌印夫人,那就没法交代了。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待在屋外。

马千乘此时也到了屋内,他持剑当胸,护在秦良玉身前,“贞素,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秦良玉温柔地看向马千乘,危机关头,丈夫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令她非常满意。

“婆母,我和君锡只不过想过上平平常常的日子,为何要这样对我们?”秦良玉克制着冲天的怒意,逼视着覃氏。

马千乘也问道:“庶母,您现在已经是掌印夫人,父亲入狱前早就和我、陈伯父、还有马家十房的头人长老商量过,要求大事小事都听您的吩咐。”

“父亲入狱后到今天为止,我们对您都很尊重!”

“您不许我和妻子同房,现在又勾结山贼,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良玉一脚踢在右边那名杀手的尸体上,那柄剑像变戏法一样从尸体上弹射而起,秦良玉胳膊肘轻轻一碰剑柄,剑斜飞而下、重新插回腰间挂着的剑鞘。

覃氏已恢复平静,重新坐了下来,面露冷笑,“怎么着?你们今天难不成还要弑母不成?”

马千乘垂首施礼,“庶母您言重了,我和贞素今天到现在都是懵的,如果我们不反击,岂不是成了软蛋怂包?但我们无论如何不会伤害长辈。”

秦良玉发现覃氏虽然被自己和马千乘控制在屋内,但神态并不慌张,似乎还在等待什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而且最关键的是,覃氏不单是马千乘的庶母,更是石柱代理宣抚使职位的掌印夫人,从四川布政使司到朝廷兵部、内阁都是备了案的,没有朝廷的命令,谁都没法动她!

如果婆婆一直这样下去,那她和丈夫的小日子就没法过了!

秦良玉转头看向门外,“君锡哥哥,外面的府兵们,以前都是谁招募、谁训练的?”

“父亲入狱后,都是我和陈伯父在管理。但是陈伯父不善武略,我这几个月又在筹备你我的婚事,所以日常的训练和招募都交由马远山负责。”

“马远山如今在何处?”

“两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

秦良玉皱了皱眉,“他淹死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赶集的人发现的。”

秦良玉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个夫君身为人人垂涎的世子爷,自家精锐的土司府兵被他人掌控,居然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男子汉光明磊落固然不错,但是在其位,就要虑其危。

看来,以后还得要多教教他。

覃氏心中忖道:对付马千乘自己倒是可以轻松拿捏,但是这个秦良玉真的不好对付,今日无路如何要控制住他们,否则后患无穷。

早知道秦良玉如此厉害,当初他们的婚事就不应该答应。

自己虽然动用了土司府兵,但马千乘毕竟是在朝廷备过案的世子爷,秦良玉自今日起也拥有了世子妻的身份,加上马家和陈家那些亲族朋党,倒也不能直接弄死他们。

秦良玉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只要外面的山贼和正厅中安排的那些人攻进来,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秦良玉理了理额头的头发,“庶母,能否让这些府兵先撤回去?

“不能!”覃氏断然拒绝。

“婆母,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今日乃晚辈夫妻的大喜日子,已经出了两条人命,有什么事,可否改日再商量?”

覃氏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双目森然如电,“今天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夫妻三个月不同房,我就罢兵讲和!”

“老爷还在位的时候,我说的话,他都从来没有违背过,你们小辈想翻天了不成?”

秦良玉郑重道:“婆母,我不会因为您是长辈、我是新过门的媳妇,就任人宰割!”

“你要么一剑杀了我,要么从了我!”覃氏拍桌怒道。

覃氏的父亲是一方土司,从小把她宠上天,长这么大,还没有谁像秦良玉那样对她说话。

秦良玉坚决的态度让她内心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

哪怕今天闹得尸横遍野,也绝对不让步!

马千乘也爆发了,声音激烈,“庶母, 我叫你一声母亲 ,那是给我阿爸面子。您对我和贞素的夫妻生活横加干涉,我接受不了!”

秦良玉握住马千乘的手,“君锡哥哥,我们今日起就是夫妻了,你我生死与共、无论什么艰难险阻,我们都一起扛!”

结婚前,秦良玉对婚后的生活有很多美好的想象,可是结婚第一天就遇到如此蛮横霸道的婆婆,不由得心中黯然神伤,但这种消沉之意瞬间便消失了。

如果说覃氏属于那种刁蛮、任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那么秦良玉心中则充满着坚韧、刚强和百折不挠。

秦良玉看着马千乘,一字一句道:“谁想让我和你过得不痛快, 我绝对不屈服!”

马千乘感受到秦良玉手上的温热,不由得心中一荡。

他和秦良玉自从比武招亲订婚后,单独相处的时候很少,偶有的亲热之举也只是握握手罢了。

今天如此近的距离看着她,发现她的侧颜非常美丽。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银鳞战甲下面藏不住的曼妙曲线,让马千乘爱意满满。

马千乘看着秦良玉,温柔说道:“你我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覃氏冷笑,“好一对恩爱的夫妻!”

正僵持间,听到宝环在外面远远喊道:

“启禀掌印夫人,兵部差人送来咨文!”

覃氏眼睛一亮,这道咨文他等了快大半年了,今天终于来了!

而且来的正是时候!

“快让他们进来!”

“夫人,外面的山贼不让送咨文的差人进来!”

覃氏起身,旋风般冲出了房间。

马千乘和秦良玉本来想拦着她,但也想看看兵部的咨文在这个节骨眼到来,会不会带来什么转机。

否则按照覃氏那性格,真不知道今天怎么收场。

“阿梁,你去外面,看看山贼领头的是谁 ,让他放行!”覃氏站在门槛上,指着府兵中那名小头目命令道。

“不是说好,按计划行事吗?随便放人进来,怕是不好吧。”小头目摇了摇头,对覃氏说话的语气并没有上下尊卑的态度。

覃氏面色一沉,“阿梁,你父亲要是知道兵部送公文的人你都敢拦,万一坏了他的事,到时候怕不好交代吧!”

阿梁想了想,回道:“也罢,我这就去!”

阿梁拎着刀,带了两个人转身就走了。

秦良玉看着一脸懵逼的马千乘,在他耳旁低声道:“君锡哥哥,等这件事了了,土司府兵我来帮你管理。他们公然勾结外敌,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阿梁明显不是土司府兵,居然大摇大摆混在其中!”

马千乘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一出生就是世子身份,整个石柱境内上上下下对他都客客气气。而父亲马斗斛自从娶了覃氏后,对他也很冷漠,很少手把手教他做人做事,人心的尔虞我诈和险恶他其实所知甚少。

“二嫂,你果然和山贼们有勾结!”陈略瞪视着覃氏,眼中快要冒出火来了。

“少废话,今天轮不到你说话!”

“你……”陈略被覃氏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久,阿梁领着一名千户和几名随从军士回到了东厢房新房前。

这名千户姓陈,马千乘、陈略、覃氏都认识,隶属于夔州卫指挥使张世忠麾下。很多年来,朝廷有关石柱土司的一切重要事情,皇帝和内阁决策后,一般都会从兵部流转到四川都指挥使司下辖的夔州卫。

指挥使张世忠品级是正三品,级别很高,不会亲自从夔州跑到石柱来,但他一般会安排陈千户代为前来派送公文或者口头传话。

陈千户脸色铁青,门外明火执仗的山贼、正厅内白刃交加的景象,令他非常震惊,要是朝廷知道石柱土司境内闹腾到这个地步,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那帮大佬们首先要拿夔州卫开刀问责。

包围新房的府兵们让出一条通道,陈千户等人径直走到门前,覃氏、马千乘、陈略、秦良玉等人各自施礼。

“陈千户是稀客,好久不见!请屋内上座,”覃氏媚眼一番,笑眯眯说道,“来人,上好茶!”

宝环早就准备好了,领着几名丫鬟端着托盘已经伺候在门外,托盘的茶盏下按照惯例早就准备好了几张银票。

陈千户扫了一眼屋内,早已发现了那两具尸体。

大明朝的土司们,基本都是土皇帝,只要遵从大明皇帝和朝廷的大政方针,哪怕在辖区搞出人命来,朝廷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今天是马家世子新婚吉日,何以内外皆现刀兵?”陈千户并没有打算进屋,也没有直接说咨文的事情,而是直接向覃氏发问。

“马家有一些私事要处理,让陈千户受惊了。”覃氏面不改色。她和夔州卫的张世忠指挥使相识多年,陈千户的质问她并不在意。

“处理私事都惊动了山贼?”陈千户盯着覃氏道。

为了让自己坐稳代理宣抚使的位置,让朝廷知道自己的能力,覃氏没少给张世忠送银子。

他手下的一个千户今天这是怎么了,当众责问自己?

覃氏脸上笑容依旧,对于朝廷方面的人,她的原则就是,哪怕背后要玩命,但当面一定要客客气气。

“千户大人,我们土司境内的人都不懂规矩和礼仪,行事风格有时候都莽撞得很,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们。”覃氏随口应道。

陈千户转过头,向马千乘施礼道:“兵部恭贺世子新婚大吉!”

不等马千乘有所反应,陈千户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兵部委托我们夔州卫转交给世子的贺信。请收好!”

马千乘不敢怠慢,双手恭恭敬敬接过贺信。信被火漆封口,上面盖有兵部的钤印。

“贺信不着急看,回头世子可以慢慢看。”陈千户微笑道。

“这位想必就是世子夫人秦姑娘吧?”

“见过千户大人!”秦良玉施礼道。

“张指挥使和令尊昔日有缘见过面,指挥使大人很仰慕令尊的学识和风采,特委托在下当面恭贺姑娘新婚大喜!”

“多谢张指挥使大人,多谢陈千户!”秦良玉再次施礼道。

马千乘扭头看向庶母覃氏,心想:朝廷和兵部的面子、夔州卫指挥使的面子,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放肆了吧?

覃氏面色阴冷了下去。

朝廷这是几个意思?

马斗斛入狱前,曾想将宣抚使的职位直接传给马千乘,为此直接请求朝廷批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一般都不会干涉土司职位的世袭传承。

但是覃氏和张世忠等人通过运作,一直打通到兵部的关系,成功让马斗斛的请求被搁置,而且覃氏还获得了代理宣抚使的机会,成为了掌印夫人。

自己大半年前曾经给朝廷写过呈文,要求朝廷直接追认她为正牌的宣抚使、并否决马千乘的世子身份。

没想到这次朝廷却来给马千乘道贺!

这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覃氏脑中嗡嗡作响,感觉血管快要爆裂!

为了宣抚使的位置,她前后的投入快超过十万两银子了!石柱的土司内帑都快被她搬空了!甚至还找别人借了好多银子!

现在却换回来这个结果!

陈千户看着覃氏的表情,淡淡道:“夫人的咨文兵部已看,且已报过内阁,但没有回文。”

没有回文,其实就是一种态度。

覃氏心如死灰,竭力维护着镇定的情绪,“多谢陈千户传话,您路上辛苦了!”

“客气了,兵部这次给夫人的咨文回函,虽然没有书面内容,但是有几句话需要我带到,请听好了!”

覃氏的眼睛亮了!

覃氏看了看周围的府兵,“陈千户,是否进屋内说话?”

陈千户摇了摇头,转身面向在场众人,“朝廷的意思是,这些事最好整个石柱都知道为好。”

“第一,兵部不久会行文四川各级官府,您不再是代理宣抚使,而是宣抚使。”

覃氏听到这话,眼中的笑意像绽开的花朵一般灿烂。她苦等了许久的好消息,今天终于到来了。

马千乘皱了皱眉头,朝廷这是彻底抛弃了父亲?

他以后要是出狱了怎么办?

“第二,石柱土司传承到现在已经四百年,石柱当家的,从来都是姓马。这次夫人做了真正的宣抚使,乃是事出有因,并不是说剥夺马家的世袭特权!”

覃氏眼中的笑意转瞬即逝,按照朝廷的意思,她的宝贝亲儿子马千驷能否顺利承接世子身份,还存在变数。

因为朝廷这次并没有剥夺马千乘的世子身份。

马千乘面色平静,对于自己将来是否真的能够承袭宣抚使职位,他内心毫无波澜,他现在更多考虑的是怎么让父亲早点出狱、以及出狱后如何面对现在的权力格局。

在这一点上,秦良玉是了解马千乘的,他以前曾经说过,他并不特别在意土司的世袭职位,他只想能够和秦良玉安安稳稳过日子。

从记事开始,父亲和庶母覃氏之间争权夺利的斗争,令他厌倦。

“陈千户,可否告知朝廷打算怎么处置家父?”马千乘问道。

“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令尊的事情兵部和内阁都没法过问!”

陈千户顿了顿,看马千乘一脸关切之色,忍不住补充道:“目下有关开矿的事情,都是宫里头直接过问的。”

马千乘知道陈千户说的是实情。负责监督开矿和收税的都是皇帝直接从宫里委派的太监,内阁、六部、地方官府都被绕开了。

万历皇帝为了弥补宫中开销,准备在整个大明朝推行开矿税,四川境内已经试行了两年了。

“我听张指挥使说,四川的矿监税使邱公公建议将令尊发配到辽东,宫里头准了。命令不日将送到云阳牢狱中。”

辽东乃苦寒之地,时不时还有建奴烧杀抢掠,被发配到辽东的人,要么死于饥寒交迫,要么死于兵灾,几乎相当于判了死刑。

马千乘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在地,秦良玉一把扶住,柔身道:“阿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想法问问邱公公,看有没有补救之法。”

覃氏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我早就说过,他斗不过宫里的公公的,现在能够活着被发配到辽东,已经算他的福分了。”

一个女人何以对自己的丈夫如此冷漠、绝情?秦良玉看着这个嚣张的婆婆,不由得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婆母,自古家和万事兴,阿爸不单是君锡的父亲,更是您的丈夫,何以如此幸灾乐祸?”秦良玉忍不住问道。

“贞素,父亲和庶母之间的恩怨,你我不必管了,随他们去吧。”马千乘叹了一口气,满脸痛苦。

陈千户不想过多听马家的内部纠纷,不待覃氏反驳秦良玉,又开口继续传话道:”这第三点,兵部的意思是,马千乘乃在兵部备案过的世子,除非造反谋逆,不宜轻率废其世子身份。”

陈千户停顿了一下,略带歉疚地看着马千乘,“朝廷和兵部并不会过多干涉土司职位的承袭,也不要求土司承袭必须是嫡长子。”

马千乘愣住了,他虽然不太在乎自己将来是否能够承袭宣抚使之职位,但是朝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庶母覃氏的亲儿子马千驷还是有机会的。

朝廷就不怕由此导致石柱境内发生动乱吗?

“至于夫人所说的,改立马千驷为世子,兵部初步同意夫人的提议,那就是两位马公子,谁先生儿子,谁就能成为真正的世子。”

秦良玉、马千乘瞬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婆婆今日极力阻拦自己和丈夫同房,她是早有谋算、早有布局,生怕自己和君锡先怀了孩子,生不生男孩另说,但是一定要先掐断这种可能性。

要知道,朝廷对于土司境内的职位承袭,向来遵循的是“听其自便、以俗治俗”的方针,只要土司遵从大明朝的规制、按时上贡特产方物,不造反、不攻击地方官府,随便土司怎么折腾。

因此历朝历代的土司传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叔侄相袭、妻妾继袭、母女继袭等等,五花八门。

但是如果土司职位承袭得不到朝廷的备案和认可,那么土司以后在和地方官府、和朝廷的关系上,势必陷入恶化状态,土司境内的部民和对应辖区,搞不好就会被直接拆分,或者干脆并入其他府州县,由朝廷直接管理。

“陈千户,朝廷为何要这么做?”秦良玉脑中快速转动,暂时还想不通朝廷这样做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马夫人,我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四川巡抚希望掌印夫人能够带兵出征叠茂大雪山,帮助剿匪。朝廷答应给马千驷一个做世子的机会,条件就是希望掌印夫人能够携带精锐土司府兵,全力剿匪。”

“朝廷其实并不想为难马千乘公子,更不想对土司职位承袭横加干涉,但是剿匪的大局为重,所以就答应了掌印夫人的提议。”

秦良玉不解,“重庆卫、夔州卫的兵都不能用?非得要用土司兵?”

陈千户面露难色,“也罢,本千户也不怕你们知道,这几年朝廷在宁夏、朝鲜连年用兵,现在朝廷粮饷很成问题。四川这边的卫所兵老弱病残又多,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秦良玉自小和父兄讨论各地形势,尤其对军事动态非常感兴趣,知道陈千户说的一点不差。

“可是,”秦良玉追问道,“石柱附近的酉阳土司、播州土司,土兵的战斗力也很强悍,为何单单点名我们石柱?”

陈千户解释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朝廷的用兵方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还真不太懂。”

覃氏说道:“陈千户,巡抚大人和张指挥使要我什么时候出兵?”

陈千户从怀中摸出一份公文,“最新的军报都在这里面写了。另外巡抚大人定下的计划是:五月初一重庆府集中,六月行军,七月达到松潘卫发动总攻,九月大雪山下雪前平定叛乱。”

“嗯,和上次商议的时期差不多。”

覃氏接过公文,仔细看了起来。

秦良玉思索着陈千户传达的军令,从石柱到重庆府指定集合地点,少说也有四百里地,如果每天行军四十里,也得十天。

今天已经是四月十八日了,留给婆婆覃氏召集土兵、准备粮草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两天。

也就是说,婆婆覃氏要不想失了军期,最好今晚就发布动员令。

如果打了胜仗,再带兵返回石柱,基本上就到了年底。一来一回之间,大半年就过去了。

怪不得婆婆今天不惜动用土司府兵也要阻止我和君锡圆房。她需要在出征前,彻底震慑住我和君锡!

马千乘并不是贪恋权势地位的人,冷声道:“庶母,朝廷用兵剿匪是大事,这个世子的位置,就让千驷来做吧,您别费神了,安心带兵出征,世子之位,我退出!”

“不可!”秦良玉插话道,“世子职位不单单是你马千乘一个人的事,而是你们马家十房、陈家三房,还有宣抚使佥事冉家那两房,大家一起的大事,你绝对不可以意气用事!”

“你能否继续做世子,不是某一个人单方面能说了算的!”

秦良玉愿意嫁给马千乘看重的是他的人品、看重的是他勇武帅气,并不在意他的世子身份。但眼看着他被婆婆欺负、被慢慢剥夺世子身份,按她的性格,肯定不能忍。

人活一口气!

不争那是我有修养、看得开!

争也是我的本分!

“哎呦,咱家儿媳妇看来做过不少功课啊,”覃氏收起公文,嘲笑道,“马家有七房都站在我这一边,冉家那两房,老娘放个屁都是香的。”

陈略一直没出声,咳嗽一声,“我陈家三房支持马千乘!”

覃氏劈头盖脸骂向陈略,“你个没有用的老东西,早年我给你脸,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们九房,你们才六房,看谁斗得过谁!”

“你……”陈略气得浑身发抖。

“陈伯父,您消消气,”秦良玉劝道,“朝廷并没有直接否定君锡哥哥的世子身份。况且,据我所知,马千驷并未成家,他怎么能够率先生出儿子呢!”

覃氏胸有成竹,高喊道:“宝环,把马千驷和他的女人们都给我喊过来!”

“军情紧迫,本夫人也就不再和你们打哑谜了!”

秦良玉、马千乘、陈略,包括陈千户都是一呆,马千驷什么时候结婚了?覃氏真的可谓是处心积虑啊!

须臾,马千驷领着三名女子盎然而入,三名女子都大着肚子!

马千驷笑嘻嘻冲着秦良玉施礼道:“弟弟见过嫂子!”

“这位是我的正妻杨朝珠,播州土司杨应龙大人的长女!”马千驷指着站在最前面的那名女子介绍道。

杨朝珠模样倒生的很标志,但是一脸骄蛮,见了婆母、哥嫂吭都没吭一声,好像在场的人都欠了她八两银子似的。

覃氏却不以为意,看着杨朝珠的眼神中充满怜爱,看来很喜欢这个儿媳妇。

“石柱马家和播州杨家结亲,两大土司联姻,如此重大的事情,我作为同知,怎么不知道?”陈略质问覃氏。

“大明朝哪条法律规定,我们马家和谁结亲,需要让你知道?”覃氏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和陈略说话,都极其粗暴、尖锐。

陈略捋了一把胡子,冷哼一声,“妇人之见,石柱土司早晚被你祸害!你可知,两大土司联姻,对于朝廷意味着什么?”

陈千户听到陈略这句话,脸上也是出现了不安之色。

朝廷一直防备土司之间通过联姻结盟 变强,没想到马家和杨家两大土司居然暗地里结成了儿女亲家!

马千驷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满脸洋洋得意,继续介绍道:“这两位都是我的妾室,一个叫冬儿,一个叫雪儿。”

冬儿和雪儿面相像双胞胎,看起来都只有十五六岁,都低垂着头,一看就是那种乖巧的女子,怯生生地向在场众人施礼。

“千驷,你什么时候结的婚?阿爸知道吗?”马千乘看到三个女人的孕肚高高隆起,怕是已经怀了大半年了,估计这两三月就要临盆。

他本不想争世子,可庶母和弟弟完全把自己视如无物,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来谋取自己的世子之位,令他又鄙视又痛恨。

秦良玉乘势追问,“千驷,你的婚姻大事我和你兄长不会干涉,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想问下,你和这些女子成婚,有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婚期、婚礼怎么大家都不知道?”

覃氏知道马千驷不是秦良玉的对手,接过话道:“我同意了,杨朝珠的父亲杨应龙也同意了。所有手续和流程,该办的,我们都办了。”

“千驷的爹妈都在,他的婚事轮不到你这个做嫂嫂的来管!”

“那这两名女子的家庭背景怎么说?”

秦良玉看到冬儿和雪儿畏惧和害怕的样子,料定这两人来路不明,要不然就是覃氏找人从什么地蒙骗过来的小户人家女子。

马千驷看向冬儿和雪儿,“你们哑了?给嫂嫂说说你们的家世。”

冬儿似乎胆子稍微大点,“我们是同胞姐妹,是石柱本地人,我们从小父母双亡,都是掌印夫人安排人养我们长大的。”

陈略年纪大阅人无数,年轻时候也是爱出去鬼混的浪子,他盯着冬儿和雪儿看了半晌,发现这两人虽然年纪不大,外表楚楚可怜,但是眉眼之间的风尘之意无论如何是藏不住的。

陈略近前两步,冷不丁说道:“老夫怎么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们,你们是哪里的头牌来着?”

冬儿和雪儿身子忍不住轻微抖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但又想假装听不懂。

冬儿低着头道:“我们住在山里,自小父母双亡,族人不待见我们,族里的头人长老什么的,我们哪里见得着。”

冬儿明显故意把“头牌”假装听成“头人”,顾左右而言他。

陈千户也是个人精,知道他再不走,说不定还要见证出更多的丑事出来,“诸位,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传话已到,就此告辞!”

陈千户说完便转身,挥手召唤同伴,直接离开了。

覃氏知道再问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千驷,带她们三人下去休息吧。”

陈略还待继续发问,秦良玉突然说道:“陈伯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两名女子估计也是身不由己,为难她们于事无补。

对弱者穷追猛打并不是秦良玉的脾性。

当务之急,是稳住婆婆,让她早点出发去剿匪。只有让她离开马宅,她和马千乘才能正常过日子,后续才有翻盘的机会。

婆婆又霸道又掌握着兵权,她的小女人情绪发作起来, 真的没法收场。既然她和朝廷相互利用,那就先静观其变。

刚才陈千户得知杨应龙把女儿嫁给了马千驷时,秦良玉仔细看过陈千户的表情。

根据父亲过往对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的分析,秦良玉坚信,兵部和内阁一旦得知马家和杨家联姻,一定不会坐视两家结成强大的联盟。

这就是秦良玉心中最有底气的一点。

而且秦良玉认为,土司职位承袭,生儿子与否固然是重要的参考因素,但最重要的要看实力和谋略。

就凭婆婆这种公然翻脸摊牌的个性,再仔细品味朝廷的意思,马千乘后续未尝没有机会。

看着马千驷和他三个女人的背影,秦良玉开口道:“婆母,您既然已经挑明了,而且您的提议朝廷也同意了,我承认你和千驷已经稳操胜券了。”

“现在千驷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生儿子。我和君锡无论怎么样,都来不及了!门外的山贼、大厅不明身份的歹人,可否让他们散去?毕竟今天还是我和君锡的大喜之日。”

覃氏仔细揣摩秦良玉这番话语 ,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几年精心布局,朝廷现在又需要自己带兵出征,马斗斛马上要发配辽东,他们这对小夫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那你为何今日如此激动?”覃氏故意诘问道,“又是舞刀弄剑,又是杀人的,也太不把我这个长辈和掌印夫人放在眼里了吧!”

秦良玉心中鄙视婆母这种恶人先告状的做派,但却躬身施礼,“婆母,我今日第一天进门,身上的少女脾气还未来得及改掉,今日冲撞了婆母,望婆母海涵。”

趁着覃氏不注意,秦良玉给马千乘使了个眼色。

秦良玉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可以认怂的人。

她主动示弱,一定有她的用意。

马千乘和秦良玉相处时日还没有多少,还没法体会出她到底在暗示什么,但是对她有无条件的信任。

马千乘指着地上两具尸体,顺着秦良玉的话说道:“庶母,今天出了人命,差不多就算了吧。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个世子的位置,您放心好了,如果千驷先给我生出侄儿来,世子位置我主动向朝廷请辞。”

覃氏当然知道秦良玉的意思,那就是今天不宜再继续闹下去。她自己也需要快速脱身,连夜发布征兵动员令。

双方都知道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拱手认输,但双方现在都需要台阶下,那就先讲和!

“来人,将房中这两人的尸体拖到后山焚烧!”

“阿梁,你的人撤出去、正厅、外面的人全都撤走!”

“宝环,去找宣抚使佥事,让他半个时辰拟定十五道公文,要求各房的头人长老明天卯时过半领兵一百,马宅外面集合!”

“违令者军法从事!”

覃氏说完这两道命令后,转身对秦良玉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今天宾客盈门,今天我们到此为止。”

“对了,马千乘是新郎,这次他不必出征了。但是他那一房的兵我要带走!”

覃氏说完离开了新房,直奔自己的寝房而去。

秦良玉和马千乘对视一眼,握住彼此的手,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秦良玉内心此刻很复杂,她和马千乘郎才女貌,本来以为新婚就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没想到遇到如此辣手的婆婆。

不仅阻止自己和丈夫同房,还调动了军队、招来了杀手!

“三姐,刚才到底怎么回事?”秦民屏已回到屋中。他不熟悉马宅的布局,费了好久时间才找到琅琊她们。

“回头再说。”秦良玉摆摆手。

“君锡哥哥,你去外面找找我大哥,他人生地不熟,我怕他出事。”

“不必了,”秦邦屏大步走入房内。

“邦屏哥,陈思虞没事吧?”马千乘问。

“无妨,他和他父亲已经回家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所有闹事的人突然都撤走了。”

“小姐,您没事吧?”琅琊带着十名女护卫已经候在门外。

“琅琊,你进来!”秦良玉在屋内招手,“父亲从小培养你医术,这个银瓶中的汤药你看看,到底是什么成分?”

琅琊走到银瓶旁边,打开了盖子,凑过去闻了闻,又伸手探进去沾了一点在手指头,放到口中舔了舔,“小姐,即便是上古神医在世,熬好的汤药,也没法分辨出里面的成分!”

“这是我弟弟送来的,说是什么育胎汤。”马千乘提示道。

秦良玉提起银瓶走到屋外,将里面的汤药泼洒到地上,“你找找看,看看有没有还可以辨别的药渣。”

琅琊差不多十七八岁,乌溜溜的大眼睛瞥了一眼秦良玉,“小姐,不要想当然好不好,药渣都熬碎了,如何辨别?”

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蹲下身子在地上仔细察看。

“剑青、剑紫,你们几个别愣着,帮忙找,大一点、成形的,都拾起来!”

女护卫们正是花季少女年龄,叽叽喳喳,七手八脚开始寻找起来。

……

当秦良玉将具体发生的事情说完后,秦邦屏眉头紧蹙。妹妹虽然文武双全,勇武洒脱,但初来乍到马家,以后该怎么办?

秦民屏性子急,忍不住说道:“君锡哥,不是我说你,你们马家这种局面,你怎么不早说?”

“要不是兵部派夔州卫的人来传话,恐怕今天就是一番血战!”

秦邦屏拦住了话头,“四弟,不要着急发表意见,听听三妹夫妻俩今后怎么打算。”

马千乘心里也很难过,满脸愧疚。妻子秦良玉过门第一天就遭遇如此重大的变故,还出了两条人命,真的太不吉利了。

“贞素,你现在生气的话,我理解。很多事我们婚前见面时间也少,我也不想用那些不开心的事去烦扰你,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马千乘说着拉起秦良玉的手,“但是我可以确保,只要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秦良玉挣脱手,表情冷峻,“这些我都不怪你。我现在的确有些生气,生气的原因是,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被继母和弟弟玩弄于股掌之间,居然毫无防备!”

马千乘沉默,痛苦之意溢于言表。

外人都羡慕他是马家世子,可是谁知道他从小过得什么日子!

父亲马斗斛自从娶了覃氏,就彻底冷落了他和亲生母亲,早在十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郁郁而终。从此他被覃氏和弟弟各种挤兑和收拾,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也算苍天保佑!

但是这些过往的家族和家庭悲剧,他不想让秦良玉知道。

他只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秦良玉冰雪聪明,今日已经大致体会到了他的处境,看着马千乘难受的样子,忍不住柔声道:“君锡哥哥,答应我,以后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不管什么天大的难题,我们夫妻一起面对!”

马千乘点了点头,“贞素,庶母又狠又顽固,接下来怎么应对,你有什么想法?”

秦良玉没有接话,她拾起地上的披风,随手抖了抖,环顾四周,顺手挂在面盆架子上。

“琅琊,我的书册、衣物、梳妆的什物都带来了吗?”

“小姐,书册箱三个、衣物箱两个、梳妆箱一个,都在门外放着呢。”

“都搬进来吧!”

琅琊分出几人搬箱子,其余人继续在地上找药渣。

“找到了!”琅琊说道,手中拿着一根小小的药渣。

“这是什么?”秦民屏将药渣一把抢在手中问道。

琅琊白了一眼秦民屏,“四少爷,不要打扰我说话,医道和医术,整个秦家除了老爷外,你们都没有我懂,我没开口,你不要插话!”

秦良玉和大哥秦邦屏都是微微一笑,琅琊这个丫头片子,一说到与医药有关的事情,立刻就神气活现起来,姿态高得吓人。

“所有的药渣我刚才都细心看了,我确信只有一种药材!而且这种药很苦。”琅琊背着手在房中开始踱步。

“如果说一剂汤药中混合了多种药材,我无论如何识别不出来到底用了哪些药,但是如果只用一种,我铁定能知道。”

秦良玉暗中点头,按照父亲平常的说法,以医者自居的人,如果单味的药都认不得,那说明医术很粗糙。

“老爷的本事呢,我只学了九牛一毛,我已经对三百一十五种具备苦味的药材烂熟于心,虽然大部分苦味药我常常弄混淆,但是这个瓶子中装的一定是浣花草熬制的单味毒药!”

马千乘一惊,“浣花草?毒药?”

秦民屏也追问,“何以见得就是浣花草?”

琅琊回头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姑爷,你刚才说这是育胎汤,可是浣花草就是专门用来流产打胎的, 对于新娘子而言,就是毒药!”

秦良玉头皮发麻,背后隐隐有冷汗冒出,“君锡,婆母和千驷好歹毒!居然用这种下三滥、卑鄙的招数!”

假设今天她顺从了婆婆的建议、不和婆婆起直接冲突,连喝三个月的浣花草汤,那岂不是要被废掉!

秦邦屏生怕错怪了别人,连忙问道,“琅琊,你确信是浣花草?”

秦邦屏天性仁厚,他认为大家族内部争权夺利很常见,但是这种使毒药的手段真的令人不寒而栗。

“我确信。因为知道小姐结婚后肯定要怀胎生孩子,我这两年一直在研究各种育胎、保胎、顺产的方子和药物。”

“我生怕把药弄错、弄混了,顺带就研究了一遍藏红花、浣花草、麝香等不利于孕产的药物。”

“这些害人的家伙很粗心,药渣没有过滤干净,而且熬药也没有熬到足够的火候,”琅琊又从秦民屏手中拿回那个药渣,“你们看,这个根本就没有熬多久,和我近期研究的浣花草根一模一样。”

秦良玉冷静了一下,从婆婆今日嚣张跋扈的行为来看,她让马千驷弄点毒药来害她的可能性很大。

“好了,药的事就不提了。”秦良玉突然说道。

“琅琊,你帮我收拾下新房,然后和大家出去弄一个浴桶来!对了,还要多准备点热水,我要洗澡。“

从娘家忠州到石柱,弯弯绕绕走了七八十里地,身上都是灰尘。

琅琊整理好衣物、书册、梳妆用品,领了几人出去准备浴桶和热水去了。她不熟悉马家的情况,逢人就问哪里有烧水的地方、哪里有洗澡的大木桶。

马家后院和内宅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世子妻的陪嫁丫头怎么如此不讲礼数,洗个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到处乱窜、乱问。

……

“君锡哥哥,你在府中有没有放心的仆人或者伙计?”

“有。都是从小陪着我的,不过早几年都被庶母打发到柴房、伙房、马厩中去了,我现在很少能见到他们了。”

秦良玉笑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吃饭!”

“我们这十几个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你马上出去和这些人说下,给我们这里准备十五人的饭菜!分量要足!”

马千乘笑道:“贞素,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也饿的快站不住了!”

“记住,以后我们的饮食都要由他们来操办!”

马千乘收敛笑容,明白秦良玉的意思。

在这种家庭中过日子,以后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稍后吃完饭,我决意和君锡哥哥夫妻圆房。”秦良玉说这话的语气非常自然,毫不避讳,毫不扭捏。

马千乘一愣,心想贞素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说话如此直接?

马千乘虽然比秦良玉大几岁,但一直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大男孩,听到秦良玉说起圆房之事,心中怦怦直跳。

马千乘还不习惯秦良玉这种直接的风格,脸上红得像被人抹上了胭脂,慌忙夺路而逃,出去准备饭食了。

秦邦屏微笑不语,他知道三妹的脾气,今天所有人都知道她婆婆刚才不让她和丈夫同房,她偏偏今晚就要同房。

方才让琅琊大张旗鼓去找木桶和热水,就是在向婆婆表明态度!

“四弟,一会儿吃完饭,交给你一个任务,趁着夜色,去马宅外面方圆三五里内转转,看看那些闹事的、还有山贼们都去了哪里。”

“这些人,我看好多都不像本地人!”

“三妹,我一会儿去见见宣抚使同知陈略,父亲有封信要交给他!”

亥时刚过,子时还远。

新房中烛光摇曳,屋内热气弥漫,马千乘倍感温馨。

他坐在婚床旁边的梨花木凳子上,等待着秦良玉洗澡。

床上铺着崭新的喜被,五彩斑斓的西兰卡普织锦被面,颜色、款式和花纹看起来既端庄又狂野,触感结实而柔软。

一个大浴桶被摆放在屋子正中央,临时拉起来的纱帘遮挡在四周。女人换洗的贴身衣物、洗澡用的皂荚粉、无患子做的面膏等物品放在随手可及之处。

秦良玉早已卸去战甲,正在缓缓褪去全身的衣衫。朦胧的烛光透过纱帘,将她曼妙的身姿映照在马千乘的眼中。

马千乘感觉耳朵发烫、心跳加速。

“君锡哥哥,你刚才在外面已经洗过澡了,对吧?”秦良玉慢慢滑入浴桶中,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嗯。”

“我刚才饭后用茶水漱了口、青盐擦了牙,然后又用苦参汤漱了一次,最后又喝了点清水。我希望你也这么做。”

“嗯。我已做过。”

马千乘感觉自己呼吸隐隐急促起来。一种原始的、不可抗拒的冲动在体内升腾。

纱帘隐隐约约,水花声声。

他似乎看到秦良玉站起身子来了,但是总是看不真切。他不由自主也跟着站起来了,一股类似洪荒之力的能量催动着他的脚步不断向浴桶方向靠近。

可是他又不敢靠的太近。

“君锡,”秦良玉声音突然变得非常、非常温柔,“那个皂荚你帮我递一下,我够不到。”

纱帘外的小几上,皂荚盒子伸手可得,她偏偏说够不着。

马千乘慢慢走过去 ,整个人被一种快乐、紧张的心跳感裹挟着。

他拿起了皂荚,伸手递了进去,秦良玉温软的手臂触碰到了他。

马千乘不再犹豫,他一把掀开了纱帘,他大步走了进去。

他要看他的新婚妻子,不,他要看他的女人。

秦良玉平常文武双全、英姿飒爽,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却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双腿都感觉快站不稳了。

“我……,我不介意你帮我洗澡!”秦良玉慢慢放下双手,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看着马千乘。

她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马千乘什么都听到了,也什么都看到了,他看到了她全部的秘密!

他已经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走路,忘记了他和她之间起阻挡作用的木桶,忘记了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

“不!”马千乘拒绝道。

秦良玉愣住了,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和你一起洗!”马千乘说道。

“不……,可是这个桶容不下我们两个人啊,”秦良玉顿时慌了,她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一起洗过澡,以后也不会和别的男人一起洗澡。

马千乘三下五除二脱掉碍事的衣服,在秦良玉又羞又怕的眼神中,扑通一声跳入了木桶之中。

“君锡,你身上那是什么啊?我的天,什么硬东西碰到我了。”

“这里面太拥挤了,又湿,我们,我们去床上吧。”

“好!”

马千乘帮秦良玉擦干身上的水珠,拥吻着秦良玉,抱着她向婚床走过去,“贞素,我发誓,以后任何人胆敢对你不利,你要是不爽,我可以和他们翻脸。”

秦良玉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君锡哥哥,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翻脸只会让你难堪,甚至陷入绝境。”

马千乘感受着她柔软滑腻的肌肤,探究着那些血脉贲张的秘密。

秦良玉已经躺下了,她深情回吻着马千乘,“说翻脸之前,想一想,你们马家400多年的家业你不要了?你我文武双全,怎能如此幼稚!”

“专心一点,别说了!”

马千乘试图说话,却被秦良玉堵住了嘴。

正所谓红烛摇曳映双影,罗帐低垂掩春情。又有诗曰:锦帐香衾意自饶,柔情蜜意尽缠绵。

新婚夫妇行周公之礼,纵享天道人伦,堂堂正正,但不必细表。

……

夜半子时将尽,秦良玉和马千乘双双陷入沉睡之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有人在房外大叫。

秦良玉第一个被惊醒,翻身坐起,在黑暗之中迅速穿衣。

“什么人?”

“小姐,是我,琅琊。”

“什么事?”

琅琊急促地说道,声音中焦急万分,“姑爷醒了没?快让他逃!”

马千乘可能体力消耗过大,依然处于酣睡之中,秦良玉一边呼喊他 ,一边摇晃着他的手。

“啊,贞素,怎么了?”马千乘终于醒了。

屋外的琅琊依稀听到马千乘的声音,急道:“世子爷,你快逃!宫里的太监领着锦衣卫要来抓你!”

秦良玉已穿好衣服,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到哪里了?”

“他们已经到了正厅。有十几个人!都拿着刀剑。”

“勿慌!我们随后就来。你去通传, 就说马千乘马上就来。”

秦良玉点燃烛火,将地上散落的衣物递给了马千乘,“快穿好!”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夫君?”秦良玉感觉很奇怪,难道说婆婆连夜又耍什么阴谋诡计了?可是锦衣卫一般都在宫里,从京城到这里千里迢迢,不可能这么巧就到石柱来了。

再说婆婆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随便调动锦衣卫!

“不知道,他们都很凶!”

琅琊说完就走了。

经过沿路的一些厢房和客房时候,琅琊扯着嗓门高喊道:“剑青、剑樱、剑桐、剑槿、剑柚,速速起床 ,紧急情况!剑紫、剑妍、剑婵、剑嫦、剑娴,速速起床,紧急情况!”

十名女护卫在秦良玉的调教下,纪律严格、反应灵敏,很快集合到了秦良玉和马千乘房外。

她们虽然都是女儿身,但是武功都不弱。即便外面千军万马,他们保着秦良玉和马千乘撤走,问题不大。

“宫里的锦衣卫,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抓你?”秦良玉已经穿上了银鳞战甲,重新披上了那件大红的披风。

这件披风是那年比武招亲后,马千乘托京师的朋友从无指裁缝那里高价定做的。正反两面皆可穿,正面用的是丝绸和锦缎,反面用的是羊羔皮,整体轻如蝉翼,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反面还可以防水避风雪。

马千乘已经收拾妥当,重新穿上了他的喜袍。

他没有回答秦良玉的问题,他也不太确定,为何宫里的锦衣卫要来抓他。但是隐隐感觉可能与父亲马斗斛有关。

可是新婚夜突袭抓人,过分了!

“你我刚刚完婚,谁也别想分开我们俩!”马千乘咬了咬牙,目光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刚刚体验了人间之至乐,现在有人要把他抓走,令他马上中断这种生活,正常反应都是要发飙。

马千乘说着一把将秦良玉揽入怀中,忍不住又想亲吻她。

可是秦良玉身材实在太高了,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他只能吻在秦良玉的脖子上。

秦良玉微微一笑,低头吻了一下马千乘的额头,“君锡哥哥,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你我夫妻同心,什么都不怕!”

石柱作为世袭的土司地界,天高皇帝远,朝廷和地方各级官府很少有人来。但现在几个时辰不到,一会儿兵部来人,一会宫里来人,整个马宅斗都恍惚了。

所有人都睡眼惺忪但又忐忑不安,当然覃氏那一边的人则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一大群人跟着涌向了马千乘和秦良玉的新房。

十几名锦衣卫昂然而入,领头的是一名皮肤白净的人,手中捧着两道黄色卷轴,依稀还能看到卷轴上的祥云瑞鹤图案。

“这位公公老爷,我说了我们家世子马上就出来,你们着什么急啊,非得要闯进后院不可!”琅琊对着那名领头的太监说道。

“滚开!别挡路!”一名锦衣卫百户喝道,伸手一把推开琅琊。

“有旨意!胆敢阻挡者就地格杀、亲族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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