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酌谢临瑾最新章节内容_陶酌谢临瑾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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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酌谢临瑾是小说《桃花太旺!这个大佬借你挡一挡》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知杭写的一款豪门总裁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桃花太旺!这个大佬借你挡一挡》的章节内容

陶酌谢临瑾最新章节内容_陶酌谢临瑾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十一月的A市,已经刮起阴冷刺骨的寒风。

刚结束兼职的陶酌走出琴行,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呼了一脸,她拉上外套拉链,走到路边,拿着手机对着共享单车的二维码扫码。

电话铃声比扫码成功的“滴”声早一步响起。

陶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谢凭瑶”三个字,愣了一下。大小姐从不在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的。

陶酌没有多想,只当今天大小姐有事召唤,立刻按了接听,“喂?”

谢凭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阿酌,你在哪呀?”

陶酌如实回答:“在琴行门口,刚结束兼职。怎么了?”

谢凭瑶回答:“没事。一起吃个饭吗?”

陶酌不疑有他,答应得爽快利落:“行啊,去哪吃?”

挂断电话,谢凭瑶发来吃饭地址。

云境酒店?云悦集团旗下的奢牌酒店之一。这是她这个阶级配去的地方吗?

陶酌欲哭无泪,她以为就是学校附近的垃圾街,早知道是云境酒店,她就不答应大小姐吃饭的请求了。

做人不能食言,陶酌铭记她亲爱的老爹马盛清的教导,叹一口气,放弃共享单车,伸手拦了一辆出租。

半小时后,陶酌站在云境酒店外,目光从高耸入云的建筑高度转移到中式古朴庄重的大门,她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深呼一口气,陶酌昂着脑袋,挺起胸膛,步履坚定往前迈去。

一位身高腿长的男子走到陶酌的前侧,骤然闯入她的视线里,两侧的门童见了,恭敬颔首,为其拉开大门。

陶酌偷瞄了对方一眼,西装挺括,身姿颀长挺拔,露出的一小半张侧脸利落硬朗,一看就是素养极好的富家公子。

以为自己的偷瞄不着痕迹,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陶酌慌乱地挪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谢临瑾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侧有道视线贴在自己身上,回头望去,陶酌原本透亮的眼神立刻化为偷看被抓后的慌乱。谢临瑾轻笑一声,看她与酒店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以为是来上班的工作人员,还没换上工服。

但她怎么不走员工通道?

门童也瞧见了陶酌,灰色卫衣外套和直筒牛仔裤的搭配,怎么看都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不像是个有钱人。但谢临瑾同她对视,门童便当两人认识,是一起的,没有多想,也没有拦下陶酌。

陶酌第一次来云境酒店,对一楼大厅的低调中蕴含着高级,高级中隐藏着奢华的装修惊讶到,微张着嘴四处观望。

谢临瑾轻车熟路地走到电梯处,初来乍到的陶酌不熟路,但她想着跟着少爷走,准不会出错,收回观望的视线,快步跟上少爷的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深深浅浅,谢临瑾回头看她。怎么跟着他?不是工作人员吗?

虽有种种疑惑,但家教让他没有当场发问。

等电梯的期间,陶酌拿出手机给谢凭瑶发去微信,说自己已经到酒店一楼了,问她要去几楼。

谢凭瑶几乎是秒回,让她坐着电梯到68楼的翠篁厅。

回复完谢凭瑶的消息,电梯也到了。

少爷先进,她再进。

收起手机,抬手要按电梯,发现68楼的按键正亮着白光。原来少爷也去68楼,真巧。

这回陶酌学乖了,没有偷瞄少爷。

谢临瑾注意到她抬起的手滞在空中,随后放下,这回他终于憋不住心底的疑惑,“不按电梯?”

他这一声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如雷乍响,陶酌一愣,转头看他,用食指指着自己,“问我吗?”

不然呢?谢临瑾觉得这女生有点笨,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他不问她,那他是在问鬼吗?

“没有。”谢临瑾突然不想跟她说话了,对她的好奇也全然消失,“我在问鬼。”

陶酌低低地“哦”了一声,随后隐隐觉得不对,他是不是在阴阳她啊?

阴阳就阴阳吧,只见一次面的人,陶酌觉得没有必要与人争执理论,于是认下了“女鬼”的身份,回答:“我也去68楼。”

谢临瑾不语,像是没听到一般,目光平直地看着紧闭的电梯门。

电梯到达,陶酌挪动一小步,给少爷留出空间,让他先行。

少爷走后,陶酌长吁一口气,很快又笑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古代卑躬屈膝的侍女。

该死的有钱人,她恨!下次再见到这些有钱人,她一定要趾高气扬地走在他们面前!

陶酌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走在谢临瑾身后。

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露出职业微笑,态度礼貌友好,“请问先生您去哪间包厢?”

“翠篁厅。”

走在后面的陶酌细细品味着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像是古寺里的钟声,醇厚幽远,三个字就抚平了陶酌心上的浮躁。

等一下!翠篁厅?

谢凭瑶还约了别人?

另一位工作人员微笑着向陶酌迎了上来,“女士,请问您去哪?”

陶酌“呃”了一声,小声地回答:“翠篁厅。”

工作人员依旧微笑着,那笑容像是焊在她脸上了一般,“那让我的同事带您去。”

短短几分钟,谢临瑾第三次看向她,眉头皱在一起。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也去翠篁厅?

谢临瑾没问,只要进了包厢,她的身份就会揭晓。他不急。

工作人员拉开包厢的大门,道了一句“先生,女士,翠篁厅到了”就礼貌退下。

包厢内推杯换盏的众人听到这话,都纷纷看向门口。

几个认识谢临瑾的立刻放下酒杯,脸上堆着笑上前迎接。

走在最前侧的那个说:“谢二少爷,好久不见!”

目光落到谢临瑾身后的陶酌,“这是……你的女伴?”

“不是。”谢临瑾反驳,“你不认识?”

“不认识。”

那人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爱交朋友,连他都不认识……

众人警惕地打量着陶酌这个陌生来客。

陶酌被眼前的画面弄得一头雾水,歉然点头,“好像走错了……”

掏出手机,陶酌又核对了一遍谢凭瑶发给自己的包厢名,没错啊,翠篁厅,但是怎么不见谢凭瑶。

包厢内有卫生间,谢凭瑶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好几个人堵在包厢门口。

谢临瑾个子高,188的身高站在众人间,像是鹤立鸡群,谢凭瑶一眼就看见了,挤过围着谢临瑾的几人,凑到他面前,“哥,你来了!”

注意到他身后的陶酌,谢凭瑶眼睛一亮,去牵陶酌的手,“阿酌,你来啦!”

原来是谢凭瑶叫来的人,大家松了一口气。

谢凭瑶牵着陶酌坐到自己身旁,“别紧张,他们人都很好的。”

陶酌小声地问谢凭瑶:“怎么这么多人啊?”

谢凭瑶茫然地眨着眼睛,“我没告诉你是生日会吗?”

“没有。”陶酌摇头,她要是知道有这么多人,她打死都不会来的。

谢凭瑶“哦”了一声,“那可能是我忘了吧,对不起啊。”

陶酌抿着唇,局促不安地坐着,眼神只敢盯着面前的空盘子,不敢乱飘,心里却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快点从这场让人坐立难安的生日会上溜走。

谢凭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抚性地拍拍她因紧张而紧拽着牛仔裤的手,“这个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的生日。”

大小姐朋友的生日,喊她来做什么?来卖弄才艺助兴吗?虽然她一个作曲系的学生,确实能弹能唱……

谢凭瑶终于解释到关键了:“我说我最近刚认识了个超级漂亮的大美女,他们不信,我就只好把你叫来,证明给他们看我没瞎说。”

好幼稚的大小姐,陶酌心想,但没怪她。

若有下辈子,陶酌也想当谢凭瑶这种单纯可爱的笨蛋大小姐。

谢临瑾终于应付完所有人的招呼,一看谢凭瑶身旁的两个位子都有人了,于是坐到了陶酌身旁的空位上。

陶酌的出现,分走了包厢内的一半注意力。

谢凭瑶的朋友,也就是今晚的寿星——秦惟岸凑到陶酌和大小姐之间,目测一米八几的人,蹲下身,挤在两张椅子之间,好奇地打量着陶酌,“秦惟岸,请问怎么称呼?”

陶酌转头看向秦惟岸,“我叫陶酌。”

坐在一旁安静的谢临瑾突然开口,吓了陶酌一跳,“桃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陶酌嘿嘿一笑,从小到大,她的名字被误解过太多次,她都习以为常了,“不是。是陶醉的陶,斟酌的酌。”

“不错。”谢临瑾微微颔首。

陶酌,陶酌。人生如酒,陶然自酌。

“很好听的名字。”秦惟岸又去看谢凭瑶,“瑶瑶,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大美女?怎么今天才给我们介绍?”

“九月初,在音乐学院认识的。”谢凭瑶给陶酌倒饮料,“喝果汁可以吗?”

陶酌点头,她对吃喝向来是不挑的,“可以。”

秦惟岸继续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谢凭瑶概述了认识经过。

八月份,谢凭瑶跟朋友去一家名为“cuentos”的咖啡厅享用下午茶。

咖啡厅里有一架恺撒堡三角钢琴,一个身着白衬衫黑西裤,气质朗然的男生走到钢琴旁,坐下后,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扬,琴声从指尖流出。

谢凭瑶一时忘了跟朋友攀谈,支着下巴静静听着。

一曲终了,男生起身到柜台拿过咖啡,推开玻璃门出去。

谢凭瑶追了出去,“那个……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

对方一愣,随即笑开了,笑容温润有礼,“是李斯特的《钟》。”

还想再说几句,对方已经拿着咖啡远去。

为了再遇到他,谢凭瑶每天都约着朋友来喝咖啡,喝了几天,朋友喝腻了,不肯陪她来 ,她便自己一个人来。

一连几日毫无收获。在即将放弃之际,男生出现了。他在柜台点了一杯红茶拿铁后,又坐在钢琴前。

这次弹的曲子跟上次的不一样。

结束后,谢凭瑶跑去跟他打招呼,问他弹的是什么。

多聊了几句,谢凭瑶知道他是音乐学院的钢琴专业的学生,开学大三,叫钟邮。

谢凭瑶当即决定,她要追到钟邮。

怎么追?去人家学校追。

钟邮没追到,倒是因缘际会结识了作曲专业的陶酌。

谢凭瑶要去追钟邮的第一天,没有收获,肚子发出咕咕响声,她跟着下课的学生去了最近的食堂。

排队打好饭,结账时被告知,音乐学院除了二食堂二楼,其余都不对外开放,必须刷饭卡。

陶酌当时就排在她后面,赶着去兼职,主动大方地借了自己的饭卡给她,想着等会把钱要回来就是了。

谢凭瑶果不其然端着饭盘坐在了她的对面,“同学,刚刚谢谢你,我给你转钱。”

赶着去兼职的陶酌没多说一个字,调出收款码,递到谢凭瑶面前,“14块。”

听到对方说“好了”,陶酌也没仔细看收款金额,但从面相来看,她相信谢凭瑶。

等吃完饭,坐上去兼职的地铁,陶酌才发现谢凭瑶给自己转了888。

手误?手误能把14打成888吗?

陶酌操作一番,把钱退回,在下面备注。

「给多了。」

等她兼职结束,谢凭瑶也没回复。

陶酌想算了,就当请美女吃了顿饭,也算做好事吧。

过了几天,陶酌在食堂楼下的便利店遇到了谢凭瑶。

没有饭卡,也不知道二食堂在哪,谢凭瑶只能在便利店解决午饭,看见陶酌,眼睛一亮,毫无心理负担地问她借饭卡。

陶酌不想借,但谢凭瑶一双含着春水的灵眸望着她,陶酌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谢凭瑶端着餐盘坐在陶酌面前,把自己的黑色手提包摆在桌面上。

桌面这么油滋滋的,她居然把包放在桌面上,陶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包,看清包的款式后立刻呆住了。

陶酌就是个家境普通的学生,对奢侈品了解不多,大部分的奢侈品摆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但是谢凭瑶这只包……爱马仕,她认识。

面上不显,实际陶酌偷偷瞄了好几眼。

这是真包还是假包啊?

要是真的,她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放在了油滋滋的桌面上?要是假的,那这做工还真不错,等会跟她要个链接。

谢凭瑶拿着手机要给陶酌转账,两个男生走了过来,向谢凭瑶搭讪要联系方式。她摇摇头,礼貌地摆手说“抱歉”。

对方没有因此放弃,反而迎难而上,纠缠不休。谢凭瑶没经历过这种事,有些手足无措。

筷子往桌上一拍,陶酌瞪着那俩人,“都说了不给,听不懂吗?”

那俩人悻悻走开了。

临走前瞄了一眼桌上的包,从口里吐出一句:“谁知道这个包怎么来的?”

天真善良的大小姐顶着无辜的表情说:“买来的呀。”

陶酌瞥了谢凭瑶一眼,她觉得这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大概只有家境殷实的大小姐才会如此单纯天真,听不出人家话里的别有深意。

“谁知道你们学费怎么来的?”陶酌瞥了一眼那两人,学着他们说话的语气反击。

谢凭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等那俩人走开,谢凭瑶扯着陶酌的袖子,莞尔道谢。

这次谢凭瑶没有扫码转账,而是提出要加陶酌的好友,加上好友后,给陶酌转了1888。

看着转账金额,陶酌吃惊地看着谢凭瑶。陶酌虽然天天喊着有没有有钱人从天而降拿钱砸死她,但是此刻富婆真的来砸她了,她那该死的道德感,却让她没有收下的勇气。

陶酌不收,就要退还。谢凭瑶伸手阻止,手指在陶酌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钱收下了。

陶酌转了回去,大小姐点击退还。

无功不受禄。从今往后,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她陶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大小姐不需要陶酌赴汤蹈火,只需要她的饭卡。毕竟收了大小姐的1888,陶酌表示饭卡随便大小姐刷,不用再给钱。

这么一来二去,借饭卡的情谊慢慢演化成了友情。

讲完这个故事,秦惟岸笑着说:“你们两个还挺有缘。”

陶酌右侧那人却是低声一笑。陶酌转头看他,不懂少爷在笑什么?

这顿饭,陶酌几次想逃,都被谢凭瑶捉了回来。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陶酌拔腿就跑。

酒店离音乐学院有点距离,陶酌站在路边,忍痛打车。

一辆黑车停在陶酌面前,车窗降下,驾驶座的男人冲陶酌吹了声流氓哨,“美女,一个人啊?”

语气里的轻佻难掩。陶酌独自一人,不想同异性起冲突,免得对方一怒之下动手打她。

没搭理那人,陶酌握着手机走远几步。

那人车子倒退,又一次停在了陶酌面前,“认识一下,去前面酒吧喝一杯吗?”

忍无可忍。

陶酌挑眉,往他车旁走了几步,仔细端详车身。

豪车她是不认识的,但是眼前这辆,跟她亲爱的老爹马盛清的车是同个牌子——一个以价格亲民出名的牌子。

陶酌眼里摆出不屑,轻哼一声,嘲讽道:“你这车不行,我喜欢卡宴。”

男人蔑了她一眼,长得挺漂亮的,没想到是个捞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升上车窗,车子扬长而去。

陶酌笑笑,这招果然屡试不爽。

之前被一个学弟死缠烂打一学期,她是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对方没有一丝知难而退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勇。

直到某个晚上,她灵机一动,给学弟主动打去电话,先是情深意切地说了一番话,什么“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好感动……”诸如此类的。

说得学弟飘飘然,以为即将美人在怀。

下一瞬,陶酌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在意我的情况的。我爸抽烟喝酒还赌博,家里欠了五百万,我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我是姐姐,我要给我弟弟买婚房。你说你爱我,你肯定会帮我解决的吧?对了,我喜欢卡宴……”

准备好的台词还没念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陶酌试着再拨回去,发现自己已被拉黑,满意地笑了。

只是几百公里外的老马:喝酒我认,但我怎么不知道我抽烟赌博还有个儿子这回事?

后来关于陶酌“捞女”的传言在学校小范围传播。陶酌懒得辩解,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烂桃花变少了,她对这样的发展结果很满意。

开着车从地库出来,谢临瑾远远看见陶酌站在路边,刚降下车窗要喊她上车,就听见她对那辆黑车司机说:“你这车不行,我喜欢卡宴。”

卡宴?

有趣。

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谢临瑾低头看了一眼方向盘上的车标。

他这辆就是卡宴。

甩开烦人的纠缠后,一辆白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男人年轻俊朗的脸。

看了一眼谢临瑾,陶酌绕开,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喇叭声不断,陶酌无奈走回到车旁,问车里的男人:“有事吗?”

谢临瑾是被谢凭瑶要求,送她的朋友回学校的,“陶小姐,瑶瑶让我送你回学校。”

原来如此,陶酌思索半晌,刚拉开车门,就听见驾驶座上的人问:“陶小姐觉得这车怎么样?”

陶酌后退几步,将车子全貌尽收眼底,不过如此,大街上随处可见,就是这个车标少见。

她没忘记人设,于是道:“一般吧,我喜欢卡宴。”

卡宴长什么样,她不知道,她也没见过。她只是看小说里的霸总都爱开迈巴赫、宾利、卡宴什么的,同时觉得“卡宴”两个字说起来就显得很高级罢了。

然后,她听见那人带着笑的声音传来:“这就是卡宴。”

陶酌愣在原地,右手还搭在车门上,她好像听见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的声音。

这个局面,似乎有点进退两难。她突然想起她亲爱的老娘陶女士的敦敦教导,陶女士说得对,多做事少说话。想到这里,陶酌真想自己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好好的说那么多干什么,夸一句“不错”不就完了吗?

“上车。”谢临瑾按响喇叭,“这不能停车。”

骑虎难下。陶酌强装镇定地上了车,转头看向车外,不跟驾驶座的人有一丝一毫的眼神交流。

车子起步,平稳行驶。

等红灯时,谢临瑾突然看了过来,看她没有跟自己交流的想法,轻笑一声,滚出一句:“地址。”

“曙光路音乐学院。”始终看向车窗外的陶酌转过头,对上谢临瑾的眼神,说出了地址。

谢临瑾点点头,嘴角噙着笑,设置了导航。

说完后,陶酌想起自己好像被他耍了。

谢凭瑶那么大声地介绍她们之间认识的经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音乐学院作曲系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闷闷地想着,红灯转绿,车子启动。

谢临瑾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又问:“大几了?”

陶酌没有马上回答,细细回想了一遍方才包厢内的一切,好像真的没提到过自己的年级。

“大四了。”陶酌答。

“那明年就该毕业了,有什么职业规划?”谢临瑾一副长辈关爱小辈的的口吻。

陶酌纠正他:“作曲专业是五年制的,后年才毕业。”

谢临瑾长长地“哦”了一声,“是我孤陋寡闻,见识少了。”

“后年毕业,那也快了。”谢临瑾继续之前的问题,“是要做作曲家吗?”

陶酌哑言。她哪有什么职业规划啊!作为一个学术裁缝,每年大职规的作业,她都是在网上拼拼凑凑的,交上去应付老师的。

父母对陶酌的要求不高,她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低,不挂科,顺利拿到双证毕业就好。至于其他,她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老祖宗的智慧准不会出错的。

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回答,谢临瑾懂了,笑声短促,“抱歉,唐突了。”

陶酌觉得这人挺捉摸不透的。几个小时前还在电梯里用“我在问鬼”来阴阳她,后面又拿“卡宴”逗她,现在却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知书达理的模样。陶酌看不懂,也懒得看。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作为亲兄妹,他比谢凭瑶聪明多了,也更有城府。

想到谢凭瑶,陶酌猛地想起,她还不知道旁边这人叫什么。

“那个……您怎么称呼?”陶酌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说得让少爷不开心了,等下又要阴阳取笑她。

又是一个红绿灯路口,今天运气不好,碰上的红灯格外多,谢临瑾踩下刹车,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陶酌。连名字都不知道,都敢上车,挺莽撞的,这大概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谢临瑾。”他说,“临危不惧的临,握瑾怀瑜的瑾。”

可显着你了。还整俩成语。

陶酌想翻白眼,但忍住了。

她微微一笑,夸赞:“真是个好名字。”

这话是真心的。临瑾,凭瑶。陶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兄妹俩的名字,不愧是有钱人家,取个名字多讲究啊!

车子再度启动,谢临瑾专注开着车,没回应陶酌的话。

刚扮演完“女鬼”,陶酌又识趣地扮演起“哑巴”。觉得自己不该读音乐学院,她应该去电影学院,何况她长得也算是个美女,说不定真能在大荧幕前大放光彩呢。

想着想着,陶酌笑出了声。

全神贯注开车的人听见耳畔的笑声,皱着眉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惊觉自己笑出声的陶酌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怯怯地瞄了一眼谢临瑾,做贼似地快速收回。

之后的车程,车厢内除了音乐,只余下沉默。

车子又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音乐学院的标志性建筑——音乐厅已然在望。

身旁猝不及防响起一道男声:“哪个门?”

之前觉得他的声音像古寺里的钟声,现在再听,觉得更像竖琴,舒缓温柔,像是一地流动的阳光。

陶酌还沉浸在他的音色里。

谢临瑾见她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哪个门?”

回过神的陶酌,慌忙地回答:“西门。”

又添了一句,像是在为自己回答迟了做辩解,“还是直接回寝室吧,不去拿快递了。”

其实,她最近没有网购,何来的快递。不过是担心对方误会,以为她是一个不知礼数,目中无人的人。

车子停在西门,陶酌下了车,又扮演起了她的新角色——“送客的侍女”。

“谢谢。”陶酌站在路边,鬓边的几缕碎发被风吹起,粘在脸上,她用手轻轻拨开,“您慢走,路上小心。”

态度恭敬极了。

这搁在宫斗剧里,就她这么识礼数的侍女,应该能活个十多集吧?

谢临瑾“嗯”了一声,升上车窗,走了。

陶酌望着远去的车影,被自己刚才的想法逗笑了。

这是新中国,哪里来的奴才!

迎着猎猎寒风,陶酌走回寝室。

三位室友都在寝室,一个在打游戏,一个在追剧,还有一个在洗澡。

打游戏的那个叫师佳,带着耳机,机械键盘按得噼里啪啦。

追剧的那个叫夏若竹,听见门开的声音,摘下耳机,笑盈盈地看向门口:“小酒,你回来啦!”

小酒是她的小名。

大一入学不久,室友们从陶酌的电话里听见了这个小名,从此都跟着陶女士一起喊她“小酒”。

师佳打完一局,愤愤地摘下耳机,刚要跟室友吐槽坑队友,目光才转过来,看见站在门口的陶酌,“小酒,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吃过饭了吗?”

陶酌从小到大就是个幸运宝宝,鲜少有受挫的时刻,纵观她这二十一年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连网上吐槽的糟心室友,都没遇到过。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室友们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陶酌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吃过了。跟我说的那个美女富婆一起吃的。”

室友们都听说过这个美女富婆,为了追那个钢琴系的钟邮,隔三差五就来学校转悠,但只限于白天,天一黑,富婆就会在学校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若竹心里涌动着好奇,“她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陶酌一边换鞋,一边答:“不在学校,我们在外面吃的。”

想起奢华又高级的云境酒店,陶酌故作神秘地说:“你们猜我们吃的什么?”

师佳和夏若竹对视一眼。

“Omakase?”师佳问,语气上扬,是抑制不住的好奇与惊讶。

陶酌摇头。

师佳和夏若竹又对视了一眼。

夏若竹问:“米其林三星?”

陶酌愣了一下,“不是吧……?”

师佳的耐心告罄,“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在云境吃的。”陶酌揭晓了答案。

“云境?”师佳激动得用两只手不停比划着,“是那个门口有个雕塑的,说是什么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做的酒店?”

在室友们深切的目光里,陶酌点了头。

随后师佳和夏若竹齐声爆发一句“哇!”

洗完澡出来的王娅洁下意识用手捂住耳朵,“叫这么大声,是有蟑螂吗?”

师佳从座位上跳起,拉着王娅洁的手往里走,“没有蟑螂,是小酒今晚去云境吃饭了!”

王娅洁立刻看向陶酌,“真的假的?云境诶!”

“真的!”陶酌点头,“我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少见多怪。”

没进过云境,但从云境门口路过几次的师佳问:“那个雕塑真的是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做的吗?”

这个问题陶酌回答不了,因为……

“你觉得我像是认识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的样子吗?”

师佳抿着嘴笑,摇摇头,“不像。”

三个室友你一嘴我一嘴地盘问着陶酌今晚的经历,问她吃了什么,酒店环境装修如何,大小姐的朋友是不是也都很有钱……

陶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人生大概就这一次能出入云境的机会,不跟室友分享,那不是白来了吗?唯一可惜的是,人太多了,她不敢拍照,没能留下一星半点的影像资料,实在惋惜。

讲到那颗黑钻冰淇淋时,置于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陶酌捞过一看,入目就是“谢凭瑶”三个大字。

陶酌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接电话,“瑶瑶,怎么了?”

“阿酌,你到学校了吗?”

“到了有一会了。”陶酌答。

“到了就好。”谢凭瑶说,“不好意思哦,今天喝了酒,只能拜托我哥送你回去。”

陶酌转过身,背靠栏杆上,转过身看寝室里说说笑笑打闹在一块的三位室友,“没事的,是我该谢谢你们。”

过了几秒,谢凭瑶才说:“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不知道谢凭瑶为什么这么问,总感觉像媒婆在男女双方见了面后的例行询问。

“还好吧?”陶酌也不确定,但她觉得少爷对她的印象一般。

谢凭瑶吐了口气,“我哥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介意哦,他平时也这么说我的……”

谢临瑾和谢凭瑶年龄差四岁,几乎是从小打到大。大了一些后,两人不打架了,改吵架,谢凭瑶不爱学习,脑子也没谢临瑾转得快,总是吵不过他。谢凭瑶担心自己的哥哥,面对自己的朋友,会像对她一样,对陶酌针锋相对。

陶酌回忆了一下,谢少爷今晚唯一说的不好听的话,大概是——“我在问鬼。”

其实,这也不算不好听。

“没有。”陶酌换了只手握手机,“他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反而,他说话挺好听的。

陶酌是指,他声音好听。

再见到谢临瑾,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十二月的冷风呼啸,陶酌走在结束兼职的路上,手里握着一杯热奶茶。

这么冷的天,还好有奶茶暖手。

陶酌的兼职是在一家琴行里教小朋友们弹钢琴,奶茶是今晚上课的小朋友家长送的。

手机响起,又是谢凭瑶的电话。

“阿酌,你在哪?”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似乎不是很开心。

陶酌看了眼在望的地铁站,“在地铁站,准备搭地铁回学校。”

电话那头的人猝不及防地哭了起来,“我失恋了……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这一个月里,大小姐送了她不少护肤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大小姐伤心,陶酌不可能坐视不管。

“你在哪?”

“Revelry酒吧。”

陶酌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挂断电话后打了辆网约车赶去。

到了酒吧,初来乍到的陶酌绕了一圈,才找到了坐在吧台前的谢凭瑶。

吧台上放了几只空杯子,谢凭瑶趴在吧台上,手里还捏着一只酒杯,里头琥珀色的液体摇晃。

谢凭瑶身旁坐了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美女,加个微信吗?”

趁人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搭讪,陶酌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陶酌走到谢凭瑶面前,将人挡在自己身后,颇有老母鸡护着小鸡的气势,“滚!”

男人打量着陶酌,长得是年轻漂亮,就是怎么一开口就是“滚”,太不文雅。

“美女,我是好人,你别这么紧张。”男人笑着说。

“滚不滚?不滚我叫人了!”陶酌提高音量,试图用大嗓门逼退对方。

纸老虎罢了,男人不以为意,伸出手想要拍拍陶酌的肩膀,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突兀地拦在了他和陶酌之间。

陶酌的视线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上望。

手的主人也正看向她。

谢临瑾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谢凭瑶的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谢临瑾听了半天,才勉强理解她的意思。

失恋了,在酒吧借酒消愁。

谢临瑾知道她最近在追一个钢琴系的男学生。谢凭瑶这张嘴就是个漏勺,有点什么都往外说,没听她说过两人在一起,怎么现在就失恋了?

轻嗤了一声,谢临瑾让司机掉头去酒吧接谢凭瑶。

Revelry酒吧是这两年新开的,谢临瑾在国外读书,从高中读到研究生,除了特定的节日,平时也少回国,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家酒吧。

一进酒吧,就看见谢凭瑶喝个烂醉倒在吧台上。谢临瑾没有动作,站在门口,拿出手机对着谢凭瑶烂醉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留作证据,打算等她清醒后好好教育一番。

才收起手机,目光瞥到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走近谢凭瑶,谢临瑾未多想,就要走过去把那人拎开。

陶酌抢先一步迈向前,梗着脖子让那人滚。

一只装狼的兔子罢了,毫无威慑力。

谢临瑾索性止了步子,双手抱胸,噙着笑看好戏。

眼看着那男人就要上手,千钧一发之际,谢临瑾一个箭步迈了上去,用手挡在了陶酌的面前。

谢临瑾此时的脸色冷得如同冰窖里的冰块。

男人看了眼谢临瑾的表情,又快速地打量了他的身高体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低头道歉,识趣地走开了。

谢临瑾回过头看陶酌,目光很淡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出于礼貌,例行问了一句:“没事吧?”

陶酌摇摇头,“没事。”

趴在吧台上的人哼唧两声,悠悠晃晃地爬了起来。醉酒后迷离的眼神看看陶酌,又看看谢临瑾,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迷茫地看了一会,下一瞬又趴回了吧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陶酌不知所措地看向谢临瑾。亲哥在旁,应该轮不到她这个朋友上前帮忙吧?

谢临瑾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地长舒一口气,随后走到谢凭瑶身旁,轻轻推了推她,语气不咸不淡,“起来,回家了。”

谢凭瑶纹丝不动,依然趴在吧台上,哭声越来越响亮。

谢临瑾不会哄女孩子,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陶酌的脸上。

收到对方的求助,陶酌轻轻拍着谢凭瑶的背,软着声音哄她:“瑶瑶,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你慢慢跟我说好不好?”

哭声停了一瞬,谢凭瑶带着满脸的泪水抬起头,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直往陶酌怀里钻,双手圈在陶酌的腰间,声音闷闷的,“……好。”

不知道谢凭瑶哪来的力气,陶酌怎么也掰不开圈在自己腰间的两只手,只好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带着谢凭瑶上车。

司机等在门口,看见三人出来,立刻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身上压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陶酌几乎是跌坐进车里。

不知道谢凭瑶哪来的力气,箍在她腰间的手让她喘不过气,陶酌轻拍着谢凭瑶的胳膊,一副奶奶哄孙女的口吻:“瑶瑶,放手。”

谢凭瑶没放。

陶酌又哄了好几句,谢凭瑶还是不松手,她无奈只好看向站在路边的谢临瑾。

谢临瑾正好站在路灯下,橙黄色的灯光从他的头顶落下,让他在这个寒冷冬夜里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穿了件大衣,没扣扣子,露出里面的西装。

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眼睛深邃明亮,五官线条分明。

四目相对间,陶酌看得一时失神。不仅是声音好听,人也挺好看的。

美好的氛围没持续几秒,谢凭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呕吐物的酸腐臭味让陶酌和谢临瑾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目视前方,等待雇主命令的司机,听见后座的呕吐声,忙递去纸巾。

陶酌看着自己身上的呕吐物,无奈地叹息一声,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谢临瑾开了另一侧车门,顾不上什么风度礼仪,强硬地掰开谢凭瑶牢牢抱着陶酌腰间的双手,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巾,替谢凭瑶简单处理了沾在嘴角和发丝上的呕吐物。

陶酌忍着臭味,低头擦拭自己的羽绒服和牛仔裤。

要不是陶酌在场,谢临瑾真想把谢凭瑶丢下车。拉过安全带,将谢凭瑶固定在座位上后,谢临瑾有些歉然地向陶酌开口:“陶小姐,实在不好意思。”

陶酌摆摆手,“没关系。”

又看了一眼闭眼仰头靠在车座上的谢凭瑶,“那我先走了。”

说罢,就要抬脚下车,就听见谢临瑾的声音夹带着风声吹来。

“加个联系方式,衣服的清洗费用我转你。”

陶酌刚想说不用,毕竟她的衣服也不是什么高端货,丢寝室一楼的洗衣机里洗洗就好了。

话刚到嘴边,小臂被人捉住。

迷糊中的谢凭瑶好像察觉到她要走,捉着她的胳膊不放,两只脚在座位上胡乱地踹着,驾驶座的椅背上都被她踹出好几个足印。

“不可以!”被安全带禁锢了动作的谢凭瑶,在座位上不停扭动着,“……回家!跟我一起!”

“谢凭瑶!不许胡闹!”谢临瑾的语气骤然加重,压迫感十足,陶酌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

两侧的车门都还开着,车内虽开了暖气,但寒风呼啸而过,这点热气杯水车薪。

“冷!”谢凭瑶不为所动,继续闹着,“开车!要回家!”

谢临瑾拿她没辙,关上车门,绕到副驾坐下,转头对陶酌说:“陶小姐若是不介意,先到我那里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走?”

怕陶酌误会,谢临瑾补充道:“瑶瑶有时会住我那里,有几件新衣服还没穿过。”

陶酌现在身上臭烘烘的,这么回去,怕是一地铁的乘客都要向她投之以白眼。

“那麻烦了。”陶酌说。

谢临瑾系上安全带,对司机说:“去拥翠湾。”

谢凭瑶没有搬出来独住,但也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跟奶奶一起住在市中心的一套花园洋房里,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回家,肯定免不了被奶奶责怪一顿,还让老人家担忧。从接到谢凭瑶的一刻,谢临瑾就决定将她送到自己所住的拥翠湾。

回家路上,谢临瑾给奶奶打去电话,说谢凭瑶今晚住在他那,让她不要担心。

车子驶近拥翠湾,陶酌看着窗外的建筑,小声地“哇”了一声。

她声音不响,但谢临瑾却听得十分真切,忍不住弯了唇角。

车子停在地库,谢临瑾把人捞下车,打横抱起,走过驾驶座时,转头对司机说:“张哥,没什么事了,你下班吧,明天帮我把车子清理一下,辛苦了。”

陶酌也开门下车,乖乖地跟在谢临瑾身后,每一步都走得谨慎,生怕弄坏了拥翠湾的一毫一厘,毕竟她赔不起啊。

刚刚她在车上偷偷查过房价了,均价十八万一平。陶酌还打开计算器,根据网上介绍的户型面积,算了下大致房价,总价段介于七千多万元至两亿元之间。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陶酌倒吸一口凉气,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数着有几个零,生怕数多了,又怕数少了,前后数了三遍。

等谢临瑾开门的时候,陶酌偷偷地打量着入户门,看起来跟平日里见到的防盗门不太一样。她记得以前看过豪宅的解说,这种好像是叫装甲门,这厚重的工艺质感,感觉可以抵挡子弹。

很快陶酌又觉得自己可笑,有钱人用的,那肯定非同一般。

进了屋,陶酌看着比她家面积都大的客厅,还有270度观景阳台,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这就是豪宅啊……果然气派!

谢临瑾抱着人去了房间,陶酌立在玄关和客厅的连接处,愣愣地想,她现在该做什么,要跟上去吗?

把谢凭瑶放在床上后,谢临瑾才发现陶酌没跟进来,又出去把人喊了进来。

听到谢临瑾喊自己,陶酌的思绪回笼,愣头愣脑地跟了上去。

谢临瑾蹲在床边给谢凭瑶脱鞋,脱好鞋子,起身走入衣帽间,扫了一眼,拿了一身睡衣,又拉开挂着新衣服的柜子。出来时,陶酌正抠着手指站在房门口,神情焦灼不安。

指指手里的睡衣,又指指瘫在床上的人,“麻烦陶小姐帮她换身衣服。”

谢临瑾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加上他刚回国,现在跟着母亲做事,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连吃饭都是在应酬场上顺带打发,家里自然没有配备保姆的必要,只让父母那边的保姆定期过来帮忙打扫一番即可。

家里没有保姆,给妹妹换衣服这种事自然而然只能拜托给陶酌。

陶酌“哦哦”两声,伸手接过谢临瑾手上的睡衣。出门前,谢临瑾用下巴示意衣帽间的位置,“开着的柜子里面都是没穿过的新衣服,陶小姐自己看着挑一身。”

目送谢临瑾出了门,陶酌扶着谢凭瑶坐在床上。谢凭瑶很配合,陶酌很快就给她换好了睡衣,又去衣帽间挑了件比较低调的衣服,去卫生间里换上。

房子太大,陶酌晕头转向地走了一会,才走回客厅。谢临瑾已经脱了大衣外套,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目光不知落到何处。

看着他的背影,陶酌斟酌了一下对他的称呼,既然他喊自己陶小姐,那合情合理,自己回敬一声“谢先生”也是应该的。

“谢先生,谢谢您,那我先走了。”陶酌站在离沙发几米远的位置,语气不卑不亢。

谢临瑾闻声回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新换上的衣服,以及手里提着的袋子,那里面估计装着被谢凭瑶吐脏了衣物。

“行。”谢临瑾放下玻璃杯,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确实不早,再有半小时就该到门禁时间了。在彻夜未归的通报面前,陶酌也不扭捏,爽快地应了下来,“谢谢。”

陶酌觉得谢临瑾今天格外谦和有礼,不像第一次见面时拐着弯捉弄她。

想到上次见面时,无意撞见她拒绝陌生男人时说的那句“我喜欢卡宴”,谢临瑾起了捉弄她的坏心思,特地拿了卡宴的车钥匙。

在地库看见车子时,陶酌的脸色陡然一沉。

怎么是卡宴啊?

一个多月前的尴尬往事汹涌而出,不停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不想坐卡宴!

陶酌尴尬地开口:“那个……谢先生,我想了想,我自己回去也挺方便的,就不麻烦您了。”

谢临瑾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心思,“你不是喜欢卡宴吗?怎么不敢坐了?”

陶酌愤愤地瞥了他一眼,狐狸就是狐狸,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陶酌挤出勉强的笑容,“现在不喜欢了。”

谢临瑾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臂,一副静静听你吹的表情,“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看他这架势,陶酌不说出个车名,他是不会罢休的。

这种有钱公子哥,什么车没有,如若她真说出个别的车名,只会给谢临瑾继续捉弄她的机会。

陶酌灵机一动,少爷的地库肯定没有电瓶车。

“我喜欢雅迪,爱玛也不错。”

谢临瑾骤然收起散漫的笑容,拧着眉看着她,“什么东西?”

“敞篷电车。”扳回一局的陶酌说,“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坐。”

陶酌最后还是坐着卡宴回了学校。

不早不晚,正好卡着十点整的门禁时间迈入了寝室楼,“阿姨,等一下!”

准备锁门的宿管阿姨不满地瞥了陶酌一眼,拔出钥匙,拉开禁闭的玻璃门,从上到下将陶酌看了个遍,最后挤出冷冰冰的一句:“下次早点回来,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鬼混什么呢。”

陶酌冲阿姨歉然一笑,“知道了,谢谢阿姨。”

说罢,闪身挤进门缝里,哒哒跑上楼。

室友们都已洗漱完毕,或在桌前抹护肤品,或躲在床帘里玩手机。

听见开门的声音,室友们都探出脑袋。

“小酒!”夏若竹笑盈盈的,脸上洋溢着八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王娅洁掀开床帘,大着嗓门问:“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陶酌拉开椅子坐下,为自己的感情状态作澄清:“没谈恋爱,今天……有点事。”

涉及到谢凭瑶的感情隐私,即便是关系密切如家人的室友们,也是不能透露半个字的,陶酌用含糊的“有事”盖了过去。

室友们都不傻,知趣地停了追问。

夏若竹转回桌前,对着镜子抹面霜,“小酒,你今天要洗澡吗?”

陶酌低头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虽然已经把脏衣服换下了,但那股酸腐的味道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侧。

不太好闻。

学校的热水有供应时间,晚上熄灯时间一到,热水的供应也跟着断了。

陶酌瘫在椅子上,想洗也洗不了啊。

“算了吧,没水了,我明天中午洗吧。”

夏若竹抹好面霜,拎起地上的暖水瓶,放到陶酌的椅子旁,“怕你要洗澡,我给你装了一壶水,你的暖水瓶里,我也给你灌了。”

王娅洁再次拉开床帘,“我的暖水瓶里也有热水,给你装的,你拿去用。”

躲在床帘里戴着耳机打手游的师佳,隐隐约约听到室友们说什么热水,大致猜到了谈话内容,忙从窗帘里伸出脑袋,“还有我的暖水瓶,你也拿去用。”

陶酌心里一热,那两位都在床上躺着,她只好紧紧抱住站在自己面前的夏若竹,“谢谢你们!”

松开夏若竹,陶酌脱下身上的大衣,打开衣柜找衣服,却突然被夏若竹拉住,“你这件外套什么时候买的,好像没见过,而且你今天穿的不是件白色羽绒服吗?”

陶酌看着被她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正在思索如何向夏若竹解释,陶酌突然发现,她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好像落在了谢临瑾的车上……

困意袭来,夏若竹没再问下去,随口说了句:“可能我看错了吧。”

陶酌快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件遗落在谢临瑾车上的衣服。

虽然不是什么高端货,但那是陶闫丹女士买给她的。若是陶酌用自己兼职赚来的钱买的衣服,她尚且能忍着心痛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那是陶闫丹女士给她买的,她要是丢了扔了,陶女士一定会暴跳如雷。

联系谢临瑾取回吗?可是她没有谢临瑾的联系方式。

她和谢临瑾唯一的沟通渠道只有——谢凭瑶。

陶酌翻了个身,只能明天麻烦谢凭瑶了。

带着心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陶酌在第二天中午才收到谢凭瑶的回复。

她先是为自己昨晚的胡闹行为道了歉,至于陶酌提到的落在谢临瑾车上的衣服……

谢凭瑶不敢问。

她一起床打开微信,就看见谢临瑾昨晚偷拍的她喝醉的照片。

好丢人的。

照片下面紧跟着谢临瑾的语音。

不出意外,是在骂她没出息,为了一段感情哭哭啼啼,一点都没有谢家人的风度。

谢凭瑶听完语音后,连带着上面那张照片一并删了。至于回复,她是不敢回的。一旦回了,谢临瑾只会继续骂她。

谢凭瑶给陶酌发了谢临瑾的好友名片,让她自己去联系。

谢临瑾的头像是一只橘猫,看起来还很小的样子,陶酌没养过猫,分辨不出小猫具体的月份。

感觉是跟他的性格非常不符的头像。

陶酌盯着小猫头像看了一分多钟,在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加他呢?

还没作出决定,陶女士的视频电话先进来了。

“小酒。”陶女士正站在一家服装店里,冲陶酌招招手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转换镜头,前置变后置,镜头对着店内的一件大衣,“我在逛街呢。看见这件大衣,觉得很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买下来让老板寄给你。”

是件藏青色连帽牛角扣大衣,长度到膝盖上方一点,很像日式的冬季校服外套。

“喜欢。”陶酌看了一眼,立刻给出了答案,只要不需要她花钱的东西,她都不挑剔,都喜欢。

陶闫丹跟店主说了几句话,又把镜头换回前置摄像头,打算再跟女儿说两句话。

这下才看清陶酌穿的是三年前的羽绒服外套,陶闫丹皱着眉,“你怎么穿这件呢,都旧了,我不是前几天给你买了新衣服吗,怎么不穿那件?”

陶酌不敢跟她对视,讪讪地错开视线,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呃……洗了。”

“你有这么勤劳?”陶闫丹半信半疑,“你衣柜又不是没有别的外套,你换件别的,这件皱巴巴的,别穿了。”

陶女士又嘱咐了她几句“好好吃饭”“早睡早起”一类的话,便挂了电话。

看着和陶女士的微信聊天界面,陶酌陷入了沉思。

如果她不主动联系谢临瑾,那么按照陶闫丹女士时不时就会给她打视频电话的频率,她很快就能发现她前不久给女儿买的新衣服被女儿弄丢。

长叹一口气,陶酌点开了谢临瑾的好友名片,备注了自己的名字,发送了好友申请。

-

刚结束会议,谢临瑾跟在母亲于霈的身后,母子俩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

开了一早上的会,饭都没来得及吃,于霈让秘书去叫餐。

秘书走后,于霈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一旁的儿子,捏着眉心语重心长地说:“小瑾,瑞丰是你的,你得快速成长起来。”

瑞丰是谢临瑾外公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以房地产为主营业务,同时拥有金融、汽车、科创等综合产业。

于霈是于老爷子唯一的孩子,理所当然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了接力棒。

作为外孙的谢临瑾和谢凭瑶也是自小就被寄予厚望。奈何谢凭瑶整日胡闹,只知玩乐,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因此不管是于家还是谢家,都是随她开心就好。有了谢凭瑶的对比,谢临瑾自然而然地成了于家寄以重望的接班人。

于霈这几年身体状况不佳,于老爷子年纪大了,也不怎么管事,于霈身上的压力很大,只希望儿子能尽快成长起来,替她分担。

谢临瑾很有眼力见地走到母亲身后,贴心地替她捏肩膀,“妈,辛苦了。”

秘书在这时送了午餐进来。

于霈抬眼看秘书,随后欣慰地拍拍儿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了,先吃饭。”

陶酌的好友申请是在谢临瑾午餐期间发来的,谢临瑾瞥了一眼屏幕,又低头吃饭。

昨晚送完陶酌回学校,谢临瑾在等红绿灯期间瞥见副驾座位下的纸袋。

把车停在地库后,谢临瑾拿着纸袋下车回了家,随手放在了岛台上。

第二天出门前,谢临瑾想起一会家里的保姆要来给他打扫卫生,特意留了纸条,拜托保姆将纸袋里的衣物送去清洗。

会收到陶酌的好友申请,谢临瑾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来得有些迟。不知道是因为谢凭瑶醒得迟,还是陶酌犹豫得太久。

无论是何种猜想,谢临瑾都不打算立刻回应。能立刻的到手的往往不会被珍惜,值得等待的才是好的。

慢条斯理地吃完饭,谢临瑾简单地休息了一下,接过于霈秘书递来的文件,坐在离于霈不远处的桌子前翻看。

读书时的成绩再好,但理论和实践总归有差距,何况以瑞丰的企业规模,谁都不会放心轻易交给一个刚离开象牙塔的年轻人。

于霈连办公室都没有给他安排,让秘书置办了一套桌椅,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等到将文件看完,谢临瑾才再度拿起手机,通过了陶酌的好友申请。

此时,陶酌才结束课程,从MIDI教室出来,看着自己和谢临瑾的聊天界面,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许是陶酌久久没有发来消息,谢临瑾忍不住先发了个问号回去。

发完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在校学生,需要上课。

刚要收起手机,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谢临瑾等了几秒。

「陶酌:谢先生您好,我是陶酌。昨天不小心遗落了东西在您车上,您看什么时间方便我来取?」

打字速度还挺快。

谢临瑾没有给她备注,看着她的微信名,想到自己的微信名也是数字——07,觉得有些巧,于是笑了笑。

衣服已经送去拥翠湾附近的洗衣店,今天就能取,但晚上谢临瑾要陪同于霈参加晚宴。

「谢临瑾:明天晚上。」

陶酌眉头一皱,晚上她要去教小朋友弹钢琴,时间冲突了。

「陶酌:明天下午行吗?」

她还挺忙的,谢临瑾想。

「谢临瑾:周末。」

打字聊天就这点不好,语气全凭自己想象模拟。简单干脆的两个字,陶酌总觉得谢临瑾是在耐心告罄,强忍着不悦的情况下回复的。

陶酌心里觉得周末太晚,但对方的语气看起来不容商量,也只好同意。

等到周五晚上,陶酌结束了兼职,在回学校的地铁上,猛地想起,她只跟谢临瑾约了周末,但没约具体时间,也没约地点。

陶酌懊丧地往太阳穴捶了一拳,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

掏出手机,翻到谢临瑾的微信,稍稍斟酌后,陶酌发去了消息。

另一边的谢临瑾正跟着于霈在应酬场上同人虚与委蛇。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上立足,这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中年人,全都是不好糊弄的人精。嘴上尊称他一句“小谢总”,实则暗暗笑话谢临瑾年轻,巴不得看他栽跟头。

好不容易捱到周旋结束,谢临瑾拖着疲乏的步子坐回车里,打开手机想看时间,入目却是陶酌发来的消息。

几杯烈酒下肚,不仅胃里翻江倒海,脑袋也止不住地发昏发沉。谢临瑾不想打字,点了语音通话。不知是他没看清还是误触,总之手一抖,打去了视频电话。

听到铃声响起,谢临瑾把手机随手放在身旁,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视频通话的铃声响起时,陶酌正从地铁站出来,要往学校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瞪大眼睛看了好几秒,才确定真是谢临瑾打来的,惶恐地按下了接听键。

以为会看见谢临瑾那张无可挑错的脸,看见是车顶后,陶酌心里闪过劫后余生的侥幸感,也闪过一丝失落。

“谢先生……”陶酌紧张地喊着。

谢临瑾不喜欢这个称呼,尤其不喜欢陶酌这么喊他,总觉得像是凭空给他长了二十多岁。算起来,他也不过比陶酌大了三岁。

“换个称呼。”谢临瑾捞起手机,想要放在耳边听,发现是视频通话后,眉头皱了一下。

按错了吗?

今天的温度在零度左右,陶酌从小就听长辈们说,气温到了零度,就该下雪了。没怎么见过雪的陶酌,并没有分辨此话真假的能力与经验,但不妨碍她把自己包成粽子一样出门。

在毛线帽、围巾、口罩的包裹下,她只有一双湿漉漉的黑眸暴露在空气里。

对上屏幕里的那双眼睛,在应酬场上都能跟老狐狸们坦然自若周旋的谢临瑾,没有来由地心悸了一下。

谢临瑾转过视线,扫了一眼司机。司机张哥正目视前方,专注开车,好像并没有听到身后说话声。

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知道不能乱听雇主的电话,谢临瑾放下心来,继续同陶酌视频。

陶酌正歪着头想,不叫谢先生要叫什么?直呼姓名吗,好像关系还没有熟稔到这个程度。虽然跟谢凭瑶关系不错,但跟着她喊哥,好像也不太合适。

谢临瑾一眼看穿了陶酌的烦恼,及时替她解了惑:“喊名字。”

陶酌那边突然没了声音,镜头突然从她的脸上挪开,变成一片晃晃悠悠的黑棕色。

等陶酌再回到镜头里,她朝等待中的谢临瑾歉然一笑,为自己刚才的消失解释:“刚刚有点事。”

陶闫丹给她买的大衣到了,回寝室路上,顺便把快递取了。

谢临瑾看陶酌身后是一条小径,路两旁的灯光透着淡淡的橙光。

“在回寝室的路上?”谢临瑾问。

陶酌回头看了一眼,想着他是不是因为看见自己的背景,所以才推出这个结论,“嗯。”

废话说够了,谢临瑾直入话题:“明天下午五点左右,音乐学院西门,可以吗?”

陶酌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下时间。

她的兼职是在晚上六点半开始,从学校到琴行,需要四十分钟左右,再加上吃饭的时间,约在五点见面,时间是充足的。

“行。”陶酌冲着镜头笑,露出两颗小梨涡,“明天见,谢……”

几乎是下意识要喊他“谢先生”,话已经到嘴边了,想起他让她换个称呼,又紧急刹住了。

“谢……临瑾。”

终于不用听见那句别扭的“谢先生”,谢临瑾“嗯”了一声,“明天见。”

随后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周六下午五点,陶酌提前十分钟站在学校西门等待。

阴冷的寒风阵阵,陶酌只好将脑袋埋进衣领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骨碌碌地朝四周转动张望。

陶酌又想起了那辆卡宴,他今天不会开的是卡宴吧?

陶酌几乎是一边打冷颤一边在心里祈求,谢临瑾今天千万不要开卡宴。

事与愿违。陶酌又一次看见了眼熟的卡宴。

卡宴在西门口的一棵榕树下停稳。

陶酌等了几分钟,见车里的人没有一点要开门下车的意思,踌躇地在原地踢了两脚碎石子。

什么意思?让她过去吗?

有指挥系的同学路过,两个系经常在一起上课,一来二去,跟同班同学无异,她们跟陶酌打了个招呼,往路口走去。

陶酌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像,打算目送着那两个同学背影消失在路口,再去敲谢临瑾的车窗。

没办法,校园流言是很可怕的。

关于她“捞女”的传言本是空穴来风,但她一旦在同学眼皮底下坐上了卡宴,那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到时陶酌可就有苦难辨了。

陶酌趁着眼下西门无人,做贼似地一路小跑到车旁,刚要伸手敲车窗,后方响起急促的喇叭声。

被喇叭声吓了一跳的陶酌放下手,转头去看后面的车辆。

不认识,但看外形和车头上的人物立标,陶酌直觉这不便宜。

目光还停留在立标上,后排的车门突然被打开,谢临瑾朝陶酌走了过来。

前几次见他,他都是穿着西装的,今天倒是一改常态,穿了一件冲锋衣。他下午陪着父亲谢冬鸣和大伯谢春荣去钓鱼,钓完鱼又陪两位长辈喝茶,结束了就往音乐学院赶,没时间换衣服。

陶酌的瞳孔急剧收缩,扭头看了眼身旁的车,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辆长得像“卡宴”的网约车。

差点又要闹笑话了。陶酌深呼一口气,转身故作泰然地走向谢临瑾。

谢临瑾在离她几米处的地方停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陶酌步步坚定地走向自己

不是喜欢卡宴吗?第一次没认出来,这次又认错车。真能瞎说。

“陶小姐。”谢临瑾在陶酌走到自己面前后,礼貌地朝她颔首。

想起昨晚他让自己换个称呼,也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小插曲,陶酌学着他昨晚的语气,“换个称呼。”

谢临瑾先是一愣,很快想起昨晚自己说的话,紧接着就是笑,“行,陶、酌。”

他故意把拖长音调,为的就是让陶酌听清。

陶酌敷衍地点点头,直奔主题:“我的东西呢?”

谢临瑾又走回车边,从车里拿出一只黑色纸袋,上面印着的品牌logo,家喻户晓,是对奢侈名一知半解的陶酌都知道的程度。

拿着这个纸袋走回寝室,陶酌觉得自己估计会吸引不少目光。

收过纸袋,陶酌瞥了一眼里面的衣物,是自己那件羽绒服,不过……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陶酌抬头看谢临瑾,刚要开口询问,谢临瑾抢先一步回答:“清洗过了。”

有些受宠若惊,陶酌在心里盘算着一会请他吃饭。

陶酌也把自己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纸袋递给谢临瑾,“这是瑶瑶借我的衣服,也已经清洗过了,麻烦你帮我还给她,谢谢。”

谢临瑾接过纸袋,目光触到纸袋右下方的“飞扬琴行”四个字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飞扬琴行是陶酌兼职的琴行。陶酌翻箱倒柜在寝室找了十多分钟,没找到合适的纸袋,又跑去问三个室友,得到的答案也都是摇头,最后只能用琴行的袋子凑合一下。

谢临瑾太清楚谢凭瑶的性子,整日胡作非为,估计没少给陶酌添麻烦,上次喝多了还抱着她不撒手,最后吐人一身。想到这些,谢临瑾善心大发,打算替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表达谢意。

表达谢意的方式很简单——吃饭。

吃饭的提议被陶酌先一步说出口。

“我请您吃饭吧?”陶酌说,“不过我一会还有事,只能请您吃食堂。”

后面一句话,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陶酌总觉得谢临瑾会拒绝她。拒绝也没办法,一是她没钱请他吃大餐,二是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去做兼职赚钱来得重要。

事实证明,陶酌的担心是多虑的。

谢临瑾几乎是没有犹豫,“行。”

离西门最近的是一食堂,但一食堂是出了名的黑暗料理,拿来请客是会贻笑大方的。三食堂的味道好,适合拿来请客,只是距离有点远。

西门是不允许外来车辆入内的,陶酌伸手摸了摸上衣口袋,摸到了里面的电瓶车钥匙后,一个想法逐渐在她脑中成型。

“等我一下,我去……”陶酌想起上次见面,她说要请谢临瑾坐“敞篷电车”,原只是随口瞎说只想到竟然真的兑现,她突然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开我的敞篷电车载您去食堂。”

陶酌没等谢临瑾的回复,拎着手提袋往寝室楼下的车棚跑去。

天冷了以后她就没怎么骑过电瓶车了,一时记不清停放的具体位置,在车棚里一辆一辆看过,才找到自己那辆小白。

谢临瑾听到“敞篷电车”,下意识以为是炫酷的跑车。眯着眼看着陶酌跑开的身影,不认识卡宴,却拥有一辆跑车?谢临瑾不太信。

几分钟后,陶酌开着她的电瓶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谢临瑾面前。

谢临瑾仔仔细细将电瓶车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这就是你说的敞篷电车?”

陶酌肯定地点着头,又眨着无辜的眼睛,“难道我有说错吗?”

敞篷、电车,的确没说错,谢临瑾被怼得哑口无言。

陶酌拍拍后座,邀请谢临瑾:“上车。”

谢临瑾盯着她粉粉嫩嫩的头盔看了好几秒,有些无奈道:“头盔。”

以为她会比谢凭瑶稳重,现在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没说错,能跟谢凭瑶做上朋友,两人是一致的毛毛躁躁。

陶酌在心里感叹自己的粗心,头盔都忘了拿给他。踢下脚撑,陶酌下车打开尾箱,拿出里面的头盔递给谢临瑾,“给,你还挺惜命。”

谢临瑾发现陶酌面对他,已经不再是那副拘禁的样子。

接过头盔扣上,谢临瑾坐上后座,“你不惜命?那你别戴。”

陶酌不说话了。

后座突然多了个身高188的男人,陶酌一时之间无法适应电瓶车上的重量,车头左摇右晃,半晌才找回平衡感。

惜命的谢临瑾有点想跳车,“你确定骑这个去吃饭吗?”

陶酌点头,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迎着风声扯着嗓子回答:“确定!”

好在陶酌在找到平衡后,始终保持着10码的速度,安全抵达了三食堂。

周末的食堂,空空荡荡,有些冷清。

陶酌指着几个窗口,问谢临瑾的意见:“你想吃什么?”

谢临瑾从小就读国际学校,初中毕业后就出国读书了。国内学校食堂于他而言,有些新鲜。

好奇的目光在几个窗口流转。

黄焖鸡米饭、酸辣粉、麻辣烫……这些都是谢临瑾没吃过的东西。

见他半天给不出答案,陶酌将各个窗口都扫视了一遍。

想到少爷从小娇生惯养,金贵得很,又联想到谢凭瑶的清淡口味,陶酌指着其中的一个家常本帮菜窗口,“吃这个吧?”

谢临瑾瞥了一眼,点头表示可以。

“你找个位置坐,我去点菜。”陶酌指着身后的一排空位,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语气。

既然他和谢凭瑶是亲兄妹,陶酌又跟谢凭瑶在食堂吃了许多顿饭,她便按照谢凭瑶的喜好点了几个菜。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三食堂总觉得冷嗖嗖的,等阿姨给她打菜的空隙,手脚冰凉的陶酌一边呵气搓手,一边紧紧盯着阿姨手里的打菜勺,好像只要她盯着紧,阿姨就不会手抖。

餐盘上的东西有点多,陶酌怕一个不小心就把饭菜全翻了,小心翼翼地往谢临瑾的方向挪。

谢临瑾拿手机回复完消息,抬眼看向窗口,发现陶酌脚步笨拙地往前挪,一时失笑。

收起手机,谢临瑾几步走到陶酌面前,接过了被摆放得满满当当的餐盘。

陶酌还是第一次单独同父亲以外的异性吃饭,紧张不安地偷瞄了对方好几眼,见对方一脸坦然,她干脆也放下心来,故作泰然地吃饭。

只吃饭不说话,总感觉氛围有些怪异。陶酌努力搜刮着肚子寻找话题,“饭菜还合胃口吗?”

谢临瑾点点头,惜字如金,“可以。”

当然可以了,因为这几个菜都是谢凭瑶日常爱吃的。陶酌心里腹诽。

看到那道糖醋里脊时,谢临瑾笑着看向陶酌,“你按谢凭瑶的口味点的吧?”

“你怎么知道?”陶酌怔怔地看向他,难道他们兄妹的口味差距很大?

谢临瑾臭屁地“哼哼”两声,不再卖关子,“我们家只有她最爱吃糖醋口味。”

“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陶酌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问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下次吃饭,可一定要按少爷的口味点餐。

看着谢临瑾欲言又止的样子,陶酌摇摇头,“我瞎问的,不用回答。”

怎么可能还会有下一次面对面吃饭的机会?陶酌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天真可笑了。

谢临瑾对陶酌的话置若罔闻,“我都行,不挑食。”

谢临瑾自小就是在严厉规矩下长大的,加上年少出国,虽然有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但白人饭依然摧残了他的味蕾,这也导致谢临瑾对饮食方面并不上心,东西好吃与否,他都能吃完。

谢凭瑶就不一样了,长了张甜嘴,哄得长辈们开心,也因此受到了更多的宠爱。

宠爱下长大的谢凭瑶,娇气包一个,从小对吃的就挑剔得很,不符合口味的坚决一口不沾。小时候的谢凭瑶不爱吃饭,一到饭点家里就跟打仗似的,保姆和爷爷奶奶在后面追着喂饭。

本来她也应该像堂姐谢倚琼和哥哥谢临瑾一样,初中毕业后就出国读高中,她在家哭着闹着不肯去,理由列举了一个又一个,一会说不想跟国内的朋友分开,一会说自己的外语不好。

理由瞬息万变,但有一个理由却是她始终坚持着的——国外的饭难吃。

作为谢家和于家两边最小的孩子,谢凭瑶几乎被宠坏了,她这么一闹,两边长辈都心软了,便让她留在国内读国际高中。

后来她出国读大学,隔三差五就哭着坐飞机回家,控诉国外生活的不便。今年更是为了那个钟邮,闹着休学,要在国内追他。

不同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兄妹俩不同的性格,光在吃这一方面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陶酌不信,指出了他话里的漏洞,“哪里不挑食了?你刚也说了,你们家只有瑶瑶爱吃糖醋口,这不就说明你不爱吃吗?”

谢临瑾只好更进一步给她解释:“不爱不等于讨厌。”

陶酌歪着头仔细揣摩谢临瑾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看她似懂非懂的样子,谢临瑾反问:“你爱卡宴吗?”

陶酌一愣,回答:“不爱。”

谢临瑾又问:“那你讨厌卡宴吗?”

陶酌摇头:“不讨厌。”

谢临瑾朝她送去一个“我说得很有道理吧”的眼神,“看吧,不爱不等于讨厌。”

陶酌彻底被说服了。

吃饭的时候,陶酌碰到了那个对她死缠烂打的学弟。

学弟瞟了一眼陶酌对面的谢临瑾,又瞟了一眼陶酌身边空位上的纸袋,随后跟在室友身后,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出了食堂。

吃完这顿饭,陶酌又骑着电瓶车载着谢临瑾回到西门。

把电瓶车停到车棚前,陶酌问谢临瑾:“我的车怎么样?”

谢临瑾思索几秒,“挺好,不堵车,也不需要找停车位,就是……”

他顿了顿,“不保暖,风刮得有点冷。”

陶酌撇撇嘴,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看就没有过冬天天不亮,迎着寒风坐在父母电瓶车后座去上学的日子。

道过再见,陶酌把电瓶车停在车棚,上楼把纸袋放下,背上帆布包出门赶去做兼职。

谢临瑾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看见人行道上飞奔的陶酌。

行色匆匆,不知去哪。

今晚上钢琴课的小朋友是两个星期前才来飞扬琴行上课的,原本是另一个女生负责教学。

教了两个星期,那个女生受不住,自认能力不足,建议家长换个老师,家长一听不高兴了,认为她是在暗讽自己孩子没天赋,指着女生鼻子骂,把她祖宗十八代都快骂遍了。

其他的老师要么不愿意接手,要么是课程已经排满。而陶酌负责的小女孩搬家了,换了另一家离家近的琴行上课,课表有空档,于是这个新来的学生就这么落到了兼职老师陶酌的手里。

上课前就有不少老师告诉过陶酌,这对母子难缠,已经被好几家琴行拉黑了,这才到飞扬琴行来上课,劝她慎重接手。

陶酌只是个兼职老师,没有话语权也没有选择权,只能听从琴行的安排。

真教上了,陶酌才发现老师们一点没夸张。

还真是个熊孩子和太子妈。

一般上课期间,家长们都会坐在外面的等待区,不会干涉课程。这位太子妈偏不,她从等待区搬了张椅子,坐在了陶酌的身旁,一双眼睛像是发着激光,死死盯着陶酌。

小朋友弹琴有飞指的问题,陶酌点出来提醒他,刚要给他示范正确的弹琴手型,就被太子妈打断:“这叫飞指断奏法,你是不是专业的啊?不会教别乱教!误人子弟!”

陶酌一口气闷堵在胸口,气极反笑。

她的母亲陶闫丹是老家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老师,父亲马盛清经营一家音乐生艺考培训机构,如此家庭氛围下,陶酌可以称得上是在钢琴声里长大的,眼下却被质疑她不懂钢琴,陶酌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就是在浪费精力,陶酌干脆利落地起身,态度良好地对太子妈说:“如果您质疑我的能力,那建议您趁早换老师。”

太子妈用食指指着陶酌,“你们这些老师,什么态度?说你们两句就要给我摆脸色!”

陶酌不想为自己辩解,抬脚出门找人。

太子妈扯着她不让她走,动静太大,引得等待区的几位家长都看了过来。

琴行老板赶了过来,知道陶酌委屈,但对方也是交了钱的,只好劝陶酌先上完今晚的课。

陶酌:“加钱。”

老板犹豫了一下,“行。”

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虽然都姓陶,但陶酌没有这么高尚的气节,她选择在金钱面前低头,又回去上课了。

熊孩子弹了一会,弹烦了,用脚踹了钢琴一脚。

陶酌伸手阻拦,却被熊孩子咬了一口。

太子妈不仅没道歉,还振振有词:“我孩子还小。”

陶酌立刻找到老板,说自己教不了,加钱也不教,趁早换人,她要下班了。

整个琴行没有老师愿意接手,老板不停劝着陶酌,陶酌都不为所动。

老板叹一口气,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这样是不服从工作安排。”

陶酌表情淡淡的,“哦,那我不干了,你把工资结给我吧。”

看她软硬都不吃,老板转头给她结清了工资,让陶酌走了。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陶酌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在心里痛骂了一遍熊孩子和太子妈。

室友们惊讶于陶酌这么快就下班回来了。

陶酌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说到太子妈那句“飞指断奏法”时,三个室友都忍不住笑了。

作曲系的学生,艺考是需要弹奏钢琴曲目的,可以说寝室四人,没有一个是对钢琴无知的门外汉。

师佳笑得连游戏都不打了,“这才是真正的阴乐,阴间的阴。”

因为太委屈,陶酌点了烧烤外卖,化愤怒为食欲。

吃撑了瘫在椅子上,陶酌想着,之后她还要找个新兼职,不过临近期末周,陶酌决定等下学期开学了再找,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陶酌没想到,新的兼职却自己找上了门。

谢凭瑶在“失恋”后,突然报了摄影班,每天带着她的相机拍人像。家里的长辈们都被她拍了个遍,保姆、司机也不放过,拍到后面,大家看见她就跑。

谢凭瑶想到了陶酌。陶酌长得漂亮,不同于谢凭瑶精致如人偶的长相,陶酌有一种慵懒的、自在生长的美。

接到电话时,陶酌正好无事。听完谢凭瑶的来意,没有犹豫,陶酌立刻答应了。

见到谢凭瑶和她手里的装备,陶酌好奇地问:“怎么想着学摄影了?”

谢凭瑶解释:“因为钟邮他被一家经纪公司签了,之后要进组拍戏,我要给他当站姐!”

陶酌听明白了,谢凭瑶在追了钟邮几个月后,选择了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对他告白了。钟邮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自己签了经纪公司,不能恋爱。谢凭瑶哭了两天后,重新振作起来,逛了两天的微博,大致了解了追星的规矩后,她决定做钟邮的第一位站姐。

谢凭瑶拉着她在音乐学院的各个角落里拍了不少照片,回家后挑了几张她喜欢的,立刻修了出来,发给陶酌的同时,又发了朋友圈,向朋友嘚瑟自己的摄影水平。

谢临瑾在回家的路上翻到了谢凭瑶的朋友圈。照片里的陶酌有一种淡淡的慵懒的、游离于世俗的喜怒之外的美,她就好像山谷里的树,没有外力干涉,随心生长。

前几次见面,他没怎么关注过陶酌的长相,今天看到照片,才发觉自己错过了好多细节。

这几张照片一发,谢凭瑶曾经的高中同学找了上来,问她照片里的女生是谁,愿不愿意做服装模特。

谢凭瑶的同学最近折腾了个女装品牌,看见陶酌的照片,她觉得跟自己的品牌非常契合。

收到消息的陶酌本来是准备拒绝的,她没当过模特,怕做得不好,但看到对方开出的薪资,陶酌硬着头皮答应了拍摄。

拍摄当天,谢凭瑶来接陶酌。一同来的还有秦惟岸,他也是在谢凭瑶的朋友圈里看见了陶酌的照片,在花丛中流连多年的秦少爷,想到自己好像没谈过这款,求着谢凭瑶带他一起去看拍摄,心甘情愿担下司机的职责。

陶酌平常爱穿宽松的衣物,卫衣和牛仔裤的搭配她百穿不厌,裙子在她的衣柜里更是稀有物。骤然穿上修身的裙装,陶酌有些不自在,面对着镜头僵硬地摆着pose,好在谢凭瑶和秦惟岸在一旁不停地夸赞她,让她很快找到了感觉,拍摄渐入佳境。

拍摄半程,秦惟岸接了个电话,抱歉地看向两位女士,“我哥的召唤,我得先走了。”

谢凭瑶似乎司空见惯,摆摆手,“你快走吧,别让惟堤哥久等。”

拍摄地是在郊外的摄影棚,不好打车,秦惟岸有些担忧地问:“你们等下怎么回去?”

谢凭瑶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找我哥呗。”

谢临瑾接到电话时,刚结束一场会议,从集团旗下负责汽车销售服务的子公司里出来,听到谢凭瑶的使唤,有些无语,“谢凭瑶,我不是没事做。”

言外之意是——不接。

又觉得对妹妹说话语气有些严厉,缓了语气给她出解决方案,“你给家里司机打电话。”

谢凭瑶嘟着嘴抱怨:“司机闷死了,都不跟我说话。”

摄影师来喊陶酌去拍摄,陶酌没看见谢凭瑶在打电话,拍着她的肩指指不远处 ,“瑶瑶,我先过去了。”

谢凭瑶指指自己耳畔的电话,朝陶酌比了个“ok”的手势。

谢临瑾听到了电话里有些模糊的女声,很熟悉,像是陶酌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

“陶酌呀。”谢凭瑶不紧不慢解释,“她来帮小莞的服装品牌拍照。”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谢凭瑶继续说着:“你知道小莞吗?是我高中的同学,她家好像是做阀门的……”

谢凭瑶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谢临瑾寻到间隙,干脆利落地打断:“不感兴趣。”

“哦。”谢凭瑶看着不远处在拍摄中的陶酌,“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给司机打电话。”

“地点。”谢临瑾在谢凭瑶挂断电话前,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以至于谢凭瑶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你要来接我?你果然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妹妹的!”谢凭瑶有些不可置疑地问。

“想多了。”谢临瑾看着车窗外极速向后倒去的城市街景,“别给自己贴金。”

谢凭瑶不信,只当是哥哥嘴硬,“嘿嘿,我知道的,你就是在关心我。”

“地点。”谢临瑾打断了谢凭瑶,又问了一遍。

谢凭瑶环顾四周,她也说不出具体位置,“我等下发定位给你。”

挂断电话后没几秒,谢凭瑶的定位就发来了,谢临瑾看了眼定位,让司机改了路线。

谢临瑾到时,陶酌在拍摄最后一套衣服。

是一件一字领针织裙,很显身材。

工作人员蹲在陶酌身旁替她把领口往下拉,陶酌觉得有些暴露,“太低了吧……”

工作人员不解,这姑娘是有多保守,“这低吗……?”

陶酌点头,脸上的不自在更甚,“有点……”

说领口低,但却没干涉工作人员的动作,乖乖地立在原地让工作人员整理。

工作人员调整好了,“一字领就是要这么穿才好看。”

目睹了全过程的谢临瑾看着陶酌跟着工作人员走到镜头前。

不得不说,换种穿衣风格,真是将她的美丽和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配上她身上那股浑然自成的自由与率性,让人觉得性感却不低俗。

谢凭瑶站在一旁观摩学习,想成为站姐的念头早已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任何学习的机会,她都不放过。

拍完最后一套,陶酌去更衣室换衣服,谢凭瑶转身想要陪她去更衣室,发现站在几米外的谢临瑾正插兜看着她们。

谢凭瑶跟陶酌说了几句,一路小跑到谢临瑾面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临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拍好了?”

“好了。”谢凭瑶说,“你等会就把我们载到滨江路吧,我替小莞请阿酌吃饭。”

谢临瑾不置可否,看向妹妹,语气坦然,“我也没吃饭。”

“那你在附近找个餐厅吃饭吧,别饿着,把你饿坏了,家业要是没人继承,我就会没钱花的。”谢凭瑶白了他一眼,她又不是厨师,没吃饭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做饭。

谢临瑾无奈扶额,不知道是不是祖坟位置的问题,谢凭瑶有时候蠢得令人咬牙切齿。

“我的意思是,让你带上我。”谢临瑾说。

“啊?”谢凭瑶懵了,谢临瑾从来都不参与她的活动,上次秦惟岸生日他会去,还是因为卖秦惟岸大哥秦惟堤的面子。

谢临瑾忍住弹妹妹脑门的冲动,“这顿饭我请。”

有人请客,谢凭瑶也不客气,“那谢谢你。”

陶酌换好衣服出来,谢家兄妹正一起站在更衣室门口等她。猝不及防地看到靠在墙边的谢临瑾,陶酌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后,捂着胸口喘气。

谢凭瑶挽住陶酌的手往外走,“走吧,我哥请我们吃饭。”

晚餐选在滨江路的一家西餐厅。

陶酌没吃过这种高级料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里能看到的顾客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再学着他们的样子对待今天的晚餐。

谢临瑾看着陶酌的打扮,大衣下是一件白色卫衣和直筒牛仔裤,没了摄影棚里的性感,只剩下学生气的青涩稚嫩。

不管是哪种样子,都是他在日常生活里少见的类型。

谢临瑾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好奇。

吃过晚餐,谢凭瑶吵着要去旁边的商场逛街,陶酌累了一天,明天还有课,拒绝了她。谢临瑾还有工作要处理,也拒绝了她。

谢凭瑶伤心了一会,嘱咐谢临瑾:“你先帮我把阿酌送回去。”

谢临瑾面上挂着温润的笑,心里想着用不着你提醒,“会的。”

司机张哥在后视镜里偷偷瞥了陶酌两眼,这是他第三次见到陶酌。他没有打探雇主私生活的癖好,只是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谢临瑾会和一个女生如此频繁的见面,下意识觉得陶酌是雇主的女友。

富家公子哥和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富人圈里多的是这样的故事。

车上,谢临瑾看向车窗上陶酌的倒影,悠悠开口:“为什么会去当模特?”

想到陶酌今天拍摄时,因着装而产生的不适与窘意,一看就是新手,谢临瑾自然而然地认为陶酌是卖了谢凭瑶的面子,实际内心极不情愿。

谢凭瑶还是太任性了。妹不教,兄之过。只可惜谢凭瑶不在这,没法教育她。

谢临瑾只能转头先劝上陶酌:“谢凭瑶被家里宠坏了,你不用迁就她的任性,如果不好意思跟她直说,就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陶酌理顺了谢临瑾的逻辑思路,为自己解释也为谢凭瑶澄清:“我没有迁就她。今天的拍摄是付费的,我想赚钱才接的。”

赚钱?

学艺术的学生,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的。

看出了谢临瑾眼里的疑惑,但陶酌不打算说出赚钱的真实目的,“没人会嫌钱多。”

很有道理,谢临瑾点头。

这就很好解释了那天谢临瑾看到的“飞扬琴行”的袋子了。

“你在琴行兼职?”

“之前是,现在不干了。”陶酌看着谢临瑾,“你怎么知道的?”

谢临瑾没有自谦,毫不客气地回答:“我有正常的思考与联想能力。”

陶酌蹙眉,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好听?

车子在学校西门停稳,陶酌先是跟谢临瑾道了谢,又跟司机道谢,随后开门下车。

将帆布包背上右肩,陶酌拿出耳机戴上,从音乐软件里选了一首歌曲播放,准备往前走时却人挡住了去路。

又是那个死缠烂打的学弟。

就从对方追求了她一年,但她却记不住对方的名字可以看出,陶酌对这位学弟,可谓厌恶至极。

陶酌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绕过他走开了。

那人又追了上来,拽着陶酌的手腕不松手,“你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爱钱。”

从豪车里走下来,脸上是过去不曾有过的精致妆容,还有前不久在食堂看见的那只奢侈品牌的手提袋。再结合陶酌过去的言论,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捞女。

陶酌不想同他在校门口拉拉扯扯,挤出一个诚心的笑容,“谢谢夸奖。请你松手。”

“不松。”对方拽得更紧了,“我追了你一年多,你耍我耍得很开心是不是?”

陶酌无语,她从一开始就跟他讲得清清楚楚,自己不喜欢他,是他不信,非说陶酌在嘴硬。这一年多来,陶酌拒绝了无数次,他送的礼物也是一样没收,不明白他口中所谓的“耍他”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见陶酌没话说,对方咄咄逼人:“你得赔偿我!我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陶酌一时被歪理气到说不出话,她真想把眼前这人的脑袋敲开,看看他的大脑构造是不是真跟正常人不一样。

司机张哥在校门口调头,校门口有几个学生打了网约车,几辆车子停在一起,挡住了车道。

谢临瑾抬头看向窗外,人潮涌动的校门口,陶酌特别好辨认。陶酌的面前站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看男生捉着陶酌的手,谢临瑾有些错愕,原来她不是单身。

刚要收回视线,就看见陶酌脸上挂着嫌恶的表情,想要用力挣脱对方的桎梏。

搞错了,原来是单方面的骚扰。

在陶酌准备破口大骂时,谢临瑾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刚刚学弟的那番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追求不成就恼羞成怒的自卑者。”谢临瑾一针见血,睥睨对方,齿缝里挤出轻蔑的嘲笑,“除了可悲我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你。”

“你……”男生怒目圆睁,相差半个脑袋的身高,让他不得不仰着头看谢临瑾。

谢临瑾的眼神深邃且锐利,他站在那里,穿着西装,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散漫,却散发着对世间万物的掌控感。如果动起手来,男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灰溜溜跑了。

怕谢临瑾,但不怕陶酌,所以落荒而逃前,不忘嘲讽陶酌一句:“捞女。”

他跑得快,没给陶酌回嘴的机会。

“捞女”这个标签是否贴在自己身上,陶酌无所谓。之前流言在指挥系和作曲系里传播,并没有影响她的生活,室友同学都熟知她的为人,没有相信这荒谬离谱毫无根据的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烂桃花的数量骤降,对恋爱没有任何想法的陶酌开心还来不及。

但是……陶酌抬头看谢临瑾。他会不会信?如果他信了,是不是会让谢凭瑶远离她?

“我不是捞女。”

陶酌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解释,看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再者,谢凭瑶与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人,断了联系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陶酌不再解释了,顺其自然吧,她做好了坏结局的准备。

“嗯。”谢临瑾说,“你不是。”

他不太信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卡宴的捞女,会连续两次认错车子。

听见这个答案,陶酌有些惊讶,愣愣地看着谢临瑾,半晌说不出话。

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不管是小学时跟同学起矛盾,老师和对方家长都觉得是她先动的手,但是父母却选择相信她。还是此刻,谢临瑾相信她不是捞女。

时间已经不早,谢临瑾看她的鼻尖都被冻红,有些心疼和不忍,“回去吧,路上小心。”

陶酌恍然,呆呆地点点头,走过西门,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朝他大喊:“谢临瑾,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说话,也谢谢你相信我。

谢临瑾看着陶酌,她站在路灯下,朝他粲然笑着。

谢临瑾没说话,伸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在空中挥了几下,示意她快回去。

第二天,学弟又开始传播陶酌捞女的言论。

这次不再是干巴巴的一句“我们没在一起是因为她爱钱”,而是将昨晚看见陶酌从豪车上下来的事情加工了一番,把她营造成一个被有钱人包养的金丝雀。

陶酌看着室友们转发给她的聊天记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想象能力,应该去当编剧,他来读音乐学院,真是电影学院的一大损失,陶酌为影视界失去如此耀眼的一颗明星感到惋惜。

师佳气不过,在寝室里走了好几圈,还是不消气,看见处在谣言漩涡中心的主人公还拿着手机傻兮兮笑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呢?都这么编排你了!气死我了。”

陶酌拉她坐下,又看向另外两位室友,真挚地发问:“你们信吗?”

三人都是摇头。

陶酌笑得开心,仿佛这件事真的不会干扰到她,“你们不信就好了。很多人只是享受传播女生道德败坏谣言时,那种占领道德高地的快感,享受对我这种拜金女的指摘罢了。他们并不在意真相如何,也不在乎我这个跟他们无关的人的人生是否会因此毁掉。”

夏若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你就不想为自己辩解吗?”

陶酌摇头,挨个拥抱室友,“澄清太累了,你们懂的,我可懒了。而且,他们对我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对我的态度做什么?你们相信我,我爸妈相信我,还有……其他人相信我就好了。”

室友们都因陶酌那句“你们相信我”而陷入感动,谁也没注意到后面那半句“其他人相信我”。

-

跨年夜当天,室友们都回了家,留离家最远的陶酌一人独守寝室。

陶酌一个人在三食堂吃了晚饭,不少学生都回了家,连带着三食堂都冷清了不少。

一股凄凉从心底蔓延,如此场景,陶酌忍不住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晚饭拍了几张照,先是发在寝室群里。

「陶酌:凄凄惨惨戚戚。」

王娅洁回得最快。

「王娅洁:别惨了,姐姐请你喝奶茶。」

其他室友的投喂也紧跟而来,陶酌欣然接受。

捧着王娅洁请的奶茶往寝室走,手里还拎着师佳请的烧烤,夏若竹请的提拉米苏,陶酌感慨卖惨真是有用。

眼看西门在望,陶酌突然计上心头,将那张凄惨的一人食照片发在了朋友圈,依然配文“凄凄惨惨戚戚”,希望能换取一点母爱和父爱,请她吃点草莓和车厘子。

专门发给父母看的朋友圈,陶酌设置了仅他们可见。

陶酌又在西门转了一圈,手机始终没有响起美妙的铃声。

不对啊,按照陶女士上网冲浪的速度,没道理这么久还没看见她的朋友圈啊。

陶酌站在西门,打开了朋友圈。

救命!她把仅父母可见设置成了仅父母不可见。

她的朋友圈有不少人点赞评论。

陶酌没回,打算删除,装作无事发生。

手指在即将触到删除键时,陶酌注意到谢临瑾给她点了个赞。

她好像从来没看过谢临瑾的朋友圈。

带着好奇,陶酌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没有设置查看的时间范围,发得不多,陶酌没几分钟就看完了他的所有朋友圈。

最近的是一张橘猫的照片,跟他头像上那只长得一样,原来这是他养的猫啊,真没想到,他居然不去选择品种猫,而是养了一只田园猫。

往后翻只有他不同阶段的毕业照。

真没想到,十八岁的少爷长得还挺水灵的。

陶酌兴致勃勃地退出了他的朋友圈,把自己那条发送失误的朋友圈删了,在和父母的小群里发了照片。

「陶酌:室友都回家了,我只能一个人吃饭,好惨。」

「马盛清:不是半个人吃饭就行。」

「陶酌:我说我好惨,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请我吃草莓就好了。」

老马回了张他跟陶闫丹在餐厅里的自拍,桌上明晃晃放着一盒草莓。

「马盛清:在陪我老婆吃草莓,你别打扰我们中年夫妻谈恋爱。」

「陶酌:打扰了,我这就告退。」

卖惨卖了个寂寞,陶酌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拳,好在有室友们的关爱,不至于让她显得太过悲惨。陶酌长提一口气,捧着奶茶,拎着烧烤和甜品回寝室了。

到了寝室,陶酌将奶茶、烧烤和甜品摆放在桌面上,找角度拍了几张,发在寝室群里。

「陶酌:谢谢宝贝们的投喂,爱你们哦!」

依然是王娅洁回得最快。

「王娅洁:别爱我,姐是你爱不起的女人。」

师佳和夏若竹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说话,陶酌跟王娅洁聊了一会,王娅洁说自己到站了,群里的话题才结束。

陶酌找了部电影,边吃烧烤边看,桌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一下,有消息进来了,以为是师佳或者夏若竹,陶酌笑盈盈地点开了。

不是师佳,也不是夏若竹,是谢临瑾。

他发了个问号。

发什么问号,莫名其妙的。

陶酌气呼呼地点开,也敲了个问号回去。

「谢临瑾:点赞我的朋友圈?」

什么?陶酌看得一头雾水,为了寻找答案,只好再度点进他的朋友圈。

在谢临瑾高中毕业那条朋友圈底下发现了自己点的赞。

陶酌两眼一黑,她只顾着偷看,没注意到自己手滑了。

陶酌切回跟谢临瑾的聊天界面,有些讪讪地回复他。

「陶酌:误触了。」

对面没有回复,陶酌看着聊天框,寥寥数字,却弥漫着浓浓的尴尬。

她现在换个星球生活还来得及吗?

其实就是小事一桩,但如果面对的人是谢临瑾,陶酌觉得自己简直原地去世。

为了打破尴尬,陶酌发了一个小狗叹气的表情。

等了半天,谢临瑾也没有回复。

陶酌索性不想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大少爷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不过是他庞伟人生里十分无聊的一件小事。

谢凭瑶的消息紧接而至,是一张朋友圈截图。

「谢凭瑶:你怎么会有我哥的微信?」

陶酌一时语塞。不是你推的吗?

谢凭瑶很快就想起了两人的联系方式还是通过自己加上的。

「谢凭瑶:想起来了,是我推的。你怎么会给我哥点赞呢?他朋友圈无聊死了。」

「陶酌:不小心点到的……」

「谢凭瑶:不说我哥了,你今天晚上一个人吗?我看见你的朋友圈了,要不要出来玩?」

虽然跨年夜,学校考虑到部分学生会出去跨年,取消了门禁,但陶酌还是拒绝了。

「陶酌:不了,外面好冷哦。」

谢凭瑶没有放弃。

「谢凭瑶:室内很暖和的,不冷,出来嘛!都是上次在云境酒店的那批人,你见过的。」

上次在云境酒店……陶酌想到了谢临瑾。

她想问谢临瑾在吗,输入框都打好了他的名字,又全部删除了。

「陶酌:还是不去了,太晚没地铁,我不好回学校。谢谢你啊,瑶瑶。」

「谢凭瑶:那好吧。我跟我哥说一声,让他不用去接你了。」

谢临瑾也去吗?

陶酌临时改变了想法,但不知道怎么跟谢凭瑶开口。前脚才说完不去,后脚就改变主意,这也太善变了。

没等陶酌想出合适的回复,谢临瑾的电话打了进来。

“马上到你们学校西门,可以出来了。”

看来谢凭瑶还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

陶酌放下手里的烤串,抽了张纸巾擦手,“马上来。”

怕谢临瑾久等,陶酌穿上鞋子,拿上手机就往西门跑。

跑到时,谢临瑾正好到了。

还是那辆卡宴。

陶酌面带尬意地上了车。某些尴尬的往事就像鬼一样死死缠着她。

只要他别再开卡宴,她跪下求他都可以。

车子开出去几米,谢临瑾的手机响了,是谢凭瑶打来的电话。

“哥,你在哪呢?陶酌她说不来,你不用去接她了。”

前方是个红灯,谢临瑾踩下刹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人。

“她在我车上。”谢临瑾说。

“啊?”谢凭瑶懵了,不是不去吗,怎么又上车了,“谢临瑾,你不会强迫人家上车吧?”

红灯还有几秒,谢临瑾朝陶酌递去眼神,示意她来给谢凭瑶解释。

“瑶瑶,我觉得一个人在寝室还是太无聊了,所以改变主意了。”

车子在浓重夜色中行驶。

大概是跨年夜的缘故,今晚的街面格外热闹喧腾,多了许多摆摊卖鲜花气球的小摊贩。

谢临瑾重复了一遍陶酌刚刚跟谢凭瑶说的话,语气有点欠揍,“我觉得一个人在寝室还是太无聊了。”

在短暂的尴尬的沉默后,陶酌不甘示弱,向他反击,“是很无聊啊,你这种公子哥,需要人陪,打个电话就有一帮人呼啦啦地赶来陪你玩,哪里会懂我们小老百姓的孤独和寂寞呢?”

“酸溜溜的,吃醋溜白菜了?”谢临瑾只是笑,“我记得,你晚上吃的不是番茄鸡蛋面吗?”

陶酌那张朋友圈照片拍得足够清晰,冷清的食堂,无人的桌椅以及桌上的番茄鸡蛋面。

陶酌后悔初高中没有好好学语文,现在词穷地蹦不出一个词。

谢临瑾余光瞥了一眼陶酌因生气而涨红的脸,敛起打趣她的坏心思,正色道: “所以这不是带你出来玩了吗?”

生闷气的陶酌有了反应,转头看他,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谢凭瑶让他去接自己的吗?

谢临瑾只是笑笑,随后专注开车。

目的地是郊外的一栋别墅。

陶酌刚下车,谢凭瑶不知从哪冒出来,热情地拥抱她,“阿酌,我好想你啊!”

陶酌回抱了她,“我也想你。”

谢临瑾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好朋友难舍难分地说着“我想你”,他实在不理解女生的友情,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她们:“一个星期前不才见过吗?”

谢凭瑶瞪他一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懂不懂啊?谢临瑾,你多读点书吧!”

陶酌发现了一个规律,谢凭瑶在不高兴闹脾气的时候,就会直呼谢临瑾的全名。

“不读书的人到底是谁?”谢临瑾定定地看着谢凭瑶,一个为爱休学的人竟然对他劝学,真是难以置信。

谢凭瑶熄火认输,拉着陶酌往屋内走。

从阴冷刺骨的室外迈入温暖如春的室内,陶酌忽然懂了,富人的冬天和普通人的冬天是不一样的。

在场的各位她都见过,但除了秦惟岸,其他几个她都叫不上名字,陶酌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秦惟岸看见她很高兴,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嗨,又见面了。”

陶酌并非一个迟钝的人,她不是不明白秦惟岸的心思,但他没有明说,这种模糊的状态最令人无奈,让她想拒绝都缺一个契机。

“嗨。”陶酌朝他打了个招呼,在谢凭瑶身边坐下。

谢临瑾在几分钟后进入别墅。

他一进来,几个围在沙发上的男生都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不知道谢临瑾说了什么,围着他的一群人又都散开,回到沙发上,只剩一个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的男人跟谢临瑾面对面站着。

陶酌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站在窗前的男人。

秦惟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以为她是在看谢临瑾对面的人,有些不高兴,“你看我哥做什么?”

陶酌摇头否认:“没看你哥。”

谢凭瑶端着酒杯起身,一屁股挤开了挨着陶酌的秦惟岸,“肯定是在看我哥,我哥比你哥长得好看!”

两个人幼稚地因谁的哥哥长得好看吵了起来,吵不出个结果,就拉着陶酌这个第三方来做评委。

谢凭瑶:“阿酌,你一定要公平公正地做选择!”

秦惟岸:“你不要因为她跟你关系好就选她哥!”

一左一右,两道声音,震耳欲聋。

陶酌将他们推开,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论,无奈地说:“都好看。”

谢临瑾和秦惟堤一起回来了。

看见谢凭瑶撅着嘴生闷气的样子,对这个妹妹知根知底的谢临瑾问:“又跟谁吵架了?”

虽然兄妹俩在家也是小吵不断,但是对外,谢临瑾十分给她面子。有人撑腰,谢凭瑶指着秦惟岸,气呼呼又理直气壮地告状:“他!”

秦惟堤睨了秦惟岸一眼,带着兄长的威严教育弟弟:“让着点瑶瑶,别惹她生气。”

两个哥哥都给她撑腰,谢凭瑶挤眉弄眼,朝手下败将耀武扬威。

谢临瑾按着她的脑袋,“够了,别闹了。”

两个男人在另一张沙发上落了座。秦惟堤拿着酒杯询问谢临瑾的意见:“喝哪个?”

茶几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都是陶酌没见过也没听过的牌子。

谢临瑾摇头,“不喝,开车。”

秦惟堤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倒是秦惟岸听了谢临瑾的拒绝理由,颇为不满,“那就在我们这住一晚。”

谢临瑾微笑地看着秦惟岸,继续拒绝:“认床,住不习惯。”

“怎么就住不习惯了?”秦惟岸说,“过年的时候你不是带着瑶瑶在这住过吗?”

谢临瑾满含同情地看向秦惟堤,看来秦家祖坟位置也有问题。

“等会要给人当司机。”谢临瑾回答,目光有意地看向陶酌,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很快挪开了。

陶酌也捕捉到了那短暂的一瞥,速度太快,让她总觉得像是在梦里,太不真切。

秦惟岸没听出来谢临瑾语气里的不耐,没有眼力见地继续说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不行吗?”

秦惟堤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弟弟,低声斥责:“闭嘴。”

已经习惯了被兄长教育的秦惟岸没放在心上,转头问陶酌:“喝酒吗?喝哪个?”

陶酌对酒的研究不多,但也不是滴酒未沾的乖乖女,偶尔会跟室友心血来潮去便利店,按着网上的调酒公式,买些酒和饮料,兑在一起喝。只是,茶几上琳琅满目的玻璃瓶,都是陶酌没见过也没听过的牌子,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许久没有回答,谢临瑾看陶酌犹豫的目光在各色玻璃瓶上游走,忍不住问:“乖乖女?”

“不是。”虽然她长这么大,没让父母操心过,每一个重要阶段都是安安稳稳地度过,也被亲戚邻居们夸赞过是个乖孩子,但陶酌并不觉得自己是严格意义上的乖乖女,“会喝酒。”

谢临瑾噙着笑,眼神晦暗不明,陶酌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真好奇她对乖乖女的定义是什么?谢临瑾想。

陶酌转向谢凭瑶,“瑶瑶,你帮我选吧。”

谢凭瑶是人菜瘾大,酒量一般,但钟爱跟朋友喝酒胡闹的氛围,久而久之也对各类酒的酒精浓度有了大概得了解。

这是第一次和陶酌喝酒,谢凭瑶怕她酒量不佳,给她倒了半杯气泡酒。

陶酌第一次喝,抿了一小口,热带水果的香气在舌尖蔓延,口感丰富清爽。

谢凭瑶眼睛发亮地看着陶酌像是个讨夸的小学生,“好喝吗?”

“好喝。”陶酌如实回答。

谢凭瑶放心了,对着陶酌笑,笑够了,目光下移,注意到陶酌穿着一件厚厚的毛衣,“你怎么穿这么多,不热吗?”

室内有地暖,陶酌的后背堆满了汗。

寝室没有暖气,室友不在,显得冷嗖嗖的,即便开了空调,热气也全都堆在上方,落不到人的身上,陶酌依然是冷的。为了御寒,除了多穿点,别无他法。

怕谢临瑾久等,陶酌换上鞋子就从寝室里跑出来了,全然没考虑到富人的冬天跟她的不一样。

在场的各位,都是轻装上阵,还有几位女生,穿着夏季的裙装,脸上看不出一点寒冷的感觉。

陶酌当然热,但她的毛衣里面还穿了一件加厚打底衫和秋衣,都是不方便外穿的,热也只能忍着。

谢凭瑶看出了她的不方便,拿过她手里的酒杯放在茶几上,牵着陶酌往楼上走,“正好我带了衣服来,你穿我的。”

聚会还要带衣服啊?

谢凭瑶将她带到楼上的一间房间内,拉开衣柜,里面挂了三件裙子,“我想着跨年夜,肯定要拍美美的照片,但决定不下来穿哪件,所以就都带上了。”

大方将三件衣服都拿了出来,谢凭瑶把每件裙子都在陶酌身上比划了一下,最后选了一件红色V领连衣裙。

陶酌拿去穿上才发现是露背的设计,又脱下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拿去还给谢凭瑶。

谢凭瑶一看她没穿,嗔道:“你怎么不穿呀?你长得白,穿红色好看。”

“后背太露了。”陶酌解释。

对于一个常年只爱穿卫衣和牛仔裤的人来说,稍微有一点露肤,就感觉像是虱子爬在身上。

谢凭瑶把衣服塞回陶酌怀里,“那你至少穿上让我看看效果。”

陶酌又跑回卫生间,换上后走出来,在谢凭瑶面前转了一圈。

谢凭瑶满意地笑弯了眼睛,在陶酌要跑回卫生间换衣服前,眼疾手快地挽住她的胳膊。

看起来瘦弱的大小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陶酌尝试挣脱几次,没有成功,只好顺着大小姐的脚步一起下了楼。

秦惟岸在陶酌上楼之后,没了跟人喝酒玩闹的心情,目光直直地盯着楼梯口,焦急地等待陶酌再次出现。

他是第一个发现陶酌换了衣服的人。

秦惟岸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在跟秦惟堤聊天的谢临瑾先是循声看了秦惟岸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楼梯。

陶酌的裙子是开叉的设计,裙长到脚踝,这个长度,走起路来不需要担心踩到,但陶酌第一次穿高跟鞋,走得不算好,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手提着裙子,低着头,沿阶款款而下。

谢临瑾觉得陶酌的名字取得真是好。

她很像酒。

陶酌给他的感觉就像成年以后第一次品尝到的梅洛葡萄酒,口感轻薄柔和,不酸不涩,但后劲很足。

走下楼梯,陶酌才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有些无助地转头看向谢凭瑶。

看出了她的窘迫,谢凭瑶挥手驱散众人视线,“别看了。”

陶酌又在谢凭瑶身边坐下,右手侧的位置空在那,秦惟岸端着酒起身,才走出去两步,被谢临瑾拉住,他用眼神示意秦惟岸看向独自坐着的秦惟堤,“去陪你哥。”

秦惟岸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多大人了,需要我陪吗?”

从小一起长大,后又一起出国留学,秦惟堤对谢临瑾这个好友心里在想什么,一清二楚。秦惟堤配合地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秦惟岸过来坐,“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你过来陪我喝几杯。”

秦惟岸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二世祖,表面上敢跟秦惟堤叫板,实际上最怵他。秦惟堤一句话,秦惟岸乖乖转了方向,朝秦惟堤走去。

陶酌身旁的空位最后理所当然地被谢临瑾坐下了。

秦惟岸不满,他也怵谢临瑾,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临瑾哥,你坐那做什么?”

谢临瑾抬起眼皮,慵懒散漫地看了秦家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一眼,“喜欢。”

这句喜欢落在陶酌耳中,有了别的意味,胸腔里的心跳声鼓噪,快要漫过耳边一切声响。很快,她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秦惟岸没想那么多,将谢临瑾的意思理解为——“我想坐哪坐哪,少管那么多”的意思,讪讪地抓抓头发,又摸了摸鼻子,“我就问问……你爱坐哪就坐哪吧。”

有了秦惟岸的反应,陶酌更加确信刚才就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聚会继续,玩的游戏陶酌都没玩过,跟着谢凭瑶玩了一两局,她就寻了个理由下了场。

谢临瑾不见了,陶酌的视线在屋内巡了一圈,最后在落地窗前找到了他。

陶酌走到谢临瑾身边,跟他一起看向窗外的花园。

十二月的南方,没有北方的萧索荒芜,树木草坪依然是绿的。草坪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像是点点繁星坠落地面。

抬头望去,雪花像春天的柳絮,悠悠荡荡地飘落。

A市并不是个爱下雪的城市,这是陶酌来到A市的第四年,她见过的第二场雪。

作为南方人,陶酌对雪有一种莫名的向往,她往前走了几步,就差将整个人趴在落地窗前,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片片飞扬的雪花。

谢临瑾早就发现陶酌,故意装作没看见,想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才跟他说话。

谢临瑾看着趴在窗前的人,这场无声的较量,最后还是他输了。

“走吧,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上,雪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原本热闹的街道因这场意外而至的雪,又归于寂静。

陶酌忽然想起了初二那年的一件事。

当时她生了场病,无法上学,陶闫丹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便带她去了自己的学校。

陶闫丹的一位好友姓宋,是在文学院当老师,知道陶酌病了,特地跑来陶闫丹的办公室看她。

陶酌不想跟着陶闫丹去上课,便问宋老师能不能去旁听她的课,宋老师很欢迎。

那天上课的内容是赏析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宋老师说诗人以雪花自喻,表达对爱情和理想的追求与向往。

看着斜前方的谢临瑾,陶酌好像有点懂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一片雪花。

高架桥上堵满了车,陶酌不解地看着,转头问驾驶座的人:“这是怎么了?”

“雪天,不好开车,应该是出事故了。”谢临瑾说着,低头翻看新闻,果然找到了高架桥上发生事故的新闻。

她呆呆地问:“那怎么办?”

“等着吧。”谢临瑾看向车窗外的路面。

地面湿滑,没有积雪。

等道路再一次恢复畅通,曙光路已经封路,想要回到音乐学院需要绕行。

陶酌用手机查了回学校的地铁,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谢临瑾一转头,就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地铁路线,略一思忖,“去拥翠湾吧。”

事情突然朝着陶酌没有设想过的方向行进,陶酌愣地说不出话。

趴在车窗上看雪的谢凭瑶听见哥哥的话,转过头晃着陶酌的胳膊撒娇:“去呗!要不是怕雪大了不好回家,我现在还应该跟大家一起吃东西玩游戏等着新年呢。回了拥翠湾就我一个人,跨年怪没意思的,你陪我嘛!”

谢凭瑶长得像精致的人偶娃娃,说话声音又软又糯,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望。她都这么撒娇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陶酌又说不出口。

陶酌点点头,“那麻烦了。”

回到拥翠湾,谢凭瑶问谢临瑾:“阿酌住哪间呀?”

谢临瑾指了指其中的两间房间,分别是他和谢凭瑶的房间,“除了这两间,其他随便挑。”

谢凭瑶拉着陶酌去看房间,打开第一间的房门,谢凭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让陶酌自行参观,她去回个消息。

陶酌看了第一间,窗明几净,家电高端,物品一应俱全,从窗户望去,可以看见A市的地标建筑,还可以看见雪落时分的江面,比她在老家的房间要好上许多倍。陶酌没多想,第一间就让她很满意,当场决定就住这间。

谢凭瑶还没有回来,陶酌在房间里逛了两圈,近乎自言自语地说:“这间好,住这间吧。”

谢临瑾不知何时出现在陶酌身后,冷不丁的发言吓了陶酌一跳。

他的声音里带着打趣的笑意,“这间是保姆房。”

陶酌:?

保姆房装修得这么好做什么?

笑容凝固,陶酌的脸色跟第一次见面,谢临瑾戳破她不认识卡宴时一样精彩。如果此时有个地缝,她立刻就钻进去。

谢凭瑶回复完微信回来了,听见谢临瑾说陶酌参观的是保姆房,忙把陶酌从房间里拉了出来,推进了另一间房间里,“阿酌,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保姆房。”

陶酌懒得再挑,让主人帮她选一间即可,谢临瑾便指了自己隔壁的那间。

趁着陶酌上卫生间的间隙,谢凭瑶拉住谢临瑾,指着洗衣房对面的暗门,不解地问:“保姆房不是那间吗?”

谢临瑾漫不经心地挑挑眉,状若思考,“是吗?你记错了。”

谢凭瑶天真地以为自己真记错了,再一次对自己让好朋友参观保姆房的行为感到抱歉,又跑去道歉。

陶酌没生气,认识谢凭瑶这么久,她是什么性格,陶酌了然于胸,能把保姆房打开让她挑选,大概是因为拥翠湾实在太大了,她也不知道那间是保姆房。

看见陶酌没生气,谢凭瑶如释重负,又拉着人去客厅,“那有钢琴,你要不要去弹?”

上一次来拥翠湾的时候,陶酌就有注意到那架三角钢琴,现在被谢凭瑶牵着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施坦威的。

学校琴房里也有施坦威的钢琴,但是是立式钢琴。从音色和弹奏性能等方面来说,三角钢琴都优于立式钢琴。

跟谢凭瑶一样,陶酌不会掩饰情绪,喜怒哀乐全然写在脸上。有生之年能弹一次施坦威的三角钢琴,陶酌觉得此生无憾了。

坐在钢琴前,窗外是漫天飘雪,轻柔舒缓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泄出。

谢临瑾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注视着弹琴的人。红裙已经换下,身上是她原先穿来的毛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搭配着琴声与窗外落雪的窸窣声,一切都显得温暖又宁静。

“弹的是什么曲子?”一曲终了,谢临瑾忍不住询问。

“是德彪西的《雪花飞舞》。”

谢临瑾对音乐毫无兴趣,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学过几年钢琴,练琴几乎成了他那时最厌烦的活动。

这架钢琴是某一年爷爷送他的儿童节礼物,当他满怀期待跑去收礼,发现是钢琴后,丧着嘴角要哭不哭。

后来爷爷去世,这架钢琴变成了他思念的寄托,陪伴他度过了漫长的异国求学时光。

以为这架钢琴要彻底沦为摆设,却在陶酌的指尖下,又重新弹奏出美妙的乐曲,就好像回到幼时,爷爷陪伴他练琴的光阴。

谢凭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用力鼓着掌,对音乐一无所知的她,简单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将一个人的钢琴水平区分为好与不好,“你弹得好棒!”

“谢谢。”

“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谢临瑾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对,她真的很像酒,需要细细品尝。

陶酌也说不上具体学琴的年龄,好像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在弹琴了。父母双方都从事音乐教育,作为他们的孩子,陶酌学琴是理所应当且顺理成章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还在穿尿不湿的时候就开始弹琴了。”

谢凭瑶在一旁应和:“难怪你弹这么好,原来这么小就开始弹琴了。”

又想起小时痛苦的练琴回忆,谢临瑾朝陶酌递去认可的眼神,“很辛苦,不容易。”

是很辛苦,让活泼好动的孩童在钢琴前坐定,就好像反重力向上,折磨又痛苦。

陶酌不觉得自己有天赋,她只是比其他人多了环境的熏陶,父母的耳濡目染,才显得她的这条音乐道路顺利又宽敞。

小时候她跟其他学琴的同学一样,每天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嗓子都哑了,也必须要日复一日地坐在钢琴前练琴,毫无例外。

从事音乐教育的父母,并不会因为她是自己的孩子就心慈手软,反而因为血脉相连,对她要求更高。艺考时候更是痛苦,父亲从事多年艺考培训,她若不考上国内顶级的音乐学院,就是明晃晃地砸了父亲艺考培训的招牌。

收到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一刻,陶酌才觉得自己真的从痛苦里解脱了。父母对她的高要求才就此放松,音乐学院人才济济,父母只求她顺利毕业,别做垫底的背景板。

那些都已过去,陶酌淡淡一笑,“值得。”

所有梦寐以求的都不会从天降落,是经年累月的乏味练习,才换来她在最高音乐学府的学习机会。

一句轻飘飘的“值得”掀过经年的努力,谢凭瑶感叹:“你好厉害,能坚持这么久。我就是半瓶子醋,学什么都是浅尝辄止。小时候我也学过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了一个月就嚷嚷不学了。”

话题就此打住,谢临瑾起身,从恒温酒柜里挑了一瓶红酒。他不是个爱喝酒的人,除了应酬场上实在无法推脱的,日常生活里他几乎是滴酒未沾。但看着坐在钢琴前的陶酌,谢临瑾突然很想喝酒,想再尝一尝那种入口轻柔但后劲很足的感觉。

谢凭瑶从沙发上爬起,像只兔子,几步就跳到了谢临瑾身边,故作神秘拉长声音说:“哈!偷、偷、喝、酒!被我发现了!”

谢临瑾一转头,就对上谢凭瑶那像发现什么惊天秘密的眼神,“注意措辞,是光明正大地喝,你回高中重修一下语文吧。”

听到学习就头大,谢凭瑶撇嘴,朝谢临瑾伸出手,“我也要喝!”

“陶酌。”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的陶酌突然被谢临瑾的一声呼唤,回笼了思绪。

他喊谢凭瑶名字时,大多都是带着隐忍的怒意,但他喊“陶酌”的时候,陶酌觉得有一股令人微醺的酒意在周围环绕。

好奇怪。

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像是古寺里的钟声,又像是舒缓的竖琴,更像是一杯醉人的酒。

“到!”陶酌的反应跟她在思政大课上被老师点名时如出一辙,她举着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谢临瑾被她的回应逗笑,索性他很快敛住了笑容,下一句话接着从喉间滚了出来,让陶酌没时间尴尬。

“喝酒吗?”他问,声音里似乎带着蛊惑。

在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之前,陶酌用身体反应回应了他,她点头了。

谢临瑾拿出三只高脚杯,准备倒酒时被谢凭瑶拦下,“要喝热红酒!你给我煮!”

一边说着谢凭瑶暴殄天物,一边拉开冰箱寻找食材。上次家里的保姆来,正好带了些水果,谢临瑾瞥了谢凭瑶一眼,无奈地说道:“等着。”

等谢临瑾煮好红酒,谢凭瑶已经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喝得醉醺醺,意识混沌地抱着陶酌哭诉:“……做站姐好难。”

陶酌的脸上也泛着淡淡的红,但意识比谢凭瑶清醒得多,她拍着谢凭瑶的手,耐心地哄她:“水滴石穿,很多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慢慢来。”

闻到了热红酒的味道,意识模糊的谢凭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拿过谢临瑾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猛烈摇头,“难喝。”

“高温加热会破坏口感。”

谢临瑾妄图跟意识失去大半的人讲道理。谢凭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推开谢临瑾,脚步踉跄地又跌回了沙发上,安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

谢临瑾没管她,把酒杯递给陶酌,“喝吗?”

“喝。”陶酌点头,虽然每年冬天,街头就会有人摆摊卖热红酒,但每年她都没有喝上,还是很好奇热红酒的味道。

喝了一小口,正如谢凭瑶说的一样,不好喝,又酸又苦又涩。

不懂掩藏情绪的人,脸上写满了嫌弃。

谢临瑾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

名贵的红酒不喝就是浪费,陶酌想要夺回酒杯,“不能浪费食物。”

陶酌可以说是在校园里长大的孩子,陶闫丹所在的学校,食堂里处处可见节约粮食的标语,学校甚至会每日公示泔水桶重量。耳习目染下,节约粮食就像是刻入DNA的行为。

有钱人家是没有浪费食物这种词的,不想喝的东西即便喝了一口再扔,也没有谁会去怪责。陶酌这番话,倒让谢临瑾觉得惊讶。

谢临瑾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人——浪费食物的始作俑者谢凭瑶,像是在跟陶酌保证:“不浪费。”

陶酌茫然地眨着眼,没理解谢少爷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她的酒量,不至于现在就醉了吧?

努力思考了一会,陶酌似懂非懂,他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喝完这两杯酒吗?

坐在窗前,手握着热红酒,看着窗外乱琼碎玉的世界,陶酌觉得这里好像是一块宁静温暖的避世圣地。

就这么一口一口喝完了这杯难喝的热红酒,陶酌起身想要把酒杯放下,对上谢临瑾那双深邃的眼眸。

与过往不同,这双眼睛没了往日的锐利,多了一丝似真似假的温情。

陶酌的呼吸一滞。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代表情动与欲望。只是过于稚嫩的情场经验,让一时她难分真假。

不是都说有钱人爱玩弄感情吗?他也许和秦惟岸是一样的人呢。

四目相对间,只余火星跃动时的噼啪声响。

这声音像是从仿真壁炉里传出,又像是从胸腔里跃出。

谢临瑾指指一旁的钢琴,作势邀请她:“要弹琴吗?”

陶酌再一次坐在了钢琴前。

她弹过很多曲子,可这一次,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出与此刻完美契合的曲子。

看她垂首坐着,谢临瑾主动替她解了难,“李斯特的《爱之梦》,可以吗?”

陶酌记得《爱之梦》里的一句歌词:

“爱吧!能爱多久,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好吵。胸口里的鼓噪声愈发喧嚣,喧嚣掩盖过真实感,陶酌觉得自己像是踏入了软绵绵的云间,一切都显得虚幻,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从万丈高空跌落,重重地砸落在坚硬的地面,最后摔得四分五裂。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受。长到二十一岁的陶酌,第一次直面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她很害怕,也很惶恐。

关于爱情的这门课,没有导师,全凭自己钻研。

陶酌努力让自己镇定,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可能只是纯粹地喜欢这首曲子,不要多想,而自己此刻的种种异常反应,那不过是微醺状态下的多巴胺作祟,睡一觉,第二天一切都会归于原样。

这么想着,原本因紧张而置于膝上捏作拳头的双手,也慢慢松张,她缓慢地抬起手,指尖抚上琴键,陶酌长舒一口气,将那烂熟于心的琴谱弹出。

悠悠绵绵的琴声盈满客厅,谢凭瑶嘤咛一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继续睡着。

谢临瑾坐在离陶酌不远处的鹈鹕椅上,细细聆听琴声里暗藏的心事。有琴声相配,又酸又苦又涩的热红酒都神奇地变了口感,舌尖上荡漾的却是丝丝甜意。

一曲终了,陶酌起身,深深望向谢临瑾的眼底。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自持,转过身看见谢临瑾时,又不可避免地慌了一瞬。

谢临瑾拿过红酒瓶,询问陶酌的意见:“喝吗?”

陶酌点头。

两人坐在观景阳台上,两只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谁都没有说话,坐在观景沙发上,静静看着夜空中纷纷飘落的雪花与远处地标大厦上不断滚动播放的“恭祝全市人民元旦快乐!”。

位于黄金地段的拥翠湾,可以看见江岸,虽然雪夜寒冷,但聚集在江边跨年的人依然不少。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欢呼声。

陶酌起身,端着酒杯趴在阳台上,她支着耳朵,仔细去辨别人群里的话语。

楼层太高,她听不清,但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说:“新年快乐。”

原来零点已经到了。

陶酌看向身后落拓坐于观景沙发上的人,无比郑重且真挚地说:“新年快乐。”

人们总爱在重要的时间节点相互祝愿,好像只要在年与年交接的时刻,真挚地道上一句祝福,就能让这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得偿所愿。

陶酌也不免俗,她举起酒杯,对着滚滚而落的雪花,也对着谢临瑾,隔空碰杯,“祝我们……”

作为一个艺术生,她的语文实在不算好,笨嘴拙舌地说不出什么有新意又有文采的话语。

谢临瑾忽然起身,走到陶酌身旁,低头跟她握在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玻璃相碰时的叮当声扯回了陶酌的思绪。

她听见他说:“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语文学渣陶酌大致猜出了字面意思,近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迫使她不得不仰着头去看谢临瑾。

谢临瑾已经半转过身,不再是和她面对面而站的姿势,他随意散漫地将双臂搭在阳台栏杆上,像黑曜石一般浓黑又闪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前方的雪,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陶酌用力地点头,表示对他刚才一番话的赞同,随后将酒杯里微微晃荡的紫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余光瞥到陶酌的动作,谢临瑾歪着头,笑着打趣她:“酒量不错啊。”

陶酌冲着他笑,骄傲地挺起胸脯,她的酒量都是过年在酒桌上跟长辈们练出来的。陶酌的老家是一座南方小城Z市,那里过年有个习俗,每家每户都必须要大摆宴席请亲戚们吃饭。陶酌的父母双方的家庭又向来注重亲情联系,因此,从小年到正月十五,陶酌几乎都是在酒桌上过的。

既然她都豪爽地一饮而尽,谢临瑾礼尚往来,也一口喝下。

观景阳台有些冷,两人又站了一会,谢临瑾拉开阳台门,很有绅士礼仪地请女士先行,“进去吧。”

从寒冷的室外回到温暖如春的室内,陶酌觉得自己的血液又重新开始流动了。

沙发上的谢凭瑶消失不见,可能是睡醒了,自己爬回了卧室。

谢临瑾在吧台前清洗了酒杯,简单收拾了客厅的狼藉,一抬头,就看见陶酌坐在沙发上,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醉了。

朝她走了过去,谢临瑾向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不早了,回房间睡觉吧。”

干净温暖的掌心摊在她的面前,陶酌的目光顺着掌心向上,最后落在了那双黑亮的眸子里。

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陶酌听见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咚咚作响的声音。

也许是太过紧张,也许是地毯绊了她一脚,借力起身时,脚下踉跄,陶酌以为自己要摔得四仰八叉时,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后腰,让她幸免于难。

陶酌几乎是被他搂在了怀里。

陶酌三年级以后,父亲马盛清就不再抱她,他说男女有别,即便亲如父女,也要注意相处的距离与边界。那时候陶酌懵懵懂懂,只知道陶闫丹借着这件事,又跟她讲了不少在学校和男生相处的界限。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么多年,一直遵从父母的教导,没和任何男生逾越过亲密界限。

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如此亲密。

直起身子,谢临瑾适时松开了环着她腰间的手。

知道她尴尬,谢临瑾语气轻松地调节氛围,“占我便宜?”

陶酌想要摇头,见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也壮着胆子去调戏他:“对啊,不让吗?”

谢临瑾本想逗逗她,没想到被反将一军。独角戏再精彩,没有互动,总会乏味,有来有回的周旋才令人沉迷其中。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啊,你还想怎么占我便宜?”

亦庄亦谐的样子,让陶酌迷惑,她看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也许是体内的酒精作祟,陶酌鬼使神差地抚上了他的薄唇,用目光描摹他的唇,都说这种唇形的人薄情寡义又花心。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陶酌刚要缩手,就被谢临瑾捉了回来。

“想试吗?”他的声音没了方才的戏谑,喑哑了几度,低沉的声音让陶酌颤了一下。

她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和情动。

“试什么?”陶酌是真的没理解他的话。

“明知故问。”

四个字才刚入了耳,陶酌还没将其好好地理解消化,视线里谢临瑾俊朗的脸陡然放大,陶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了一步,却被他一手按住腰,一手按住后脑勺。

这下,退无可退。

“什……”

剩下的那个“么”字还没出口,就被谢临瑾用唇堵住。

毫无设防的唇齿被他轻易撬开,酒气和呼吸交缠,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

第一次做这种事,陶酌紧张得不会呼吸。

趁着双唇短暂分离,陶酌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几秒后,他的唇又一次覆了上来,温热的带着浓郁的黑加仑的味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陶酌意识到自己在逐渐沉沦,很快找回了片刻的清醒,心不在焉地继续这个吻,心绪却早已飘远。

发现她的走神,谢临瑾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迫使她让思绪归位,专注于这个吻。

不想了。

人生就像一辆规定好路线的列车,沿路的风景再如何绝妙,也抵不住日日夜夜相看。

偶尔也该调换路线,看一些截然不同的别样风景,看够了,再回到既定的路线。只要能回到原轨,暂时的偏离轨道,也显得无关紧要。

陶酌想,很多经历,人生只会拥有一次,比如当下这场出人意料的亲吻。

女学生和公子哥,想想就知道结局该如何书写。

既然没有结局,那么就放任自己偶尔的沉沦,就这么清醒地沉沦一次。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陶酌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搭在谢临瑾的肩上。

谢临瑾松开按着她后脑勺的手,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前后背推了推。

明白他的意思,陶酌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收紧。

结束时,陶酌已经从跟他面对面站着变成了坐在他的腿上。

她手撑着谢临瑾的胸膛,手心发烫。

亲都亲过了,陶酌也不怕了,大着胆子咬了一口他的喉结。

她听见头顶闷闷的笑意,“属狗的啊?”

四个字,让陶酌有点不高兴,对着喉结又咬了一口。

这回谢临瑾没再说话,垂下脑袋,窝在陶酌的颈窝里。

右肩上突然出现的重量,让陶酌动弹了一下,下意识想把他推开,手才抬起,又被那人握住,“别动,靠一下。”

他说“别动”,陶酌真就僵硬地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陶酌听到了几声猫叫,谢临瑾终于抬起了头,把人抱开,牵起她的手走向过道,为她打开房间门,“不早了,睡觉吧,洗漱用品卫生间里都有,浴袍是干净的。晚安。”

“晚安。”陶酌莫名地有些沮丧。

这一切发生得真的像梦境一样,来去匆匆,迈进客卧,就是她梦醒的时候。

谢临瑾往主卧走,手按在门把手上,却没有转动,他看见陶酌还愣愣地站在客卧门口,“杵在那做什么?要当门神?”

陶酌恍然摇头,随口编了个理由:“哦……我在想,房间会不会有蟑螂?”

谢临瑾的脸色精彩纷呈,他怎么也想不到陶酌竟然在担心他的房子会不会有蟑螂。

“没有。”他回答,“安心睡吧。”

陶酌点点头,走进房门,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靠在门板上,陶酌捂着额头,她刚刚在说什么啊?豪宅怎么会有蟑螂啊,这又不是她家那个老破小。

陶酌认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是她和谢临瑾接吻的画面。索性坐起来玩手机。

凌晨两点,朋友圈都睡了,陶酌打开微信,发现无人可聊,只好百无聊赖地翻着微博。

微博热搜几乎都是关于几大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不是这个明星表演了什么节目,就是那个明星衣服妆容好看,底下评论区清一色的粉丝安利,什么看看大帅哥,陶酌点进图片一看,还没谢临瑾好看。

对于她这个不追星的人来说,今晚的热搜实在太过无聊。

在好几个APP里切换,才堪堪消磨了一个小时,手机电量告急,她没有充电器,只好放下手机,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等着睡意袭来。

依然没睡着,但陶酌想起了一件事。

大二那年,师佳恋爱了,恋爱对象是同届一个跟她一样爱打网游的声乐系男生,但恋爱时间很短,才半个月,在他们第一次接过吻后,师佳就跟他分手了。

当时王娅洁打趣不会是那个男生吻技太差,师佳才分手的吧。

但师佳是这么解释分手的,因为那个男生在接吻时对她动手动脚,她很不喜欢。

陶酌和夏若竹听后都同意地点头。

只有全寝室感情经历最丰富的王娅洁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你们可真单纯”的表情,“接吻都这样。”

都这样吗?

未必吧。

谢临瑾就很安分,没有碰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

陶酌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谢凭瑶起床后,回忆起昨晚,掀开被子下床,风风火火地跑到隔壁客卧敲门。

“阿酌,你醒了吗?”

陶酌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入目是纯白的天花板而不是寝室小床挂的遮尘布,嗖的一下坐起身,环顾四周的环境,想起昨晚住在了拥翠湾,僵直的背脊又松了下来。

身上还穿着睡袍,陶酌平常不穿这东西,不好意思就这么穿着去开门,忙对门口喊:“等一下。”

等换好衣服出来,谢凭瑶也已经洗漱完毕,两人一起走到客厅。

一只橘猫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睡觉,陶酌定睛一看,正是谢临瑾头像上的那只。

保姆蔡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瑶瑶,起来了啊。不知道你早餐想吃什么,中式和西式的都做了。”

谢凭瑶对蔡阿姨的出现并不意外,“这是我们家的蔡阿姨,她做饭超好吃。蔡阿姨,这是我的好朋友陶酌。”

蔡阿姨点点头,礼貌问好:“陶小姐好。”

陶酌慌乱摆手,“别,喊我陶酌就好了。”

蔡阿姨笑着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雇主吃饭,蔡阿姨自觉退回厨房,让她们有事就喊她。

谢凭瑶喝着牛奶,给陶酌解释蔡阿姨的出现,“我哥工作忙,这里其实就是一个他睡觉的地方,所以不需要保姆,但又需要人打扫,所以蔡阿姨隔几天就会来帮他打扫房子。”

提到了谢临瑾,陶酌抬头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他的身影,但想到960平的房子,哪是她一眼就能找到的。

“你哥呢?”陶酌问。

谢凭瑶也是突然想起没看见谢临瑾,又把蔡阿姨喊了出来。

蔡阿姨说:“小瑾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元旦,说要陪着于总拜访几个朋友。”

原来这么忙啊,陶酌舀着碗里的馄饨,闷闷地想着。

谢凭瑶感叹:“这也太累了吧,还好我是家里的废物。”

蔡阿姨这回没再进厨房,而是往过道走去,打开了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谢凭瑶瞥到陶酌下唇上的伤口,“你嘴怎么了?”

陶酌做贼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你哥咬的。

不能说实话,陶酌随口胡诌:“做噩梦了,梦到有人要咬我,我就先吓得咬了自己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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