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乐瑶婉贵人是小说《父皇他今天后悔了吗》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一度青春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父皇他今天后悔了吗》的章节内容
裴乐瑶愣怔一瞬,举起自己瘦弱的小胳膊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旁边。
床榻边坐着一位穿着宫装的女子,看模样二十岁出头,鼻梁挺拔,眼眶深邃,带有异域风情,整体面容看起来格外漂亮。
只是她的脸色惨淡发白,浑身上下透着死气沉沉的病气,正捧着绣花绷子在绣着一块绢帕。
裴乐瑶还在打量女子,门口走进一位宫女,“贵人,药拿回来了。”
“安太医不在……”女人抬眼看向宫女,露出稍显诧异的神色。
“安太医出宫去为宫外的贵人诊病去了……这是其他太医给公主配的药。”
女人起身,放下手中的绣活儿,神色中带着些许无奈的悲凉,“那就先将药煎了……再做些清淡的粥水……”
宫女点头应下,转身而去。
女人转身,见床上小娘子已经醒来,正睁着眼睛四处打量,走到小床边,俯身将她抱起来。
裴乐瑶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女人身上的淡香沁人心脾,自己柔弱的小身体被满满地抱在怀中。
“乐瑶,还有哪里不舒服?”
裴乐瑶朦胧地摇了摇头。
女人露出稍显安心的浅笑,抱着她向外走去。
院中桃花开得正好,春日暖阳让裴乐瑶微微眯着眼睛。
“等乐瑶好了,娘给你做桃花饼吃。”
裴乐瑶的视线开阔起来,入眼的是红墙、青砖、四方的庭院,还有桃花树下的石桌,放眼望去是飞檐楼台。
院中两株桃花树开得正好,除此之外,再无鲜亮颜色。
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古色古香的庭院没有艳丽花草,整个庭院看起来显得格外清冷。
裴乐瑶看向女人,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唇瓣,“我怎么了?”
她发出的是软糯香甜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女人柔声回答,“乐瑶出去玩的时候,摔了一跤……不过,不碍事,喝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宫女端了药碗过来。
女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眼神里满是温柔地看着她,“乐瑶喝了药,身体才能好……”
“公主,喝药之后,奴婢这里有糖吃……”
宫女说着展开手掌,一小块纸中包着更小的一块糖。
裴乐瑶皱着眉头喝了碗中乌黑的药汤。
“公主,苦不苦,快吃糖……”
裴乐瑶乖巧地吞下了那一小块糖,口中的苦味才散去一些。
“我想睡觉……”裴乐瑶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道。
“好,娘亲抱你上小床……”女人说着,将她轻柔地放在小床上,盖好了小被子。
女人的手掌慈爱地拍打在她的身体上,非常温柔,她满脸都是慈祥的表情。
女人也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生怕吵到她。
裴乐瑶闭上眼睛。
很明显,她穿越到了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身上。
原本她是名校毕业,好不容易拿到一份工作协议,高高兴兴地回家,拿出手机准备告诉母亲,结果摔一跤便穿越了。
即使是名校,今年工作也不好找,何况她学的是哲学专业。
她是单亲……
想想留下母亲一个人,她内心焦灼又无可奈何。
五岁公主的记忆进入她的脑海,也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她只知道此处是大周朝,母亲是婉贵人,名字叫娜扎依。
这是一个富有异域风情的名字。
婉贵人是西域的一个小部族的族长赠送给大周皇帝的礼物。
她是大周朝的六公主,见过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
换言之,婉贵人并不得宠,她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公主。
她是五线小城考上名校,从小适应能力就强。
她很快便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既来之,则安之。
无法改变的事情,不必要伤春悲秋,尽快接受适应,富有激情地生存下去才是正道。
她知道,此时她的生存处境也不好。
昨日她外出玩耍,摔了一跤是被人从后面推倒的。
至于是何人所为,还未可知。
不过,她会调查出来。
裴乐瑶听着婉贵人压抑的咳嗽声睡着了。
她年纪还小,身体虚弱,婉贵人的身体也不好。
裴乐瑶不知睡了多久,是在两人的对话中醒来的。
她听到男人的声音。
“公主已经不发烧,会好起来的……”
“下官今日去了安国公府……她家一个小娘子身体不适……”
“公主殿下没事就好……”
“娘娘感觉如何?”
“公主无碍,娘娘也不用担心……”
“我这身体是老毛病了,哪里还能好起来……”婉贵人轻叹一口气,“如果不是为了乐瑶,我早死了……”
“现在撑着就希望她能再长大一点。”
“可我知道……我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乐瑶才五岁,就她一人……”
婉贵人说到此处,微微喘息起来。
裴乐瑶睁开眼睛,却没有动,她看到坐在小榻上的男人脸上表情急切,拳头紧锁,恨不能替婉贵人难受。
这不是太医对皇帝妃子该有的担心。
这位太医喜欢婉贵人。
“贵人莫要这样想……只要放宽心,好生调养,定然能好起来……”
“就是这放宽心我无法做到,安太医不要为我操心,我只不知该怎么安置乐瑶。”婉贵人语气里满是多愁善感。
裴乐瑶轻轻叹一口气,没想到她要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他们所在的院落叫函香苑。
因为婉贵人身上有异香。
她刚进宫的时候备受皇帝的宠爱。
一个异域来的小娘子,位份不用太高,身上带着奇异的香气,容貌也与中原女子不同,皇帝出于猎奇的心理多宠爱几分也不会遭受太多妒忌。
只可惜,婉贵人的性格越来越多愁善感,身体也逐渐变差,皇帝自然人远而爱驰。
皇帝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两日之后,她的身体好了很多。
这两日吃的都是稀粥,她想吃些粘稠的食物。
“佩儿,我跟你去大厨房……”
函香苑有小灶,但只能熬点粥,其他饭菜还是要去大厨房领。
原本,饭菜到了时辰,大厨房会有人送到各个寝宫。
可她们函香苑备受冷落,大厨房没有人愿意来,即使有来送菜的,都是残羹冷炙。
后来,佩儿便都是亲自去大厨房拿饭菜,这样才能吃到热乎的。
佩儿听说她要去,顿时紧张起来,“公主,奴婢去就可以……这种粗活儿不劳公主操心。”
“乐瑶乖,你的身子刚刚好,大厨房远,还是不要去了……”婉贵人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裴乐瑶不知婉贵人怎么会从草原儿女的性格变成如此温柔的样子。
草原女子不该是这样的性格。
“娘亲,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裴乐瑶奶声奶气的,小手拉着婉贵人的手臂撒娇。
婉贵人顿时心软,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小奶包撒娇呐。
“好,那你去,不要着急,不要跑,慢一点走,千万别摔倒……”婉贵人柔声叮嘱了很多。
裴乐瑶耐心地听完,一一答应下来,这才牵着佩儿的手出了函香苑。
佩儿是函香苑现存的唯一的大宫女,其他的一等二等宫女都另谋高就了。
因为牵着她的手,佩儿脚步放得很慢。
裴乐瑶看着从函香苑到大厨房的一草一木。
她们住在皇宫的边角,一路上藤萝繁盛,草木欣荣。
穿过半个后花园才能到大厨房。
她记得自己摔倒的地方,可记不起是何人将她推倒在地。
她也不记得最近得罪了何人。
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
一般来说,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浅显的。
“公主,厨房那种地方您就别进去了,奴婢自己进去就好,您在这里等……别离开。”佩儿蹲下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认真地叮嘱。
裴乐瑶点头应下,“佩儿姐姐你去,我不乱动。”
佩儿满意地点头,然后起身快步跨入大厨房。
裴乐瑶和佩儿来得稍微晚了一些,分膳食的老公公已经去歇着,只有一位年轻的公公在值守。
“李公公……”佩儿脸上堆出可人的笑容。
“佩儿来了……”李公公年纪轻轻却拉长音调,目光还不老实地在佩儿的胸口和腰身上打转。
这些没了根的,也不老实,总想拉着宫女与他们做些肮脏事。
佩儿自然知道李公公的心思,但也只能笑着应对。
“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晚……”
李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给佩儿盛饭。
佩儿笑着轻声回应,“我家娘娘身子不好,我家小主子也病了,所以……”
李公公盯上佩儿很久了,毕竟佩儿容貌不错,在宫女中绝对算拔尖。
他自然知道函香苑的情况。
一个贵人,还是来自番邦部落,没有娘家支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有陛下的宠爱,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另说。
“我早劝过你……”李公公一脸责备地道,“大主子身体不行,小主子也是个身子弱的……将来……”
他就差把那句“她们都死了,你无路可去,看你怎么办”说出来。
“你想想你们院里的其他人,不都去了好地方。”
“你去哪里还能比不上函香苑。”
李公公说着,便要上手摸佩儿的手。
佩儿笑着躲开,嘴上说道,“多谢李公公提醒……我就是个做奴婢的,只想着衷心伺候主子,没想那么多……”
“那怎么行……”李公公还想得寸进尺,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儿,正凶巴巴地瞪着他。
佩儿不想让她进厨房,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肮脏的话。
她的身份毕竟是公主,在这个尊卑有序的时代,公主的身份还是能唬住这些卑贱的奴才的。
“公主,您怎么进来了,这里味道不好……”
“我想吃枣糕……”裴乐瑶道。
佩儿看向李公公,“公主想吃枣糕……”
李公公微微皱眉,虽然他不敢对裴乐瑶不敬,但是,他可以消极对待。
“你想好了再说,不然,我就将你刚才说的话告诉我的哥哥们……”裴乐瑶用凶巴巴地语气对李公公道。
“有有……”李公公愣怔一瞬,转而堆出笑脸,“公主殿下想吃枣糕自然有,那也不是稀罕玩意儿……”
李公公拿了枣糕,恭恭敬敬地放在食盒中。
佩儿也觉得解气,牵着裴乐瑶的手出了大厨房,走远了之后,见四下无人,狠狠地冲着大厨房的方向啐了一口,“下贱东西,没根的杂碎……”
随即佩儿看向裴乐瑶,“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不能跟奴婢学这种下三滥的话。”
“奴婢是被他们气坏了,才会这样。”
“平时奴婢也是很端庄的。”
裴乐瑶脸上笑意满满,“佩儿姐姐骂得好……等以后把他抓过来,当面骂。”
佩儿神色黯淡了几分。
对于函香苑的未来,她也很迷茫。
“走吧,公主,咱们回去用膳……”
“我现在就想吃枣糕,只要一点点……”裴乐瑶伸出小手指,睫毛忽闪忽闪的,格外可爱。
裴乐瑶虽然只有五岁,但一看便是个美人底子。
婉贵人便是绝色,她又是中原和边疆的混血,圆丢丢的大眼睛,睫毛修长,简直不要太可爱。
只是太瘦弱了一些,如果再吃胖一点,脸颊圆润饱满起来,那便更漂亮了。
佩儿有心拒绝,可谁能扛得住这般软糯的小团子撒娇,自然便答应下来。
裴乐瑶拿着一小块枣糕,一边吃,一边往函香苑的方向走。
就在此时,佩儿发出一声尖叫。
吓得裴乐瑶枣糕差点落地。
“蛇……”
即使是皇宫里,在函香苑这种偏僻的地方,也是有可能出现蛇的。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蛇,而是人。
“救救我……”
一个奄奄一息的声音从草丛里传出来。
“晦气……”佩儿确定是人,便没那么害怕了,甩开那只枯槁的手,拉着裴乐瑶往前走。
一个内侍,看着十三四岁的模样从草丛里跌出来。
“佩儿姐姐,将他带回去吧……看看能不能活。”裴乐瑶道。
皇宫里整日不知道死多少小内侍。他们净身的时候,就有小一半的小内侍扛不过高热离开人世。
这是人命如草芥的皇宫。
佩儿并不同情,也不怜悯这个小内侍,只是不想惹事。
但裴乐瑶开口了,她只好答应下来。
不论贵人娘娘,还是六公主,都是太心善了。
这宫里就是吃人的地方。
自己的生存都艰难,还要管这个小内侍的死活。
佩儿身体强壮,她先将食盒放在一边,然后将那个小内侍扛起来,再提起食盒。
“公主快一点,别被人发现……”佩儿压低嗓音道。
谁能知道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内侍是得罪了哪位主子被打成这般,还是怎么回事。
后宫里的水深得很,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会被淹死。
裴乐瑶点头应下,将剩下的一小块枣糕揣进小兜,然后小跑着跟上佩儿的步伐。
此处离函香苑已经不远,差不多半刻钟时间便到了。
佩儿将小内侍丢在院子角落,先去净手,然后提着食盒进了婉贵人的房间。
婉贵人病了这么久,成了一位病美人,很敏感,她看佩儿神色凝重,问,“发生了何事?”
“公主和奴婢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将死的小内侍……”佩儿自然不会瞒着婉贵人,“公主心软,让奴婢背回来了……”
婉贵人也没想到有这样的事,看向裴乐瑶。
“一条命……或许能活呐!”
婉贵人叹一口气,“既然带回来了,就将他安置一下……”
“也别去找太医了,我喝的药给他喝一些……”
佩儿点头应下,“娘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去打听一下哪里丢了内侍……”婉贵人稳妥期间又叮嘱一句。
佩儿应了一声。
很快佩儿打听一圈回来,没有听说哪里丢了小内侍。
这就说明,不是主子院中的,就是那些干下三滥活计的小内侍。
“那我去看看他……”
佩儿已经让粗使婆子给这小内侍喂了药,屋子里一股药味。
函香苑虽然不大,但走得下人多,空出来的下人房倒是不少。
见婉贵人进来,小内侍从床榻上滚下来跪在地上,身子因为发热瑟瑟发抖,声音哽咽。
他用牙齿咬破小臂让自己保持清醒。
显然他担心自己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娘娘请留下我,我当牛做马伺候娘娘……”他将脑门用力磕在地上。
“你是哪里的内侍?”婉贵人问道。
如果他是来自哪个惹不起的贵人处,婉贵人怎么也是不敢留人的。
“奴婢是浣洗处的小内侍,因为风寒洗坏了贵人衣服,被首领公公打……”
“奴婢跑出来,求一条生路。”
“求娘娘给奴婢一条活路。”
婉贵人沉默片刻,“那你先留下,能活下去再说……”
“给他点个炉子……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今晚了。”佩儿关上门之后,听到婉贵人吩咐。
佩儿内心叹一口气,主子就是心善,嘴上答应下来。
婉贵人轻叹一口气,向暖阁走去。
她是想留给乐瑶一个忠心的人。
只有佩儿一个是不够的,希望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
能多一个保护乐瑶的人,她走的时候能稍微安心一些。
想到这些,婉贵人连着又咳嗽几声。
回到暖阁,婉贵人见裴乐瑶还在吃饭,露出诧异的神色。
平日里这些饭菜乐瑶吃得很少。
“别吃太多,又要积食的……”
这就是当娘的,吃太少担心,吃太多也不放心。
“娘,我知道饥饱……”裴乐瑶软糯一笑,声音甜美可人。
婉贵人的心瞬间化了,想到自己的身体,眉间不由敷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这么可爱的孩子,她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间。
后宫这种地方,她能活几年……
裴乐瑶看出婉贵人的忧伤,不过并未安慰。
无用的安慰,她不喜欢去做。
她今日确实尝试着多吃一些,所以,她吃得很慢。
这具身体太差了,以后的日子她独立面对,没有一具好身体,不用别人下手,自己就挂了。
她至少要吃得胖一点,让身体强壮一些。
*
华清宫。
奇兽纹炉鼎内香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一位妆容艳丽的女子歪在软榻上,享受着丫鬟的伺候。
“函香苑的那个小公主也病了……”
华贵妃音调悠长,凤眼微微眯起。
大宫女青竹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悦耳地回答,“回娘娘的话,说是高热不退……”
“看来是挺严重的……”
“六公主的底子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华贵妃眼角浮现一抹冷意,“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受罪了……”
“婉贵人身子弱,也熬不过今年冬天,留下她一个小姑娘也苦……”
青竹不敢回应这般话,垂手而立。
“让太医院关照一二……”
“药量大了小了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好把握……”
青竹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吩咐……”
“只是,皇后娘娘别发现端倪……”
华贵妃呵呵两声,摆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
青竹退了下去。
华贵妃独宠这么些年,依然不满足。
当年婉贵人不过抢了她一段时间风头便记恨到现在。
*
翌日佩儿去太医院拿药。
今日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对她格外热情,主动询问了裴乐瑶的病情,并且专门给她写了方子,重新抓了药。
佩儿因为收到这样的惊喜感觉到意外。
但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老太医宅心仁厚。
佩儿拿着药,回到函香苑,熬制好之后端到裴乐瑶面前。
裴乐瑶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并不需要再喝这苦药汤子。
她只是难以拒绝婉贵人。
“公主喝药了。”佩儿开心地说道,“今日换了一位老太医,专门询问过公主的病情,新开的方子……”
“公主喝了这新配的药,定然很快就会好起来。”
裴乐瑶看向端到面前黑乎乎的药汤顿时感觉心悸的厉害。
“佩儿姐姐,你把药拿远一些。”裴乐瑶声音轻柔。
佩儿以为她是觉得药汤苦,赶忙说道,“奴婢这就给公主拿一块饴糖……”
“喝完药吃一块糖就不苦了。”
药碗放在稍远的桌上,裴乐瑶便瞬间感觉心悸消失。
看来这碗药确实有问题。
佩儿拿着饴糖回来,再度端碗来到裴乐瑶面前。
“公主喝了药,身子就会彻底好起来。”
裴乐瑶皱着小眉头,一脸苦涩的小表情,轻轻抿了一口苦药汤,随即便低头吐了起来,紧跟着干呕,咳嗽。
佩儿赶忙放下碗,轻轻地帮她拍着纤瘦的后背,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
裴乐瑶干呕得厉害,连晌午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佩儿吓坏了,声音都在发颤。
裴乐瑶直起身擦了擦嘴角,小脸挤出笑容安慰佩儿,“佩儿姐姐,我没事,这个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佩儿满眼心疼,“这是老太医开的药……”
佩儿很珍惜这一次老太医给开的药,之前都是年轻的太医,想要求老太医都没有门道,像函香苑这种皇宫里的边角料,老太医根本不愿意搭理。
“吃了这药,公主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知道佩儿姐姐心疼药,可太苦了……”裴乐瑶用水雾朦胧的眼睛看着佩儿,声音软糯,满是招人怜惜的模样。
“何况,我已经好很多了……只要多多吃饭,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完全好起来。”
佩儿看着这样乖巧懂事的裴乐瑶,心疼不已……
“那好吧,公主不吃了……”
佩儿亲自熬的药,看到里面有人参之类的好药材,心疼不已,恨不能自己将药喝下去。
“佩儿姐姐,不是捡回来一个病秧子……给他喝了也不算浪费。”裴乐瑶灵机一动。
佩儿哼了一声,“他算什么,配喝这么好的药。”
“总比扔了强……药熬好,放得时间久了就会散去大半药性……”裴乐瑶只想将害她的药赶紧打发掉。
太医院即使想害她,也不敢给她的药里下毒,无非是给她配一些相冲的药物,或者是剂量加大。
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向来身子柔弱,只要不是被毒死,其他死法都能搪塞过去。
究竟是何人想要借太医院的手除掉她。
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女娃,还是个公主,能威胁到何人的位置。
应该是冲着婉贵人来的。
婉贵人缠绵病榻,她死了,深受打击的婉贵人定然活不下去。
这一次与她摔倒是一样的手段,借除掉她的手,进而除掉婉贵人。
虽然现在的婉贵人不受宠,可那些被她抢过恩宠的女人还是担心她死灰复燃。
后宫里的争斗确实要斩草除根。
这笔账也得记下。
以后慢慢讨回来。
“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裴乐瑶接着劝说。
佩儿哪里能受得住她软软糯糯地劝说,很快答应下来。
“倒是让他得了好处,我亲自熬了这般久的药……”佩儿满心不愿又无奈。
在皇宫里的这些下人也有鄙视链,当然,最低端的就是太监,因为他们男不男女不女。
李公公一直想占她的便宜,再加上函香苑的内侍全部背叛,她很难对内侍有好印象。
老太医给的三副药全部进了小内侍的肚子,他竟然神奇般地活了过来。
今日退了烧,也不咳嗽了。
虽然有点虚弱,却能自己独立行走,出来门口晒太阳。
裴乐瑶走到他面前。
他竟然还记得她,没有病傻。
“奴才给公主殿下磕头,谢公主救奴才一命,奴才定将做牛做马报答公主……”小内侍磕头如捣蒜。
“好了,也不用你做牛做马,只用你忠心侍主就好!”裴乐瑶道。
“奴才以后便是公主殿下最忠心的奴才……死不背叛,如果叛主,让奴才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小内侍道。
对于太监来说,这一辈子基本算完了,他们只能期待着来世。
所以,小内侍的誓言足够毒辣。
“你叫什么名字?”裴乐瑶问。
“奴才的本家姓赵,之前别人都喊小赵子……求公主赐名。”小赵子道。
“你也算获得了新生……”裴乐瑶看着将要落尽的桃花残红,“现在恰逢春季,你便叫春生吧……春天的重生。”
“谢公主赐名,奴才以后便叫春生了。”春生道。
“你之前在浣洗局……除了洗衣服,你还有什么本事?”裴乐瑶问。
春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快速低下头。
“你个滑头,还不老实……”佩儿伸手在春生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奴才不敢……”春生压低嗓音道,“奴才识字……”
大周朝虽然没有禁止内侍识字,但是,识字的内侍却不受首领太监的待见。因为这个时代文盲率高,一旦内侍识字被主子知道,很容易受到重用。
“嗯,好……”裴乐瑶点头。
识字总比文盲好。
“还有呐!”
“奴才还会一些拳脚功夫……”春生回答。
“奴才家原来是武将之家,后来跟错了人……那个人犯了事,受到连累,奴才便被净身做了内侍。”
裴乐瑶眼睛一亮,带着些许兴奋道,“那你会教人练基本功吗?”
春生点头,“会……奴才都是武教头亲自教导的童子功。”
裴乐瑶很是满意,“那好,等你完全好了,就开始教我练一些基本功……”
春生露出惊讶的神色,“公主要练武……”
“我这身子太弱了,练来强身健体。”裴乐瑶随口回答。
春生兴奋地答应下来。
“那便好好养着,尽快好起来。”裴乐瑶说完,转身离开。
佩儿将她送回去,又来到下人房,蹲在春生面前,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的命是何人救的……记住了,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春生乖巧应下。
“还有,函香苑冷落,之前的宫女和内侍全跑了,只剩我自己,你若将来跑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佩儿姐姐,我不敢。”春生道。
“还有,别以为你认字,还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爬到我的头上,没门儿……”佩儿冷眼瞪着春生。
“春生永远记得是佩儿姐姐背我回来,是佩儿姐姐给我喂药……您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姐……”春生态度诚恳。
“还算你有良心。”佩儿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春生一眼,以示警告,然后起身离开。
春生能活下来应该也与他身体底子好有关系。
他能行动自如之后,便开始帮着佩儿做事,看起来是个伶俐会做事的,人也很聪明,不会的事情一学就会,也很勤快。
婉贵人看着春生也很满意。
“公主好像挺喜欢春生……”婉贵人将粥碗递给佩儿,轻声道。
“嗯,公主跟着春生练武,说是要强身健体。”佩儿接过粥碗。
婉贵人愣怔一瞬,显然没有想到裴乐瑶会有练武的想法。
“这次磕着头,公主倒是与之前变了很多……”婉贵人呢喃一句。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娇娇弱弱。
现在自然也娇弱,只感觉性格强势了许多,也有了主见。
裴乐瑶的这般变化让婉贵人觉得心安。
“嗯,公主长大了很多……更有主意了。”佩儿附和道。
虽然婉贵人对裴乐瑶突如其来的变化有点疑惑,但她还是希望看到这种变化的。
太医院给她配的药没有药死她,倒是没有拒绝佩儿去领药。
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大热的药,这副药材中有很多人参、何首乌之类的药材。
平时佩儿想从太医院要点人参给婉贵人泡茶都难以得到,倒是可以从这副药材中挑拣出来,看着还都是上等的老参。
于是佩儿开心地悄声跟她说,“公主,我每日都去太医院拿药,他们竟然都给……”
“那么好的药材给春生太浪费了,我将里面人参之类的好药挑出来给娘娘泡茶喝……”
裴乐瑶看她开心的样子笑着道,“佩儿姐姐真是个小机灵鬼……”
佩儿疑惑,“小……机灵鬼!”
其实佩儿觉得裴乐瑶变化最大的是,她偶尔会冒出一句成年人才会说的话。
仿佛在公主眼中,她才是个孩子。
佩儿今年才十四岁,在裴乐瑶眼中可不就是孩子。
裴乐瑶赶忙岔开话题,“算算日子,安太医快来问平安脉了,留出一副整药,我想让安太医瞧瞧。”
佩儿也不疑有他,只以为裴乐瑶是想让安太医看看,她还需不需要喝这副药。
安太医定期来给婉贵人问平安脉。
别的太医都不愿意来函香苑,恰好给了安太医频繁来此的机会。
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那种喜欢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五岁的裴乐瑶自然看不出来,可二十几岁的裴乐瑶怎么能看不出安太医喜欢婉贵人。
“我娘的身体如何?”裴乐瑶看向安太医,一脸认真的小表情。
安太医怔忡一瞬,之前的六公主倒是从未这般认真地对待他。
“娘娘的身体还好……只要放宽心,定然能好起来。”安太医回答地也很认真。
还是老一套说辞。
安太医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婉贵人这病是心病。
“娘,您歇着,我和安太医说话去。”裴乐瑶掖了掖婉贵人的被角。
“嗯,好……不要缠着安太医,他还有别的事情。”婉贵人叮嘱。
父爱母爱是一个孩子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
之前的裴乐瑶得不到皇帝的关注,却与经常来函香苑的安太医关系亲近。
自然,裴乐瑶是将安太医放在了父亲的位置。
安太医因为喜欢婉贵人,每次来也会给她带些好吃的小点心和宫外的小玩具。
“嗯,好……”裴乐瑶奶声奶气地答应下来。
来到隔壁房间,安太医果然笑着掏出了几样点心,还有两个小布娃娃,“微臣给公主殿下带的……”
显然,安太医也觉得裴乐瑶叫他过来是为了点心和玩具。
裴乐瑶笑着接了点心和玩具,让安太医坐下说话。
安太医觉得今日的六公主确实有点不同。
“殿下有话说?”
裴乐瑶拿出点心,拆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点头,小短腿在椅子上晃动着。
在安太医眼中,六公主依然憨态可掬,可总觉得与之前有所变化。
“我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裴乐瑶问。
安太医沉吟一瞬,实话实说,“其实娘娘的身体并不大碍,其病在心里……”
“这是何意?”裴乐瑶问。
“娘娘的本名叫娜扎依,来自西疆之地,那里碧草连天,天地广阔。”
“可京城再好,对于娘娘来说也是牢笼,是束缚……”
“娘娘的身体,如果能去草原上肆无忌惮地打马狂奔……瞬间便可痊愈。”
安太医神色黯然,微微叹息,“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娘娘不将这个想通,接受现在的生活,任何药物都无用。”
心病还须心药医。
婉贵人不是想不通,只是不想去想。
或许,她觉得,死了之后,自己的灵魂便能飞出皇宫的高墙,飞向天地广阔的草原,纵马驰骋,无拘无束。
“安太医也是来自西疆?”裴乐瑶问。
安太医摇摇头,“臣不是……臣家世代行医,只是,小的时候有缘随父亲去过边疆草原,知道那里的情况……”
没想到最懂婉贵人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位太医。
“安太医的意思是,想要救我娘,只有让她回到草原?”裴乐瑶问。
安太医微微点头,“娘娘这般已经三年多时间……都是为了公主殿下在强撑,如果没有公主殿下,娘娘可能……”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婉贵人是为了等她长大才撑了这般久,要不然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殿下,臣失言……”安太医跪在地上。
“哦,没事……你也没有说错话。”裴乐瑶吃完了一块点心,拍了拍小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道,“那便将我娘送出皇宫吧。”
安太医,……
他听到的一定是童言童语。
当然,他听到的确实是童言童语,公主殿下今年才五岁,可不就是异想天开的稚童。
“我知道,安太医也是想让我娘活命的。”裴乐瑶重新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稚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幼稚。
“我也只能相信安太医。”
“娘娘的身份……”
安太医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裴乐瑶的异想天开。
“只能假死脱身……”裴乐瑶道。
安太医越来越觉得,六公主不是在开玩笑。
“妃子死了是要验明正身的……”安太医道。
“可死了五六日的人,难道还能辨认容貌吗?”裴乐瑶道。
“死了五六日……”安太医此时除了震惊已经没有其他情绪。
他没有想到,六公主已经将这件事情想得这般周全。
“找一个病逝的宫女……”裴乐瑶接着道,“再过一段时间有皇后娘娘的寿辰、太后娘娘的寿辰、贵妃娘娘的寿辰、太妃娘娘的寿辰……总有机会的。”
“最好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宫中大办宴席,会有胡姬来宫中表演。”裴乐瑶接着道。
她最近可没有闲着,一直在计划着将婉贵人送出皇宫。
其实婉贵人在皇宫对于她来说,没有太多助力,还会成为别人的攻击目标。
因为像华贵妃这种人会通过她来对付婉贵人。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不想让婉贵人就这么死掉。
她才二十二岁,比上一世的自己还要年轻,花一样的年纪便要陨落。
如果是原来的裴乐瑶会舍不得离开母亲。
可婉贵人拼命护着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换了灵魂。
她对婉贵人的母女情很淡。
综合考虑下来,将婉贵人送出皇宫,给她梦想中的自由是最好的选择。
“我娘伴作胡姬定然不会被人发现……”
“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她了。”
除了宫中的一些老内侍见过婉贵人,那些新进宫的太监哪里能认得婉贵人。
婉贵人基本不去参加宫宴,好久没有出函香苑了。
“公主殿下是认真的?”安太医声音微微颤抖。
裴乐瑶点头,“我自然是认真的……”
“我不想让我娘死。”
“可……”安太医顿了片刻,“即使公主殿下的计划能成功,可娘娘离开皇宫之后,你一个人要怎么生存……”
“我娘说她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
裴乐瑶浅笑,“此时与今年冬天有什么区别吗?”
“除了白白搭上一条人命。”
安太医竟然无言以对。
婉贵人如果解不开心结,今年冬天确实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安太医心疼地看着裴乐瑶。
她也是看过甄嬛传的,在这一刻,她差点觉得自己是安太医的私生女。
老天……
“安太医是想让我娘活命的,也想象一下她驰骋于草原的英姿飒爽……”
裴乐瑶继续攻略安太医,“我也是想让我娘活命的……”
“至于我,以后再说。”
“总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可以。”
“我不想后悔,我娘还是花一般的年纪……”
“我想,安太医也不想后悔……”
安太医点头应下,“好……”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震惊,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同意。
他竟然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鼓动了。
安太医觉得不可思议。
“我就知道安太医舍不得我娘死……”裴乐瑶得意地笑着,脸上满是稚嫩的童颜。
安太医觉得六公主稚气未脱的模样,与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总是无法吻合。
“但是,我们先计划,还不能将此事告诉我娘,她不会同意,只有最最后关头才能告诉她。”裴乐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
安太医身份特殊,想在宫中诸多宫女中找一个病入膏肓的并不艰难。
难的是将时间对上。
“这是我手中所有的赏赐和首饰,你全部拿去换了银子……”裴乐瑶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安太医。
她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在皇宫,银钱比任何东西都好用。
“找胡姬需要银子,安排将死的宫女也需要银子……”
“臣有,不用公主的……”安太医推举。
“银子多些,稳妥……不要舍不得花……”裴乐瑶抓住安太医的一根手指,将整个手掌抓起来放在小盒子上。
安太医感受着裴乐瑶柔嫩的小手,还怎么拒绝。
他带着裴乐瑶异想天开的计划,以及那一小盒子首饰离开了函香苑。
*
勤政殿。
昭德帝裴恒岁近而立之年,在位十年,颇有威仪。膝下有六位皇子,七位公主,子嗣颇丰。
毕竟他才三十岁,后面还有大把的年华开枝散叶。
裴恒相貌英俊,再加上上位者的霸气,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十足。
昭德帝颇为勤勉,提倡节俭,精于朝政,日子过得自律,半点不荒唐。
他放下手中的笔,不知不觉间已经批阅奏折一个多时辰。
他揉了揉眼睛,轻轻转动手腕。
贴身内侍李公公上前,手中端着一杯恰好入口的温茶来到昭德帝身侧,笑容满满,声音轻亮中带着谦恭,“陛下,是该歇歇了……”
昭德帝顺其自然接过李莲递过来的温茶,轻轻抿了一口。
“贵妃娘娘差人送来了桃花饼,是用今春新开的桃花做的,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昭德帝神色顿了一下,喝茶的动作也停了。
李莲伺候皇帝多年,一个细微动作便能感知昭德帝情绪的变化。
于是他站着未动,等待皇帝的示下。
不过,皇帝并未说话,也未说要吃桃花饼,而是起身踱步到窗户边,将微开的窗户推开,彻底推开。
院中的桃花确实已经落尽,几个内侍正在轻手轻脚的打扫落地的残红。
“今年春天的桃花开得好……”昭德帝道。
李公公上前一步附和道,“可不是,满树的嫣红……御花园那成片的桃花更是绚烂夺目……”
“陛下励精图治,天下风调雨顺,桃花自然开得好。”
这样的恭维皇帝已经听得习惯。
“春天了,各宫中的春衣、份例该拨付的都拨付到位,不要差下……”
李公公赶忙答应,“都已经按照规矩拨付下去了。”
良久之后,昭德帝才说了一句,“桃花饼还是婉贵人做的最好……”
李公公内心惊讶,陛下竟然还记得婉贵人,可面上并未表现出半点。
皇帝知道自己露出了内心的想法,便未再多说。
李公公调整情绪,试探着问,“听说婉贵人的身子开春越发不好了……要不要老奴去瞧一眼。”
“不用了……”皇帝摆摆手,将窗户重新关上,回到龙案前,面上波澜不惊,毫无情绪。
李莲退出殿内,站在台阶上,抬手敲了自己额头一下,他怎么就将婉贵人忘了。
婉贵人做的桃花饼才是陛下的最爱。
当年,婉贵人也曾经盛宠一时。
只是后来婉贵人变得郁郁寡欢,渐渐失了宠爱。
三年前,陛下在函香苑摔了东西,之后对婉贵人便彻底淡了,再未召她侍寝。
他记得两年多以前,陛下曾让婉贵人献舞一曲,明显是给婉贵人台阶。
可婉贵人却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
之后,陛下再未提起婉贵人,他也就将此人丢在了脑后。
他没想到,陛下是将人藏在了心底。
裴乐瑶除了设计婉贵人出逃的计划,还打听了一些婉贵人和昭德帝之间的过往。
“当时,陛下对娘娘疼爱有加……”佩儿叹了一口气。
“后来,陛下与娘娘吵了一架,便不再来函香苑。”
“之后,陛下让内侍过来告知,让娘娘在宴会上献舞……娘娘好生准备了一番,准备去跳舞,可后来不知怎么,又说不用了。”
“再之后,陛下便再未来过函香苑。”
“函香苑也就越来越冷清了。”
“陛下或许都不知道,公主殿下长得这般好看。”
裴乐瑶撇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
皇帝向来少爱。
不过,她想在后宫生存,这位后宫乃至天下的唯一主宰者,必须要讨好。
其他的人都没有皇帝重要。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皇帝既然已经下令让婉贵人献舞,那便是给她机会,给她台阶。
后来事情黄了,说明有人使坏。
虽然昭德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后宫也有不少女人。
女人的战场,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对婉贵人动手。
因为男人只有皇帝一个,雌竞在所难免,必然是一个卷的世界。
既然大家都卷,那就卷起来吧。
想到太医院药材事情……
婉贵人已经这般不得宠,依然是别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何况是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
不过,当下还是先将婉贵人送出宫,活她一条命最重要,也算是她报了一部分重生一世的恩情。
裴乐瑶与佩儿正在屋里说话,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跑进来。
“公主佩儿姐姐,门外来人了……”
小丫头难掩惊喜。
毕竟函香苑很久都难见有外人出现。
裴乐瑶和佩儿相视一眼,皆是露出疑惑的神色。
佩儿牵着裴乐瑶的小手,来到函香苑门口。
“六公主,老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婉贵人和公主殿下送春装的。”
说话的是一个老嬷嬷,旁边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佩儿对这位年轻的女子倒是有些印象。
她好像是一位绣娘。
之前函香苑的四季服装都是佩儿亲自去织造局取。
这一次亲自送上门佩儿难免惊讶。
“谢母后关怀……”裴乐瑶福身行礼,嗓音清脆。
老嬷嬷的目光在裴乐瑶的身上打量一番。
“春装送到了,那老奴就回去复命了。”老嬷嬷收回目光,颇为守礼地对裴乐瑶道。
“嬷嬷辛苦了。”佩儿客气一句。
佩儿亲自将嬷嬷送出门,眼看着嬷嬷走远,这才转身回到函香苑,将院门关上。
婉贵人得知有位老嬷嬷亲自带着绣娘将春衣送过来,露出疑惑神色。
裴乐瑶却感觉那老嬷嬷不像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当然,她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所以也没有说出口。
新衣的料子不错,婉贵人也难得露出笑颜。
“只是不知公主的衣服是否合身?”
佩儿回答,“娘娘,定然是合身的。”
“尺寸是奴婢一早送到织造局的。”
“这段时日公主没怎么长。”
裴乐瑶自然要穿上新衣,给婉贵人展示一番,看是否合身。
那嬷嬷带着绣娘见到李莲。
“李公公,新衣都送到了。”嬷嬷微微弓着身子,态度谦卑。
“可观察到了什么?”李莲问道。
“见到了公主殿下。”老嬷嬷回答。
李莲露出诧异的神色。
按说只让老嬷嬷去送春衣,未必能见到公主。
“公主和一位大丫鬟出来接的春衣……”
老嬷嬷是精明人,不用李莲继续问,便将自己看到的交代出去。
“公主长得好看,只是有点太瘦弱了。”
“公主今年五岁,可看起来小小的那么一点点。”
“院子里也很冷清。”
“好像下人格外少。”
李莲自然了解宫女和内侍的本性。
函香苑冷清了三年,宫女和内侍能跑的早跑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李莲对老嬷嬷摆摆手。
老嬷嬷躬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至于婉贵人的身体,直接问太医院就可以,总比这些婆子含糊其词的回答更准确。
李莲了解函香苑的大致情况,便回到了勤政殿,等着哪一日昭德帝忽然想起来向他询问。
陛下对婉贵人或许还存着那么一点念想。
但是想要恢复到之前那般宠爱的程度,所需要的条件太多,他不会主动提起。
*
裴乐瑶很配合地试完了每一套春衣,在婉贵人面前逐一展示出来。
婉贵人难得一次脸上持续保持着笑容。
平时她也对裴乐瑶露出笑脸,但裴乐瑶总感觉婉贵人的笑容有点勉强和艰难。
裴乐瑶看着婉贵人的笑脸,心里想,等她离开京城,回到草原的时候,应该整日都会洋溢着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吧。
安太医得了裴乐瑶的吩咐,一直惴惴不安,好在幸运,他找到了一个垂死的宫女。
这宫女身份低微,死去之后会被人扔到乱葬岗。
像他们这般人,如果没有家人,一般都是这种下场。
安太医对这宫女说等她死后,愿意将她的尸体带出皇宫,然后找一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她埋葬,再给她准备一副棺木。
垂死的宫女自然感激不尽,便将其后世交代给认识的姐妹。
这让安太医带走她的尸体显得顺其自然。
太后娘娘的寿辰近在咫尺。
各地的戏团纷纷来到京城应征,当然其中也不乏表演杂耍的胡人班子。
安太医留意打听,很快便得到消息,得知是哪个胡人杂耍班子被征召入宫,为太后祝寿。
随即安太医便找到了两个胡姬。
胡姬开放,她们来一次京城不容易,这一趟出来也会出卖身体,赚些体己银子。
安太医与这两个胡姬接触了几次,觉得她们值得信赖,最关键的是她们喜欢银子。
他给的银子足够这两个胡姬付出忠诚。
等这一切辅助条件都处理妥当之后,安太医去函香苑见裴乐瑶。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函香苑单纯是为了见五岁的小公主,心情竟然莫名紧张。
当然她还是先去为婉贵人诊脉。
“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用你经常奔波……”婉贵人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郁。
安太医微微垂首,心里想很快就不用再奔波了。
“为娘娘诊脉,是微臣的本职。”
婉贵人苦涩一笑,“我这里纵然你不来,谁又会责备于你?”
“娘娘不要自轻自贱,前几日还有内侍询问娘娘的身体。”安太医道。
婉贵人想到,前几日有宫人送到函香苑的春衣。
或许是皇后娘娘的怜悯之心。
婉贵人并不甚在意,并没有将这点变化认定为自己生活处境能够改观的机会。
“娘娘再给微臣讲一讲草原的事情吧。”
“这样娘娘也能抒怀。”
婉贵人眼神中闪过一瞬向往的神色,随即又黯淡下去,缓缓摇头。
“不讲了,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有什么可讲的?能忘了是最好的。”
安慰婉贵人的话,安大夫已经说过很多。
他知道,再说也无益。
五岁的小公主竟有这般果决的行动力,安太医此时更加佩服。
他竟然从未想过,将婉贵人带出皇宫。
离开这里,离开皇宫的高墙,才是婉贵人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娘娘休息,我去看看公主殿下的身体。”安太医起身说道。
“辛苦你了……”婉贵人眼神中透着感激的神色。她自然知道公主将安太医当父亲一样对待。
“公主大了,越来越粘人,安太医不用纵着她……”
安太医自然明白婉贵人话里的意思,微微颔首,“娘娘安心,微臣会看着办的。”
安太医见到裴乐瑶,再度让他眼前一亮。
几日不见,公主的精神气更好了,之前脸上的瘦弱消失不见,脸颊变得圆润而又饱满,眼神中神采活现,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女娘。
“公主殿下,外面的事情,微臣都已经处理妥当。”
安太医将他这段时间处理好的事情,详细地跟裴乐瑶说了一遍。
“安太医辛苦了……”裴乐瑶嫣然一笑,“这样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安太医看着六公主,满眼心疼,他不知这样一个小女娘,没了娘亲,将来在皇宫里要怎么生存?
裴乐瑶感受到了安太医的眼神,也明白他眼神中所含的意味。心中感慨安太医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等我娘安然离开皇宫,你要跟着她一起离开吗?”
太医属于官职,是可以辞官,离开太医院的。
安太医愣怔一瞬,随即脸颊温热,眼神闪烁,面上是尴尬的表情。
他怎么觉得,一个五岁的小女娘,似乎明白他对娜扎依的心思。
裴乐瑶自然也不会将安太医的心思点破,毕竟她才只有五岁。
“不会,娘娘是自由的,属于草原……”
裴乐瑶心中感慨,这是真爱啊。
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着娜扎依,却不去约束她。
安太医真是出色的男人。
转眼便到了太后的寿辰。
那位病入膏肓的宫女也离开了人世。
一个皇宫角落里微不足道宫女的死亡,遇上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自然会被更加低调隐秘地处理。
于是这具尸体便出现在了函香苑。
尸体是春生去背回来的,放在了下人房中。
春生虽然心中疑惑裴乐瑶这是要做什么,但是他发誓要忠心于公主,所以即使疑惑堆积如山,他也未发一言,全部遵照裴乐瑶的吩咐去做。
裴乐瑶又让春生花了一些银子,去皇宫的冰窖买了一些冰回来,保存宫女的尸体。
杂耍班子在太后寿辰前一天便进入皇宫。
平时这些角门都是有宫人严格盘查的,可特殊时期,审查没有之前那么严格。
裴乐瑶和春生亲眼见了安太医联系好的那两个胡姬。
他们的容貌竟然真与婉贵人有几分相似,都是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发色在阳光下透着棕红色的光泽。
安太医不仅人好,而且踏实,也足够聪明。
与两位胡姬接上头之后,外围的事情就全部稳妥了,只剩下婉贵人。
皇宫里因为太后娘娘的寿辰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可这些都与函香苑没有太大关系。
婉贵人一年四季都是病殃殃的,没有人愿意在太后寿辰这种大喜的日子,见到一个缠绵病榻的人。
“娘亲这是我亲手熬的冰糖雪梨水……”裴乐瑶两只小手,端着小碗来到婉贵人床榻前。
婉贵人挤出笑容,“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不用亲自去做。”
裴乐瑶心想,这一分别,不知多少年才能相见。
“娘,我喂你。”
婉贵人想要拒绝,佩儿提前说道,“娘娘,这是公主亲自熬的,您就不要拒绝了。”
婉贵人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裴乐瑶软糯的脸颊。
只是笑容在她脸上瞬间消失,又浮上一层阴郁的神色。
裴乐瑶知道,婉贵人心中在想,等她离开人世之后,裴乐瑶该多可怜。
裴乐瑶看破不说破,依然笑容灿烂地喂婉贵人喝下了冰糖雪梨水。
婉贵人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似乎要享受这一刻温暖的甜蜜。
“娘,我要送你出宫。”裴乐瑶忽然道。
婉贵人愣怔一瞬,随即以为她在说孩子话,“这皇宫的高墙哪里是人随便能出去的。”
“何况娘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那也总比娘熬不过今年冬天要强,你至少能好好地在外面活着。”
裴乐瑶脸上是认真的小表情。
“难道你不向往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在天地间遨游?”
“向往自然是向往的,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了。”
婉贵人拉住裴乐瑶柔嫩的小手,“一入皇家门,便都是身不由己,何况娘是皇帝的女人。”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娘,我说的是认真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只要听我安排就好。”裴乐瑶知道,此时婉贵人还以为她在说孩子气的话。
“这是我和安太医许久之前便开始计划的行动。”
婉贵人脸上的温柔表情渐渐凝固,换作惊诧。
“今天晚上是太后娘娘的生辰。”
“宫中查验不太严格。”
“你穿上胡服,扮作胡姬的模样,就可以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婉贵人震惊到无以复加。
“可,可你怎么办?”
裴乐瑶简单直接地将她和安太医谋划好的事情告诉婉贵人。
“等娘今天晚上离开,过几日我便报丧。”
“太后娘娘的生辰,这个节骨眼上你离开人世,我不便报丧,也在情理之中。”
“等我报出丧事,那宫女早已腐烂不堪,谁又能认得她的真面目?谁又愿意仔细查验?”
“万一,万一……”婉贵人直起身子,紧紧地握住裴乐瑶柔嫩的小手。
“娘,与你的生死比起来没有万一。”裴乐瑶声音稚嫩,但却掷地有声。
“安太医说,你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活下去。我想让你活着,你不必为了我留在皇宫。”
“我是公主,他们不会饿死我的……”
佩儿已经算是胆量大的,可此时也吓得连连打嗝。
她不敢置信,五岁的六公主,在她这个大丫鬟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竟然运了一具尸体放在函香苑。
娘娘说,自从上次公主摔倒之后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她以为只是长大了。
现在看来,确实是不一样了。
“娘,换衣服吧。”裴乐瑶语气坚决,“再耽搁就太晚了。”
婉贵人泪如雨下,伸出双臂,将裴乐瑶搂在怀中。
“娘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娘是个罪人。”
“娘对不起你。”
裴乐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与婉贵人在此互相诉说离别衷肠。
“等你离开皇宫好好地活下去,还能与我通信。”
“我会把我生活的近况告知于你。”
“可你若熬,也不过就是今年冬天,与我便真是天人永隔了。”
“不管怎么算……还是你出宫这笔账比较划算。”
“春生……”
春生从门口快步而入,将手中的包袱递给裴乐瑶。
“佩儿,给我娘把衣服换上。”
“再耽搁就误了出宫的时辰。”
婉贵人是想离开这里的。
她的内心向往自由,向往草原,向往碧水蓝天。
所以,在佩儿帮她更衣的过程中她半推半就,眼泪汪汪地看着裴乐瑶,换上了胡姬的衣服。
裴乐瑶又让佩儿在胡姬的衣服外面套了一层内侍的衣服。
“佩儿,照顾好公主。”婉贵人用颤抖的声音对佩儿道。
佩儿虽然整个人都是懵的,但还是用力点头。
“娘娘放心,奴婢誓死守护公主。”
春生带着婉贵人找到了那两个约好的胡姬。
“春生,公主托付给你了。”
春生用力点头,压低嗓音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然拼死护住公主。”
婉贵人脱掉外面的内侍衣服,两个胡姬迅速帮她换了发饰。
安太医已经在皇宫外安置好了住处。
明日一早,城门打开,婉贵人便不再是婉贵人,而是娜扎依。
她不再是皇帝的妃子,而是草原的女儿。
裴乐瑶听着皇宫中传来的管乐之声,久久难以入眠。
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半晌。
佩儿虽然眼眶深陷,面露疲惫之色,可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公主,安太医传来消息,娘娘安全出城了。”
裴乐瑶释然一笑。
只要离开京城,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太后娘娘寿辰,宫中大摆宴席,请了各地有名的戏班子,要走五天流水席,唱五天大戏。
函香苑那宫女尸体腐烂的味道,即使点了艾草也难以压制。
好在五天之后,宴会散场,戏班子离开皇宫,太后娘娘的寿辰宣告结束。
裴乐瑶这才让佩儿去皇后娘娘的寝宫报了丧。
皇后娘娘为了主持太后寿辰累到精疲力尽。眼看着一切结束,想要休息,却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何时的事情?”皇后娘娘揉了揉眉心,强力打起精神,看向佩儿。
佩儿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去看皇后娘娘,哽咽着声音回答道,“已经有5日了。”
“恰好与太后娘娘的生辰撞上……便不敢声张,怕犯了忌讳。”
“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皇后娘娘一阵心疼。
五岁的小公主竟然就要承受这般事情,总是让人不忍。
可皇后并未见过裴乐瑶,对她的心疼自然是有限度的,只是人之常情地感叹了一句。
“那便按照宫里的规矩发丧就是……”皇后娘娘说道。
已经走了五日,面目全非,得赶紧发丧,要不然整个后宫都没法住人了。
“我们娘娘走之前说她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就是按照他们部族的方式安置后事。”
“婉贵人想要如何安置?”皇后娘娘问道。
死者为大。人已经死了,最后的请求如果不过分,能答应便答应了。
“按照我们娘娘他们部族的传统,是要火葬的。”
皇后对蛮族的礼仪规矩并不了解,不过火葬还是土葬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好,那便火葬吧。”皇后微微叹息一声,“那便顺了婉贵人的意。”
佩儿磕头谢恩。
“还有,这件事情就不要声张了,毕竟太后娘娘的寿辰刚过,犯忌讳……”
皇后娘娘叮嘱道。
这也是佩儿求之不得的事情,自然满口答应,又是谢恩。
“陛下那边等丧事办完了,本宫会去知会一声……”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要让六公主去皇帝那边。
佩儿自然不敢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
皇后娘娘派了处理后事的婆子和内侍到了函香苑。
函香苑里的味道已经难以压制。
所以,来查验的婆子根本就没有上手。
于是所谓的婉贵人便被包裹起来送出皇宫。
婉贵人这等位份的嫔妃根本没有资格在皇宫中使用棺木。
裴乐瑶自然也没有跟着出宫,只交代春生跟着皇后娘娘派来处理后事的人将所有事情都办妥了。
皇后娘娘派去的人回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六公主怎么样?”皇后问婆子。
“公主殿下小小的一点点,哭得眼眶通红,看着怪可怜的……”婆子把当时看到的情形陈述给皇后。
皇后娘娘轻轻叹息一声,“六公主也确实怪可怜的。”
皇后不过也就感叹一声,并不会付诸于实际行动去关心裴乐瑶。
当然裴乐瑶也不需要她的关心。
她让佩儿和春生将整个院子全部都用艾草熏了一遍。
下一步就得要争取皇帝了……
一个刚刚失去娘亲的五岁小女娘,关起门来过日子,谁又会说什么呢?
于是,裴乐瑶吩咐佩儿和春生,紧闭函香苑的院门。
除了去大厨房拿膳食之外,尽量闭门不出。
婉贵人虽然身份低微,但也是皇帝曾经宠爱过的女子。
皇后娘娘不敢将此事完全隐瞒下来,必然会找机会告诉皇帝。
只是恰逢太后寿辰,这件事情不宜宣扬。
又过两日,皇后来到勤政殿。
皇帝每个月都要有两三日留宿凤仪宫。
不过皇后不想在那个时间告诉皇帝婉贵人离世的消息。
她知道,皇帝得知婉贵人离世,定然会失落。
每个月只有那么两三次与皇帝独处的机会,她不想浪费。
所以,今日专门找了时间来勤政殿,告诉皇帝此事。
“皇后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皇后,露出微微的笑容。
“臣妾为陛下炖了雪梨汤。”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雪梨汤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客气一句,“皇后有心了。”
皇帝拿起雪梨汤,慢慢搅动着,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雪梨汤还是华贵妃煮得更好。
皇帝在心里想着便将碗放了下来。
“今日过来,有一件事情告知陛下。”皇后说道。
“皇后,是何事要告诉朕?”皇帝看向皇后,唇角勾着浅浅的笑,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婉贵人离世了。”皇后声音轻轻地说道。
皇帝顿住,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前几日才刚说起婉贵人,他还让李莲去送了春衣。
“何时的事情?”皇帝未免自己失态,片刻之后,面上表情恢复了正常,只是脸上的浅浅笑意消失不见,变得有些阴沉。
“有一段时间了。太后娘娘寿辰的头一日,人就走了。”
“六公主是个能撑事儿的,竟然秘而不宣,担心给母后添晦气。一直到寿辰结束才派人告知臣妾。”
“臣妾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五六日,不成样子了。”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亲自去,不过她在皇帝面前说自己亲自去了,皇帝也不会戳穿的。
她是皇后,协理后宫,要表现出仁爱的一面。
皇帝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住,让他无法呼吸。
只是他以免失态,硬撑着。
不过脸色变得发白,还是能看得出来此时他心痛得厉害。
皇后与皇帝夫妻多年,自然能看透皇帝的心思。
她没想到婉贵人在皇帝心中还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皇帝十岁被立为太子,二十岁登基。
这一生也算是兢兢业业,只为了龙椅的位置。
年少的时候未曾听说过有青梅竹马,有喜欢过的人,一切心思都放在守住太子之位上。
或许婉贵人是那个唯一让皇帝产生爱情的人。
不论是她,还是现在万般得宠的华贵妃,不过都是政治利益的交换品而已。
只可惜婉贵人性子太犟,红颜薄命。
或许就是这份不入世俗的倔强,才让皇帝觉得珍惜吧。
皇后心里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却未表露半分,只显出淡淡的哀伤之色。
“婉贵人走之前说是要按照她们部族的风俗将其火葬。”皇后神色淡淡,“臣妾并按照婉贵人的遗言,将其火葬了。”
“死者为大吗。”
皇帝不想说任何话,轻轻地摆了摆手。
皇后也没有多言,起身告辞离开。
婉贵人离世的消息将李莲也震惊到了。
皇帝给了李莲一个如刀般的眼神。
李莲吓得匍匐在地上,“是奴才失职……”
“只听太医说,婉贵人的身体还如往常一样,不见好……”
“婉贵人病殃殃的两三年了。”
“奴才也没想到。”
“是奴才该死,请陛下责罚。”
良久之后,皇帝才轻轻地叹一口气。
“原本她就不愿意生活在皇宫中,觉得是朕折断了她翱翔的翅膀。”
“现在她也算是彻底自由了。”
“去仔细打听打听她的后事是怎么操办的。”
“再去庙中给她点一盏长明灯。”
李莲答应下来,起身匆匆去操办。
这一次他不敢懈怠,必须派最得力的人。
李莲回来,见皇帝已经在继续处理政务,面色平和,似乎婉贵人的事情并没有干扰到他,只是脸色稍显苍白。
时至深夜,皇帝在勤政殿安寝。
这一日过得如常,李莲长长舒一口气。
“陛下该安寝了,奴婢就在门外守着。”李莲放下床榻的帘子,轻声对皇帝说了一声,悄悄地退了出去。
明日太阳照常升起。
只是皇帝浑浑噩噩地睡去,却入了梦中。
昭德帝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双脚发虚。
但他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桃花盛开的场景。
他不知这是哪里来的桃林。
他只感觉花香扑鼻。
他寻着桃花香气慢慢地步入桃林。
雾气混沌,仿若仙境。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便看到一株高大的桃树上挂着秋千。
秋千上坐着一位妙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