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恋你成瘾推荐_主角周晚玉陆逸小说新热门小说

齐齐小baby

周晚玉陆逸是小说《恋你成瘾》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叶畔溪写的一款民国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恋你成瘾》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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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与大哥结婚当晚,到底有没有圆房呀?”

林月坐在茶几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的寡嫂。

绛紫色的旗袍将她圆润的脸蛋衬托的愈发娇美,只是那双眼睛里,却闪动着算计的锋芒。

周晚玉正在低头看账簿,闻言面上一红,却并不作答。

与弟媳相比,她穿的比较素雅,头上也只松散的绾了个发髻。一只玉镯,一支白玉梅花簪,就是她所有的装饰。

虽说正是花枝招展的年纪,但毕竟丈夫不在,自己也不好过分打扮,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可纵然没有过多的装饰,也难掩她清水出芙蓉的资质。

此刻面对林月的发难,周晚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少爷新婚当晚就离家的事,府上无人不知,但却从没有人这样直白的问过她。

她若说没有圆房,那老二媳妇林月必定又要嘲弄她一番,可她若说有,这人要再问东问西,自己又说不上来……

林月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挑了挑嘴角:“嫂子,不是我说你,你跟大哥若是有那么一遭,你好歹也尝过做女人的滋味,不枉你独守空房这几年,可若什么都没有,你还在这苦守个什么劲儿啊!”

被人戳了痛处,周晚玉秀眉微蹙,索性合上了账本。

“你有追着我问东问西的功夫,不如回去问问你家老二,这个月从账上支了那么多钱,都用到哪里去了!是去赌场了还是在外面养人了?”

林月听完,面上表情明显一滞,“我家男人从不干这些!”

说罢,她没好气的摔门走了。

周晚玉轻叹口气,用手按了按困顿的双眼。

她怎能听不出林月的意思!

陆家在这宣阳城也算是大户,家中实有几处进钱的田产和铺子。

如今这管家权在她手里,林月如何能不眼红?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既已踏进陆家的门,再想出去,谈何容易!

公公早逝,自己的丈夫陆家长子陆淮,又自三年前离家,至今了无音讯,所有人都认定他已经死在了外面。

老二刚与林月成婚没多久,一向没个正经事,实在指望不上。

老三在外求学多年,这些年除了给他寄钱,两人面都没见过。

婆婆虽识得字,但到底上了年岁,账头难免不清……

如若不然,这家中的开支,以及铺子里的账目,也断然不会交到她的手中。

可这老二家的,自打过门就跟个斗眼鸡一样,时时处处针对着她。

巴不得她这会立马撂了挑子,改嫁他人!

想到这周晚玉就心烦不已,她们以为她是舍不得陆家养尊处优的生活,以为她喜欢掌事揽权,实则她也有她的无奈。

不然这活守寡的日子,哪个女人能过得下去呢!

正在思虑间,窗外秋风乍起,将她面前桌上的几页纸吹落到地上。

周晚玉回过神,裹紧身上的披肩,起身将玻璃窗子关严实。

她倚在窗边,双手环着胳膊,一身月白的素色旗袍,将她纤细的身姿衬得更加单薄。

转过身,一抹幽怨的目光落在这间装饰典雅,却让她倍感压抑的屋子里。

陆家是有钱人,大少爷陆淮当初又在县长身边任职,这与身为私塾先生女儿的周晚玉并不相配。

可奈何她生的娇美,一双眸子灵动勾人,陆淮只在大街上瞥了她一眼,便身陷其中。

面对热情似火的赤诚少年,周晚玉也渐渐对他生出好感。

而陆母也有自己的打算,大儿子陆淮脾气随他死去的老爹,倔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这样的性子,若寻个家世相当或者比陆家出身更好的贵小姐,难保人家天天顺着他。

与其日后鸡飞狗跳,不如屈尊娶了这私塾先生家的。

这女儿她先前也见过,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真要过了门,替她管个账,打个下手不成问题。

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能提前享享清福。

更何况那女子看着温温柔柔的,她这个婆母拿捏起来也轻松。

这门亲事,周家更是没有任何意见!

陆家田产铺子不在少数,宣阳城中人尽皆知。

那大少爷陆淮又是一表人才,能武能文,更是县长身前的红人,周老爹上赶着都怕来不及!

于是这桩新人满意,长辈祝福的婚礼,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谁承想一番热闹过后,陆淮还来不及入洞房,就临时接到公务,要他立马出门去办。

陆淮无奈,只得脱下喜服,安慰新娘子之后,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周晚玉至今还记得,陆淮满眼深情的捧住她的脸,要她等他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三年!

自从那晚离家后,陆淮再也没有回来过。

陆家第二天派了人去县政府问询,他们想知道是怎样紧急的差事,得让人洞房花烛夜去办。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县政府给他批了婚假,并未派遣任务给他。

陆家所有人都傻了眼。

昨晚夜幕沉沉,他们忙活了一天,只听是上头来人,叫走了大少爷,却并未看清来人是谁,也并没有多问,是哪里派下来的急差。

陆淮就这样离奇失踪了!

陆家几番找寻无果,县长身边很快有了新人接替,有没有他这个人,政务都会正常运行。

可对于陆府来说,大少爷突然失踪,对他们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陆家老太太,陆淮的祖母得知孙儿离家,生死不明,竟因此急下病来,很快撒手人寰。

陆母前些年死了丈夫,自己边拉扯孩子,边照顾铺子里的生意。

好不容易盼到儿子成年,能独当一面,自己终于能松快松快,儿子却落了个不知所踪。

最难过的除了陆母,就是周晚玉了。

她满心欢喜的嫁过来,还未体验做女人的感觉,丈夫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外面流言纷纷,有些说是陆淮得罪了上面的人物,人家故意引他出去,害他的性命!

有些说是陆淮在外面有了女人,不惜抛弃新婚妻子,与别人远走高飞。

更有甚者,说陆淮当初根本不满意这门亲事,是周家捏了他的把柄,逼他娶女儿进门,所以他连夜逃离,连洞房都不入……

不管外面怎样众说纷纭,但只要谈及此事,都是对新娘子满满的恶意。

毕竟陆家条件好,陆淮相貌品性也都没得挑,当初想嫁进陆家的女人不在少数,最后唯有周晚玉捷足先登,如今自然沦为她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周晚玉不太在意这些,她难过的是,新婚当天,不曾经历过一丝温存,自己就要独自面对这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

而对于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的丈夫,她却只能等下去,但需要等多久,三年?五年?或者是一辈子……这谁也说不清楚!

周老爹为人虽古板,但两口子心疼女儿,在女婿不知所踪后,周家便三番五次想要接她回家。

可周晚玉外表看起来柔弱,却是个性子执拗的。她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从不更改。

从花轿踏进陆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最终归宿。

别说陆淮现在只是生死不明,就是他突然暴毙在众人面前,她守着灵位也会在这里度过一生!

万幸的是陆母是个明事理的人,自打儿子失踪后,她就对周晚玉许下承诺。

你若想等下去,陆家以礼相待,该你有的那一份,一点也不会少!

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陆家就像打发女儿一样,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

你若有别的打算,陆家也会全心全意支持,绝不为难!

面对如此真诚通透的婆母,周晚玉感动的无以复加。

不为别的,就冲着这老母亲的真心实意,冲着自己与陆淮的两心相悦,这条路哪怕再苦再难,她也愿意走下去!

出了周晚玉的院子,林月越想越不对劲儿。

方才大嫂说老二从账上支了钱,还不是个小数目,可自己作为老二媳妇,怎么一点都不知晓。

大嫂是绝不会胡说的,那就是老二故意瞒着她!

林月抿着嘴,心里不是滋味,一张俏脸也憋的发红。

“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林月暗自嘀咕着,抬腿往自己院里走去。

可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不行,就这样去问他,他肯定不会说实话!”

林月踌躇着,又转身往账房去了。

心里憋着气,身体就也跟着不受使唤。

林月来到账房前,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房间里,老张师徒二人正在对账,门被突然撞开,跟着闪进一阵风,将桌面上的纸单刮的四散开来。

“二少奶奶,您不会轻些,没见外面有风,我们连窗户都不敢开!”老张的徒弟贾儿板着张脸,急忙去追地上的纸片。

贾儿是老张从外面带进来的徒弟,脾气有些古怪。他在陆家当差,却不愿尊主人为大,府上不论大小,只要惹了他,他就没有好脸色。

老张怜惜他有几分才华,又看大少奶奶是个好说话的,便将他小心翼翼带在身边,平时尽量只让他待在账房,不往旁处去。

林月此刻顾不上与他计较,径直走到老张面前。

“张先生,二少爷从账房支走了多少钱?”

老张闻言,放下手中的算盘,又用中指顶了顶鼻梁上脱落的眼镜,表情极不自然。

“二少奶奶,二少爷不是支钱,是借钱!”

“有区别吗?”林月嗤笑一声,“左右不都是我陆家的钱!”

老张皱了皱眉,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了林月一眼。“当然有区别,陆府一直以来的规矩,各处院里若有小的开支,跟太太或者大少奶奶知会一声,便可来我这里支钱。

可若是这笔开支太大,府上是不承担的,需要个人写借条算利息……”

“行了!你别说这么多没用的!”林月不耐烦的打断老张的话。“你就告诉我,二少爷他拿走了多少钱?”

老张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十?”林月瞪大了眼睛。

“八百!”老张瞥了她一眼,赶紧走进柜台里面。

“八百!他拿这么多钱干什么?”林月差点蹦起来。

老张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借条,拿给林月看。

“这是二少爷打的借条,大少奶奶也批准过的,我们只管拿钱,不问别的!”

林月看着借条上陆安的亲笔签名,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

“二少奶奶,您要想知道原因,去找二少爷本人一问不就全明白了,何苦来难为我们!”贾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要你这个奴才插嘴!”林月狠狠剜了贾儿一眼,随后踉跄着出门去了。

走在回西院的路上,林月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心疼这笔钱是其一,但钱是陆家账上出的,陆家儿子花的,跟她也没太大关系。

她感到最气愤的是,丈夫陆安压根没跟她提过这事,如果不是今天大嫂提醒,她到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而这笔钱,陆安到底拿去做什么了?

难不成真像大嫂说的,拿去赌博……或者是在外面养女人了?

林月心里乱成一锅粥,只能加快脚步,她要去找丈夫问个清楚。

待她推门进来,西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丫鬟桃红在墙角晾衣服。

“二少爷呢?”林月压着怒火低声问道,生怕一个不小心,那股子火气就要从胸腔喷涌而出。

“不知道,我一直在洗衣服。”桃红搓了搓手,不明所以。

“二少奶奶,您怎么了?”

见她面色苍白,站在院中摇摇晃晃,桃红吓得赶紧扔下衣服跑了过来。

“我没事。”林月一把推开桃红,“青松呢,去把他叫过来。”

“唉!”桃红应了一声,往前院找青松去了。

青松是陆安的贴身小厮,两人整天混在一起,陆安的所有勾当,他应该都知情。

林月定了定神,到房门口寻了把椅子坐下。

片刻功夫,青松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见林月似乎来者不善,青松心里忍不住一阵忐忑。

“你这狗腿怎么了?”林月盯着他的下身,没好气的问道。

青松难为情的笑笑:“前几天出门,不小心被马踩了。”

“是吗?”林月冷喝一声,“我说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在院里蹦跶!”

桃红捂住嘴,想笑又不敢笑,转身继续晾衣服去了。

青松尴尬的挠了挠头:“二少奶奶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你,二少爷去哪了?”林月说着,紧盯住青松的眼睛。

“二少爷……许是上铺子里转转,对,去街上的铺子里了。”青松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哼!”林月勾了勾嘴角,“我嫁给他快一年了,他从没操心过家里的生意,更别说去铺子里走动了,你这狗嘴,要编也编的像样些!”

“我……那我也不知道。”青松支支吾吾,“主子要去哪,还会向我们这下人汇报不成。”

林月撇撇嘴,这倒是句实话!

“那我问你,二少爷从账上拿了八百块,干什么使了?”林月再次紧盯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主子钱要往哪花,还能告诉我们下人不成!”青松故技重施。

“狗奴才!蠢奴才!”林月从椅子上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他拿钱的事你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干什么了!”

青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今天你要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把你的狗爪子也给打瘸了!”林月红着眼,活像一头母老虎。

“我真不知道,你就打死我,我也不知道。”青松耍起了无赖。

林月恨的牙痒痒,忙招呼桃红过来。

“你去前院把管家叫来,就说二少爷院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偷了二少奶奶的东西。”

“唉!”桃红应声便要走。

“别!别去!”青松有些急眼了,一把扯住桃红的衣袖。

他从小在这长大,自然明白府里的规矩。要是有下人手脚不干净,被主子发现偷了东西,是要被赶出去的。

虽说现在外面好找工作,但去到哪里都不如跟着陆安这个纨绔少爷好!

有吃有喝有玩,还能顺带着摸他个东西……

所以他明知道林月是诈他,他也不敢让她喊人来。

毕竟他屋里还有些刚顺来的物件没卖掉,事情一闹大,可是真要人赃并获了!

“二少奶奶,您要问什么,就请问吧!”青松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院子的青石板地上。

林月见他这么不经吓,面上更加得意了。

“我问你,二少爷拿钱干什么去了?”

青松咬咬嘴唇,开始讨价还价,“我告诉你实话可以,你和桃红可千万别让二少爷知道是我说的。”

“这个自然!”林月看他好不容易松了口,自然什么条件都应下,但能不能做到就另说了。

青松哀怨的叹了口气,“二少爷他一不赌,二不抽,拿钱还能做什么,赏女人了呗!”

“他当真在外面养女人了?”林月心下一沉,整个人犹如坠进冰窖一般。

“不是养女人,是打赏……不,是竞拍……唉,我也说不清楚!”青松嘟囔着。

“你今天要说不清楚,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林月咆哮着,张牙舞爪的冲上前来。

“别别……”青松吓得屁股连连往后挪,“是打赏给万花楼的姑娘了!”

“万花楼?那不是个妓院吗!”林月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把八百块花在一个妓女身上了?”

青松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林月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要知道,她一个月二十块的月例,都足够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了。

而八百块,已经够买下一间当街的铺面了!

他竟然拿去花在妓女的身上!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桃红吓得哭了起来,忙拔下头上的木簪子,在林月人中一阵乱戳。

半晌,林月才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

她有气无力的用手指着青松:“你快告诉我,是个什么样的金宝贝,竟值这么多钱!”

青松也被吓坏了,顾不得腿上的伤,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二少爷和顾家少爷,同时看上了万花楼新去的素素姑娘,要花钱买她的初夜……老鸨坐地起价,可那顾少爷财大气粗,二少爷也怕丢了面子,一来二去就哄抬到了八百块!”

青松抬起头,脑门上都磕出了血包。

“二少奶奶,眼看二少爷被激昏了头,我就连忙上前阻拦,谁知道那老鸨怕我坏了她的生意,上来一屁股压在我的腿上,我的腿这才折了……”

林月半晌没有接话,只觉心口疼的不行。她闭上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想她当初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跟他,可嫁进门还不到一年,丈夫竟然就又去花天酒地,流连忘返了!

结婚时他给的彩礼也不过才五百块,如今嫖个妓都花了八百,那妓女真是比她这个正室还值钱啊!

林月越想越伤心,哭的停不下来。

青松和桃红看她这个样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张口安慰。

许久之后,林月应是哭累了,才抹掉眼泪,从地上坐起,“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屋,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这间熟悉的屋子,此刻也显得那么陌生。

她一直从天亮坐到天黑,晚饭也没去吃,直等到天彻底黑透,陆安才鬼鬼祟祟的从外面回来。

秋风裹挟着残叶,将红木雕花大门刮得吱呀作响。

陆安窸窸窣窣的进来,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屋内没有掌灯,寂静的有些反常。

打开灯后,他才发现林月呆呆愣愣的坐在床边。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陆安多少有些心虚。

“今天变天了,刮这么大的风,你怎么不早些睡?”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后水盆边洗手洗脸。

见林月不说话,他又嬉皮笑脸的凑过去,碰了下林月的肩膀,“你是在等我吗?”

林月瞟了他一眼,冷冷开口道:“你去把钱要回来,我就不计较你嫖妓的事!”

陆安愣了一下,随即大摇大摆的走到桌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花出去了,要不回来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林月噌一声从床上坐起。“你自己做错了事,反倒还有理了?”

陆安斜睨着眼,嘴角勾出一丝不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头一日知道,当初若不是你上赶着,我怎么可能娶你?”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林月哽咽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我说这些就是让你明白,这少奶奶的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趁早滚蛋!”陆安一摆手,面上十分的不耐。

林月沉默了,因为陆安说的都是实话。

她只是一个佃户的女儿,家里兄弟姊妹五个,她排行老三,前面两个姐姐,后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大姐嫁了个本地的长工,每天辛勤劳作,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

二姐被她爹卖给了镇上的一个财主做四姨太,那财主大腹便便,满口黄牙,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作呕。

她有一次被林父指派去找二姐要钱,二姐正在伺候那财主漱口,一口黄痰吐出来,她差点窒息……

那老色鬼见到她,一双眼睛就不安分的往她身上乱瞟,吓得她再也不敢登门。

从那时起,林月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摆脱这种命运。

所以后来遇到下乡收租的陆家二少爷,她就毫不犹豫的贴了上去……

陆家规矩严,他们这一代不许收通房,不许纳妾!陆安年近二十,却因着为祖母守孝的缘故尚未娶妻,早已憋闷坏了,遇到年轻貌美的少女投怀送抱,自然抵抗不住。

等到收完那一片的地租,林月早已大了肚子。

陆母向来注重仁义贤良的名声,事已至此,只好找人做媒下聘,将林月迎进家来。

陆安想着大哥不在,自己若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掌家之权说不定就能落在自己手里。

林月更是满心欢喜,想着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日后母凭子贵,也算彻底翻身了。

谁料想成婚那一日,陆安饮了酒,一时按捺不住,动作过于猛烈,竟让林月当夜小产……

面对陆母的责骂,他还不知悔改,反咬一口说是母亲定下的家规太严苛,他若有个通房侍妾什么的,也不至于猴急成这样!

而林月因这一遭,伤了身子,此后似是得了下红之症。

陆安眼见孩子没了,老婆也不能亲近,掌家之权还落在了寡嫂的手里。他索性与一帮狐朋狗友整日在外厮混,家里事不管,生意上的事不问。

林月对他的行为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只是出去喝喝花酒,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次若不是牵涉钱的数目太大,她也不会张口去问。

可纵然自己张口问了,也还是被反将一军。

陆安的意思很明显,你能忍就忍,忍不了就走人!

可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尊贵生活,林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她在这里的衣服首饰,吃喝花销都是府上花钱,每月还能领二十块月例。

除此之外,院里若还有其他物品要添置,还可以再去账房申领现钱。

逢年过节,往她娘家送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

这种养尊处优的少奶奶生活,她早已过惯,现在若被休弃回家,她只能算个二嫁女,纵使再嫁一处,也绝不会有陆家这样的条件。

而以陆家的家境,陆安再娶一个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林月的态度软了下来。

“那你从账房拿了那么多钱,可要怎么还?”林月嗫嚅道,“张先生说了,这钱算是借的,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见林月的态度有所好转,陆安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走至林月身前,搂住她的肩坐在床边,陆安幽幽开口:“指望我们每个月的例银,怕是要还到猴年马月去了!”

说罢,他眼珠提溜一转:“若是能将东院那个打发出去,这账房的钱,还有铺子里的生意,不都落到我们手里了吗?”

林月摇了摇头,“今儿个我去探她的口风了,她并没有要改嫁的意思!”

“这个臭娘们,大哥都不知道死哪去了,她还有心思留在这个家里,我就不信她一点儿都不想男人!”陆安站起身,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小声些!”林月朝门外张望一眼,“你妈对她宝贝着呢,可别让你妈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陆安嚷嚷着,“赶明儿个我就去妈那,让她把掌家权交给我,实在不行,咱们就分家!”

“分家!”林月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要是分了家,财产也对半分。”

想了想,她又说:“不行,得等大嫂嫁出去才能分。现在分家的话,岂不是也要白给她一份?”

陆安点点头,从口中吐出一股烟雾:“那是自然,妈早就说过,只要大嫂留在这个家一天,家产就有她一份!不只是她,还有老三也得有一份。”

林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你家还有这号人物吗?我自打嫁过来,就从未见过他的面,家里的事一点不操心,只顾着上学,到时候还要回来分家产!”

“他十六岁就外出上学了,你当然没见过他。不过只要他回来,这家里所有的东西就都有他一份。”

陆安脱了衣裳,躺在床上半眯着眼,倏地又来了精神:“也难说,他在外面学的都是洋人的玩意,思想先进,说不准也看不上咱这小产业。”

林月这时心情已平复了许多,开始走到镜子前卸妆。

陆安趴在床沿上,向外探着身子跟她说话。“你先不要操老三的心,明天去找二婶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先把眼前这个打发出去再说!”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的余辉照在东院的菱花玻璃窗上,在屋里洒下一片光影。

丫鬟们都已睡熟,可周晚玉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白天里她将老二的秘密泄露给了林月,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想着依林月的脾气,应是要闹上一番才肯罢休。

见西院到此刻都没有动静,她总算放下心来。

看着屋里斑驳的光影,她逐渐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的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与陆淮相遇的那个街头。同样的阴雨天,她一心护着手里的新书,却与一个匆匆赶路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只惊鸿一瞥,她转身要走,男人却紧紧拉住她的手,无比惋惜的说道:“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她看见男人眼角有泪滑落,忍不住伸手去摸,面前的人却突然消失不见……

周晚玉从梦里惊醒,听到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外面真的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下了几日,天气也越来越凉。

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枯黄的树叶被风一吹雨一拍,散落的满地都是,独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周晚玉裹了条软毯,斜倚在黄梨木软榻上看书。

丫鬟秋禾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站在软榻旁边:“大少奶奶,如意来传话,说太太叫您过去呢。”

如意是陆母院里贴身伺候的丫鬟。

周晚玉合上手里的书,从榻上起身。

“她人呢?”

“已经先回去了。”秋禾说着,从衣柜里取出一条黑白相间的针织条纹披肩,给周晚玉披上。

周晚玉走到门口,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要放晴的意思。

陆母住的地方相比僻静些,从东院过去,需要路过两座空院子和一条长连廊。

“妈,您找我?”周晚玉轻手轻脚进来。

陆母看到她,忙站起身,笑呵呵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方形匣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件黛紫色的斜襟盘扣旗袍,和一条银狐轻裘披肩。

“妈特意去戴师傅那给你做的,你过来试试!”陆母拉住周晚玉的手,眼神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你平时穿的太过于素净了,不适合你的年纪,看这件衣服的颜色多好,也衬你的皮肤。”

陆母抖起衣服,在周晚玉身前比了比,满意的点点头。

“妈,这件颜色太艳了,我不喜欢!”周晚玉接过衣服,折起来又放进了匣子里。

陆母表情一滞,微微皱起了眉。“陆淮已经走了三年了,就算是为他守孝,这孝期也该过了!你二婶说的没错,你还年轻,不该将大好的青春耗费在这个家里。”

“可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周晚玉合上匣子,将它重新放回柜里。

“妈,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不要为我操心!”

周晚玉扶着婆婆,两人坐在了沙发上。

陆母笑了笑,拉过她的手道:“妈不是守旧的人,也并不认为女人离了男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可你也该出去走走,多结交一些朋友,女人的一生,除了婆家,男人,孩子,也该有自己的圈子!”

这确是陆母的真心话!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曾在京中做官,她是典型的官家小姐。

但许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缘故,她的思想并不迂腐,甚至还有些超前!

当年她不满父母为自己安排的婚事,毅然决然嫁给了在京经商的陆家老爷。

后来又随他返乡,生下了三子一女。

可男人终究都是靠不住的,她在怀老二陆安的时候,陆老爷纳了第一房妾室,是刘太医的女儿。

刘太医与陆老爷是同乡,当年在京里两人有些交集。

陆老爷回乡后不久,刘太医就因遭人诬陷,被革职抄家问斩,家眷也被遣散出京。

刘夫人带着他们的独生女儿返乡,母女俩孤苦无依,在陆老爷的帮衬下,才勉强在宣阳城落住脚。

陆老爷顾念心切,经常上门慰问,一来二去又与那刘家女儿互生情意。

刘家此时已经没落,自家女儿也甘心为妾。

陆太太虽不情愿,但彼时自己已为陆老爷诞下了长子陆淮,肚子里尚有一个。

那时候女人一旦被孩子缚住了手脚,便再没有话语权了!

后来在她刚生下四姑娘陆萍的时候,陆老爷又与一个戏子厮混在了一起,就是现在府里的肖姨娘。

经此两遭,陆母彻底对男人心灰意冷,她开始将心思放在陆家的生意上,不断强大自己。

以至于后来陆老爷故去,刘姨娘与肖姨娘两位哭的死去活来,她的生活却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所以当她看到同样失去丈夫,却整日萎靡不振的周晚玉时,心里无比的心疼。

这才把掌家的事,以及铺子里的生意都交于周晚玉的手里,希望她能找到自我,早日从阴霾里走出。

可周晚玉却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格,也不太与人社交,除了隔三差五去铺子里验验货查查账,她几乎不怎么出门。

陆母顾念她的名声,也不好让她过早出去抛头露面,可现今陆淮不在已满三年,纵然她再嫁,别人也不会再说长道短。

所以当陆淮的二婶前几日过来,提起让周晚玉改嫁的事,陆母也颇有感触。

她被触动不是想让周晚玉赶快再去找下家寻男人,因为感情的事需要顺其自然,男人对她来说也可有可无。

只因她二婶说女人韶华易逝,该当珍惜。让她想到了当初娇媚动人,如今却老气横秋的周晚玉。

她还那么年轻,她应该走出去,去绽放她的美,而不是整日行将就木,将大好的年华消磨在这一方小院里。

陆母拍了拍周晚玉的肩膀,顺手从茶几上掂起一张报纸:“衣服你拿回去,过几天咱们宣阳城里,头一家歌舞厅开业,妈带你去热闹热闹!”

“歌舞厅?”周晚玉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洋人的玩意吗?”

陆母抿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遂指着报纸上偌大的“霓虹馆”三个字,给周晚玉看。

“陆逸之前写信回来,说这些洋玩意大城市早就有了,可我们这才刚流行起来,所以咱们也得跟上形势,去看个新鲜!”

周晚玉闻言面上一红,“可是我听铺子里去广州进货的伙计说,这种舞厅乱的很,男男女女都搂抱在一起,实在不成体统。”

“哈哈哈……”陆母听了周晚玉的话,忍不住掩嘴大笑。“傻丫头,什么搂搂抱抱的,人家那是洋人发明的一种舞,叫什么来着?”

“叫交谊舞!”陆母的陪嫁赵妈在一旁接嘴道。

“对,是交谊舞!”陆母双手一拍,“你看,你还没赵妈懂得多。”

赵妈咧着嘴在一旁乐:“我哪懂得呀,还是从前三少爷信上写的,您念给我听的。”

说到三少爷,陆母眉头舒展的更开了,嘴角也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对了,前天陆逸刚发来一封电报,说他今年会回家来过年。”

陆母说着,脸上的皱纹也跟着起起落落,似乎在感知着她的喜悦。

她这个小儿子,打小就乖巧温顺,斯斯文文的,特别惹人喜欢。脑子也聪明,功课比他两个哥哥都学得好。

所以陆母对他寄予了厚望,特意送他去天津上学。

这一去就是将近四年,叫她怎么能不惦念!

“三弟要回来了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自打我进门,还没有见过他呢!”周晚玉也替婆母感到高兴。

“他得有三年多没回来了,你当然没见过他!这孩子,好学的很,整天嚷嚷着学业繁忙,嫌路上浪费时间,逢年过节都不肯回来!”

陆母一提到她这个小儿子,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也不知道这次回来还走不走?要是能留在家里,那是最好不过了。”陆母独自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小。

家里的生意从前都是她一个人打理,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

现在虽交给了管家丁伯和周晚玉,但丁伯年岁也大了,周晚玉身体也弱。

倘若老三能留下打理,她便能彻底放下心来,安享晚年!

至于老二那个不成器的,许是从小被她娇惯坏了,扛不起一点事,所以她从未将他考虑在内。

当初她提出要打破旧思想,陆家年轻一代都不许再收通房纳侍妾,老二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原因是他早就与他房里的一个丫头厮混在一起,只等成婚后给人家个名分,陆母这个规矩一下来,那丫头没了想,便不再叫他碰了。

陆母深知老二的品性,便不再对他抱有期望。

如今老三要学成归来,她自然喜不自胜!

几个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陆母默默起身,又将柜里的匣子取出。

周晚玉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刚要张口拒绝,陆母便假装生气的将匣子往她手里一推:“这是妈特地给你定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你要不穿可就浪费了!”

“可是我……”话到嘴边,周晚玉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实在不愿出门去凑热闹,却又不想辜负婆母的一番好意。

“谢谢妈!”

周晚玉捧了匣子,默默走在回东院的路上,心里不由得思绪万千。

无数个漫漫长夜,早已将少女那份情窦初开的期许与情意消磨殆尽,留给她的只有心如止水。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亦或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如今陆淮虽已不在,她却也无法再敞开心扉去接受别的男人。

尽管世道变了,女子离婚二嫁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更何况她是没了丈夫。

但她心里接受不了这种想法,况且现在身边没有男人,她却认为自己比有男人的林月过的好。

婆家庇护,衣食无忧,除了偶尔失眠的夜晚有些孤寂难熬,大多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幸福。

婆母喜欢她,怜惜她,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小姑子陆萍每次下学都要先找她,给她讲学校发生的趣事。

或者是在外面跟同学吃了好吃的糕点,去了好玩的地方,假期的时候就会带她也去再尝一遍。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难道不比西院整日的鸡飞狗跳要好上很多吗?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婚姻生活,但她也明白,嫁男人和下赌注没有区别。

运气好了,遇到个有责任有担当会宠人的男人,这一生也不至于太苦,也值当为他十月怀胎,绵延子嗣。

可倘若运气不好,遇到个不顾家不知冷知热的男人,这一辈子怕是要陷进泥潭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她无欲无求,独善其身来的更好。

周晚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匣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虽不想出门交际,但手里管着陆家的铺子,就避免不了要与人周旋。

只盼着这次老三回来,可别再走了,若他能插手家中的生意,那自己也乐得个清闲!

此刻,繁华的天津城中,也是阴雨绵绵。

平时熙攘喧闹的街道,现下只有匆忙赶路的行人。

街角边三三两两的黄包车师傅,身穿短褂,焦急的等在车旁。每逢这样的天气,他们的车价总能翻上一番。

与此同时,街尽头一家装饰奢华,安着璀璨吊灯和高大玻璃窗的中餐厅里,几个年轻男女端坐在餐桌旁,正愉快的交谈着。

橘黄色的灯打在他们满是笑容的脸上,反射出青春的气息。

“侍应生,再帮我们拿瓶红酒来!”紧靠玻璃窗的一位青年男子抬手,向远处的服务人员说道。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驼绒大衣,黑白格子相间的针织围巾松散的搭在脖颈上。

立式板寸头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精神,高高的鼻梁上还挂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奇怪的是,厚厚的镜片在他脸上并没有显得死气笨重,反倒把他的儒雅气质烘托的更加出彩。

紧挨着他的是一位同样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子,对面则坐着两位留着齐耳短发的活泼女孩。

“陆逸,你今年……真的要回家过年吗?”其中一位女孩突然发问,白皙光洁的脸上不经意间泛起红晕。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从容的接过侍应生拿来的红酒,为面前几人都斟上一杯。

“是的!”他答道,“我打算过完年就出国的。出国前,理应回家看看!”

“怪不得呢,我说你都三年没回去了,怎么突然想起要回家过年,原来是要出国呢!”陆逸身旁的男子嬉笑着端起了酒杯,“来!让我们提前祝陆少留洋顺利!”

“你要出国留学吗?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方才那位女孩同样举起酒杯,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临时决定的,谁都没说!”陆逸浅抿了一口,将手中的高脚杯又放回了桌上。

“嗨,他这个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性子一向阴晴不定,我行我素的,他没到临走前一天再告诉我们,就已经很不错了,对吧,陆少?”宋尧说着,胳膊顺势搭在了陆逸肩上。

陆逸微微勾唇,将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推开,却并未答话。

宋尧悻悻地收回胳膊,“看,我就说吧,他这人有些毛病,一个大男人碰他他都不让!”

对面的女生都捂嘴浅笑,因为宋尧说的确是实话,陆逸在天津这么久,并没有几个朋友,唯有他们四人之间,还算熟络一些。

可陆逸对他们也是时远时近,并不经常交心。他家里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几人认识这几年,都只知道他家是在宣阳城做生意的,至于其他,家中有几个兄弟,具体做什么生意,他们都无从所知。

“唉,你说,你这次回家,万一你妈要把你留在家里,或者强行给你说个媳妇可怎么办?”宋尧再次开口,又惹得对面的两人捧腹大笑。

“你们别笑!”宋尧抬手打断正哄笑的女生,“他们家有好几处生意呢,他妈肯定不想让他出国的!”

见众人都拿他打趣,陆逸讪讪一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不会的,我妈思想很开明的,不会做出包办婚姻的事。

至于我家的生意……有我大嫂呢,她很能干,将家中生意打理的很好!”

提起大嫂,陆逸脸上浮起一丝少见的温情。

在母亲的来信中,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大嫂是个世间少有,聪慧大方,且温柔良善的女人。

尽管大哥已经不在,她却还一直留在这个家默默付出。

对于这点,陆逸也有深切体会。

因为如今的陆家,母亲已上了年岁,二哥一向是个混的,如果不是大嫂帮忙打理生意,他哪还能过的这么清闲?

所以在他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嫂,也是充满了深深感激的!

有时候他也在想,一个年轻女子,失去了丈夫,却还要守在婆家劳心劳力,这样的日子,得有多么无助无趣!

灰砖灰瓦的高墙大院,阴郁压抑的古宅氛围,还有他永远也理解不了的,针对女子的一系列严苛制度,这样的生存环境,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害怕。

可她无数个孤寂的日夜,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陆逸正恍惚的望着窗外失神,他对面那个灵动的女孩突然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怎么是你大嫂在管家,你哥哥呢?”

她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邻座的女孩肖燕算得上陆逸的同乡,她们两家所在的城市,是紧挨着的。

肖燕曾告诉过她,自己的家乡比较落后,人们的思想观念都还很陈旧。

什么很多女孩都裹了小脚,女子不能随意上街,不能随便跟男人说话等等诸如此类的旧社会教条。

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陆逸的家乡应该也是这种氛围,所以从那里走出来的陆逸,才会是这种淡漠疏离的性格。

可此刻又听陆逸说,是他大嫂在打理家中生意,她便很好奇,一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逸收回思绪,看着桌面淡淡回应道:“我哥不在了。”

对面女孩立刻窘迫起来,从嘴唇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后,便低下头吃饭,不再多言。

待几人吃完饭,外面早已华灯初上。大城市的霓虹闪烁,在绵绵不尽的秋雨中,显得美艳又冷漠。

回到学校,将两位女生送到女子宿舍楼下,四人互道了晚安后,陆逸便领着宋尧一起去到了他在校外租住的单身公寓。

他不喜与人同住,自己就在校外租了房子。而此次带宋尧过来,是想让他帮着一起收拾东西,提前将书本这些有分量的东西寄回家去。

随着铁门吱咛一声打开,二人走进了这套宽敞整洁的房子。

“啧啧……可真干净整齐,哪像个男人的屋子!”宋尧刚一踏进门,便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感叹起来。

毕竟这可是他们同窗四载,他第一次被邀请来到这个屋里面。

他实在想不明白,陆逸一个大男人,似是有洁癖一般,东西不让乱动,屋子不让乱进,就连他有时不经意间的搭背勾肩,也被这小子无情的推开。

这次若不是有体力活要干,这人恐怕也不会破这个先例。

宋尧想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理解不了,真的理解不了。

陆逸没有接话,兀自将大衣脱下撑挂好,取出手绢擦了擦被雨打湿的眼镜,重新将它挂回鼻梁上。

接着伸手从鞋架上寻了一双棉布拖鞋,示意宋尧换上。

宋尧吃惊的看着眼前身穿白色衬衫,黑色马甲的帅气男人,有一瞬间开始质疑他的性别。“兄弟,你是我的兄弟吗?”

陆逸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换了鞋进去。

宋尧在他身后耸了耸肩,也脱掉脚上的皮鞋,踩着拖鞋走进了里面。

“这一整排书架上的书,要全部装进皮箱子里寄回去。”陆逸洗完手走过来,朝着宋尧示意道。

宋尧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书本,暗暗叹了口气,一声不吭的干了起来。

陆逸微微皱了下眉,也开始动起手来。

正如宋尧所说,如果不是这些东西分量过重,他一人收拾不过来,是断然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看着宋尧吭哧吭哧的将本子随意的撂进皮箱中,陆逸实在忍不了了。

“你负责取下来递给我,我来往箱子里放。”陆逸说着,将箱里横七竖八的书本褶皱抚平,摆放平整。

两人忙活许久,才终于将满墙的书塞进了六个大皮箱子里。

“你这是何苦呢?邮费那么贵,寄回去的费用,也够你再买这么多书了!”

二人将六个皮箱拖至门口,宋尧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陆逸望着空荡荡的书架,蹙了蹙眉,“你懂什么,这每一本书上都有我做的批注,那是我这些年好好活过的证据!”

没有人知道,他有一段时间极度恐慌压抑,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

所以在无数个迷茫难熬的日子里,书架上的书就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事,将思绪全部融进书本里,然后再尝试着做一些积极向上的事,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废。

如今他靠着它们走了出来,又怎能将这些有功之臣束之高阁,亦或是转手他人!

所以昂贵的邮费算得了什么,这根本不是能用物质金钱来衡量的事。

宋尧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自然不会懂这些。

喘了口气,陆逸又转身忙活起来,将一些贴身衣物折叠整齐,一一铺进箱里。

除了那些书,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昏黄的灯光下,宋尧看着即将扫荡一空的房子,不由得纳闷起来:“你过完年当真不过来了?”

“不过来了,我从老家坐船直接走!”

收拾完最后一箱行李,陆逸终于安下心来。

“你今晚就住这里吧,明天早上帮我把东西抬下去。”

宋尧歪倒在沙发上,已经快要迷迷糊糊睡去,闻言嗯了一声,勉强坐直了身子。

“去床上睡吧!”陆逸浅笑着,“记得洗澡啊!”

“知道了,真是麻烦!”宋尧嘟囔着,朝浴室去了。

陆逸看着门口摆放整齐的六个皮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回家了,可对于那个生他养他却又令他深恶痛绝的家乡,他说不清自己是有一丝期许,还是满心都是抗拒。

转身去卧室抱了床被子,陆逸和衣躺在了沙发上。

伴着窗外的雨声,儿时那些不堪入目的经历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自从府里两位姨娘进门,母亲的行为就也变得怪异起来。

她从前一向不管铺子里的经营,却突然事无巨细的查起账来。

大到铺子一年的进益,小到一针一线的支出,她都要过问。

随着管理的事越多,她在家的日子便越来越少,陪他们兄妹的时间就更所剩无几。

陆萍还小,每天只停留在奶娘的怀里。

而他已有了记忆,每次在家里寻不到母亲,他就跑到街上的铺子里去找。

这间找不到,他就换一间,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就会被铺里的伙计送回家来。

有一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他睡午觉起来,屋内不见母亲的踪迹,他便下床穿鞋去找。

走到大街上,行人很少,他又开始在自家商铺里一间一间寻起来。

米铺里没有,茶叶店里没有,他不顾茶叶店伙计的叫喊,抬腿往街角的药铺里跑去。

药铺的门大开着,却未见一人,他悄声往后堂走去。后堂里面也见不到人,只有库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些动静。

他快步向前,透过库房半遮半掩的木门,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自己的母亲衣衫半褪,被一个男人紧紧拥在怀里,两人正痴迷的搅缠在一处……

年幼的他虽不懂男女情事,却也知道这是羞于被人看见的。

他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待跑出门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在他的意识里,母亲是属于父亲的,是属于他们兄妹四人的,而不是里面那个年轻男人。

那个人他认识,是他家药铺新上任的掌柜,母亲口中所说的远房表弟,他的表舅!

那人见到他就会逗他,还买糕点给他吃。可如今想起那曾经令他垂涎欲滴的糕点,他却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他哭着冒雨回家,到家后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烧的迷糊起来。

待母亲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烧的两腮通红的他,难过的失声痛哭,接连几天没有出门,一直陪在他身边。

从此小小的他内心里就认为,病了母亲就会心疼,会呵护,会陪伴,便经常将自己折腾生病。

天冷的时候故意少穿衣服,洗冷水澡,跑外面淋雨……

可日子久了,尽管是他生病,母亲也再无暇顾及。

无论他再作出如何乖巧顺服的样子,母亲也还是顾不上多看他一眼。

她整日在忙,为了铺子里的生意,为了自己的私欲……

随着年岁渐长,他不再热衷于等待母亲偶尔的关怀。而在渐渐多少明白一些男女情事之后,甚至在心里与母亲有了隔阂。

为了躲避母亲,他时常去三叔家里玩。

三叔家有一个名叫秋月的丫鬟,笑起来很好看,温柔至极,不会像母亲或者父亲那样对他大喊大叫。

她会在他被父亲打的一身鞭痕的时候,一边轻轻吹着伤口,一边给他上药。

在他难过的吃不下饭的时候,哄着他吃一口,再吃一口。

在他不愿读书学习的时候,告诉他书中有良药,能医心疾!

而这些,他的母亲从未对他做过……

他觉得他越来越喜欢秋月了,比喜欢母亲还要多上许多。

他嬉笑着告诉秋月,等自己长大了,要娶她做老婆。

秋月也红着脸笑,骂他人小鬼大!

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弯弯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美好无瑕!

他觉得秋月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纯真的女孩,他只要待在她身边,就很安心。

可突然有一天,秋月不那么爱笑了,看见他也总是躲着。

躲不过去的时候,也只是随意敷衍几句。他似乎还隐隐约约的看到,秋月的胳膊上,有若隐若现的瘀痕。

他想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秋月总不搭理他。

他心里难过,可他不想让秋月厌烦,于是一连多日没再去找她。

那一天,他因书没背好,再一次被父亲鞭打。

背上火辣辣的疼,让他很是想念秋月。他抹着眼泪,快步跑到三叔家。

可刚走到秋月的房前,他就听到里面传出她低沉隐忍的惨叫。

他心下一惊,却不敢推门进去。透过狭小的窗缝,他看到秋月赤裸着身子,三叔正拿着烧热的烟锅烫在她白嫩的皮肤上……

她想叫,却又不敢,只能咬牙强忍着。

他在外面看着,心里难受如刀割,也忘了背上的鞭伤,他想冲进去揪开三叔,可看到三叔那狰狞的脸,他又退缩了……

他只敢默默躲在墙角,听着秋月惨叫一声,他的心就哆嗦一下,直等着屋里没了声音,三叔披着衣服离开,他才敢冲了进去。

秋月坐在床上边穿小衣边流眼泪,看到他进来,慌忙扯了被子挡在身前。

他一把拽开被子,看着秋月身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疼吗?”他轻轻摸着那些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痕,眼神里满是惊惧:“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去告诉三婶?”

他又气又急,可秋月却只哭着不说话。

“你不说,我去帮你说,我要告诉三婶,三叔是个坏人,他欺负你!”

说完,不顾秋月的奋力喊叫,他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跑到前院,下人告诉他,三婶出去了,天黑才回来。

他又转身跑回去,想告诉秋月,三叔欺负你,你就跑,离开这个家。

可等他再跑去秋月房里的时候,秋月已经穿戴整齐,吊死在了房梁上。

他吓得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回了家。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始终想不明白,明明三叔才是坏人,可秋月为什么不跑不反抗,反倒要寻死!

后来逐渐明白一些事的时候,他不再责怪秋月,而是开始自责起来,认为是自己行事太过鲁莽,才逼死了秋月。

可他心里也有些宽慰,笃定坏人是没有好报的!

比如欺负秋月的三叔,他喝醉酒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

比如药铺里那个母亲的远房表弟,他误食了老鼠药,七窍流血而亡。

等再长大一些,他才彻底明白过来,逼死秋月的不是他,也不是三叔,而是小城里繁琐的礼教,是世人对女子的苛刻!

如果秋月不是畏惧可怕的人言,那她就能将三叔的丑行公布于众,如果不是这对待女性不公的世道,那秋月也不会不敢反抗,如果不是知道她就算逃出去也没有生路,那她也绝不会轻易寻死!

可是这明明是男人犯下的错,为什么都要秋月来承担!

他开始疯狂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里的所有人。

反倒是母亲与那可恨的年轻男人,倒叫他心里有一丝释怀。

因为他渐渐长大,渐渐懂得,府里的那两位姨娘对母亲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她们二位,在下人眼里,可能只是半个主子,在他们兄妹四人眼里,只是一声姨娘,可对母亲而言,那是分走她丈夫的人,是插在她心上的尖刀!

站在一个公平者的角度,父亲难道不是更有错吗?

就因为他是男人,便可以堂而皇之的犯错而不必受到苛责,那这个世道对女子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尽管他心里有太多疑问,尽管他对母亲的行为不甚理解,但他开始尝试着,在心里与母亲慢慢达成和解。

尤其在父亲过世后,母亲凭一己之力撑起了这个家,并且善待两位姨娘。

他便更能理解母亲的难处,可是这个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空气,都让他倍感压抑。

大哥劝他外出读书,母亲也全力支持,他便逃也似的去了外地,再也不想回来。

大哥成亲,接着离家失踪,二哥成亲,这些家中的大事他都没再参与。逢年过节他宁愿一人待在公寓,也不愿回家团聚。

在他外出的日子里,母亲开始热衷于写信给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

“陆萍也上学了,每天扎着两个辫子蹦蹦跳跳的上下学,她们这个时代可真好啊!

你大哥要娶亲了,是从前在城中办私塾的周先生的女儿。他们两个是自由恋爱,妈妈没有插手。

你大哥失踪了,在他大婚那天……妈妈心里好难受,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

可妈妈不敢露出声色,因为你大嫂肯定更难过。

家中一切都好,自你大哥走后,你大嫂开始帮妈妈打理生意。她是个好女人,是陆家对不起她。

妈不愿拖累她,劝了几次让她改嫁,她总是不愿……妈也舍不得她。

你谈朋友了没有,如果谈了就好好待人家,男孩子要大方一点,咱家不缺钱。

学业不忙了就回来,家人都很惦记你。

你二哥是个混账东西,家中的事一点都不上心,让他去乡下收租,他跟佃户的女儿搅和在一起。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要是你大哥在就好了……

最近几次妈都是让你大嫂去给你寄的钱,她总是不愿出门,除了去铺子里转转,她总是待在院子里。妈想让她多出去走走。”

……

头两年里,母亲给他的来信他只匆匆看过,便扔进了垃圾桶里,从来没想过回信。

纵使如此,母亲的信件也从未间断过。

他心里明白,母亲是想弥补那几年对他们兄妹几人的亏欠。

渐渐的,他开始有些释怀了。

当见识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之后,他心里对母亲那最后一丝不理解也彻底烟消云散。

人生而平等,生而自由,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当然,选择不一样,产生的后果也不一样,无论是好是坏,最终都还是由自己负责。

他开始陆陆续续给母亲回信。

“天津很繁华,很开放。大街上很多年轻男女,他们可以一起出门约会,吃饭,看电影,没有人会在背后议论!

假期的时候我和同学去北平玩了,但没去舅舅家里,带着外人不是很方便。

北平变化也很大,有机会我陪您回去看看。

我把我在天津的地址给您,丁伯如果来这边进货,可以让他过来找我……”

母子通信许久,后来通了电报,信件往来便更为频繁。

但他始终不愿回去,他怕,怕那过于熟悉的环境,会再一次勾起他的伤痛。

怕那交通闭塞,思想禁锢的小城,至今还有悲剧发生……

这次如果不是打算出国,他应该也不会想回去。

其实从这里直接出发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么多的书没办法处理……他得亲眼看着它们整整齐齐码入自己的房间里。

人需要归属感,书本也一样。

但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也都是借口罢了!

深夜,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紧闭着的花窗玻璃上,整个校园漆黑一片,唯有三楼的女子宿舍里,仍有微弱的灯光传出。

肖燕一觉醒来,发现住在她对面床铺的沈楠竟还没有睡。

这个齐刘海大眼睛的女子,此时正静静的靠在墙边,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空洞无神。

肖燕默默叹了口气,将头枕在手臂上,翻身面向角落里的沈楠。

“你既然心里有他,就赶紧大胆表白吧,等他出了国,你再想说可就没机会了!”

沈楠敛起眉,接着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都没试,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肖燕坐起身,靠在床头的软垫上。

“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会一声不吭就决定出国呢,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下。”沈楠有点哽咽了。“他如果不走,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肖燕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道:“我们是新时代的女性,不能被现实缚住手脚,他既然想出国,那你就陪他一起好了!”

沈楠苦笑了一下:“我们家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勉强读到毕业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出国留学?”

肖燕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沈楠虽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家里还有一套大房子,可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这几年读书的费用,还是她姨妈家出的。

“有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肖燕突然惊呼,“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沈楠抹了把眼泪,眼睛恢复几分光彩。

“你跟他一起回家过年!”肖燕激动的从床上跳起,表情有些亢奋。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你们两个在一起待的越久,关系就会越好!等过完年,你再请求他带你一起去留学,他说不准就会同意的哦!”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呢!”沈楠自嘲的笑了一声,“就以他的性子,你认为他会带我一起回家吗?”

肖燕眼珠一转,凑近沈楠床边,“你要是直接说去他家,那肯定行不通,你得想点办法。”

说着,肖燕在沈楠耳边一阵嘀咕。

“不行不行!”沈楠听完还是摇了摇头,“这也行不通的!”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管你了,你就活该伤心吧!”

肖燕使劲拍了下沈楠的肩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陆逸人品好,相貌好,家世好,你要是错过他,以后哭都没地哭去!”

见沈楠没有反驳,肖燕继续循循善诱起来。

“老师说过,不管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勇往直前,大胆尝试的嘛!你什么都不做,就变成了感情的逃兵,以后是要后悔的!”

沈楠依旧没有说话,但她眉眼低垂默不作声的模样,显然是将肖燕的话听了进去。

转眼天已晴透,初冬的暖阳懒懒的洒在地面上。

陆家东院里,周晚玉刚从床榻上起身,还没来得及梳洗,就见陆萍兴高采烈的从门外跑进来。

少女一对马尾柔顺的垂在两肩上,将清秀的面庞衬托的更加娇美。

“大嫂,今儿个霓虹馆开张,妈说带咱们去凑个热闹!”

陆萍一边高兴的说着,一边推搡着周晚玉,把她按坐在梳妆桌前。

“我来给你梳头化妆,刚好配妈刚给你做的那身新衣服。”

周晚玉淡淡一笑,没有拒绝,起身换了衣服后,任由少女在她头上摆弄起来。

将乌黑长发绾成一个高耸的发髻后,陆萍在首饰匣子里翻找,寻了一个大气别致的九孔珍珠排簪,斜插在周晚玉的鬓边。

“大嫂长相温婉,不适合太过复杂美艳的装扮,这淡雅的发饰很配你!”

周晚玉透过镜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微微笑道:“梳的很好,可是我觉得发髻有些高了。”

“不高不高,这样才显得有活力!你还年轻,不要梳太过于老气的发型。”陆萍左看右看,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在那张略显白皙的小脸上薄施了一层脂粉后,陆萍又拿起口红点涂。

周晚玉轻轻抿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二人收拾完毕,陆萍亲昵的挽起周晚玉的胳膊,一起去往前厅用早餐。

二少爷陆安与媳妇林月早都到了,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候在餐桌旁等着开饭。

看到周晚玉的时候,林月禁不住眼前一亮。

“吆……大嫂,你身上穿这旗袍是新做的吧!”她说着便站起身,走到周晚玉旁边,上手摸了起来。

“你瞧这剪裁,这做工,可不像一般人的手艺!还有你这条狐狸毛披肩,成色这么好,也不便宜吧!”

看林月一副羡慕的神情,还不待周晚玉开口,陆萍就一把拉过林月道:“二嫂,你今天打扮的也很珠光宝气呀,光是这金簪就带了三四根呢!”

林月闻言,娇俏的摸了摸鬓角,“这是妈刚给我打的。听说二婶们今天也要去,我想着这有粉可不得往脸上搓嘛,干啥要藏着掩着!”

“俗气!”餐桌旁的陆安吐掉嘴里的茶叶渣,一脸不屑的说道。

“你说谁俗气呢!”林月听完这话,立马变了脸色。

她正欲跟丈夫争辩,余光却扫到婆母已到门外,便悻悻坐下,不再做声。

“知道她不精通妆造,你也不提点着些,左右她是你的媳妇,她被人耻笑,好像你脸上很有光似的!”陆母还未跨进门槛,便怒声斥责起儿子来。

赵妈自陆母身后走出,来到林月面前,轻轻拔掉了一根金雀簪和一根赤金宝钗花钿,放在林月手里。

随即和颜悦色道:“二少奶奶,这金饰不宜戴的多,一次配个一样两样就够了,要不然会适得其反的!”

陆安瞥了自家媳妇一眼,嗤笑着说:“那玩意那么重,你也不嫌扯头皮的慌!”

“你……”林月又羞又臊,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够了!”陆母瞪了二儿子一眼,“老娘今天心情不错,你少在这里败兴!”

陆安见母亲发了火,也扭过头去默不作声。

待众人用罢早饭,管家丁伯与下面跑腿的小厮早已将黄包车备好。

一行人在丁伯的陪同下去到了霓虹馆门口。

霓虹馆外此刻早已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地毯与前来恭贺之人送的鲜花,排满道路两旁。

鞭炮声掺杂着西洋乐器的演奏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让人禁不住心头颤动。

二婶与自家儿媳早已等候在门外不远处,却迟迟不敢进去。

看到陆母几个从车里下来,她慌忙上前,紧张的攥住陆母的手不松开。

“你害怕什么,咱们是来消费的,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瞧你这一手心的汗!”陆母握着二房秦氏的手,微微笑道。

二婶窘迫的四处张望着,十分不自在的理了理身上的披肩:“我平时顶多就是串个门打个麻将,哪里来过这种地方。要不是你约我,我可不敢来呐!”

陆母呵呵笑了几声,携着秦氏开始往里面走。

歌舞厅一般午后和晚间最为热闹,她们来得有些过早。所以里面除了一些来给主家捧场的宾客外,并无太多杂人。

“欢迎光临!”几人刚一进门,便有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侍应生热情迎了上来。

看着他们殷勤的表情和动作,林月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下巴,一种尊贵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在一排软皮卡座上落座后,周晚玉拘谨的打量着厅内的环境。

高大透亮的玻璃窗,五颜六色的天花板,以及悬挂着的圆形水晶吊灯,西式风格的沙发桌椅,还有柜台里面叫不出名字的各色洋酒。

映入眼帘的这一切,包括房子外围的整体风格,都与青砖灰瓦,古朴陈旧的小城氛围格格不入,给人视觉以及心理都造成巨大冲击。

林月则呆呆的望着对面几个打扮时髦,正在奋力演奏的年轻男人出神。

她不是好奇他们手中的西洋乐器,而是在纳闷,从前只听说过男人喝酒,歌女在一旁助兴。

如今倒好,这女人也能坐下品酒,反倒是男人表演给她们看了。

想到这里,林月忍不住咧嘴大笑。

“二嫂,你在看什么呢?”陆萍顺着林月的眼神看去,也不禁掩嘴偷笑。

林月尴尬的收回了目光,催促着陆母道:“妈,快些点菜吧!”

陆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是歌厅,喝酒跳舞的地方,点什么菜!”

说罢,招呼侍应生过来,要了几瓶红酒和一些点心。

“其实这种地方到了晚上才叫热闹,只是咱们孤儿寡母的,妈还是得注意些你们的安全。”

陆母举起手里的透明高脚杯,“来,咱们娘几个干一个!”

二婶连带着几个小辈,都怔怔的看着面前新颖的酒水和器皿,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反倒是丁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从容的踮起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这玩意我喝过,刚过罢年我去天津进货的时候,三少爷带我见识过。天津城到处都是这种铺子,多得数不过来呢!”

丁伯放下酒杯,不由得感叹道:“唉,世道变了呀!”

不知是不是酒水的原因,二婶几杯下肚,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她凑近周晚玉耳边,捂着嘴悄声说道:“我听说,这里晚间才有意思呢,整个屋都是光着身子跳舞的女人。哪个男人看上了,拉起来就走,也没人说什么的!”

“二婶你胡说什么呢!”陆萍蹙了蹙眉,“人家那是舞女,是专门陪客人跳舞的。虽说穿的暴露些,可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没胡说,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

两人正争论不休,忽见邻桌来了一个披着时髦卷发,打扮美艳的年轻少妇。

她将手中的皮包轻轻放在桌上,优雅落座后,向侍应生招了招手。

“麻烦给我来瓶白兰地,谢谢!”

许是感受到了身旁异样的目光,她也抬头朝周晚玉这边看了看,便又冷漠的垂下眼去。

待酒上来后,她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这个女人大家都知道,是城中安保队队长刘向前的五姨太。

刘向前这个人手里有些钱,对女人也大方。但在宣阳城中名声却是坏透了的,无人敢去招惹。

他仗着腰里那把枪,一向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从前陆淮还在的时候,他还尚给陆家几分薄面。自从陆淮失踪,他就没少到陆家的铺子里白嫖。

所以陆母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好感,冷眼打量后,就不再关注她了。

倒是周晚玉看着女人那落寞的眉眼,心里生出几分怜悯。

城中传闻,这女人是刘向前去北平出公差的时候买回来的。

刘向前家中已有三四房姨太太,却还整日拈花惹草,一点也不安分。

想来这女人在刘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周晚玉正暗暗叹息,忽见门外闯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粗犷男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身穿安保队制服的狗腿子。

这男人铁青着脸,怒冲到独坐的女人面前,将桌上的酒杯狠狠摔到地上后,又不由分说的给了女人两个响亮的耳光。

一时间,屋内众人齐齐看向了这边,连不远处演奏的乐队都吓得立马中止了。

周晚玉这一桌离的最近,丁伯见状,忙警惕起来,将太太小姐们护在身后。

陆萍胆小,吓得捂住眼不敢再看。

那五姨太挨了打,一手捂着红肿的面颊,一手指着刘向前控诉:“你又跟踪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又被刘向前一把揪住头发,拖倒在地板上。

“你这个臭婊子,老子花钱买你回来,供你吃供你喝,是让你在家伺候我的,不是让你出来抛头露面,惹人笑话的!”

刘向前说着,又狠狠一脚踢在五姨太的肚子上。

五姨太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再不敢动弹。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北平窑子里一个卖唱的,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要不是老子把你买回来,你现在还在做妓女呢!”

说完,他就还要动手。

“等等!”周晚玉从他身后走出,一脸羞愤的看着眼前的野蛮男人。

“她是个人,不是你养的宠物,难道连点人身自由都没有吗?”

周晚玉又气又怕,说话间紧握着的两拳也控制不住的抖动。

刘向前转过身,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柔弱女子,随即冷笑一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来管爷的闲事?”

周晚玉壮着胆子走上前,将趴在碎酒瓶上的五姨太扶起。

“如今政府都在提倡妇女解放,男女平等,你却还这般约束为难女人,难不成是要跟政府作对吗?”

刘向前怔了怔,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骂骂咧咧:“那什么解放运动只是大城市做给外人看的,咱们这山高皇帝远,老子才不信那一套!我劝你赶紧闭嘴,要不然连你一块收拾了!”

“你要收拾谁啊?我还不知道,这宣阳城,竟是你刘队长在当家做主了!”

随着响亮有力的女声传出,一个珠圆玉润,颇为富态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向前大惊回头,待看到来人后,脸上的凶光竟彻底压了下去。

“吆!是您啊,杨太太!不知道您也在此,多有打扰,多有打扰!小人改日定登门向您和杨局长赔罪!”刘向前一改方才的丑恶嘴脸,低头哈腰的赔起笑来。

杨太太挑了挑眉,不满道:“我家老杨刚来警察局不到半年,便到处都是向他控诉你罪行的。我今日一见,你还果真是名不虚传,闹事都闹到我店里来了!”

“不敢不敢!”刘向前吓得连连摆手,“小人不知道这是您的店,实在多有冒犯!我今天来是找人的,人已找到,就不打扰了。”

他朝着身旁的五姨太使了个眼色,便作势要走。

“站住!”杨太太厉声喝道,“砸了我的东西,就想这样走了?”

刘向前满脸堆笑:“怎么会呢,待晚间杨局长忙完,小人自去您家里赔罪。”

杨太太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又看了看周晚玉,思量片刻道:“方才这姑娘说的没错,现在讲究的是人人平等,你要带人回家,得看人家还愿不愿跟你!”

说罢,她瞧着五姨太,“你这男人不是个东西,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打你,关起门来更不必说,你自己看着办,还要不要跟他回去。”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又聚集在了五姨太身上。

周晚玉感激的看了看杨太太,又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紧盯住五姨太。

五姨太耷拉着眉眼,一点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不迫,在她的左手掌心里,刚刚被碎玻璃割破的伤口还在隐隐淌血。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除了刘向前,大伙儿都希望五姨太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远离面前这个凶残人渣。

谁料五姨太沉默许久,竟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跟他回去。”

周晚玉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嗡嗡作响。

同样无语的还有杨太太,她狠狠皱了下眉:“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离了男人不能活吗?”

五姨太抽泣着,两行清泪从她还泛着红肿的面颊上流下。

“我什么都不会做,若不跟他回去,就还得继续卖唱,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他除了管我管得严,平时待我还算不错。”

听她说完这话,周晚玉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比自己还死心眼的女人。

她一把攥住五姨太的胳膊,近乎请求:“别再犯傻了,你要是愿意,我会给你提供一份工作。”

五姨太依旧执拗的摇了摇头。

周晚玉无奈的撒开手,任由那男人推搡着五姨太离开。

侍应生过来处理地上的酒瓶碎片,杨太太则和善的拍了拍周晚玉的肩膀。

叹息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这也是她们的自由!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其余的就看她自己了。”

周晚玉点点头,颓丧的回到了座位上。

“是小店照顾不周,让各位受到了惊扰。今天在场的每一桌,都由店里请客!”

对着全场喊完这番话,杨太太微笑着转身离开。

大厅里的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慌中,对这全场免费的恩惠并无太大反应。

“大嫂,刚才吓死我了,那个人可真凶啊!”周晚玉乍一坐下,陆萍就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周晚玉宠溺的拍了拍陆萍的手背,以作安慰。

对面坐着的林月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显然吓得不轻。

虽说陆安平时不常给她好脸色,但也不曾对她动过手。

况且她还是陆家的正牌少奶奶,比旁人那买来的五姨太不知尊贵了多少。

这样想来,刚才对那摩登女子漂亮优雅,而暗暗自卑的林月,心里得意了不少。

“晚玉,你管旁人的闲事做什么,那刘向前可是出了名的混账东西,咱可惹不起他!”二婶压低了声音,一脸担忧。

“要不是警察局的杨局长刚上任没多久,手底下的人还没摸清他的脾气,对他有些忌惮,不然的话,你以为这杨太太真能镇得住那无赖!”

二婶秦氏是出了名的万事通,这城中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周晚玉有些难为情的笑笑:“不好意思,让你们为我担心了。不过我看那女子实在可怜,才想着去说和一二的……”

不待周晚玉解释完,林月就撇了撇嘴:“你想去出风头,也得分分情况,好心帮人家说话,人家却不承你的情!”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说了!”陆母微微皱眉,对她们的说教心生不耐。

陆萍细心的给每人面前的空杯里斟上酒,随后理理头发,坐回了原位。

“那杨局长不知道为人如何,不过我瞧着,这杨太太人真是不错!”

陆萍说完看向陆母,“妈,您觉得呢?”

陆母抿了口红酒,赞许的点点头:“看今日的情形,她确实是个热心的人。不过看人还是要全方面去看,不能轻易的就下结论!”

“对!太太说的没错,不能因为一个人办了一件好事,就认定这人是个好人,也不能因为哪个人行了一件错事,就认定这是个坏人!这世间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丁伯也是个读过书的,这些年走南闯北为陆家铺子找货源,更是见足了世面,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陆家小辈们都很尊敬他,对他口中的道理也都虚心受教。

众人聊了半晌,脸上都已晕上醉意,却不见霓虹馆里有跳舞的人。

“妈,这歌舞厅也不过如今嘛,不像你说的那么热闹,也不见有人跳舞。我只觉得这里的酒甜丝丝的,喝起来不错。”

林月甜酒喝了不少,眼神都已经开始迷离。

陆母抬起眼,打量着座位旁的空场地,“跳舞的估计到晚间才来,咱们来的太早了。”

“这酒确实不错!”周晚玉紧盯着面前的红酒杯,忽而又看向了丁伯:“丁伯,咱们这城中可有卖红酒的铺子?”

丁伯被问的一愣:“没有吧,这是我在本地第一次见到红酒。”

“那这歌舞厅的酒是哪里来的?”周晚玉接着问道。

“杨局长是从北边的大城市调过来的,这酒定是……他们从那里运过来的!”二婶舌头已经开始打颤,却还是抢着说话。

“大少奶奶,您的意思是?”丁伯似乎明白了周晚玉的用意。

周晚玉浅浅一笑:“等日后歌舞厅流行起来,咱们这里喝洋酒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

“我明白了!”丁伯一拍大腿,“您是想在城中开一间卖洋酒的铺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陆母赞不绝口道,“只要她这歌舞厅能在宣阳城开下去,那咱的洋酒生意就也能做得。”

“对!只要人们能接受歌舞厅的存在,就也能接受西方文化。”周晚玉一脸笃定。

像她这样古板守旧的人都能接受的新颖东西,还愁在这里没有市场吗?

丁伯略一思索,“咱们可以向三少爷去封电报,让他在那边看看有没有贩卖洋酒的厂家。”

几人商谈好后,陆母望着醉醺醺的秦氏和林月,无奈的对丁伯吩咐道:“去看看咱们的车,带她们回去吧!”

丁伯应了一声,出门寻黄包车去了。

周晚玉搀扶着东歪西倒的林月,刚走到大门口,就见杨太太站在柜台边向她招手示意。

“我交你这个朋友了,等闲下来我喊你搓麻将!”

周晚玉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带着林月离开了。

元旦前,陆母收到了陆逸的回信。

他在信中写道,已与洋酒的厂家联络好了,要她们先寻个合适的位置,自己大概再有半月就可到家,到时一起商议店铺的装修。

转眼已过元旦,天气愈发干冷,陆逸排完长队取了火车票出来,天空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他将围巾裹严实,又看了看手中攥着的三张火车票,径直走向外面等候的两个姑娘面前。

从陆逸手中接过车票,沈楠羞涩一笑。

她在临行前特意将一头柔顺的齐耳短发烫成了微卷,今日搭配上西柚粉的毛领大衣和白色短靴,全然褪去了学生的青涩。

“怎么想着去肖燕家过年呢,山里可比这儿还要冷上许多!”陆逸面对满心雀跃的沈楠,颇有些不解。

肖燕家所在的城镇与宣阳城邻近,一到冬日都是满目的荒山,空气中也是刺骨的冷意,着实没什么好玩的。

可不待沈楠说话,肖燕便抢先开了口:“她每次过年都是去她姨妈家,她姨妈家那个表兄实在烦人,总是缠着她!”

说话的间隙,沈楠密切注意着陆逸的表情,可少年文雅俊秀的脸上未曾出现一丝波澜。

沈楠有些失望,悻悻地提起了行李箱。

“火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动,我先送你们去站台吧!”陆逸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抬头朝着二人说道。

将人送至站台后,陆逸又低头看了眼时间,眉宇间似有一丝焦急。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不待二人反应,陆逸便急匆匆的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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