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缇萧牧野最新章节内容_沈妙缇萧牧野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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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缇萧牧野是小说《宠妾灭妻?我死了你疯什么》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呦呦鹿鸣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宠妾灭妻?我死了你疯什么》的章节内容

沈妙缇萧牧野最新章节内容_沈妙缇萧牧野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我死了,死在为萧牧野祈福回来的路上。

我遭遇追杀坠崖,心口被树枝刺透。

感受着鲜血慢慢流走,身体逐渐冰冷。

而当天,萧牧野在迎娶白月光为侧妃。

我很想知道,萧牧野要是知道我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府,大红灯笼高挂,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娶新妇。

萧牧野从喜轿牵出孟冬宁,她身上那件凤冠霞披的料子,是宫里御赐的。

我当初很喜欢,萧牧野却说我穿红色不好看。

原来是要留给孟冬宁做嫁衣。

宾客中有人问:“王妃呢?”

我带着一点期待,看向萧牧野。

可他只是神色不耐:“闹脾气离家出走,不用理。”

哦,原来他不知道我死了。

我觉得自己的尸体若是还有感知,大约心口是有点疼的。

所以我是因为心中怨气太重,心有不甘,才冤魂不散飘回来,我想。

进了门,孟冬宁本该冲我敬茶。

可主母之位上空空如也。

但即便我还活着,也不会安生喝这杯茶。

还记得十日前,一场云雨后,萧牧野捏着我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冬宁回来了,我允诺过娶她为妻。”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想来是太激动,语气有些逼呛。

萧牧野瞬间就沉下脸:“四年前孟家因我失势被贬,冬宁被迫与我分离,但我允诺过娶她。”

四年前,我认识萧牧野也是四年前。

他败仗而归,身受重伤,归程途中遇见我被山贼挟持,自身难保还是伸出援手。

与山贼斡旋后,他的伤势更重了。

回朝之后,皇帝因他败仗,贬斥成安王一党,当中就包含孟家。

但萧牧野已经命悬一线,老王妃无法,只得选人冲喜。

可那时的王府,树倒猢狲散,谁愿意嫁进去?

我愿意。

萧牧野奋不顾身救我一命,我早已倾心。

成婚那日什么也没有,一顶喜轿入了王府大门,床上是人事不知的萧牧野。

致命的并非伤,而是他身上的毒。

我暗中广罗名医,研习医理,殚精竭虑半年才堪堪捡回他一条命。

这四年,我打理王府,借由我爹的关系疏通官员,结交皇亲,重新替他赢得皇帝信任。

他待我也好,王府掌权在我,崴了腿也亲自给我揉。

姬妾更是一个没有。

京都人人皆说,成安王妃沈妙缇与王爷举案齐眉,是京都佳话。

都说萧牧野爱我爱的要死。

我信了,直至我见了孟冬宁。

看着与我有三分相似的脸,我脸上仿佛被狠狠掴了一巴掌。

我以为两情相悦,但原来我只是个替身。

四年前萧牧野为何重伤之下还会救我,也有了解释。

这哪是救我,救的是他的心上人。

我不同意萧牧野娶妾,便与他争执了几句。

我那时在气头上:“王府的家业是我后来挣得,你现在娶侧妃,是什么目的?”

萧牧野的脸色很难看:“冬宁根本不在乎这些俗物,她跟你不一样!”

我?我就在乎这些俗物了?

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王府一贫如洗,他难道不知道?

我脾气也上来了,不肯让步,并且出言威胁:“你若是坚持要娶她,那便有她没我。”

只是我没想到,我那时候会一语成谶。

但最后,萧牧野阴恻恻地落下一句:“本王的事何时由你置喙了?”

“别忘了,你的王妃之位也是本王给的,只是阿宁体贴,不欲与你争,否则——”

他从未如此与我讲话,因为孟冬宁,却将话说的非常难听。

我当时甚至感觉不到痛,只是可笑。

不是接受不了萧牧野娶妾,只是不能接受,他原来给我的东西,是要给孟冬宁的。

就连王妃之位得以保全,也是因为孟冬宁的施舍。

如果他早就跟我说,钟情的是孟冬宁,不可能爱上我,我怎会放任自己情根深种!

可偏偏等我为王府付出一切,成就了所有之后,他才带回孟冬宁!

萧牧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那句‘我怀了身孕’,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成婚礼如约举行,并没有少了我耽误。

我看见孟冬宁软软地偎在萧牧野身侧,面上担忧:“这样会不会不好?姐姐会生气的吧。”

萧牧野嗤之以鼻:“过几日她自己会回来,只是闹给本王看而已。”

他依旧是神色冷厉的模样,不过今日穿着喜服,显得越发俊美。。

而孟冬宁腼腆一笑,羞涩地说:“王爷,冬宁终于嫁给您了。”

她眼中有娇羞,也有痴情,唇角那颗小痣便越发像我。

也可能是我像她。

“是本王耽误了,”萧牧野看她时也满是深情。

他们深情对望,在宾客前饮尽了合卺酒。

四周都是恭喜祝贺的声音,只有我浑身冰凉。

萧牧野真的挺狠的。

他让我看清,原来从前我觉得恩爱的种种,都不过是他装出来的。

而他面对孟冬宁时,才是真心实意。

如果我今日在场,也肯定笑不出来。

“王爷,”管家突然大步走来,愁容满面:“菜单本是王妃拟的,可这羊肉在路上耽误了,少了一道菜,而且王妃也失踪三天了....”

听见我的名字,打起一点精神去看萧牧野。

会不会他终于要派人去找我了?

可我还是高看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萧牧野的脸上只有不耐烦:“这些还需本王过问?”

是了,虽然我不同意,但是府里该布置打点的,我都没落下过。

亲手为自己的夫君准备纳妾礼,每准备一份,我的心就如同刀割。

萧牧野,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愧疚?

孟冬宁插了句嘴:“是不是姐姐生气了,没看仔细菜单?这时候的羊肉膻味重,不如换成鹿肉吧?”

“还是你用心,”萧牧野在她手上轻拍,转而冲管家轻喝:“按侧王妃的主意办。”

那批羊肉是我安排从北域运送来的,没有腥味一说。

管家有些着急:“这是王妃特意——”

“她见不得冬宁入府,你当管家的难不成也使性子?”萧牧野打断他:“去做事!”

我知道管家或许是想替我解释,但没想到萧牧野居然不耐烦到了这份上。

我突然怀疑老天是不是看不过眼我的一厢情愿,所以死了让我回来看清楚。

看萧牧野如何对心上人。

看他们的成婚礼如何盛大。

而我的尸身,摔得面无全非,此刻还冷冰冰地躺在断崖之下,无人收殓。

甚至死前的那一刻,我还在想,如萧牧野看到我这幅样子,会不会难过或者有一点后悔。

我怕他伤心。

但原来他根本不在乎。

我正出神地想着,前厅又有一人匆匆跑来,跪在萧牧野脚下,手里捧着个东西:“王爷!”

是我的贴身荷包!

粉色的荷包已经看不太出原本的样子,但是右下角的妙缇二字,是母亲用金线一笔一划绣的。

这个荷包从小就戴在我腰间,从未有一刻离身。

萧牧野也知道,他还曾捏着荷包说:“旧了。”

但我从不肯换。

现在它脏兮兮的,染了许多污泥。

那日逃跑匆忙,想必掉在山道被人捡着了。

萧牧野定然是认出来了,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是、是一个农户送来的,说在城外办事,捡起发现有王妃的闺名,特意送来。”

我跳落在地,凑近萧牧野:“萧牧野,我死了!我死了!”

沈家无需出城,我更不可能丢弃荷包。

他只要派人顺着山道找,便能找到三日前一应具死的护院侍女和我。

这样,我是不是就不用跟着他了?

萧牧野接过荷包,看了许久。

他有一点儿出神,是不是终于发现不对了?

我怎么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置气不回家呢?

我只是死了才回不来的呀。

终于,萧牧野似乎看够了,他神色微动,看向管家,缓缓开口。

“派人去沈家问问她,用这种拙劣伎俩,是不是当本王没脑子?”

管家身子一抖。

我则是心一抖。

伎俩?

所以他以为我是离家出走回了娘家?

我原本是时常回家,因为母亲体弱,又没有兄弟姊妹,回去照顾是常有的。

“故意将东西丢在山道上,想让本王抛下冬宁去寻她?不会还买通了山贼,将她掳去了吧?”

我看见管家张了张口,想辩驳却叫他打断了:“叫人告诉她,不想当这个王妃,就别回来了!”

我站在他面前,但是几乎腿软站不住。

这个男人俊美无涛,说的话怎么会如此恶毒?

我在他心里, 居然是一个会用性命来做戏的女人吗?

他连派人去找一下都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我像一个心机深沉的妒妇。

我捂住心口,原来,就算是死了……心也是会疼的。

管家的脸色却有些迟疑,他斟酌道:“王爷,老奴已经——”

“王爷,”孟冬宁打断管家的话,她盖上了盖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声音体贴。

“姐姐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多住几日吧。不然姐姐回来后,也还是会生气的。”

萧牧野于是看起来对我更不满了:“本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受委屈的到底是孟冬宁还是我?

我忍不住冷笑。

“滚下去,”萧牧野又对管家开口:“不必问了,本王要她知道,王府的门好出不好进。”

管家张口还想说什么,我猜他是派人去沈府看过了,发现我并不在沈府。

他想告诉萧牧野,又被他呵斥:“滚下去!”

我料想萧牧野是因为在场宾客众多,他被一个王妃弄得丢了面子,所以恼羞成怒了。

若是死人能发出声音,一定能听到我此时冷笑。

是那种荒谬到了一定地步,但却哭不出来的情绪。

酒过三巡,宾客尽欢。

萧牧野该去喜房挑盖头了。

当初我入王府时,他病的奄奄一息,我们没有喝过合卺酒,盖头也是我自己掀的。

老王妃将我送进门,嘱咐我好好伺候便带上门出去了。

还从外将门拴上,似乎很怕我反悔逃走。

但我怎么会反悔呢,萧牧野救我时,骑在高高的马上,骁勇如天降神兵。

我看的目不转睛,从此将他奉作我的皎月。

躺在床上的萧牧野人事不知,嘴里念着渴,我忙倒了水,一小匙一小匙喂进去。

到了夜半,他又将水全吐了出来。

我亲手绣的喜服,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弄脏了。

收拾完换了衣衫,我躺在他旁边,盯着瘦削英俊的侧脸,喃喃唤他:“夫君。”

但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反观如今,他与孟冬宁的新婚夜,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夫君。”

我听见孟冬宁与我新婚夜时一样,期待又羞涩地喊他。

而萧牧野拿着秤杆,挑开盖头,露出孟冬宁娇羞的小脸。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直跟着萧牧野,但是我的魂魄只能随着他飘动。

此刻在他和孟冬宁的新房内,我趴在圆桌上,瞪大双眼看着床边的新人。

孟冬宁似乎因为那杯合卺酒醉了,她顺势靠在萧牧野身上,搂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我们终于成亲了。”

萧牧野眼中有我没见过的温柔,他一下一下抚着孟冬宁的长发,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嗯,我说过要娶你的。”

很温馨的场景,却让我心口一滞。

原来萧牧野爱人时,是这样的!

他原本对我说话也温和,却不曾像现在这样温柔,好似孟冬宁是他捧在心口都怕摔了的宝贝。

那我是什么呢?

我也曾叫他夫君。

那时候萧牧野笑了一下,捏了捏我的鼻子,说:“外头的人知道成安王妃如此粘人么?”

在外面,我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那时候王府一蹶不振,内外都由我打理,性子软了根本不行。

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看见萧牧野就忍不住掉眼泪。

他那时候会小心地将我抱进怀里,安慰说:“往后都替你打回来。”

所以我怎么会死心塌地地在王府四年,是因为萧牧野真的对我好过。

现在,随着孟冬宁回来,他的好就都还给了她。

我突然待不下去了。

这两个情浓蜜意的新人,四目相对时,像是立刻就要亲吻下去。

亲吻,拥抱,接下去就是——

我无法待下去,胸腔里涌上细细密密的疼痛,我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喘气还会疼?

我想从大门出去,可是身体离开这间屋子的瞬间,一股强硬的拉力将我拽回去。

尝试了几次,发现不论从哪个方向,我都不能离开萧牧野十米的距离。

明明没有身体,我还是疼的浑身颤抖。

——好残忍啊。

死了还不能离开萧牧野。

我被抽光了力气,跌坐在地上,继续木然地看着那两个人。

孟冬宁在哭,她说:“当年皇命难为,若不是顾着爹娘的性命,这四年就该是我陪着你。”

其实当年出事,孟家确实是受牵连。

但是这四年,据我所知皇帝早就重新启用当年的成安王一党。

孟家也不例外。

若是有心回来,不必等到今日的。

萧牧野替她拭去眼泪,温柔又耐心:“都过去了。”

“可我还是好愧疚,当年选了家族放弃了你,不过幸好、幸好有姐姐陪着你,她是个好人,王爷,你喜欢她吗?”

我痛到麻木的心此刻竟然还会有一丝丝期待。

是啊,我呕心沥血付出了四年,就算萧牧野不是真的喜欢,他曾经会有一丝感动过吗?

我想知道萧牧野会怎么说。

但是他只是微微出了一下神,什么都没说。

我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一定是不想孟冬宁知道我是她的替身。

怕孟冬宁伤心而已。

但我还是难过,原来在萧牧野的心底,对我连一句敷衍都懒得。

我不过是个替身,是他情迷时的慰藉。

孟冬宁见他如此,也没有逼问,而是牵起他的手搭在她的脸上。

她又问:“那我呢?王爷喜欢我吗?”

这一次萧牧野没有犹豫:“当然。”

我的心像漏了洞,四面八方灌了风进来,甚至能听见呜呜呜的声音。

孟冬宁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所以就算是妾室,冬宁也要嫁给王爷。”

“委屈你了。”

“怎么会委屈呢,冬宁爱极了王爷。”孟冬宁说着,缓缓凑近萧牧野,轻轻地吻上去。

吻落在萧牧野嘴角,他似乎身体一僵,但是很快便反客为主,抓着孟冬宁的颈,加深了这个吻。

我的心口涌上一股恶心。

刚诊出身孕的那两天也常这样,难受的整夜整夜睡不好。

但那几日萧牧野不在王府,他去陪孟冬宁挑选成婚的物件了。

那几天我呕的很厉害,可是他吩咐下去张罗的成婚礼,管家许多拿不了主意的,还是来问我。

所以我一边怀着丈夫的孩子,一边替丈夫和妾室准备成婚礼。

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抚过小腹。

但是隔空穿过,什么也摸不到。

我心如刀绞,为孩子,也为自己被蒙蔽的四年。

正出神,床上的两人已经滚到被褥上,孟冬宁的喘息越来越勾人。

“笃笃笃”一道着急的敲门声猝然响起!

“王爷!北境有军情!十万火急,还请您移步!”

是萧牧野的副将沐闻舟。

也只有他敢在萧牧野的新婚夜,毫不留情叩他的门。

沉浸在床上的两人身体一僵,我抬眸看去,孟冬宁已经衣不蔽体。

她jc吁吁,揽住萧牧野的颈,撒娇:“王爷,我不许你去,这是我们的新婚夜!”

“王爷!”沐闻舟的声音更逼迫:“北境粮草被劫,末将需要您的指令!”

北境战事连年吃紧,我是清楚的。

这半年来,萧牧野经常在夜里接到急报。

有一回北狄攻入了北境边城,萧牧野连夜都要往那赶。

孟冬宁粘人的紧,眼泪说掉就掉,不放萧牧野去。

“王爷只是不想同冬宁亲近吧?若是在姐姐的榻上,您也如此绝情吗?”

我冷笑,若是往常在我的床上,沐闻舟一敲门我就起来给萧牧野拿衣服,伺候他穿戴送他出去。

“别胡思乱想,她怎么能与你比。”

确实不能比,我荒谬地想。

他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喜欢我的榻。

“我去去就回,你先睡着。”萧牧野轻哄她,温柔地吻去她的泪。

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女人不需要太懂事,不懂事的才招人疼惜。

孟冬宁还在哭,身子似水般,像是要融化在萧牧野怀里。

敲门声越来越重。

“乖。”

估计是没办法了,萧牧野拨开孟冬宁的手,下床捡起了外衫穿上。

他还是舍不得的,开门出去时我见他回望孟冬宁,眉心都蹙在一起。

怎么会舍得,心上人梨花带雨,哭断了肠,他一定心疼坏了。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充满暧昧与qy的屋子。

萧牧野的书房在主院。

而我同他的卧房,也在主院。

沐闻舟站在萧牧野的书桌前,等萧牧野看完那份军报。

我探身过去,看清二百石军粮被劫的消息。

不是小事情。

萧牧野要给沐闻舟写手令,取了支笔,在砚台沾了沾,落笔——

可笔尖却没有墨。

他一愣。

沐闻舟替他墨开墨汁:“你没研磨,里面没墨汁。”

“以往都有的。”萧牧野突然道。

我知道,我在府里的时候都是有的。

那砚台我每日都会磨一磨,确保里面有墨汁。

如今我离开王府三日,砚台彻底干了。

写好了手令,要盖军印时,他又在抽屉摸了个空。

“怎么?”

“本王的军印向来是她收着,要用时她会按时送来。”

‘她’是指我。

我从不知,当着外人的面,他唤我用的是如此一个冷漠的代词。

沐闻舟道:“王妃?她平日收在哪?”

军印这么重要的东西,我都放在密室里。

我与他说过的,但他从不自己去取,每回都派人问我要。

“密室。”萧牧野说着,转动架子上的一方烛台。

密室门轰然打开。

盖好了军印,他要找卷轴,要找装信的信筒,还要找火漆....都不大顺利。

沐闻舟似乎也在此时发现了不对:“你的书房,平日都是王妃代管?”

估摸是三番两次的不得章法让萧牧野烦躁,他冷冷地吐露道:“都是她收拾。”

确实,他的书房向来是我收拾得多,因为他一向不让人随意进出。

就连扫洒的丫头,都只能打扫灰尘,书律卷轴一样也不能动。

王府入了正轨后,我有了空闲,就替他整理过。

或许是我码放的整齐,也或许顾念我对王府的恩情,萧牧野倒是没干预过。

我曾经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所以纵容,但我现在不会这么想了。

人不能总自作多情。

沐闻舟的表情很严肃,事实上我从没有看见他笑过。

据说他跟萧牧野一起长大。

曾经萧牧野沉寂的那几年,他也受过牵连。

凶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好几次碰上面,他除了行礼,别无二话。

我觉得或许是我眼花,因为一向对萧牧野敬重的沐闻舟,脸上居然划过一抹叽谑。

他问:“你看起来很不喜欢王妃,但怎么事事依赖她?”

这话有些以下犯上,惹得萧牧野皱眉。

我想告诉沐闻舟,其实习惯一个人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用的顺手的下人,我也高兴多用几次。

跟情爱不搭边。

何况是四年,一千多个日夜,我犯贱替他事事料理完善。

就是一条狗突然没了,他也该有点不习惯。

萧牧野已经恢复了沉静:“只是她收拾惯了,往后冬宁来也一样。”

是啊,孟冬宁收拾的,他定然更加满意。

沐闻舟今天似乎对我格外感兴趣:“王妃还不回府?”

事实上今日宾客都在议论,说我身为王府的主母,怎么不在。

只是没人敢当着萧牧野的面问罢了。

听见这话,萧牧野捏了捏鼻梁,抬头时目光在虚空中环视了一圈。

我一惊,还以为他发现了我的存在。

但随即想想怎么会呢,我已经死了,他看不见我的。

他说:“闹脾气。”

沐闻舟冷笑了一声:“丈夫娶妾室,哪几个女人会高兴,闹脾气不也应该。”

“而且,”沐闻舟顿了一下说:“你为什么非要娶孟冬宁?”

他看起来提到孟冬宁时颇为嫌弃。

萧牧野听不得一点孟冬宁的不是:“你对冬宁从小便有意见,但是她因为四年前的事,受过很多苦。”

我很想嗤笑,据我所知,孟家经商后,富甲一方,孟冬宁也衣食无忧。

相比起来,这些年萧牧野在朝堂如履薄冰,比孟冬宁的处境要难得多。

沐闻舟显然也是不信:“她家的钱,或许不比你库里的少。”

“闻舟,你何时学会用钱衡量日子好坏了?”萧牧野不满:“冬宁这些年,一直被她表哥骚扰,要她委身下嫁。”

我很想问问萧牧野,前一句话他是如何说出口的。

不用钱衡量日子好坏?

那难不成用头衔吗?

四年前王府失势,家底被逃跑的仆人几乎搬空,走在路上都没人愿意侧目。

我说我是成安王妃,人家问我,成安王妃值几个钱?

若不是我将那些铺子起死回生救回来,成安王府靠着一个王爵,难不成供养的起么?

我觉得好可笑啊。

就好像萧牧野这句话不是否认钱财的作用,否认的是我这个人。

“既然如此,怎么等到现在才娶回来?”

沐闻舟问出了我心底同样的一个疑问。

对啊,这四年里,萧牧野可以有很多机会跟我说,他要娶孟冬宁。

那在我还没到非他不可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和离,为什么要让我误以为他对我有感情呢?

可是萧牧野却没有立刻说话,他沉吟了一会,说:“那时候我还没能力保护冬宁。”

冬宁,又是冬宁。

原来还是因为孟冬宁。

因为他觉得成安王府还未恢复,孟冬宁回来会受苦,而他舍不得。

“那王妃算什么?”沐闻舟不愧跟他一起长大,什么话都敢问。

我也很想,我在萧牧野那儿,算什么?

但萧牧野只是瞥了沐闻舟一眼:“你今日为何对她如此感兴趣?”

他的语气有些冷。

我猜可能是提到我,让萧牧野很不爽。

毕竟在他心里,我是一个设计自己落入贼窝,破坏他娶孟冬宁的女人。

“只是好奇,你说她故意用荷包设计,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萧牧野已经有点生气:“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若没有心机,这些年王府的生意到不了这地步。”

我听到了什么?

这就是我殚精竭虑一心为他的丈夫,到头来对我的看法?

我将王府打理成这样,但他其实是忌惮我的?

可我自问从未在他面前强势过啊!

我做这些,根本也没想得到什么,我只想他能开心而已!

所以他施舍一点好脸色,就够我死心塌地跟着他。

他对我笑一下,我就为了王府的账本熬到在桌案前晕倒。

他曾说着急用钱,我就为了一批货款,被眼红的对家劫持,差点被凌辱。

额头因此磕伤,到现在还留着一道疤。

我却从不敢告诉他。

原来我受的这些都是活该,是我的心机算计!

我多贱呀。

沐闻舟突然嗤笑了一声:“果真青梅竹马的情分,跟患难夫妻不一样,你看孟冬宁的时候觉得她单纯?”

哦对,要非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与萧牧野,患难夫妻这个词确实够贴切。

我曾经看过一本话本,里面说有的人就是这样,可以共苦,但是不能同甘。

苦的时候萧牧野或许将我当成一条破船上的同伴,四处漏风,我们依靠在一起才能取暖。

可船到了岸,他上岸后自然会将我抛下。

我怎么能以为我永远跟他在那条破船上呢?

心口的疼痛已经麻木。

要看清楚自己最爱的人不爱自己,无异于剥掉我的一层皮。

我蹲在地上,怀抱自己的双膝,泪水打在我的手背上。

——死人居然也有眼泪,虽然只有我自己能看见。

我看见萧牧野似乎不是很赞同沐闻舟这句话,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猜他心里应该是觉得将孟冬宁跟我放在一起比,是亵渎他的小青梅。

“那你打算怎么办?”沐闻舟倒了杯茶喝:“王妃的性子,一向眼里不容沙。”

这个沐闻舟倒是错了,在孟冬宁这件事上,我根本没有任何置喙权。

萧牧野渐渐烦躁了,或许是真的很生气:“她乖乖回来认错,这次我便可以不计较。”

我死了,怎么回来呢?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或许真会回到这个王府,跟孟冬宁共享丈夫。

然后渐渐把心熬死了,有个孩子,日子也能过下去。

孩子,最可惜的就是这个孩子。

我盼了无数日夜,终于盼来,可还未来得及显怀的孩子。

腹部空空如也,萧牧野你的心,真狠。

“她的性子怕是不容易认错,何况孟冬宁真的甘愿为妾?”

侧妃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室,生出的孩子是庶出。

萧牧野这次很果断:“沈妙缇虽然在外强势,但很好说话,只需顺着哄两句,冬宁更是懂事。”

我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名字。

令我忍不住怔了怔,因为他从前只叫我王妃。

我叫他王爷,他叫我王妃。

出门应酬时,也曾被打趣过,说我们夫妻野趣。

我从前也以为这是情趣。

可今天我面对太多了,这不过是他随口一叫而已。

他可以亲热地叫冬宁,可他喊我时,是陌生冷情的沈妙缇三个字。

沐闻舟看了他一眼,喝光了杯中的茶,而后起身要走。

他走前背着萧牧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的,但是叫了萧牧野的名字:“阿野,你有分寸就行,若是她不愿意共事一夫,念在多年情分上,你放她一马。”

我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将军替我说了第一句情。

冷了一日的心微微被烫了一下。

而萧牧野声音更冷:“你什么意思?”

沐闻舟没再说话,开门出去了。

屋里徒留我们两人,不对,萧牧野一人,我一鬼。

我转头去看他的脸色,被烛火照亮了,但是有点阴沉。

我是有点害怕他这样的。

萧牧野本就是个气场强大的人。

刚进府的时候,虽然他不常清醒,但我也怕他。

一直到后来,我以为自己对他而言不一样了,才跟他说过一次:“你不要总板着脸呀,如果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但他从没有告诉过我,我都只能靠猜。

还好后来了解一点了,能顺着一些事摸清他的想法。

比如墨盘里没有墨汁会不满。

比如不喜欢竹笺,喜欢宣纸。

比如爱吃辣口的菜,但是姜不喜欢。

比如.....太多了,多到我想起来觉得自己挺傻。

但他此刻在不高兴什么我猜不到。

沐闻舟刚刚说的意思是休妻或者和离,我觉得没毛病,这样能给孟冬宁腾位子。

可他看上去又不大乐意。

我猜累了,不想猜了,可我又走不掉。

很奇怪,他坐在位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居然开始动手收拾桌子。

烛台上落了一堆蜡,像谁的眼泪。

我以为他会回去继续洞房花烛,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但他却神经地将桌子收拾成我平常摆放的样子。

——或许我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起码这四年里,习惯会刻入他的骨子里。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有一点儿想起我了吧。

毕竟我不在了,都没人帮他收拾桌子了。

萧牧野,你丧偶了。

没等我想完,萧牧野竟然开门出去了。

——他要回孟冬宁那儿了。

我一点儿也不想去,他们亲热的画面,对我如同凌迟。

可是他去的竟然是我出乎意料的地方。

我们的卧房只需穿过一个回廊。

主院是他分府后一直住的地方,后来我嫁进来,便也一直住他房里。

看见熟悉的布置,我有些像回到龟壳,暂时觉得安全。

萧牧野不知搞什么,新婚夜不回孟冬宁那,却回了这儿。

三日没有回来,布置一如从前。

桌上有我离开前插好的芙蓉花,床边放着我没做完的针线。

我想绣个小肚兜的,芙蓉花只绣了一半。

再也没机会绣完了。

萧牧野坐在桌前喝完了一杯水,他没点灯,只有月光照在他侧脸上。

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经过这一日,我更不敢猜了。

房门又响起了一阵动静。

外头的灯笼照出纱窗上一个很小的影子,还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是我的猫!

我有点惊喜,这只猫是波斯进贡的,有一日我进宫,皇后见我喜欢赏给了我。

带回来的时候萧牧野也在,往我怀里看了一眼,问:“你要养猫?”

我征询道:“可以吗?”

我想要孩子,但是迟迟要不上。

养一只猫的话,萧牧野不在,王府也不会太冷清。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我:“叫什么?”

名字我还没想,但我想让萧牧野参与一下:“你取一个吧,好不好?”

“没养过,”萧牧野很快道:“它不是爱喵喵叫,就叫喵喵。”

会不会太随便了?

但我没有意见,低头高兴地喊:“喵喵!”

小猫在我怀里拱我的下巴,被萧牧野拎着脖子交给了侍女。

回忆被喵声打断。

喵喵大概是三天没见我了,闻着萧牧野的味来找他。

萧牧野其实不大亲近这只猫,我觉得他不会管。

但我又猜错了,他起身去开门。

——灰色的小身影钻进来,在萧牧野脚下打转了一圈。

我贪婪地望着它,这是王府里唯一个只属于我的生物。

它仰着头,竟然冲着我的方向,温柔地‘喵’了一声。

它能看见我吗?

但是很快,萧牧野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抓起来:“大半夜叫唤什么?”

喵喵还是盯着我的方向看,我努力挤出一个笑。

即便看的到,我也抱不到它了。

萧牧野很奇怪,他在我们欢爱过的那张床上度过了他的新婚夜。

还抱着喵喵。

我既不知道他能这么平和地跟猫相处,也不知他竟然不嫌脏——

是的,第一次他将喵喵从我怀里拎走,我以为他是嫌脏。

但入睡前,他抚了一下喵喵的长毛,说:“她连你也不带,她不喜欢你。”

“喵~”

我诧异,他在对一只猫说什么?

他不走,我便也在卧房囫囵一夜。

但我不知我竟还要睡觉,不知我何时睡着的,似乎是萧牧野闭眼睡着那刻?

而此刻醒来,他也从桌上直起腰,显然刚醒。

难不成我会随着他的作息而昏睡清醒?

喵喵早已跑走了,门外有侍女轻唤:“王爷,该起身了。”

萧牧野每日要去演武场,雷打不动。

他开门出去,孟冬宁恰巧从长廊那头迎过来。

梳妆一新,罗裙翩翩。

我瞧着她,心里很是羡慕。

老王妃已经过世,她临终前害了恶疾,我伺候在床前,洗脸擦身,替萧牧野尽孝。

现如今王府没有婆母需侍候,没有王妃需奉茶,萧牧野又疼她。

她果真是在一切最好的时候嫁进来了。

但是此时主卧外还有另一人候着。

我双眼一亮,是替我把脉的王府府医孙衡!

我的身孕就是他把出来的,但是当时我交代他先别说,我要亲口告知萧牧野这个好消息。

只是这一等,竟是永别。

我曾无数次猜想,萧牧野若是知道我怀孕了,会是什么神情?

喜悦?激动?

孙衡拎着药箱,见了他忙行礼:“王爷。”

萧牧野神情淡漠:“一大早,有事?”

“小的想问问王妃何时回来,前几日小的给她诊脉,她——”

“王爷。”孟冬宁恰巧赶到,打断了孙衡的话。

我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一顿,总觉得孟冬宁好似刻意打断孙衡似的。

孙衡估计是有些担心我,因为诊出喜脉时,我的胎像不稳,他本是要我卧床的。

现在我几日没回府,他只得主动来问。

孟冬宁走过来,在孙衡身上扫了一眼,揽住萧牧野的手臂撒娇:“可算找着王爷了,是姐姐回来了吗?”

孙衡忙朝她行了个礼:“侧妃娘娘。”

侧妃两个字似乎扎耳朵,孟冬宁看向孙衡的神情意味不明:“起来吧。”

“不是王妃娘娘回来了,只是小的有些担忧……”

我焦急地等着他说下去,可萧牧野冷叱了一声:“担心她?你倒是衷心!”

这冷嘲热讽的语气,令我的心一寒。

他连听见我的名号,都这么不耐烦,不能等孙衡讲话说完吗?!

孟冬宁接过话:“是啊孙府医,王妃娘娘只是离府几日,沈府的大夫自当照料的更妥帖,你怎么问起主子的行踪来了?”

孟冬宁这话怪异,似乎在维护我,但落在孙衡耳朵里,却是怪罪。

不过萧牧野只会觉得孟冬宁在维护我。

被他们一人一句奚落,孙衡冷汗涔涔。

他表情急切:“侧妃娘娘,小的不敢,只是王妃娘娘她——”

“好了,知道你是心系主子,不过这事儿也该是王爷上心,你不要惹王爷不高兴。”

孟冬宁话语温软,一副为孙衡着想的样子。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心知孙衡不可能再说出来。

他看了眼萧牧野的脸色,果然不敢再出声。

“王爷~你怎么在这睡了一夜不回房,是冬宁伺候的不好么?”孟冬宁转而撒着娇。

她泫然欲泣,眼泪说掉就掉。

萧牧野紧盯着孙衡看了一眼。

他不说话时,自成一股威仪,审视意味很重。

有一瞬间我看他张了张唇,好像想开口问。

但孟冬宁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他的目光最终掠过了孙衡。

可能是新婚夜没有圆房,对孟冬宁心生愧疚。

也没再问孙衡我的事,或许觉得多余。

也或许,他根本不关心我在哪里。

他揽住了孟冬宁。

“跟沐闻舟谈完夜已深,怕扰了你安睡,你不是向来浅眠么?”

我再一次觉得自己可笑。

我以为他是不习惯才回的主院,原来对付一夜,只是怕打扰孟冬宁。

也对,正主回来了,我这个他昏迷不醒时娶的妻子,又算什么呢?

我很想逃离这里,因为萧牧野一个眼神就能伤害我。

“王爷竟然记着这个,”孟冬宁喜极而泣:“下次不许了,冬宁还以为王爷惦记姐姐呢。”

萧牧野应了一声,牵过她的手,朝着饭厅而去:“本王自然不是为她,用早膳吧,你太瘦了,多吃一些。”

地上的孙衡跪在那,萧牧野多一句追问也没有,真可怜。

就好像跪着的其实不是他,被忽略的也不是他,而是我。

现在我猜,萧牧野即便知道我怀孕,估计也会面无表情。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他想要孩子,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以为他想要而已。

而且,这个孩子不是孟冬宁生的。

我恍惚着,听见到饭厅处孟冬宁打了喷嚏。

“啊秋!”

“着凉了?”萧牧野关怀道:“给侧王妃拿件外衫来。”

孟冬宁却拉住他:“不是的王爷,是花粉过敏。”

花粉?

我转头望向饭厅的木柜子上,那束我亲手修剪插上的牡丹。

开的正好,艳红艳红的。

“你花粉过敏?”萧牧野问道。

“王爷不记得了?”孟冬宁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从小我便不喜欢花呢。”

萧牧野状似想了想,估计想起来了。

他也看向那束牡丹。

我跟他提过许多次,我最爱牡丹。

我们的卧房摆着的,也是牡丹。

季节到时,哪里都爱布置上。

他一定知道。

孟冬宁突然求道:“王爷,姐姐现下不在府中,花先撤了,待姐姐回来,冬宁剪一束新的给她赔罪,好不好?”

我心说有什么不好的,萧牧野根本不会拒绝她的。

可我满心荒凉,靠在牡丹旁,张手护着,想喊不可以。

凭什么孟冬宁不喜欢就不要了?

我看见萧牧野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但我此时听不清。

不过孟冬宁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好似他说的是什么恐怖的话一样。

我很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过萧牧野显然不会说第二次,他叫来管家:“以后侧王妃活动的地方,不许摆上花。”

孟冬宁于是又高兴起来。

我麻木又心寒地看着他们用膳。

如果伤害能具象化,我的心口一定插满了刀。

桌上有一道虾,孟冬宁看了几次,想吃,却不肯动筷。

“怎么?”

她靠过去揽住萧牧野,撒娇道:“王爷给我剥好不好?”

萧牧野凝视那道虾。

下人想要上前替他,却被孟冬宁一瞪。

曾经萧牧野的洁癖让我以为,他根本不碰这类腥气的东西。

所以在他养病期间,吃虾都是我给他剥的。

听人说海产营养丰富,我便专程养着一条商船,时节到了,王府总是备着。

但他一开始不爱动筷。

我没办法,只好亲手剥了放他碗中,哄着他:“王爷看在我沾了手的份上,赏脸吃一些?”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便尝试往他唇边喂一口,他也就不再拒绝。

后来就习惯了,他的身体好了,我的习惯也养成了。

可现在才发现,他也是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弄腥双手的。

他盯着盘中的虾看了一会,我不确定他是否想起了我,灯影在他侧脸投下一道深色,晦暗不明。

然后他抬起手。

孟冬宁只是撒了一句娇,他就挽起袖子给她剥。

对象仅限孟冬宁。

孟冬宁咯咯的笑声充斥了饭厅,金步摇在发间轻晃,笑起来很美。

萧牧野有一瞬间似乎出神了,他看着孟冬宁停了动作——

对,他也一定发现了,此刻若是我也在,那我与孟冬宁这张脸重合起来,是非常相似的。

只是她没有梨涡,而我的右脸有一只。

真像啊,连我都不禁感叹。

“王爷怎么总看着我,索性不去演武场了?”孟冬宁的小手放进他掌心里挠他。

萧牧野凑过去,在她的唇角轻吻:“我后日休沐,陪你回门。”

我真的....太嫉妒啦。

我从来不敢跟萧牧野提让他不去演武场的要求,也从未得到萧牧野陪着回沈家的殊荣。

以为大丈夫不拘小节。

而他竟然会主动带孟冬宁回门。

爱和不爱,立竿见影。

孟冬宁果然欢喜了,她又笑起来:“那我父亲母亲定然很开心。”

萧牧野如今手握重兵,撇开女婿的身份,孟家也应当开心。

谁不想跟成安王搭上一点关系?

甚至茶叶,布匹,粗盐,京都所有数得上名的货品,都得走成安王府的账。

即便不入朝,从商也是巨大利益。

“开心?”我看见萧牧野微微走神:“一同回门就会开心了?”

“那当然,那是王爷在意我,在意孟家的表现,女子求的,不都是夫君爱重么。”

我不知道萧牧野那走神的瞬间是不是想起我,想起他从未陪我去过沈家。

其实父亲和母亲也曾有过不满。

我也问过萧牧野,期待他同我一起去。

但他都说忙,皇帝有期待,军机营里琐事多。

他是一代战神,抽不出时间在这些儿女情长上,等往后就好了。

等大权在握。

等王府重振。

等他抽出空。

可我已经死了。

我凉凉一笑,原来那些都是借口,他只是不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而已。

出饭厅的时候,萧牧野突然叫住了管家:“备个马车,本王去一趟沈府。”

我惊讶起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说,他要去沈府找我吗?

管家也愣了一瞬,然后欣喜地跑去办了。

大概他觉得,把我接回来,这场闹剧就终于要落场了。

孟冬宁靠在萧牧野怀里,泫然欲泣:“王爷是要去接姐姐?她那样对待冬宁,王爷到头来还是心疼她。”

我怎么对她了?

一瞬间连我也以为,我曾对孟冬宁做过过分的事。

可我明明只见过她寥寥几面,第一次是萧牧野带她回府时。

也就是那天,我被她的长相晃了眼。

她看着我,笑起来,笑的那样天真:“王爷,姐姐竟然与我如此相像,真是有缘呢。”

我笑不出来,我心痛难当。

萧牧野看了我一眼,淡声说:“不像。”

他说不像,定然是觉得我还配不上跟孟冬宁像。

我那时挤出一个笑,说:“我也觉得像呢。”

孟冬宁看了我一眼,不似对着萧牧野时的心机单纯,而是隐含轻蔑。

我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大概我能与萧牧野很快亲近起来,是托了这张脸的福。

“而且我年纪比你小,当不得你一句姐姐。”我冷声说。

“王爷!”孟冬宁就哭起来:“我、我是不是惹姐姐讨厌了?”

“跟冬宁道歉!”萧牧野瞬间便沉了脸:“她尊重你,你还不识好歹?”

我不是不识好歹,我只是个笑话。

那是萧牧野为了孟冬宁,第二次凶我。

第一次便是他与我说要娶孟冬宁,我们争吵的那夜。

“我为何要道歉?我本就比孟冬宁小。”

我看过婚册上孟冬宁的生辰八字,她比我大了一岁。

萧牧野却说:“鸡毛蒜皮,不可理喻。”

我心痛难当,萧牧野便又揽着孟冬宁走了。

思绪飘散,管家来回报说马车已经备好,打断了我的回想。

“别哭了,本王最珍爱的自当是你,”萧牧野擦干孟冬宁的眼泪:“王府的账本钥匙还在她手里,当然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他去沈府,只是为了找我要钥匙?

是怕我将王府的财物据为己有吗?

我嘲讽一笑,心脏再一次被狠狠扔在地上踩踏一般的痛。

“那、那冬宁定然好好学着管账,往后就算姐姐不在,也能为王爷分忧。”孟冬宁破涕为笑。

“嗯,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

管家极快速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见他似乎叹了口气。

孟冬宁笑起来:“我送王爷上车,冬宁备好晚饭等你,您一定要早些回来。”

王府大门位于东龙大街,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许多人投视过来,纷纷称赞门口这对新人。

“侧王妃果真美丽大方,与成安王很般配。”

“王妃这么泼辣,连王爷娶妾也不回来,当真不懂事。”

“拿自己当回事了呗,以为王爷非她不可。”

我站在一旁冷笑,这些人平日对我阿谀奉承,现在孟冬宁受宠,便立刻另拍马屁了。

世态炎凉而已。

孟冬宁笑的越发温柔:“王爷,路上小心。”

萧牧野目光缠绵在她脸上,可突然,他眼神一肃,喝道:“小心!”

“啊!”

电光火石间,连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孟冬宁已经被萧牧野护在怀里。

而萧牧野的手臂上,赫然被一支箭羽擦过,血喷涌而出!

我心里一紧,关键时刻还是担心他受伤。

护卫纷纷出动,围在他身边,另一波人则朝出箭的人追了上去。

四周乱成一团。

孟冬宁的脸都吓白了,抱着萧牧野尖叫:“王爷您怎么样?快请大夫!”

萧牧野的手臂只是擦伤了一块,可我还是心里一紧。

但我很快冷静下来

方才的那支箭,我看的分明,不是冲着萧牧野,而是孟冬宁!

萧牧野的仇家有许多,比如那日将我追杀到崖下的那波人,我就以为是他以前的仇人。

这三年来萧牧野常去剿匪,他得罪过的人很多。

或许这波人也是冲着萧牧野来的,但是萧牧野都在这,为什么还要对孟冬宁下手?

那瞬间,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很快我的预感得到验证。

那个手持弓箭的人被护卫押回来,推到萧牧野面前跪下。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因为这个人我认识——是王府专门负责我安全的护卫李夙。

萧牧野当然也认识,他沉着脸,脸上杀意迸现:“李夙?”

我身边的护卫,当日为了我,几乎全军覆没了,我曾见到李夙浑身是血。

我的侍女玉珠,还有嬷嬷,都死在我身边。

但是李夙竟然还活着,还——要杀孟冬宁?

“说清楚!”萧牧野勃然大怒:“谁派你来的!?”

我觉得他心里一定有答案了,我的护卫,针对的是孟冬宁,还能是谁派来的?

“王爷呜呜呜,这不是姐姐的护卫吗?我曾见过他,他为什么要杀冬宁?”

萧牧野怒气更盛,显得阴鸷极了:“说!是不是她派你来的?”

“她容不得冬宁,就要用这些阴诡的手段?她真当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了?”

李夙只是闷头跪着,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我扑到他面前,企图摇醒他:“你告诉他不是!不是我!我从来没想要孟冬宁的命!”

“你告诉他啊!我都死了,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但我的手穿透李夙的身体,谁都碰不倒。

也没有人听见我的质问。

突然,李夙的手动了动——他抓过方才那支箭,瞬间穿透了他自己的心口。

一切都静止了。

我恐惧地跪在远处,看着血从李夙胸口慢慢流出。

他死了....他为什么要死?

他在替谁隐瞒真相?

萧牧野眉宇的戾气更重,他将李夙的尸体踢开,朝我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那一刻,我毫不怀疑如果我在当场,他会杀了我。

“王爷,姐姐是真的要杀我么?”孟冬宁瑟缩地哭着,脸埋进他的胸口:“我害怕。”

“本王不会让她伤害你的。”萧牧野在她背上轻抚:“本王定然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王爷,冬宁真的想好好与姐姐相处的。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混乱过后,下面的百姓更加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王妃竟然还是个毒妇!”

“是啊,派她的护卫来杀人,幸好侧王妃没事。”

“侧王妃本就性子娇弱,她都已经是王妃了,怎么还不满足?”

我百口莫辩,一遍遍摇头说着我没有。

我没有要害孟冬宁,萧牧野不知道吗,我连杀鸡都不敢看啊!

谁能替我说说话,谁要置我死地?

——是孟冬宁吗?

我看向眼泪流了一脸的孟冬宁,瑟缩着身体不停地发抖。

是她吗,是她的话,害怕装的可真像。

如果是她,那当日追杀我的人,真的是萧牧野的仇家吗?

我的头很痛,我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仇杀,可为什么现在事情复杂了起来?

李夙是谁的人?

是我的人吗?

他受谁指使,目的是要孟冬宁的命,还是只是为了引起萧牧野的注意?

“从今日起,王府的大门,不可随意放沈妙缇进出!”

我听见萧牧野冷声吩咐,声音充满杀意。

心口钝痛,我百口莫辩,甚至开始怨恨萧牧野。

他为什么不派人去查?

查一查李夙,就会发现我死了,就会发现我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

但他什么也不做,就判了我的死刑。

“我看谁敢!”一道骄横的女声传来。

随即一辆明黄的车驾停在王府门口,华服女子被扶下銮车。

珠钗环翠——亦芷长公主。

是我的闺中蜜友。

周边的人纷纷跪下行礼:“公主金安!”

我眼眶一热,走到陆亦芷面前,却碰不到她。

当初我执意要嫁萧牧野,这是唯一一个拦着我的人。

萧牧野也变换了表情,似乎压着怒气:“平乐公主驾临,所为何事?”

“萧牧野,阿妙她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参见公主,公主金安。”孟冬宁立刻迎上去:“来人呐,快备好茶水!”

我忍不住冷笑,孟冬宁不仅要抢萧牧野,还想与陆凝书交好,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但我更想看萧牧野的反应。

就连陆亦芷都知道我不见了,萧牧野当真不会对方才的事情有所怀疑吗?

可他只是微微蹙眉,一副不悦的表情:“长公主匆忙前来,就为了与沈妙缇沆瀣一气?”

我难以置信,萧牧野在说什么?

沆瀣一气?

自从害喜之后我便不爱出门,已经月余没见过亦芷。

我就算与她见面,又能如何?

我们本身就是闺中密友!

但我还是小觑了萧牧野对我的狠,他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入赘冰窟。

伸出手,萧牧野露出手臂上的伤,他眉宇冷凝,竟然质问亦芷:“公主可知本王这伤就是她为伤害冬宁所致?”

“我没有!”我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我什么都没做,我已经死了!你为什么查都不查,就将这些归结为我做的!”

但无论我的声音多么凄厉,表情狰狞如厉鬼,也没人能听见和看见。

我的手凭空穿过萧牧野的身体,任凭我歇斯底里也没用。

半晌我才认命这样的事实——死人永远无法为自己伸冤。

但我还有亦芷,她显然也不信。

只是一瞥萧牧野身上的伤,她又看向孟冬宁,而后一声冷笑,指着孟冬宁道:“你就为了这么个女人?”

“你冲她凶什么!”萧牧野立刻护住孟冬宁,揽着她的肩:“冬宁性子软,不比你与沈妙缇,但有本王在,绝不会让你们欺辱她。”

孟冬宁靠在他怀里抹泪:“王爷——”

“我看你是疯了萧牧野!”亦芷情绪激动:“阿妙是你的王妃,她是个什么东西?!”

我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到头来,最心疼我的人还是亦芷。

“王爷!公主与姐姐交好我是知道的,可是公主为了姐姐如此侮辱冬宁,冬宁……冬宁不如死了!”

孟冬宁梨花带雨,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冬宁!”萧牧野紧紧搂着她的腰,眼中寒气逼人:“公主若是来插手本王的家事,那便请便。”

我清楚他的性子,这人向来有些自傲,连亦芷的面子也不见得会卖。

“阿妙不见了,你就半点担心也无?”这时候亦芷冷静了些,沉声质问道。

“不见了?”萧牧野轻喃。

他的神色又变了,在李夙身上一撇而过。

我以为他是听进去了,但我在萧牧野这里,注定失望。

只听他说:“先是派出李夙刺杀冬宁,一计不成,就让公主你出来做戏,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双腿一软,根本站不住,只能声嘶力竭地朝萧牧野吼:“我没有做过!为什么你能这么想我!”

为什么我从前看不清,自己在萧牧野的心中竟然是如此卑劣的小人!

“你说什么?”亦芷显然也难以置信:“你说本公主为了好处?”

她荒唐地笑起来:“就凭你萧牧野也配!”

“公主不必恼羞成怒,”萧牧野眼中透露出厌恶:“本王就讨厌手段不干净的人,尤其是女人。”

孟冬宁却在这时,火上浇油:“王爷,兴许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过是想得到王爷的在意。”

“哼,在意?本王现在只觉得从前对她太仁慈!”

我被气得浑身颤抖,冲到他面前不停地捶他胸口:“你混蛋,萧牧野你混蛋!”

但还没完,萧牧野伤我一点都不手软。

他对竟然指着李夙的尸体,吩咐亲卫:“将他的尸体送去沈府,要她给本王个说法。”

说完,他竟然对亦芷下起逐客令:“公主转告她,这样拙劣的把戏,本王不奉陪,她若是不知悔改,改日送去沈府的,就是休书!”

休书?

这二字他竟然轻易脱口而出,仿佛已经蓄谋许久。

所以他是真的想休了我,或许从孟冬宁回来那一刻就想说了吧。

我疼到麻木,声音吼到嘶哑,却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父亲母亲年事已高,送去一具尸体,他们看见了该当如何?

若是知道我已不在人世又该如何?

我已经如此不孝了,萧牧野作为我的夫君,不替我尽孝就罢了,还去刺激老人!

他是人吗?

“你还是人吗?”亦芷替我问出来:“你知道沈老年事已高,连我都不敢告知他们阿妙不见了!”

萧牧野冷哼:“是不敢告知,还是根本无中生有,你自己心中有数。”

他说这话时,握紧了拳头。

——看上去非常隐忍,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伤害的是他似的。

我冷笑着,又不禁泪流满面,不懂从前怎么看不清他的人。

这个男人的心是坚冰做的,只有孟冬宁能融化,我还自以为自己焐热了。

亦芷似乎也没想到萧牧野如此绝情,我见她眼眶都气红了。

这是我的挚友,她从不觉得萧牧野同我般配。

但我义无反顾嫁了,现在自食苦果,还要她为我伤心。

但她好像冷静了一些。

“萧牧野,阿妙她为你掌家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今为了一个妾室这么对她,当真觉得公平吗?”

这话我也想问萧牧野,于是我看向他。

有那么一会萧牧野没说话,他神情阴鸷,无人懂他的情绪。

而后他一笑,说:“难道不是她求着进王府的门?这些年,本王将王府大权交给她,她呢?因为冬宁进门就闹成这样!”

我已经不再觉得痛,因为心口已经麻木了。

但亦芷情绪激动,要冲上去打他:“你个人渣!她为王府操持落下头风腰疼,你以为她上赶着的!”

亦芷手上有丹蔻,抬高手掌落下时,孟冬宁惊呼地护上去!

‘啪!’

孟冬宁尖叫一声,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冬宁!”萧牧野被彻底激怒,护着孟冬宁,抬手竟然要朝亦芷招呼过去!

“不要!”我猛地扑过去想替陆凝书挡下!

她堂堂长公主,从未受过委屈,萧牧野竟敢打她!

他伤害我就够了,凭什么伤害亦芷!

但我的身体只能从亦芷身上穿过,无力看着萧牧野的手落下——

“住手!”

有人高声喝止,紧接着马蹄声至。

“太子殿下到!”

内侍的唱和声突然传来,逼停了萧牧野的动作!

太子?

围观的百姓比我还吃惊:“太子殿下?”

明黄的銮驾缓缓停下,侍从们布置好马蹬,一双蛇纹的麂皮长靴露出,接着是金色的冠。

陆凝也,当朝太子。

陆亦芷一母同胞的嫡兄。

他怎么会来?

我与陆凝也不算熟稔,与萧牧野成婚后更是鲜少往来。

只有偶尔,我被亦芷带去皇后宫中,能撞上一两回。

但陆凝也性子冷淡,即便见上,也没说过几回话。

他的脸跟性子一样,都是清冷漠然的,矜贵俊朗。

彼时走到萧牧野面前,气势逼人。

“王府好生热闹,”陆凝也将亦芷护在身后:“吵嚷什么?”

“太子殿下过府,可是有事?”萧牧野行了礼,不过也不大恭谨。

眼梢带着点点不屑。

我知他与陆凝也有隔阂,政事上意见相左,他在王府发过牢骚。

但我不知,见了面他竟然也不给太子好脸色。

“这是你的新妇?”陆凝也的目光扫向孟冬宁。

孟冬宁嘤嘤地哭着,脸上一道指甲划痕。

她泣不成声:“殿下来的正好,公主被王爷戳穿,情绪激动,差点伤了王爷!”

“是你们狼狈为奸,本宫现在怀疑,阿妙的失踪是你们蓄意的!为的就是不让她重返王妃之位!”

“公主怕不是话本看多了,”萧牧野冷哼:“编造今日这样的闹剧,是日子太清闲了吧?”

“你!”

陆凝也紧盯着萧牧野:“闹剧?你当真觉得阿妙在胡闹?”

我的耳朵莫名有些氧意,因为阿妙二字。

但其实,从小太子兄妹便唤我阿妙,只是及笄后,与外男往来少,所以许久没听过了。

我站在亦芷身边,仰脸却能看见陆凝也。

但萧牧野怒气冲冲的声音很快传来:“殿下不理朝政,倒来掺和臣的家事?”

不知怎么,似乎在陆凝也出声后,他更加生气了。

家事两个字咬的极重。

原本对亦芷只是冷讽,但是对陆凝也,他却是在咄咄逼人。

从我了解的朝局,他们的关系并未恶劣至此才对。

陆凝也显然不怕他:“亦芷从不胡来,你不派人查探阿妙的下落,却在此纠缠,就是为人夫君的做派?”

“她想要冬宁的命!本王不过是教训‘妻子’,还由不得太子殿下插手,二位请回。”

萧牧野是第一次当着人前说我是他妻子,却是在如此可笑的场面。

我笑不出来,只觉得很累,心累。

我也有我的骄傲,可我被最亲近的夫君当众怀疑斥责,还是让我难受不堪。

在亦芷和太子眼中,我痴心错付,一定很可悲。

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殿下此次来,也是为了姐姐么?”孟冬宁窝在萧牧野怀里,语气娇软:“姐姐真是好命,与太子公主自小一同长大,得到毫无保留的偏袒,冬宁好生羡慕。”

她话音刚落,我见萧牧野的脸色更沉。

他果然生气了:“妇人之仁,以为背靠东宫,就无人撼动她的地位了?”

这番话实在大逆不道,还是当着陆凝也的面。

我低吼:“萧牧野,你疯了!”

但谁也听不见我说话。

我竟不知道,他与太子已经到了如此尖锐的地步。

一时更分不清,是孟冬宁的话将他惹恼了,还是他故意与陆凝也表露敌意!

但陆凝也竟然不生气,他露出叽谑:“背靠东宫不能,背靠你成安王可以?”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谁也不遑多让。

良久我见萧牧野启唇,戾声:“少管闲事,尤其沈妙缇的事。”

若不是我自知清白,竟然要以为我与太子之间有什么,被萧牧野抓住把柄似的。

我气的冲上去打他,一拳拳穿过他的身体,又耻辱又愤怒:“萧牧野你个混蛋!我都有你的孩子了,你这样想我!”

但我打不到他。

‘砰’!

倒是有一只拳头落在萧牧野的胸口,不是陆凝也,是亦芷。

她气的眼都红了:“你以为阿妙是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萧牧野,阿妙最好没事,否则我跟你拼命!”

说完,亦芷愤然离场。

而陆凝也继而看了萧牧野几眼,眼中情绪深浓,我不知那是什么。

但太子殿下向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大约是来挑衅萧牧野的。

“成安王今日所言,本宫记住了。”陆凝也又瞥了孟冬宁一眼,意味不明地走了。

我忍不住追上去,就听亦芷哽咽着问陆凝也:“他不肯信阿妙不见了,怎么办?”

“他不查,本宫替你查。”陆凝也安抚道。

“皇兄,你……”

余下的我便听不清了,因銮驾驶离,我离不了太远。

孟冬宁还在哭,眼泪流不完似的。

萧牧野一遍遍替她擦拭,眉眼中还有余怒未消,声音却轻柔:“别哭了,本王不会让你留疤,待她回来,定然让她赔礼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啊萧牧野。

亦芷都知道为我着急,你究竟对我多厌恶,才会笃定是我在设计这些!

“可是王爷,就连太子都帮着姐姐,往后她回来,冬宁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萧牧野的手握成拳,脸上闪过我看不懂的神色。

似乎提到陆凝也,他总是没有三分好脾气。

我揪着心,听见他说:“那便要他自顾不暇!还有公主,这般年岁,成日在皇城,看多了后宫手段,以为能给沈妙缇出谋划策,本王就不得不找点事给她做了。”

他眼中分明有算计!

我知道,他心底对当年皇帝剥削成安王府的事一直心怀芥蒂,耿耿于怀。

但是亦芷是无辜的,他这么说,像是要做什么可怕的事。

难道他要对亦芷下手?

但很快我就知道萧牧野要做什么。

在此之前,他亲自安顿脸上受伤的孟冬宁。

我已经接受了自己在他心底,是决然比不过孟冬宁这件事。

可看他指尖沾了药,细心地涂抹在孟冬宁脸上,呵护备至的模样,心还是止不住地泛酸。

四年的感情,我没法无动于衷。

但每看见他们恩爱温情一次,我的心就疼痛一次。

直到它再也不会有感觉。

萧牧野出门时,孟冬宁还缠着他哭,声声泣泣,委屈极至极的模样。

而萧牧野则温言软语,哄着她,承诺一定不会让我再欺负她。

我多想冲到他面前,质问他到底将我当成什么?

蛇蝎心肠的毒妇吗?

是不是在他心里,杀人放火,设计栽赃,我无恶不作?

孟冬宁这么委屈,那他又有半点将亦芷的话听进去过,哪怕一瞬间想过要去找我的下落吗?

没有。

他完全没有。

将孟冬宁哄好,萧牧野踏出卧房。

他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角度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我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萧牧野的心腹司珏匆匆跑来,忧愁地看了他的手臂一眼,道:“王爷,伤口处理一下吧。”

时间过了挺久,血已经结痂在衣服上。

萧牧野抬脚往外走:“回主院。”

他的衣衫都在主院里,里头有个巨大的梨花木柜。

这人有点洁癖,衣衫一定要叠放平整,熏香也一定要指定的一种。

怕侍女收拾不好,这么些年来,他衣物都是我一件件收放的。

如今再看,只觉得讽刺。

“怎么这么乱?”萧牧野踏进更衣室,看见一堆没有收放的衣物,沉声质问。

主院伺候的侍女采薇胆战心惊地道:“这些原本都是王妃亲手收拾的,王爷您不让乱动.....”

确实是。

萧牧野曾因为侍女收拾的衣物不趁手发过脾气,从那以后我就不假手下人了。

此刻他似乎也想起来,呼吸粗沉。

我在想,或许只有这种时候,在让他不顺心的小事上,他才会偶尔想起沈妙缇这个人的作用。

“收起来。”萧牧野沉声道:“离了她连个衣物也收拾不好了?”

他显然是在发脾气,我知道是冲我。

因为使的趁手的我,突然有一天脱离他的掌控了,所以他当然生气。

我可笑地靠在梨木衣柜前。

没有体恤,没有动容,他只觉得这一切是应该的。

到现在,我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嫁给他了,还是像那些被买回家的家奴。

否则我怎么会在他心中如此没有存在感呢?

换了衣裳,侍女给他上药。

可过程中萧牧野频频蹙眉,吓得一院子的侍女汗流浃背。

这时采薇的手一抖,沾着药的棉花戳进了伤口。

萧牧野霎时将药瓶挥扫到了地上。

纵然亦芷过来闹过一场,可我还是不理解他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采薇吓坏了,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奴婢不小心的,求王爷恕罪,求王爷恕罪!”

甚至整个身子都发抖起来。

这些小丫头平日在我手底下都机灵活泼得很,今日受我牵连,也是受苦了。

“她平时怎么管教你们的?”萧牧野突然拍桌子站起来,迁怒道:“粗心大意,躲懒放肆,小事都做不好!”

又是我。

“司珏,拖出去,通通赏二十戒鞭,若再犯,下一次就是臀杖!”

他疯了!

我扑过去,大声质问他:“你有什么冲我来!她不过是被你吓坏了,二十戒鞭下去,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可没人能听见我的哀求。

萧牧野的脸色阴鸷可怕。

从前也不是没有下人在他面前犯错的时候,他也没有罚的这么重。

顶多就是不高兴,我哄两声也就消气了。

可他这次竟然是刑罚!

采薇被拖出去,几个侍女跪成一排,院子里很快响起哀嚎声。

我焦急地想去扯萧牧野:“别打了!她们只是小姑娘,你若是想罚,可以罚些别的啊!”

但是萧牧野在那一声声哀嚎里,丝毫没有动容。

反而像是得到了快感,他离开主院前,瞥了一眼已经痛晕过去的侍女。

而后我听见他说:“我纵容太久,你就真以为王府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纵容什么了?

我腿软得地要往下跪,甚至分不清酸麻一片的情绪究竟是我心痛,还是心凉。

“我不想继续了,到底怎么才会放过我?”

但我控制不住,一股力扯着我永远不能离他太远的距离。

以我对他的了解,萧牧野此时应该去演武场。

但他没有。

在他养病的那一年,我利用爹爹的职务,求着爹爹带我见过一些官员。

现在这些官员里,有一部分成了萧牧野的亲信。

加之他从前的那些旧部,成安王一党也算是小有建树,在朝上无人能撼动。

如今的云苍朝堂,萧牧野为首的武将为一个派系,太子的户部和司马局为另一大派系。

互相牵制,互相抗衡。

我知道朝堂内暗流涌动,也隐约能察觉到萧牧野的野心,对此我没有过多插手,更不知道他平时在外忙些什么。

但这一次,我跟在他身边听见的,却足够我浑身的血液凝结。

萧牧野坐在上位,两指轻敲桌面,发出哒哒的两声。

落在我心上,也落在在场他的亲信耳朵里。

“前阵子大周不是有消息传来,想在我们云苍择一位贵女和亲么?明日上朝,你们当着陛下的面,举荐平乐公主。”

什么?

我原本以为此事跟我无关,可是、平乐就是亦芷的封号!

原来他刚刚说的话不是随口一说,他是做好了打算让亦芷去和亲?!

他怎么敢的!

“萧牧野,你疯了?!你知道大周是南蛮之地,他们想和亲的皇帝,残暴不仁,听说他上一任王后都是他亲手杀死的!”

我大吼,不停地想要碰到他。

我多想阻止他!

他要亦芷去大周,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自古有哪个和亲的公主,能落个好下场?!

我激动地大吼,面孔与萧牧野近在咫尺。

如果他能看见,就能发现我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为什么要这么对亦芷啊?!

“王爷,此事怕是不好办啊。”一个老官员忧愁地道:“平乐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陛下不会舍得。”

对!

我害怕的昏了头。

皇帝一定不会应允的,就算皇帝应允,陆凝也一定也不会应允。

这朝局不是萧牧野说了算,他凭什么决定?

可萧牧野接下来的话更令我心冷。

他意味不明地戾笑一声,眼中沉沉:“陛下怕大周发兵攻打,会想息事宁人的。至于太子....本王有办法让他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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