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顾惜柔是小说《坐拥女帝后,退婚的未婚妻后悔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倚楼望明月写的一款历史古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坐拥女帝后,退婚的未婚妻后悔了》的章节内容
大虞。
洛阳城。
云阳县。
江寒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嗅到了一股淡雅好闻的香气,精神有些恍惚。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了一个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女子一袭青色长裙,明眸皓齿,蛾眉螓首。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江寒有些茫然。
“江寒哥哥,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哥哥,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今日,退婚吧!”
江寒有点懵,自己不是在喝酒吗?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自己在做梦?
怎么会梦见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江寒哥哥,我在说话你听得见吗?”
江寒刚想说话,大脑就像被一根钢筋狠狠插入,猛地一搅,瞬间痛得他抱着头躬下了身子,身体颤抖起来,脸色狰狞。
这般的变故也吓到了那个女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的痛楚逐渐消失,江寒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大抵是真的穿越了吧?横竖都不对劲啊……脑袋里有两份记忆,一份是我的,另一份好像也是我的。
上辈子的他是庸庸碌碌的打工人,人到中年,转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哦,还有没还完的房贷。
于是他在街上借酒浇愁,谁知这一睁眼世界就变了呢?
而消化着另一份记忆,不禁让江寒一怔。
原主也叫江寒,暗香书院院君江震声的庶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按理说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这个江寒不说博学多才,至少考个秀才是没问题的吧?
可结果是,原主从文,三年不中!
改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被逐出。
又从商,一遇骗,二遇盗,三遇匪,赔了个底朝天。
原主镇定思痛,弃商从医,学医三年,终有所成。自撰一良方,煎药服下,把自己给送走了。
江寒笑了,这位兄台把自己送走的操作可还行?
“江寒哥哥,你……你没事吧?”少女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遇上了那狗血又俗套的剧情。
这女孩叫顾惜柔,是原身没过门的未婚妻,也是原身的青梅竹马。
父亲给他定过一门娃娃亲,对象就是顾家大小姐顾惜柔。原身对顾惜柔百依百顺,极尽舔狗之能事。
可惜这些年原身一无事成,顾惜柔对他越发失望,今日终于前来讨回婚书。
“江寒哥哥,刚才我说过的话你听见吗?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哥哥,除此之外,别无他想!我希望你能把婚书还给我。”少女带着几分烦躁说道。
“好。”江寒随口答应,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惜柔一愣,她错愕的看着江寒,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干脆的同意了,她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
以前江寒不是经常缠着自己吗?今日怎么这么干脆?
“江寒哥哥,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什么?”
“听清了,退婚嘛。”
顾惜柔又是错愕,又是惊喜,不明白江寒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干脆,但她脸上很快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江寒哥哥你同意了?那我们以后就只做兄妹吧,我能有你这个哥哥,就很满足了。”
江寒想了想,说道:“其实连兄妹也可以不用做。”
顾惜柔:“???”
江寒不再理会顾惜柔,而是抬脚踏进自己的院子。
这是一座别院,与江宅相隔一条街,墙壁有些斑驳,灶台还有煎完的药。
江震声大抵是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在原身从商失败后,就将他赶到了这个别院。
“系统,系统你在吗?”江寒在心里低声呼唤。
耳边没有传来系统的声音,面前也没出现什么虚拟面板。
坑爹吧,连系统也没有,我还做什么穿越者!
“江寒。”顾惜柔跟了进来。
“还有事?”
江寒正忙着在心里呼唤老爷爷,但可惜,不管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听到什么老爷爷的声音。
没有,什么金手指都没有!
“能不能把婚书还给我?”顾惜柔道。
这次前来最主要的就是拿到婚书。
婚书?我记得在那里。
江寒走进里屋,从床头柜搜出一封婚书,然后递到顾惜柔手上:“还你。”
顾惜柔显然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的拿到婚书,一脸惊喜地将婚书抢过手,打开婚书,看着上面的名字是对的,心头雀跃。
“江寒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肯将婚书还给我。”
“不用谢,只要日后你别后悔,也别来纠缠我就行了。”江寒淡淡道。
“你放心,我不会的。”
顾惜柔捧着一纸婚书,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后悔?纠缠你?
我担心的是你会后悔退婚,会来纠缠我。
顾惜柔下意识地想嘲笑两句,但想起这些年江寒对她还算可以,被自己退婚说两句气话,也就让他说去吧!
……
顾惜柔离开后,江寒便坐在床边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他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或许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江寒一样活得很遗憾吧?
自己上一份人生属实有些惨淡,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
父母也早就离世了,在那个世界不过是孤独一人。
唯一可惜的是,银行卡里的三千块钱还没花完。
人走了,钱还在,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如此了。
但这一世要怎么活?
江寒想了想,便咧嘴一笑。
那当然是享受古人侈靡放纵的生活!
好不容易穿越一趟,不想着好好放纵一场,难道还想着为国为民?
反正江寒没那么高远的志向。
可想侈靡放纵也得有钱啊!
原身的家庭条件倒也算不错,但原身文不成武不就,经商也失败了,让江震声极为不满,自然不能让他过上花天酒地的日子。
所以需要搞钱!
结果到头来还是回到如何搞钱的难题上?
江寒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松了下来。
这是古代,想要搞钱还不容易?
上辈子的遗憾实在是太多了,殷殷勤勤打工半辈子,换来的却是还不完的房贷和庸庸碌碌的人生。
读书时父母告诉他,做人一定要能吃苦,才能出人头地,打工后他才发现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所以这辈子他至少要过上纨绔子弟的生活。
不过这医是不能学的了。
江寒看着灶台上还煮剩的药渣便有些沉默。
原身不愧是个大聪明啊!
昨晚自煎良药,吃完后就腹痛如绞,直至顾惜柔来退婚,已经不行了。
但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赚钱?
如果这是他记忆中某个王朝还好,只要根据历史的某个节点去做事,或找到某个历史人物抱大腿,就能获得想要的荣华富贵。
但江寒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这是一个名叫“大虞”的朝代。
在他的记忆中,华夏的朝代中可没有大虞。
至于科举也是行不通了。
因为原身脑子里就没有多少关于四书五经的记忆!让他从头读书,呵呵,可知古代科举考试比考研究生还难!
那就做生意吧!
江寒寻思了一下自己会的东西。
造盐?
这个他的确会,也是暴利。但估计他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就得被抄家,古代贩卖私盐可是抄九族的重罪。
酿酒?
本钱从哪里来?
江寒伸手从怀里摸出两枚铜板,貌似这就是原身的全部身家了。
原身每个月本有二两月钱,这些年攒下来倒还有不少,只是他学医之后折腾光了。
原身的父亲倒是有钱,但原身这些年耗光了父亲的信任,再加上早上被顾惜柔退了婚,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父亲耳边,想从江震声手里拿到钱,怎么可能?
江寒思考了一下午,很快就悲哀的发现,没有本钱,他想做生意都没办法!
“算了,不想了。”
待在家里苦想也是想不出赚钱的法子的,倒不如到外面走走,兴许还有一些思绪。
走在街市中,江寒有点恍惚,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幅清明上河图,不得不说,古代的天还真蓝。
临近中午,江寒来到位于云阳县西侧的一处楼阁前。
楼阁檐牙高啄,廊腰缦回,极为气派,里面有不少读书人,不时能听到诵读诗文的声音。
脑海里的记忆浮现,江寒立马想起这地方叫翠云苑,今日有一场文会。
大虞尊儒重道,儒生的地位很高,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文会。
谁能在文会中夺得魁首,谁就能成为最靓的仔,不仅如此,文会的魁首会得到彩头,这彩头大概就是银两。
但江寒很快就放弃了进去装逼的想法。
主要,他没有请柬,进不去。
不过,他还是想到一些赚钱的法子。
比如,设法探听诗词的题目,然后写出来,在门口贩卖诗词!
自己记得不少诗词,想必那些文人看过后,是很乐意跟自己买的。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江寒悄悄绕到另一侧的墙边,见四下僻静无人,于是爬到墙头,偷听里面的声音。
翠云苑中人声嘈杂,比以往还要热闹。
只见到一个中年人站在居中的高台上朗声道:“今日我家小姐以文会友,题目为……请诸君才洒三江,踊跃作诗,能得魁首者……”
离得太远,江寒听不太清。
但很快,他就看见平台上竖起一杆旗帜,垂下了一条巨大的条幅,赫然便写着题目:以相思为题,作诗一首。
江寒饶有兴致的看着,以相思为题?这是哪个富家小姐举办的文会?
他来之前还担心自己脑海中那些诗词没有一首派得上用场,谁知竟是多想了。
这个题目他脑海中有许多诗词。
正好抄几首到门口卖。
于是江寒翻下墙头,跳了下来,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却忽地一滞。
这面墙前面有一条小溪,溪边栽了很多桃花,此时有个姑娘便俏生生地站在桃花下看着江寒。
少女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裙,身材高挑,体态婀娜,一张秀丽绝俗的瓜子脸,犹如新月清晖,海棠新放。
此时少女正微微弯腰,手里拿着一只刚除下来的白祙,呆呆地与江寒对视。
江寒愣了一下,这姑娘,不会把自己当成了小偷吧?
那少女似乎意识江寒在与她对视,淡眉微微一蹙,便低下头穿起了祙子。
她刚才似乎在河边沐足。
江寒转过身来,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贩卖诗词,赚到第一桶金。
他伸手入怀,拿出准备好的纸和毛笔,就跑到河边取水研磨。
那少女穿好了鞋袜,便站在河岸上,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江寒研好了墨,举笔在纸上书写了两个字,眉头微微一皱。
这字……写得太丑了!
虽然有着肌肉记忆,但原身一手字写得却跟药方上的文字一样。
这样的鬼画符,怕是那些读书人看一眼就不想往下看。
想了想,江寒走到那女子身旁:“姑娘,能帮我写几个字吗?”
那姑娘沉默不语。
江寒竖起两根手指,道:“不白写,我可以给你钱,两文钱。”
那姑娘依旧沉默着。
嫌钱太少了吗?江寒见她不应声,想要放弃。
少女却忽地低声开口:“写什么?”
少女的声音很清冷,很悦耳。
江寒忙把纸笔递过去,说道:“写一首诗。”
那少女伸手接过纸和笔,不出声。
江寒心想这姑娘有点高冷啊!
他思索了一下,便道:“就写一首《长相思》。”
少女握笔,很快便在纸上写下了“长相思”三个字,字迹绢秀。
江寒继续道:“长相思,在洛阳。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少女微微一怔,手中的笔也是一停,抬起头看着他。
江寒以为她没听清,便又念了一次。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在纸上写下来。江寒继续念道:“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这是李白所写的一首相思诗,在他那个时代流传甚广,是脍炙人口的佳作。
江寒相信,拿着这首诗去卖给那些文人,最少也能卖个一百两银子!
赚了这第一桶金,接下来的生意才做得下去。
等少女把整首诗都写下来后,江寒微笑的拿出两枚铜板递给她,道:“多谢姑娘,钱货两清!”
那少女没有接铜板,似乎还沉迷在这首诗的韵味中,她抬起头来,道:“你要我抄这首诗,是要送给谁?”
“不是送人,而是卖。”江寒觉得这少女很顺眼,于是多说了两句。
“卖?”少女眼神有些迷茫。
江寒心想告诉她也无妨,于是伸手指着翠云苑,挑眉道:“今日里面有个文会,好像是某位富家小姐举办的,题目就是相思……我写了这首诗,待会就到门口去卖,那些想参加文会的读书人一定要会出钱跟我买。”
少女傻了一下,道:“你知道举办文会的人是谁吗?”
江寒道:“不知道,管她是谁呢!反正能卖到钱就行。”
少女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江寒见她不开口,心说这姑娘也太高冷了,说道:“多谢姑娘帮我写字,我还要卖诗去,这就告辞了。”
但就在这时,那姑娘却开口道:“等等。”
江寒转头:“姑娘还有事?”
那姑娘轻轻的问道:“你那诗,要卖多少钱?”
“我打算卖一百两银子……姑娘要不要来合作,我说一首,你抄一首,卖出一首,给你十文钱。”江寒想了想,自己要做生意,一百两的启动资金只怕还有点不够,不如趁这时候多卖几首诗。
“你想写多少?”
“就先写三首吧。”江寒想了想,三百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应该也差不多了。
他真的想在门口卖诗……那姑娘一呆,仿佛能看到一个男子拿着一堆纸在翠云苑门口招摇过市。
她沉默了一会,轻轻道:“你那首诗,我买了。”
江寒愣住了:“你买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那可是足足一百两银子啊!”
那姑娘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说道:“你要写的诗,我也全买了。”
江寒:“???”
一刻钟后,那个少女已经离去,江寒却站在河边发呆。
他手里是一个青色的荷包,荷包里有三张银票,每张面额都是一百两银子。
三百两就这么到手了?
那姑娘连价也不砍,二话不说便把钱拿出来了。
这姑娘……是个富婆啊!
怀揣着三百两的银票,江寒心情愉快地回了那座别院。
虽然这座院子有些小,墙皮斑驳脱落,桌椅板凳也都颇为老旧。
但只要自己接下来将生意做起来,大可以离开云阳县,到洛阳城里买座二进甚至是三进的大宅子,再买一些婢女丫鬟,往后日子便能过得相当舒服。
至于为什么要做生意而不能直接卖诗,一来因为那东西毕竟存量有限,
二来卖诗与名气也有关,以他的名气,一首卖个一百两银子便顶了天了,血亏。
思前想后,他已经有了主意,做香水吧!
他倒是知道如何制香,前世年少的时候,他也曾热烈的追求过某个女孩,为此还自制过香水相送。
至于那段感情……少年的爱情哪有什么美好的结局?往往都是被伤得遍体鳞伤,无疾而终。
摇了摇头,江寒不再想前世的事情,就让那些记忆跟前世的自己一起死在岁月的长河中吧!
思绪回到眼前。
制作香水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蒸馏器。
不过今天逛街市的时候,江寒却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简易版的蒸馏器。
事实上在中国,汉朝便有了蒸馏器,但当时是用来炼制丹药的,到了元代,已经有了蒸馏白酒之法。
大虞的蒸馏器和汉朝的蒸馏器很是相似,只是缺少了一些关键构件,譬如凝聚蒸汽、收集酒液。
所以这些玩意需要找工匠订制。
搞定蒸馏器后,江寒还能顺便把高度白酒搞出来,那个才是暴利!
这也是江寒为什么要先制香水的原因。
想清楚之后,江寒便准备好笔墨纸砚,开始在纸上画一些蒸馏器必备的器件,幸亏上辈子化学学得好,否则一些东西还真的想不出来。
在画蒸馏器的时候,他又想到那个富婆,能随手拿出三百两银子,绝对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就是不知道她买诗是要做什么?
或许是在人前诵出,人前显圣?这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江寒猜的没错,那少女身份并不简单,只是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是大虞王朝的九公主秦云眠。
秦云眠,大虞九公主,赐封幼薇公主。
今日翠云苑的这场文会便是她让人举办的。
秦云眠在护卫的保护下回到翠云苑,登上了一处雅致的竹楼,来到竹楼上的亭阁里。
亭阁的东面坐着三位评判,每人的桌前都放着一叠纸,纸上写的都是诗词。
三位评判或蹙眉,或摇头,或叹气,有时也会发出一两声赞叹。
西面垂下了帘幕,帘幕后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少女身前的桌上摆满了各色的糕点。
她偶尔向三位评判那望上一眼,撇了撇嘴,往小嘴里塞着糕点,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我说,公主殿下,你这办法恐怕不行,这云阳县毕竟只是一个附郭县,哪有什么才子……那三位评判,可是看得连连摇头。”红衣少女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抓起桌上的酒壶,咕噜咕噜的灌着酒。
秦云眠看了眼丝毫不顾忌形象,胡吃海喝的红衣少女,谁能想得到,这位便是大虞第一舞人孟红裳,一手剑器舞惊动天下,甚至被称为剑圣。
“你的想法是好的,皇上已经给你封了号,接下来便会给你赐婚,而赐婚的对象大概就是在勋贵之后中挑选,你厌恶政治婚姻,更不喜欢那群纨绔子弟,想在皇上赐婚之前挑一个才子许配终身……”
孟红裳抬起头,看着秦云眠:“但在我看来,先不说皇上同不同意,就算皇上同意,这云阳县里也没有什么才子能入得了你的眼!”
秦云眠在孟红裳身前坐了下来,声音清清冷冷的:“裳裳,我今日撞见了一个才子,随手便写了首足以扬名立万的好诗。”
孟红裳问道:“哦?怎么样的诗?”
扬名立万?诗词哪有那般容易扬名的?
但这位九公主文学上的造诣不低,不会轻易吹捧一首诗。
秦云眠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轻轻的读了一遍。
孟红裳刚开始有些不以为然,听了第一句后,神情分明有了些变化,听完半首,脸色已彻底变了。
待听完这首诗后,脸上异彩纷呈,忍不住道:“好诗!极好的诗!以这诗的水准,恐怕洛阳城里的那些名声赫赫的才子们也写不出来!”
“凄恻徘徊,真真让人闻之肝肠寸断……他难不成见过你?才作出这么好的诗。”
听到孟红裳的夸奖,秦云眠俏美的脸庞上露出笑容,但听到她后半句话,心情又变得不好了,脸上耸拉了起来:
“这诗不是他为我作的。”
“啊?”孟红裳惊愣了一下。
“这是我买下来的,他并没有进翠云苑,只是在门口卖诗。”秦云眠道。
“什么?卖诗?他卖多少银两?”孟红裳更加惊讶。
“一百两银子。”
孟红裳吸了一口气,脸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拿诗卖钱?这人怎么如此庸俗?诗词那东西是用来卖的吗?还卖了这个贱价?
但若说他庸俗,却又写得出水平如此之高的诗。
“他是哪位才子?长的什么模样?”
秦云眠道:“没有问他名字,模样……高高瘦瘦的,不算英俊。我让人查了他的身份,很快便知道他是谁了。”
孟红裳看着秦云眠:“此人将诗卖这种价钱,只怕是个怀才不遇,却又急需钱的,难不成……让你捡到宝了?”
秦云眠没有答话,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细细的咀嚼着,眯着眸子,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人卖给自己的另外两首诗词。
那两首诗词,也是极好极好的!
仅是读一遍,便让她陷入深深的震撼当中。
能轻易作出这种诗词的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
“我要再去见见他。”
“你也别太急……”孟红裳往外望了一眼,说道:“钟离大儒正好来云阳县,我请了他过来,等他到了,让他瞧瞧这诗如何,若连钟离大儒也觉得好,咱们一块去瞧瞧这位才子,如何?”
……
江寒并不知道他随手写下来的诗在翠云苑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他画好了图纸,收好后放进衣服里便出了门。
先在路边找了一家面馆填饱了肚子,他才去了一趟市集,找了工匠订制一批凝聚蒸汽、收集酒液的器件。
这些器件定制的难度不大,只是形状太过怪异,就连工匠也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交了定金,约好取货时间,江寒便继续逛着市集,行走在古代的街市上,看着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总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做梦一般。
今世是梦,还是前世是梦?谁能说得清呢?
接下来,他又跑了一趟花卉市场,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大规模的种植花卉,所以能做的香型并不多,只能走精品路线。
跟花卉掌柜议好了价钱,约定好取货的时间地点后,江寒才慢悠悠的回家。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蒸馏器。当然,自己还要弄个招牌,取个店名。
等香水赚了钱,便雇几个人,做个甩手掌柜,好好体验古代的生活。
嗯,射壶看戏钓钓鱼,勾栏听曲教坊司,这些都是要的!
便在江寒从花卉市场离开时,转角却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两个少女。
其中一个是早上刚刚见过的顾惜柔,另一个是顾惜柔的闺中好友。
江寒抬头瞧见了两人,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
顾惜柔抬头也刚好看见江寒,眉头一皱,还真是阴魂不散,还是跟以前一样,她去哪就跟到哪。
难不成他后悔把婚书还给自己,还想要把婚书要回去?
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拿到婚书,不管江寒如何死缠烂打,都休想她还回婚书!
便在顾惜柔想着怎么拒绝时,就见江寒假装没看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惜柔错愕地站在原地,清风卷起了她的发丝,一脸茫然。
“那不是你未来的郎君吗?他怎么见到你却走了?”这时,闺中密友王思懿道。
顾惜柔道:“已经不是了,早上我已经退了婚。”
“啊!你们两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为何要退了婚?”王思懿吃了一惊。
顾惜柔蹙眉,淡淡道:“那是以前的事了,那门婚事也是我父亲酒醉时定下的,当不得真!何况我顾惜柔喜欢的是才华横溢,志在四方的才子,而不是一事无成,胸无大志的男人!我和江寒,终不是一路人,何必走到一块?”
王思懿愣了一下:“他同意把婚书还给你了?”
“嗯,早上他已经把婚书还给了我,不过现在或许后悔了吧?”顾惜柔嘲弄的笑了笑,她最讨厌反复无常的男人。
“悄悄跟着我,又假装看不见我,还不是不死心?不过,我已经把婚书烧了,他就算不死心也没有用了。”
王思懿看着江寒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作为旁观者,她倒是能看出江寒对顾惜柔是如何的深情,顾惜柔这般退了婚,江寒恐怕要成为云阳县的笑柄,江家也要名声扫地。
不过这位闺中密友已经决定退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顾惜柔道:“思懿,别提他了……殷荣已经向我父亲提亲了。”
说到殷荣,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王思懿吃了一惊:“殷荣?你怎地认识殷公子的?”
殷荣,前年秋闱考中了举人第五名,去年又作了一首诗,登上了《大虞文集》,名声大噪。
顾惜柔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去年我与殷公子曾于画舫上匆匆见过一面,不想殷公子前不久竟向我父亲提亲……
洛阳城大名鼎鼎的绵香坊便是他家的产业,那紫绵香一盒能卖出十二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
等我见了殷荣,便让他送我几盒紫绵香,到时也给你一盒。”
闻言,王思懿脸上也是露出喜色,殷家的香膏生意几乎占据了洛阳城的七成市场,那紫绵香非常抢手,深得洛阳城的女子所爱,她买了几次都买不到。
“惜柔,谢谢你。”
江寒头也不回地返回自己的院子,既然已经和顾惜柔退了婚,多余的话自然不必多说。
虽然顾惜柔长的挺漂亮的,但这世上又不缺漂亮的女孩子,他自然也不会像前身一样做个死舔狗。
一边走一边理清了一些事。
原身虽是个庶子,但平日里待遇只比嫡子差一点,因为原身的母亲与主母是亲姐妹——当年江震声娶了一对姐妹花。
原身的母亲产下江寒后体弱多病,没两年便因病而死,作为大姨兼母亲的主母对原身还是不错的,江震声也是对原身寄予厚望。
江家本是书香世家,原身的爷爷当年是个举人,到了江震声这一代:长房进京赴考时得到京都某位大人的赏识,娶了美娇妻,官场上平步青云。
当然,江震声当年也顺利地考上了举人,只是考进士数年却屡屡不中,蹉跎十载,最终只能无奈放弃,到暗香书院做一位院君。
但对于不能考上进士,还是有些抑郁寡欢的,只能寄希望于儿子。
江震声有二子一女,原本是想将两个儿子都培养成材,若能考上举人,中进士,他也算在大哥面前扬眉吐气了。
结果长子江锋在读书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好在武艺上却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跟从城北武师学了三年就能撂倒十名武师,来年参加武举,也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不过江震声依旧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出一个进士,长子无望后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次子江寒,然而江寒却直接给他一个当头棒喝!
不仅学文不成,更没有长子的武艺天赋,也没有经商头脑,可以算得上一无是处,实在是令江震声失望透顶,后来更是将次子赶到了别院。
江寒摇了摇头,如此也好,一个人清净一些,不必去面对这位没见过面的“父亲”。
抬脚踏进院门,一抬头,江寒却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颇为威严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儒衫。
不是别人,正是原身的父亲江震声。
“你还有脸回来?”江震声面沉如水,怒声道。
今日听说云阳县来了一位大人物,在翠云苑举办了一场文会,便连大虞七大家之一的钟离忧钟离大儒赫然也来参加这场文会。
大虞尊儒崇道,各种各样的文会很多,但一场文会连钟离大儒也来了,足见举办者身份的不凡。
原本江震声已经打听出钟离大儒下榻之处,准备今晚便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儒,谁知道就听到消息说,次子江寒今天被顾家退婚了。
江震声顿时怒火中烧!
不仅恼恨顾家言而无信,在没有跟他商量的情况下就退婚,更恼恨江寒一事无成,给他丢尽颜面。
他连拜访钟离大儒的心情也没有了,怒气冲天便赶到这座院子里。
江寒看向了江震声,眉毛微微一蹙。
自己前世的年龄说不定都比这中年男子大,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产生一丝极为隐晦的畏惧。
原身应该是怕极了这个父亲,受原身的影响,自己内心深处竟也产生了一缕畏惧。
不过这种畏惧一闪而逝,江寒就这么淡然的看着父亲。
江震声怒目瞪视着他:“你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经商亏本,学医几年,依旧一事无成。如今连顾家那丫头也来退婚,我江震声的脸面算是让你丢尽了!”
江寒静静的听着,然后认真地对江震声道:“学文不成,学武不就,可能因为我的确不是那块材料,至于经商亏本,世间本就没有必定能赚钱的买卖,父亲饱读圣贤书,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江震声愕然一惊,原本他以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面对自己依旧会畏畏缩缩的,谁知道江寒就这么冷静的看着自己,眼里没有慌乱,只有平静。
江寒继续道:“至于退婚那件事,既然顾惜柔嫌弃于我,执意要退婚,那就将婚书还给她,否则即便娶进门,也是相看两厌。而且,男儿何患无妻?”
看着他侃侃而谈,江震声不禁停住了脚步,满脸错愕之色,这个儿子何时敢直视自己说话?
江震声随即怒声道:“如今你成为了云阳县的笑柄,还敢大言不惭?”
江寒微微扬眉,不以为意,说道:“俗话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怎么就肯定我会穷一辈子?任那些人笑去吧!”
兴许是因为江寒的话太过令人惊讶,江震声原本想要训斥他的话也没说出,张了张口,最终怒哼道:“大言不惭!”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江寒扬了扬眉:“父亲先别走……我准备做香水生意,你帮我打个广告如何?”
作为暗香书院的院君,倘若愿意为他打个广告,还是很有用的。
江震声听到这句话,心里充满了失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做香膏?香膏生意谁能比得上洛阳城里的绵香坊?而且,你是做生意的料吗?
如此异想天开,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你若能卖出一两银子,今后你就是我爹!”许是失望到了极点,江震声愤怒的抛出这一句话。
“这……”江寒愣了一下,这倒不必了吧?我还不想倒反天罡。
江震声踏出了院子,脸上灰暗一片,心想我江震声也算聪明人,培养的学生也有中举者,怎么自己的儿子却连秀才也考不上?
便在这时,他见到两个女子迎面走来,擦肩而过,向那间院子走去。
江震声也没多想,向前迈出几步才猛然停住脚步,一脸愕然。
等等……刚才走过去的两个姑娘,好像便是在翠云苑举办文会的贵人?
其中一个便是大虞第一舞人孟红裳!
她们怎么来到这里?
江震声扭过头来,看着那两个少女走进院子,脸上惊疑不定,他不确信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倘若没有看错,孟红裳怎么会踏进这座院子?
孟红裳可不仅仅是舞人,其剑术高超,剑器舞闻名大虞,就连钟离大儒也曾称赞:“剑器舞动四方惊,清光一凝江海倾。”
江震声原地站了一会,终究没有走进院子看个清楚,而是满脸狐疑的离开了。
院子里,江寒看着那款款走过来的少女,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姑娘……我这边不接受七日无理由退货!”
江寒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女,不禁微微一愕。
一个是跟自己买了诗词的富婆,另一个少女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姿曼妙,脸容娇媚。
这小富婆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莫不是来退货的?
三百两银子已经花去了一些,可没有钱退给她。
秦云眠呆了一下,没听懂“七日无理由退货”是什么意思。
孟红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寒,这便是幼薇说的那个才子?
那首《长相思》已经给了钟离大儒和三位评判看过,结果无一例外都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
钟离大儒甚至称赞那首诗的水准不在自己之下,足以登上《大虞文集》前十。
《大虞文集》是一本诗词集子,由国子监和白鹿书院几位大儒主编,每年只有五十首诗词能够上榜,可见含金量之高。
而钟离忧却认为那首《长相思》不仅能够上榜,还能挤进前十,要知道前十的作品往往都是出自大儒之手。
打听到江寒居住之处后,两人便一起来到此处。
原本孟红裳以为会是某个早已扬名已久的大才子,或者某位大儒的弟子。
谁知道这人却是个无名小辈。
不,倒也不算无名小辈。
这人倒也有一些名声,只不过都是不好的。
孟红裳打量着江寒,便发现这人与自己想象中不同,并非什么光鲜亮丽的才子,身上的衣服虽未打着补丁,但也只是寻常之至的粗麻布衣。
那双眼睛很是清澈,在看到自己时只是微微亮了一下,并未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我们不是来退货的。”秦云眠终于反应过来江寒话里的意思,清清冷冷的解释道。
听到这话江寒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两位是来买诗的?不过抱歉,江某暂时不卖诗了……”
他看着两人心中一动,自己要制的香水固然比这个世界的香膏还好用,但酒香也怕巷子深,面前这两个少女不正是他的目标客户吗?
“最近江某要制做一些香水来卖,嗯,也就是香膏,若两位姑娘有兴趣,不妨留个地址,等江某做出来,送给两位姑娘几瓶。”
香膏?你一个书生也会做这种女人用的东西?
而且,你做出来的香膏能比得上绵香坊的吗?
秦云眠和孟红裳都是一愣。
秦云眠轻声道:“我住在……翠云苑西门进去的院子,到了那儿,跟婢女说一声,便能找到我。”
江寒眼睛一亮,能住在翠云苑那种地方,还有婢女,这富婆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至于她身边的这位,瞧气质也不是普通人。
“好,待江某做出来了,便带香水送上门……对了,敢问姑娘贵姓?”
“我姓秦。”
“秦姑娘,寒舍无茶,江某还要整理院子,便不多招待,待改日买来好茶,再恭迎两位姑娘到来。”江寒下了逐客令。
送走了那两个少女,江寒盘算着自己目前还需要的东西,想了想,明日还得去定制块招牌,至于名字……
古龙香水?迪奥?
不,这是古代,自然要取一个容易让人接受,且一听就觉得高档的名字。
秦这个姓在大虞好像地位挺高的,那小富婆真是又有钱又好看,江寒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要是能吃软饭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软饭哪有那么容易吃的?
不要想太多,好好赚钱,争取早日过上勾栏听曲,侈靡无度的生活!
……
已是黄昏,薄暮冥冥。
翠云苑里安静了许多,白天的才子都已离去。
闲亭里,秦云眠在石桌上展开了三张纸,看着纸上的诗词,品味着诗词中的韵味,轻轻道:“这诗词……写的真好!裳裳,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红裳也看到了另外两首诗词,除了震惊外便只有感叹,这人简直诗才横溢!
她孟红裳名扬天下,也有不少勋贵之后,名流才子作诗相赠,可是却没有一首能及得上这纸上的诗词。
这三首诗词都以“长相思”为题,但角度各不相同,每一位都称得上绝佳。
“此人……我也看不清。”孟红裳沉吟了一下说道。
根据侍卫查来的消息,此人是云阳县暗香书院院君江震声的儿子,虽然不算声名狼藉,却也不算好。
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一事无成的……普通人!
但他却做得出这三首绝佳的诗词,这听到的名声和见到的人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还打算做香膏……不过这点孟红裳倒觉得和传闻中的江寒对上了。
因为听说此人经商三年,赔得血本无归,几乎做什么生意都会亏本。
从今日他说要做香膏来看,此人的确没有什么生意头脑,也可以解释为何经商三年会赔得血本无归。
孟红裳忽道:“你说,此人的诗词该不会是从哪里剽窃而来的吧?”
秦云眠一怔,“你说这三首诗词不是他作的?”
孟红裳沉吟道:“嗯,此人先前分明屡试不中,忽然间却作得出这绝佳的三首诗词,而且还以贱价卖掉,实在令人狐疑……”
秦云眠轻轻道:“裳裳可知道张生这个人?”
“张生?”孟红裳道:“你说的是作出《清夜不平鸣》的那个读书人?”
“嗯!”秦云眠点了点头,“大虞徽明年间,张生连考十余载都是落榜,他在一次落榜之后,夜游南山,失魂落魄之下作了一首诗,因为那首诗而扬名天下。至今那首诗还记载在《大虞文集》之上!
我想,诗词这东西,与能不能考上举人并无多大关系。”
孟红裳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倒是,不过……”
她看着秦云眠,“还未确定此人是否当真有真才华,你千万不可因为这三首诗词便倾心于她,知道么?”
她知道这位九公主性子单纯,却又无比的执拗,若认定什么东西,纵使旁人怎么说也不会改变想法。
秦云眠道:“知道啦……我自然不会因为三首诗词便喜欢上一个人!”
她蹙了蹙眉,“不过,他要做香膏,只怕会赔得很惨……嗯,这样也好,若他赔得血本无归,我便出个价钱,让他心甘情愿地入赘公主府。”
孟红裳嘴角微微抽了抽,你都在想着让人家入赘的事,还说不会因为三首诗词便喜欢人家?
江震声来到了钟离大儒下榻之处,翠云苑东边一处栽满青竹的院子。
这位大儒复姓钟离,单名一个“忧”字,是大虞七大家之一,曾是白鹿书院的院长,算得上名满天下。
“钟离大儒风采如昔,学生甚是钦佩。”江震声进京科举时曾得到钟离忧的指点,自称一声学生并不为过。
钟离忧身穿青衫,略显清瘦,看起来便像个教书先生。
“坐!多年未见,如今你竟成为暗香书院的院君。”钟离忧笑道。
“唉,惭愧,惭愧,学生科举多年,始终无望进士,只能为云阳县县书院一介夫子。”江震声摇了摇头,语气中颇为感伤。
“我看过你的文章,以你的学问,其实已是进士之才,之所以落榜,只能说时也命也。”钟离忧轻叹道。
听到这话,江震声心头一阵激动,自己的学问能得到钟离大儒的认可,还能让钟离大儒给出这一番评价,
这让他心中又生出参加科举之意,说不定如今再去参加科举,可以考中进士。
寒暄数句后,钟离忧说道:“我到云阳县时,听到一首佳作,甚是欣喜。”
这话让江震声心中微微一动,什么样的佳作能让这位大儒这般赞赏?
“不知是什么佳作?”
钟离忧抚须微笑道:“那是一首《长相思》,是翠云苑那场文会所得。”
说着,他吟诵了起来:“长相思,在洛阳。络纬秋啼金井阑……”
江震声听完顿时动容,眼中异彩闪烁,道:“好诗!好诗啊!以相思为题的诗何其之多,但却无一首能比得上这首诗!”
钟离忧抚须笑道:“不错,这首诗虽写相思,却突破以往的相思诗,格调凄凉寂寞,令人动容。今年的《大虞文集》,此诗可以上榜,位居前三。不仅如此,老夫更认为,此诗可以传世。”
江震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钟离忧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大虞文集》由数位大儒主编,含金量何其之高!
他毕生所愿除了考上进士外,便是期望有一首诗词能够登上《大虞文集》。
而钟离忧却说这首诗能够放在前三。
而且还能传世!
传世的难度何其之大?一首诗若想传世,得好到哪里去?
江震声忍不住道:“不知这首诗是哪位才子所作?”
他心中十分好奇。
翠云苑那场文会他也知道,那是京都一位大人物举办的。
能进入翠云苑参加文会的也是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哪个年轻人能作得出这般的诗?
他在脑子里将云阳县知名的才子都过了一遍,但始终想不出会是哪位才子作出来的。
若是暗香书院的才子所作就好了,他身为院君,也能跟着沾光……翠云苑那场文会,暗香书院的学子也去了不少的。
钟离忧却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这首诗是何人所作,只是听说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信手而作。”
钟离忧来到翠云苑,看过这首《长相思》时,秦云眠还没有查出江寒的姓名,他自然还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江震声一听这话,顿时吸了一口气,这诗竟然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信手而作的?
自己作了一辈子的诗词,也没一首能上《大虞文集》,这个少年信手作一首便能登上《大虞文集》前三的位置!
人比人,气死人。
“真是少年才子啊!”江震声感叹道:“这般的少年郎,也不知是谁人的儿子,若我江震声有这种儿子,何至于被气得……”
“哦?怎么说?”
江震声长叹一声,这件事在他心中抑郁许久,找不到人诉说,如今面对钟离大儒,也是打开了话匣子:“钟离大儒不知,江某有两子,长子江锋,不喜学文,只爱学武,但也练得一身武艺,将来未必不能报效国家……但次子江寒,却是一个顽劣至极的逆子!”
说起次子,他也是气愤不已:“这顽子愚笨之极,连童生也考不上,去学武,一箭便将武师射伤,再去经商,仅仅三年便赔得血本无归!如今……还被顾家给退了婚!沦为云阳县的笑柄!老夫的脸被这顽子丢光了!”
钟离忧也是忍不住皱眉,世间竟有这么愚笨之人?
江震声作为暗香书院的院君,也教出不少秀才,结果自己的儿子连童生也考不上,也难怪会如此失望。
“唉!今日本来想向钟离大儒请教一些文章上的问题,却不想让钟离大儒听我抱怨,扰了大儒的心情。”江震声道。
钟离忧道:“无妨,老夫亦能理解你的心情,生有顽子,自然难免失望。”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还会在此处待些日子,若你信得过老夫,将你那次子带过来,老夫亲为教导。”
江震声顿时感激的起身:“钟离大儒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逆子顽劣至极,一意经商,既便带来,只怕也会惹怒大儒。”
这时,有小厮走了过来:“禀大儒,幼薇公主来了。”
江震声惊讶地看向钟离忧,幼薇公主?难道那位在翠云苑举办文会的人便是幼薇公主?
幼薇公主虽是九公主,却是嫡出,也难怪能让钟离大儒亲至。
“江某先行告退。”江震声起身离开。
待江震声离去后,秦云眠裙裾飞扬地迈进了院子里,清清冷冷的道:“钟离大儒,我查出那人是谁了。”
钟离忧惊喜道:“哦,此人是谁?”
他很好奇能写出这么一首刻骨铭心的诗的人会是哪位才子。
倘若此人没有老师,自己或许可以将其收为弟子。
秦云眠轻轻道:“他叫江寒。”
钟离忧明显愣了一下,他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仔细一想不就是江震声说过的顽子吗?
难不成是同名同姓?
“哪个江寒?”
秦云眠轻轻道:“就是暗香书院院君的次子江寒。”
她忽然发现钟离忧的脸色无比的古怪。
钟离忧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你确定真是此人?”
刚刚江震声还说他的次子愚笨,结果作出这首诗的也是这个人,怎么可能?
秦云眠抬起清澈的眼眸:“确实是他,父亲是暗香书院的院君,母亲是徐氏,他如今便住在江宅的别院。”
侍卫将江寒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
钟离忧皱起了眉头,是江震声在说谎?不,断无可能!
江震声说起江寒的确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那如何听到的和见到的是两个人?
“刚才江震声来过,他谈起自己的儿子,说江寒屡考童生不过,武艺上也没有什么天分,经商也是赔得血本无归……对了,前不久还被退了婚,如何能写得出那首诗。”钟离忧道。
秦云眠清冷地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小瞧了他。”
而且据侍卫调查的消息,江寒与顾惜柔有婚约,对其百依百顺,但如今却被对方退了婚,而且顾家转头就收了殷家的聘礼。
或许正因为如此,在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后,他才能写得出这三首刻骨铭心的相思诗!
钟离忧沉吟了一下道:“老夫越发好奇此人了!”
秦云眠细声细气的说道:“他贩卖那三首诗词,便是为了做香膏生意……对了,他还说过几天要送我一些香膏。”
钟离忧道:“哦?居然是三首诗词?另外两首诗词是什么?”
秦云眠自怀里拿出两张纸。
钟离忧接过去慢慢看下去,脸上也逐渐变得精彩起来:“好词!好词!这三首诗词皆写相思,可角度各不相同,或婉约或豪放,此子当真了不得啊!”
他越看越惊喜,神采飞扬,说道:“这与江震声所说,实在是两个人……嗯,你说他要给你送来香膏?到时老夫顺便考究考究此人才学,若他能应老夫之题当场作诗或词,便再无疑问。”
他此次来到云阳县,一来是孟红裳所托,二来则是幼薇公主也算他的门生。
这位幼薇公主外柔内刚,不愿接受即将到来的政治婚姻,要在皇上下旨前选择一个心仪的才子。
当然,钟离忧知道幼薇公主挑选驸马都尉是其次,其实也有向命运反抗的意思。
……
江寒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许多人的眼底,成为一些人关注的对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洗漱后锁了门,出门吃了顿早餐。
大虞喜甜食,早餐是豆腐脑,肉包子,油条。
江寒吃得很满意,甜豆腐脑才是正道,咸的都是异端!
填饱了肚子后,他才悠然前往西市,先找工匠定制了一块招牌,既然要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观念,就不能太过超前。
他想了一夜想出了个名字:暗香露!
一来有蹭暗香书院的意思,二来暗香二字更符合香水的气味。
付完了定金后,江寒便决定去定制一批瓷瓶。
其实最好还是琉璃瓶子,但琉璃价格太贵,手上的三百两银子若是全用来定制琉璃瓶子只怕还不太够。
于是他只订制三十个琉璃瓶子作为高档香水,其余的都用瓷瓶。
至于玻璃那玩意……制作难度太高,最主要烧制玻璃需要达到一千五百摄氏度高温,目前还没有条件做出来。
之后还得再买一些酒……
想要将香水做出来没想象中那么快。
……
翠云苑里的那场文会相当隆重,据说名扬天下的孟红裳都到了,云阳县的才子自是无比期待文会的结果。
这几日,从洛阳城里也来了不少才子。
他们知道举办这场文会的是一位大人物,身份不简单,若是自己的诗词能够脱颖而出,被大人物看上,从此便鱼跃龙门,海阔天空了。
只是那场文会的主人始终未曾宣布结果,谁也不知道哪首诗词能够夺魁。
只有江寒完全不去关注什么文会,他自然不知道那场文会之所以未曾宣布结果,正是因为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几日他定制的各种东西也陆续到了,一辆辆牛车拉着各种东西来到这间别院。
这倒让左邻右舍都有些奇怪。
这别院的主人是那位暗香书院院君的儿子,谁都知道他这些年经商失败后便开始学医,如今这是要做什么?放弃学医准备做别的了?
“这江寒最近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哪来的钱?”
“嗨!他爹是暗香书院的院君,自然有钱给他。”
“可怜江院君,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教过不少秀才,结果自己的儿子却是个一事无成,只会啃老的……”
“听说顾家前脚刚退了江家的婚,后脚就收到殷家的聘礼,江家和顾家的关系也彻底破裂,江家如今可真是云阳县的笑柄。”
“江二郎其实人品不错,就是天生的倒霉蛋,听说当年学武险些射死了人,经商又接连遇上事亏本了,不过如今又在捣鼓些什么?”
“……”
作为江院君的儿子,江寒自然遭受了许多人的议论,虽然这些闲言碎语不会传到江寒耳中,但他多多少少也能从他人的眼神中猜到一些,不过无所谓了。
江寒明白一个人若是不能成功,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人嘲笑,若一个人成功,即便做出很傻的事,在别人眼里也会变成很风趣的一个人。
走自己的路,让傻逼笑去吧!
当定制的东西都送齐后,江寒便开始忙活。
他先将蒸馏器在院子里组装起来,再将稍微阴干的花朵碾碎,放进蒸馏器里,蒸馏出香精。
之后是高浓度酒精,也是同样的办法。
再将酒精、香精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配比,这个过程比较漫长,比例出错就会导致香水气味要么太淡要么太刺鼻。
试错成本极高。
好在经过几次试错后还是成功制出一些。
然后将混合好的香水放入密闭容器中不断搅和。
搅拌过程很漫长,几乎快废掉江寒的右手。
揉着酸痛不已的右手,江寒摇了摇头。
看来今晚不能让你装逼了。
在制作香水时,江寒也发现这具身体太过孱弱,也许是原身时常以身试药的原因,仅是忙活了一会就疲惫不堪。
等闲下来得好好锻炼一下了,否则今后想要过上侈靡无度的日子身体也支撑不住啊……江寒心想。
第三日,将制成的为数不多的香水装进琉璃瓶中,大功告成!
江寒看着琉璃瓶中的香水,脸上露出笑意,是时候去给那小富婆送货了。
江寒将几个琉璃瓶子揣在怀里便出了门。
今日翠云苑里人声鼎沸,依旧有不少读书人在里面高谈阔论,那场文会在昨日已经宣布结束,只是却未曾公布魁首是谁。
江寒来到翠云苑西门,与守门的侍卫报上名字后,方甫踏进了翠云苑。
踩着青石铺就的道路,一路来到一个宽敞的院子,跟一个婢女报上了姓名后,方在对方的带路下来到一个闲亭。
“公子先坐。”婢女说了一声便退去。
江寒望着周遭的环境,这翠云苑里果然幽致,林圃里种了不少花卉,绿竹幽幽。
远处假山流水,怪石嶙峋,应有尽有。
人造的池子池水清澈,几条鲤鱼在日光下游动。
江寒盯着那个池子心头忽然有些躁动,要是有鱼竿就好了,在这钓鱼一定美滋滋。
自己得赚多少钱才买得起这么一座院子?
云阳县的房价没有洛阳城高,但这么一座院子也得五六千两银子。
便在他心有遐思之时,不远处的一处楼阁上正站着几个人在看着他。
钟离忧背后双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寒,发现此子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轻,却有年轻人不常拥有的气定神闲。
在钟离忧身边还站着一位青衫中年儒生,儒生身后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人。
能与钟离忧并列而站的自然不是寻常人,而是同为七大家之一的顾清秋。
他会来云阳县纯属因为他的弟子袁斌也参加了翠云苑的文会,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弟子才华横溢,天赋异禀,若是参加文会势必能拿到魁首,谁知见了钟离忧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开始他以为钟离忧有所偏颇,但看了那首《长相思》后就发现钟离忧评得很公正。
于是对于作出《长相思》的人也起了一些好奇之心。
“哦,此人就是江寒?”顾清秋道。
钟离忧道:“嗯,老夫查过那三首诗词,的的确确是第一次出现,证明并非此子窃取前人之作。”
“也许是其父作给他的。”顾清秋沉吟道,他不相信有人碌碌无为半辈子,一朝开悟就有如此诗才。
钟离忧摇了摇头,他看过江震声的诗词,虽然还好,却缺乏灵光,太过拘泥于形式,绝不能写出《长相思》那种诗词。
“老夫去瞧瞧他是否有真实才学,你可要一起?”钟离忧笑道。
“老夫要在此赏些风景。”顾清秋摇摇头,却看向自己的弟子:“袁斌,你去瞧瞧热闹吧!”
此刻,江寒等了一会也没见到秦云眠,却见一个老头走了过来,朗声笑道:“你便是江院君的儿子江寒?”
江寒愣了一下,有些摸不准对方的身份,道:“不知老先生是?”
钟离忧笑道:“老夫钟离忧,前不久方才跟你父亲喝过茶。”
“啊……”江寒愣了一下,心说你是钟离我他喵的还是温迪呢!
转念一想,也许这人姓钟离名忧呢,这人能出现在翠云苑地方,且又与父亲同辈论交,那么八成也是一个才学之辈。
江寒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老先生,家父平日里提及老先生,对您的德行当真推崇备至!”
钟离忧听了面带微笑,从江寒愣了一下的反应上看明显不认识自己,但还是说出了这番话,证明这小子是个心思玲珑的,绝非传闻里的愚钝不堪。
钟离忧笑道:“贤侄若有闲暇,陪老夫聊几句?”
这……陪一个老头聊天他真没那个兴趣,但人家都这么说了,总不好拒绝……江寒道:“当然,小子也想聆听老先生的教诲。”
两人到了亭子里,坐在石凳上。
袁斌没有坐,站在钟离忧旁边打量着江寒。
“贤侄来翠云苑莫非是来等那场文会宣布结果?不过好像走错了路,该往东边去。”钟离忧随意的问道。
江寒道:“哦,这倒不是,其实我是来这里给一位小姐送香膏的。”
“哦?香膏?你要做香膏生意?”
“嗯,不错。”
钟离忧捋着胡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的道:“贤侄为何想要做生意,而不是参加科举呢?若能考取个功名,岂非比做生意更好?”
在大虞,读书人的地位自然要比商人高的。
呵呵,我特么要是能考取个功名还用得着你说?关键我不会啊……江寒顿时有些尴尬了,心想这让我怎么答?
“难不成贤侄是担心有科举舞弊之事发生?那大可放心,当今陛下怜才,律法严明,绝不会发生那种事。”钟离忧道。
江寒觉得这老头问得有些多了,就像过年回家亲戚拉着你问什么工作有女朋友没一样,他摇了摇头,说道:“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哦?”钟离忧问道:“为何不愿?”
江寒淡淡一笑,说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本是蓬蒿人,又何必为五斗米而折腰。”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江寒自然要好好吹嘘下自己,反正吹牛又不用钱。
这一番话听到钟离忧耳中却如同响起了个震雷,令其眼睛一亮。
但听在袁斌耳中却很不舒服。
什么意思?
你不参加科举是因为你不愿意摧眉折腰事权贵?
那我参加科举就是因为我愿意摧眉折腰了?
这小子简直太狂妄了!
袁斌立马阴阳怪气的说道:“听江兄话里的意思,原来因为这个才不想参加科举,这么看来,江兄若是参加科举必定能高中举人了?”
江寒微笑不语。
袁斌心中冷哼一声,道:“袁某倒是突然想起去年秋闱的一道诗题,难倒了许多考生,正好想请江兄赐教。”
“啊这……是什么诗题?”江寒道。
袁斌道:“那是一道五言绝句,以‘剑’为题,江兄才华横溢,想必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作出来。”
他看似在吹捧江寒,实际上却是在阴阳怪气,诗这种东西需要冥思苦索,有道是“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一盏茶的功夫能作出一首诗已经算是极了不起的了。
“……”江寒原本还担心吹破牛皮,一听这题目那还不简单?
他忽地心中一动,这两个人看着气质不凡,身份应该也不简单,何不在他们面前露上一手,展现下才华?
倒不是为了人前显圣,只是自己也得改变一下别人对他的刻板印象,否则就算他开了香水铺子,别人一听说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傻子,恐怕也不愿上门。
念及如此,江寒也是说道:“何需一盏茶的功夫,江某随口便可吟来。”
钟离忧也是面露微笑,他原本打算自己出题考考江寒,但袁斌出的题也未尝不可。
袁斌是兴起发难,若江寒当真能够现场作诗,那就足以证明他的确是有才华的。
若江寒作不出来又或者作得太差,则证明他先前的三首诗词大概是从别处剽窃而来。
袁斌听到江寒的话也是忍不住肚子里冷笑,这道题目是去年的秋闱题,若说有多难其实倒也未必,但这小子竟然大言不惭随口便能吟来,诗词这东西岂有那么容易作的?
“江兄还真是好才华,不用好好构思构思就能吟来。”袁斌阴阳怪气道。
江寒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何须构思,江某信手拈来。”
说着他抬头望向天空,面露沉吟之色。
钟离忧眼睛一亮,心想好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先不论此子能不能当场作诗,这番谈吐就颇具才华。
此刻,不远处忽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款款而来,却是秦云眠。
抬头见到钟离大儒,秦云眠微微一呆,钟离大儒和袁斌怎么也在这里?
江寒也看到了秦云眠,眼前不禁一亮,今日秦云眠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裙,头发简单的挽着,只插着一支碧玉簪,脚踩着一双鹿皮靴子,裙裾飞扬,香风拂面。
她脚步轻盈地走来,清澈明亮的眸子飘来飘去,似乎好奇这里怎么聚了三个人。
那双鹿皮靴子仿佛踩在了心上,哪怕江寒上辈子也见惯了美女,但此刻心跳也不禁加速。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思索着哪首诗适合。
钟离忧看着秦云眠,并未唤出幼薇公主,而是微笑道:“秦姑娘。”
秦云眠出现的一刻袁斌就在看着她,他自诩风流才子,阅女无数,但看到这位幼薇公主也有惊艳的感觉,只可惜幼薇公主不仅没看上他的诗词,更没看上他的人。
“钟离大儒。”秦云眠清澈的眸子扫过三人,困惑的道:“你们这是?”
袁斌对于这场文会输给了那首《长相思》本就有些耿耿于怀,此刻也是笑着说道:“刚才钟离大儒与这位江兄聊天,这位江兄说,他不是不能科举做官,而是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不为五斗米折腰……”
他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注意到秦云眠的眸子亮了一下,急忙说道:“我想起去年秋闱有道诗题颇难,便想向江兄请教,倒不想江兄说他随口便能吟来……姑娘要不要也听一听这位江兄的大作?”
他这语气带着一股嘲讽,就等着江寒作不出来,当着秦云眠的面出个大丑。
秦云眠目光落在江寒脸上,好奇道:“是什么题目?”
“是剑。”袁斌笑吟吟的道:“江兄想好了吗?”
江寒没理会袁斌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他有些惊讶的看了那老头一眼,属实没有想到这老头竟然是一位大儒!
大虞对文道很尊崇,能被称为大儒的,无不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辈,若那小富婆并非乱喊,那面前这老头身份可真是了不得。
他笑了笑,说道:“我有了!以剑为题,那江某人便作一首《剑客》!”
说着便朗声道:“十年磨一剑。”
钟离大儒微微点头,袁斌心里则是嗤笑,这第一句便如此通俗直白。
“霜刃未曾试。”江寒缓缓转身,看向三人,目光炯炯,朗声道:“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尾音甫歇,钟离忧便忍不住击掌道:“好诗!”
他目放异彩,精光灼灼,这首诗仅用二十字便描述出一位剑客磨剑十年,只为一朝出鞘,扫尽不平之事的形象。
闻之令人一吐心中之气,大感爽快。
而且江寒作出这首诗,明显不只是在说剑,更是在说他自己!
他隐匿自身才华十余年,以一事无成掩饰自身,从未曾展露过才华,如今当真是一鸣惊人!
秦云眠呆呆的看着江寒。
袁斌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品味着这四句诗,越品味便越发觉这首诗虽然简短直白,但却真的好。
秋闱试题出来后他也作过一首,一直深为得意,但如今和江寒这首一比,当真有如云泥之别。
但江寒仅是随口便吟诵出来,而他当时想了足足半个时辰!
钟离忧赞叹道:“好诗,当真好诗!江寒,你有此才学,纵使不参加科举,也绝不会被埋没!”
江寒忙道:“老先生谬赞了,江某肚子只有一点墨水,只是恰好派上用场罢了。”
听着这话,钟离忧更加赞赏,这小子不仅有才华还如此谦虚,不错,不错!
“你这点墨水可了不得啊!江寒,你这首诗,老夫必定要让它上《大虞文集》!”钟离忧笑着道。
此话一出,袁斌又是一惊,那首《长相思》能入《大虞文集》,现在这首也能入《大虞文集》,岂非说今年的《大虞文集》,江寒会有两首诗上榜?
江寒一听大喜,《大虞文集》他倒也知道,是个含金量很高的诗词集子,这老头能让他的诗上《大虞文集》,看来的的确确是位大儒。
钟离忧看了一眼秦云眠,笑道:“老夫还有事,便先走了,江寒,老夫改日再登门拜访。”
江寒忙道:“老先生慢走,待老先生光临寒舍,小子必当扫榻相待。”
钟离忧离开了,脸上充满了笑意。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不仅证实江寒的确有才学,更是从那首诗知道他其实是隐匿了才华十余载!
十年磨剑,在这个时候终于选择出鞘,其毅力实在难以想象。
不过到底为何要隐匿才华这么多年?这倒是值得细思。
目送钟离忧离去,江寒问道:“敢问姑娘,那老先生是?”
秦云眠呆了一下,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么?
她轻声道:“他是大虞七大家之一,当世大儒,做过扬州的司马,后致仕闲游天下……”
“啊!”江寒顿时傻眼,对方的身份竟然如此显赫,这不是妥妥的文坛大佬吗?早知道自己该做几首诗舔舔对方的!
一间茶室里。
障子门左右拉开着,门外栽种着几丛绿竹。
竹影在日光的映照下倒映在铺着红木的地板,清风吹过,竹影为之晃动。
钟离忧与顾清秋两位大儒坐在一张棋盘的两边,棋盘上面是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
旁边有火炉,炉水正煮得沸腾,袁斌将茶饼碾碎,放进炉里烹煮着。
“好一个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好诗!”顾清秋忍不住称赞了一句,“当真是江寒所作?”
“老师,千真万确,是我出题,他当场作出来的。”袁斌道。
顾清秋沉吟了一下,说道:“此子竟然藏了十余年?但他藏这十余年又有什么意义?若他展示才华,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名声狼藉的下场,甚至被顾家退了婚。这点解释不通。”
“的确。”钟离忧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当我问过他为何选择经商,而不去参加科举,你可知他是怎么说的?”
“哦?怎么说的?”
“他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还说,我本是蓬蒿人,又何必为五斗米而折腰。他之所以不参加科举,是厌恶官场上的往来逢迎!”
顾清秋眼睛一亮,这小子竟然有如此宁折不弯的性子?
茶沸,袁斌为两人倒上了茶水。
顾清秋道:“九公主怎么说?”
钟离忧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气,说道:“九公主的年龄已经到了,皇上有意赐婚……至于赐婚对象,多半是勋贵之后中的某一个。但九公主有自己的想法……这江寒,大概是被九公主看上了。”
顾清秋摇了摇头:“即便九公主看上了,陛下岂会容她下嫁平民百姓?江家虽也算书香门第,但比起公主,也只能算平民,更何况此人还是庶出。”
钟离忧笑了笑,饮了一口茶,说道:“若此子为大儒收为弟子呢?”
顿了顿,他道:“此子才华横溢,藏拙十余年,其毅力难以想象!你知道我意闲游天下,不愿有闲事萦身,若收之为徒又恐误人子弟……你是隐宗宗主,又是当世大儒,若不然,便收他为弟子吧!”
隐宗,是朝廷之外的势力,吸收了道家“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思想,故名隐宗。
虽然隐宗在朝廷之外,但却是江湖第一大宗。
顾清秋作为当世大儒,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这个江湖第一大宗的宗主。
顾清秋心中一动,对于江寒的才华他还是很欣赏的,能作出这几首诗的人,绝对算得上才华横溢,若是收之为徒,倒也不错。
至于钟离忧让他收徒无非是为幼薇公主打算。
钟离忧也算幼薇公主的老师,若江寒多了大儒弟子这个身份,以后迎娶公主便无人说他出身不好了。
就在他准备答应下来的时候,门外有人来报:“暗香书院院君江震声求见。”
“哦?江震声来了?请他进来。”钟离忧诧异了一下。
很快,江震声便来到茶室里,他见到顾清秋立即认出他也是当世大儒之一,急忙道:“江某见过顾大儒。”
顾清秋微笑颔首,算是回应。
“那日经大儒激励,学生回去后作了一篇文章,斗胆请大儒斧正。”江震声从那天回去后就准备参加科举,主要还是钟离忧的那番话激励了他,于是花费了几天的时间苦思冥想写了一篇文章,忙来请钟离忧赐教。
钟离忧微笑着接过他的文章,仔细的看了一遍,又给出中肯的评价。
江震声听得一阵激动,心想钟离忧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一些不足的地方说得相当到位,若是能做他的弟子,在他的栽培下,必定能考中进士。
只可惜钟离忧闲游天下,都未曾正式收过徒弟。
聊了半个时辰后,江震声心满意足,正准备告别,而这时钟离忧却忽地取笔在纸上写下四句诗:“你瞧瞧这首诗如何。”
江震声看了看,立即面露惊赞之色,“好诗!真是好诗!钟离大儒好才华!”
钟离忧摇了摇头:“此诗不是我作的,而是一个少年所作。”
江震声闻言愣了一下,脑海里迅速将知名的才子过了一遍,心想也许是大儒的弟子?
“不知是哪位才子作出来的?”江震声奇道。
钟离忧轻笑:“是江寒所作!”
江震声一脸愕然:“是哪个江寒?”
钟离忧道:“就是你的次子江寒所作!”
顾清秋也看着江震声,他明白钟离忧这是在试探江震声的反应。
只见江震声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笑道:“钟离大儒莫要开玩笑……我那顽子哪有这个本事,作得出这样的诗?”
钟离忧道:“此诗的确是江寒所作!”
江震声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那逆子愚笨不堪,断然作不出这种诗词!”
钟离忧和顾清秋相视一眼。
江震声担心钟离忧不信,苦笑一声,说道:“天空中一轮明月,河塘里一只老蛙。蹦跶蹦跶跳上来,踩倒了一排菜花……这是我那顽子十五岁时作的诗!
因此,钟离大儒你说的这首诗,绝不可能是我那顽子所作!江某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
钟离忧顿时皱起了眉,就连江震声也不相信江寒能作出这首诗,此子竟藏得这么深,连他父亲也不知道?
“不知大儒是从何得到这首诗的?”江震声问道。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今早所作……先前的《长相思》,也是此人所作。”钟离忧道。
江震声摇头道:“那就更不可能是我那顽子所作了!若江寒作得出这种诗,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
待江震声离去后,茶室里,顾清秋沉吟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连他父亲也信誓旦旦说不可能是江寒所作……这就奇怪了。”
钟离忧道:“这小子,藏得够深的!连他父亲也不知道他有如此才华!”
顾清秋看了钟离忧一眼,说道:“此人与他父亲所说,实在是相差太大……若他只是不想逢迎权贵,也不必隐藏才华这么久。只需作几首诗词,展露下才华,也不会如今沦为众人的笑柄。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此子,老夫不收了。”
钟离忧皱了皱眉:“你这是还在怀疑江寒的真实才学?”
顾清秋道:“此子前后矛盾太大,不得不让人怀疑……”
“你若不收,我便收了?”钟离忧道。
“你收吧!”顾清秋淡淡道。
钟离忧看着他,道:“日后可不要后悔。”
闻言,顾清秋淡淡一笑,说道:“我顾清秋一生行事,风光月霁,何曾后悔过什么?更何况我门下也不缺区区一个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