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桂最新章节内容_李金桂小说已完结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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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桂是小说《甄嬛传之李金桂重生》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绵绵毛毛雨0919写的一款女频衍生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甄嬛传之李金桂重生》的章节内容

李金桂最新章节内容_李金桂小说已完结章节试读

我难产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破晓前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新生的欣喜还未冲散疲惫,却看见稳婆对我举起了剪子。

锋利的刀刃用力划烂还在流血的下身,耳畔是稳婆的声音:“姑娘莫怪,上头容不下姑娘,孩子自会有人教养,姑娘放心地去吧!”

我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刺鼻的血腥味中,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归于黑暗。

一睁眼,我发现自己回到了之前居住的下人房。

我竟重生回了做洒扫宫女的时候。

我叫李金桂,此时是热河行宫最低贱的一名洒扫宫女。

前世,王爷们宴饮于此,我误入四爷酒醉之处,被其一朝临幸,怀上龙种。

临幸宫女的丑事被揭露,八爷借此发难,皇帝龙颜震怒,大斥四爷行为无状,险些使他失了圣心。

前世,我之所以顺利爬床,是因为我本就是八爷的人。

我在来行宫前,卖身到八爷府上做了七年的奴婢。

一起进府的侍女秀气貌美,得八爷青眼,调至书房做侍女,我与她同乡,便被提携到八爷院里做洒扫。

这一做就是五年,虽连书房都不曾进过,也算是成了八爷知根知底的人。

今年夏末,八爷手下的太监把包括我在内的一批人调入热河行宫。

之所以将宴饮时伺候床铺的任务交给我,自然不是什么美人计。

相反,我相貌粗鄙,蕉鼻豁齿,肤黑体壮,在八爷院里素有“女李逵”之称。

这世上任何男子看到我都不会另作他想,我更是遭到其他宫女太监的鄙夷和排斥,为奴多年,永远孤立在外,做最粗陋下等的工作。

当爬床一事找到我时,我便知道这是用与我同寝羞辱四爷,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污点。

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拒绝八爷唯有一死。

况且还存了一分侥幸心理,兴许能为我这天生卑贱的命运争上一争。

然而那夜醒来,对上四爷厌恶的脸时,我便清晰看见了他眼中的杀意。

纵然我一朝怀孕,苟活十月,也不能逃脱去母留子的命运。

这一世,距离宴饮还有寥寥数天,我该如何抉择,以求活命?

八爷的心腹太监上门时,还是和之前相同的说辞,给我洗脑爬床的好处,又讲前朝有多少宫女一夜翻身做主子的事迹。

他自是容不得我拒绝,也深知我相貌丑陋,如何能有翻盘的机会,故而半调笑半鄙夷地送与我安神药,说:“主子体恤姑娘不易,特赐安神药,叫姑娘侍候贵人用了。贵人歇息得好,姑娘你自然也能得个好。”

口头许我说八爷仁慈,让我留在贵人身边,实际只是用我做这一局的棋子,用完即弃。

就连那安神汤,也是为了保证四爷醉酒后一觉睡到天亮,免得他提前醒来,破坏计划。

我依然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我这次佯装非常惊喜,忙接过那碗安神汤,连连谢恩,仿佛真的相信自己能够承宠,一举成为四爷身边的红人。

太监惊讶地看我一眼,随即语气带上嘲弄:“如此,便静候姑娘的好消息了。”

我笑送太监出门,待他走后,脸便沉下来。

我虽貌丑,却不愚笨。前世纵是怀孕后,众人笑我心机深沉,以我自身的性情,却也是担得起这个形容的。

重生后,我枯坐三天,终于在死局的百般肃杀中觅得一丝可能的生机。

我不想死。

既然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我想活下去,带着我的孩子,活下去。

当日,八爷宴请四爷,以美酒美姬相待,各怀鬼胎,宾主尽欢。

四爷大醉,宴席散时,至行宫卧房中休息。

我同八爷安排的人交换了衣服,来到四爷床前,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眼神迷离,不能分辨我的长相。

来之前,我彻底沐浴多次,又弄来些香粉涂在脸上,使自己面目没有那么黑丑,他醒来时可减少些许对我的厌憎。

面对和前世相似的场景,我咬了咬牙,把涂了脂膏的手放在他胸口,叫了声:“王爷。”

待他睡去,我从床上下来。

事先花银子请膳房熟人为我制的醒酒汤,早已冰冷了,我却顾不得这些,将醒酒汤喂给四爷,小声地唤他。

待他眼神从迷离逐渐变得清明,理解了周身情况,我便扑通一声跪在床下,以传不到房外的音量低声道:

“奴婢有罪,求王爷听奴婢辩解!”

四爷完全清醒,拢了衣服坐在床边,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我装作瑟缩的样子,口中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奴婢有罪,八爷指使奴婢来勾引四爷,以陷害四爷于不义之地。”

是的,我一开始便决定背叛八爷。

接触了夺嫡的秘密,无论今天是否事成,日后都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投靠了四爷,帮他摆脱八爷的发难,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于是我咬牙,继续说下去:“八爷以性命要挟,奴婢不敢不从,但亦不忍您受八爷构陷!奴婢持有信物,即事前送来的安神汤,碗上有八郡王府印刻,碗连带药还好好地在外摆着,四爷可随时查证!”

“本王若不想今日之事传出,也可杀你灭口。”

四爷的口气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八爷在行宫各处都安插了人手,若奴婢没了,马上会被发现,届时八爷更会以奸杀灭口之由诬告您!” 说罢,我重重磕了几个头,“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愿将功折罪,帮助四爷不落陷害!”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能有何用处?”

是啊,我能有何用处?

我迎上他的目光:“奴婢在八郡王府时,在书房伺候多年,人员进出不说十分清楚,遇见也总能指认。期间谈话涉及内容,若要回忆,也能忆起只言片语。”

四爷面容厌烦,毫无波动。

我硬着头皮继续编道:“八爷身边的贴身侍婢碧纨与奴婢同乡,情同姐妹,可让她帮忙传递消息与我。八爷本安排奴婢若得垂怜,便传消息与碧纨,若我为四爷做事,她必不生疑。”

实际上,我从未进入书房伺候过,与碧纨的关系也不过是同乡,何来姐妹相称?八爷将我当做用过就废的弃子,又怎可能期待我在四爷身边留存,更何来递信之说?

只不过这些事验证起来需要时间,我只要保住自己第一个月的命就够了。

等捱过这个月,我便有了新的存活理由。

四爷冷笑一声:“你就不怕你背叛之下,老八杀了你的父母和姐妹泄愤?”

“奴婢父母双亡,也无其他亲人。至于碧纨,她是八爷红袖。”

这样的人,用起来倒顺手,四爷将信将疑,沉吟片刻,道:“那按照老八的谋算……接下来该如何?”

我:“按八爷之计,清晨他会带人来这里寻您,届时撞见您和奴婢同寝,进而把事情闹大。您只要在他来之前离开,就无法证明您曾与奴婢在一起。”

我何尝不想自己直接离开,但外面都是八爷的人,我跑出去了也会被扭送回床上。

前世,八爷领着一干婢子随从撞破我与四爷在床上,故作惊讶地大呼小叫,直接惊动了万岁爷,惹得龙颜大怒。后来更是拿四爷酒后奸污了一个如此丑陋的宫女大做文章,使他屡屡被人耻笑。

夺嫡凶险,皇子们争斗已久。若我在爬床前就告知四爷真相,他为了筹谋大事,兴许仍肯留我一时性命,以向圣上陈情。

然而,事了之后……

无论是四爷灭口,还是八爷泄愤,我必死无疑。

可是现在……

我装作不经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掩下眼中的算计。

这里,已有了我唯一的亲人,我李金桂一生的指望。

四爷啊四爷,任你如何机关算尽,如何狠毒聪明,你也不会想到。

这一夜,将你我的命运死死绑在一起。

我腹中的好孩子,带着我,攀上了你这条化龙的大船。

眼前的四爷摸了摸下巴,面色仍然阴沉,却渐渐褪去了杀意。

四爷自是不知我谋算。然而他却也知道,如今他已中了兄弟的陷害,若不愿再背个先奸后杀的罪名,还想掀了老八的棋盘,只能从我这一处入手。若八爷执意拿此事发难,我作为投靠四爷的人证,自然是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四爷整理了衣服,此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酒醉或愤怒。

他站起身,抄起桌上那碗,大步离开此处。

我松了口气。

他默认了我的说法,我暂且不会死了。

那日过后,四爷将我囚禁在殿中,外有侍卫把守,每日仅在夜里递进冷饭,仿佛关押的是死人一般。

我倒觉得很好,这样避免了八爷的人进来灭口。

四爷那晚提前离开,八爷也不曾按原有计划来到此殿。之后他们如何争斗,我一概不知,独自一人在殿中思考接下来的动作。

同时,我也不用每日做活儿,动作放轻柔,睡觉时也尽量不翻身。

几天后,我在殿中被人从身后打晕,再醒来,就到了四爷的书房。

四爷叫我写一份陈情状,证实八爷胁迫我陷害他。

我老老实实,不敢多看,不敢多说,提笔就写。字迹虽丑,却也工整,语句虽粗笨,却也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写毕,我跪在地上,膝行两步将状纸呈给了四爷。

四爷看了看:“你居然还认字。”

“父母还在时,让奴婢上了几年学堂,略识得几个字。”

我讨好地向四爷笑道:“奴婢需要再写一封血书吗,显得更真实些。”

“你可以以死明志。” 四爷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指了指书房的墙。

我讪讪低下头,心想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四爷却没给我求情的机会,“算了,留着你还有用。”

实际上他不可能杀我,他正是要用八爷之卑鄙衬自己之仁慈。

逼死了我,还怎么证明自己高洁宽仁?

四爷扔给我一把刀,我割伤了手,在陈情书上按了个血手印。

四爷遣身边的小太监收好,我又被打晕带回行宫。

一个月后,太监又将我带了来。

这次,四爷令我交代八郡王府上的动态。

作为低等的洒扫奴婢,我哪里知道王府秘辛?

好在我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早已想好了该说些什么。

我道:“奴婢在八郡王府书房侍候多年,自废太子事发之后,八郡王府上来客,竟是往年三倍之多。奴婢卑微,八爷与诸位贵客密谈时自是不能旁听,只能将形貌穿着说个大概,倘若见贵人一面,大约能够相认。只不过……奴婢斗胆!一年前,奴婢夜间洒扫,竟见一名方士漏夜前来,八爷从不信鬼神奇异之说,那晚却让心腹太监亲自相迎,进了书房许久。方士离开后,书房倒出的香灰里,有烧尽的纸屑。”

我眼见四爷的双眸亮了起来,射出渗人的精光。

太子被废后,八郡王炙手可热,他有何党羽早已不是秘密,朝中许多重臣几乎是半公开地站在了他身后。

而那方士——张明德——才是我送给四爷的大礼。

前世,皇长子直郡王在斗争中败落,惹了万岁爷不喜。慌乱下,他口不择言,竟将术士张明德为八爷算命的结果直达天听——八郡王,“必大贵”!

那时我的身孕已有七八月,正躺在孤冷的行宫内养胎,听外面奴婢们议论,才知此言一出,直郡王被怒斥不说,连如日中天的八郡王也一并被打入深渊。

万岁爷刚愎自用,疑心深重,如何忍得区区江湖骗子置喙立储大事?

倘若这江湖骗子,还与他所吹捧的八郡王有勾结,那么……

四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一时间竟也难掩面上激动。

此时,随着民间“八贤王”的名声越来越响,张明德之言也已渐渐流传起来。光是这一件事,他便可示意手下文官大做文章。

他对我也多了半分和气:“起来吧,回头给她抓几个赏钱。”

他抬起眼,这是示意在暗处的人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可以把我打晕带走。

然而我自己的事还没结束。

我又朝他跪下,换上凄哀的神色:“求四爷垂怜,今日奴婢奉了消息给您,八爷不日得知,定会灭口。奴婢,奴婢有了您的血脉,还请四爷庇护。”

我交出了八郡王府的消息,对于四爷来说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但这时我又打出了一张新牌——前世四爷得知我怀孕后,也捏着鼻子忍到孩子生下,我知道这个孩子可以做我七八个月的保命符。

四爷闻言,刚有的一点喜色顿时化为了虚无。

这一个月,他恐怕已将我查个底儿掉。可我并未说谎,我的确是八爷院中的洒扫婢女,的确与碧纨同乡,我给他的碗上的确有八郡王府印刻,皇家用具都有记录在册,铁证如山,做不得假。

我朝他重重磕头,脸上露出极哀苦的神情:“求王爷开恩,让奴婢生下这个孩子。奴婢从未想过用子嗣争宠,诞子后愿立刻落发为尼,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四爷不为所动,他一定还在想,我是否算计了他?因我的模样,他不会产生任何同情。

但他不会杀我。

“既是本王的子嗣,本王自会护他周全。”

四爷遣人送我出去。和前两次直接打晕不一样,这次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扶我出门,还是上次那个年轻太监,身子躬得弯弯的。

我被送上了严严实实的马车,在夜色中返程。

没人知道我来过,正如他们始终不知道四爷临幸了个何等样貌的宫女。

回去后,四爷信守承诺,给我住的殿外派遣了亲兵,又拨了侍女伺候我,还赐来不少安胎之物并一个府医过来照顾我的孕期。

上一世虽也在热河行宫养胎,这些可都是没有的,除了看守之外,我被丢在热河行宫自生自灭。

这一世总算有些不一样。

但这些,还不够。

我李金桂,如今腹中怀着小主子,自己也算半个主子,我得在这热河行宫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免得什么时候被暗害了也无人帮手。

至于宫里的人是否还想要我死,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要靠人传递消息。

行宫里的下人分为两派:原有的下人和四爷的人。

八爷派来的人已从热河行宫撤走,原有的下人只知道我得贵人青眼,也成了主子。

他们长居于偏僻的行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我从四爷赏的物什中挑了些日用分发下去,便恭敬有加。

四爷带来的人则不同,在四郡王府上什么世面没见过?且他们好端端的从郡王府被调出来,伺候一个貌若无盐的宫女,心中总是不服气的,对待我的要求也敷衍行事。我尝试和侍卫搭话,也不理会我。

我尤其要拉拢的是伺候我的贴身侍女,立冬。

立冬比我年岁稍小一些,说话稳当,做事利落。当我以大家都是奴婢出身,与她拉进关系时,她只是说:“奴婢哪有姑娘的福气。”自是不信服我的。想赏她什么,她也总以奴婢用不惯这些好物拒绝,想来是以我貌丑爬床,品行败坏,不肯与我沆瀣一气。

真正教她改观的还是在一段时间后。

暑气渐渐消去,我总是嫌热,让宫女窗户留缝睡觉。一夜气温骤冷,我身强体壮自是没事,宿在外间守夜的立冬却着了风寒,白天便咳嗽不止,第二夜更是发起烧来。

听说她病了,我赶忙取了四爷赐我的药,亲手给立冬煎上,再喂她服下,又拿了热毛巾在冰水里浸了,给立冬敷脸,照顾她睡了再回到房里去。

四爷的药果然是好的。寅时我起来一次,看立冬已经快退烧了,又放心地回去睡。等到天亮时又回来,立冬一睁眼便看到我坐在床边。

立冬以为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夜,起来时已经不复生病前的倨傲,我再关心她身体时,她便说:“姑娘仁善,是立冬的福气。”

于是我召集了所有下人来廊下,说道:

“诸位都知我从前是何身份,如今有了造化,也断干不出那欺压作践人的事儿,奴才、奴婢,难道不是爹生娘养?你们在我手下,唯有一件要紧事——忠心。只要诸位忠诚待我,为我和我腹中孩儿做事,我李金桂以亡父母起誓,凡我所有,必不会少了大家的一份。”

父母?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们对我而言,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立时复生在我眼前重死一遍,我也不会抬一下眉毛。

我吩咐立冬再发下一些赏赐的物什,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殷勤样子,我不禁想,这一招反向苦肉计确实值得。

那天降温,我特意在她们睡下后把窗子开大一些。在立冬病倒后雪中送炭,她自然会在感动和愧疚中顺服于我。

过了几天,天气更冷,四爷派人送来了过冬的东西。不同的是,督送之人是此前在四爷处看到的年轻小太监,他趁下人安顿,竟主动进我的屋子。

立冬一声惊呼,险些扑上前去。

原来这小太监是立冬的弟弟。他们二人旧时一并被卖入四郡王府,我上次搭救了他姐姐,这次他特地跟来与我谢恩。

我问他叫什么。

“奴才本名带个夏字,师父嫌弃这名字文气,故改成带厂字头的厦字,显稳重些。” 他跟立冬是姐弟,那他原名应该叫做立夏。

我叫立冬搬了两张椅子来,叫他二人坐下一同说话。

“奴才不敢。姑娘救了奴才姐姐,对奴才姐弟二人有恩。”

我点头,兀自坐了。

立冬沉稳善良,小厦子却精明得多,未等我开口,他便伶俐地说起:“姑娘,咱们爷特意差师父上库房挑了好东西,叫奴才给送来,想是惦记着您和小主子的。”

我笑道:“谢四爷恩。厦公公可否同我讲讲,四郡王府上如今有什么人呢?”

“是。自先福晋故去后,爷扶了先福晋之妹为咱们现今的正福晋,其下侧福晋之位空悬,庶福晋两位,格格几位。咱们爷后院不丰,却是极和睦的。”

比起四爷的女人,我更关心另一件事:“不知四爷膝下……”

“福晋的大阿哥、先福晋的二阿哥都已故去,府上如今唯有李庶福晋所出的三阿哥。”

虽然前世就知,可是再听一次,我仍感到挥之不去的毛骨悚然——

四爷如今已是而立的年纪,竟只有一个儿子。

那王府之中,兴许藏着吞吃婴孩的怪物也说不定。

我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笑道:“厦公公不必挂心,今日不过是你讲话与我解闷而已。劳你回去禀报,我在行宫已心满意足,胎相也稳,一切都是托四爷洪福的缘故。”

接下来一段日子,凡是四爷府上来人,总是小厦子领着。

我知道他心中想多看看姐姐,也常借口离去,给他们姐弟二人私话的时间。

几番下来,我感到二人反倒对我更亲近了一些。

小厦子伶俐,投桃报李,时常捡着四爷身边不甚机密的事儿说与我,我也由此得知了几分他与八爷的斗争。

“咱们爷英明,圣眷也浓,自不会受小人陷害。只不过……”小厦子睨着我脸色,“姑娘莫怪,奴才听说,八爷在咱们爷手下吃了亏,回府竟打杀了与您交好的碧纨姐姐。”

立冬斥他:“立夏,胡说什么!姑娘正怀着小主子,这样的话,也不怕污了姑娘耳朵!”

“无事。”我摆摆手,皇子斗法,血流成河都不足为奇,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奴婢的命呢。“我如今腹中有了四爷孩儿,自然万事以四爷为先,至于碧纨,虽我与她有旧,可她在八郡王身边为虎作伥,就是与咱们爷作对,死不足惜。”

小厦子低头道:“姑娘深明大义,奴才佩服。”

我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碧纨,我与她确实有旧。

一起从故乡卖身入郡王府时,她带头领着婢子太监笑我貌丑时,受了主子委屈来对我拳打脚踢时,拿走我份例又逼我吃马棚剩食时。

当然还有现在,因为我一句谎言,她就送了命时。

我再次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妙。

我从小干粗活,身子强壮如母牛,腹中孩儿也是个乖巧的,怀胎十月,并未受罪。

这还要归功于我拉拢的另一个人。

行宫偏僻,自然没什么名气盛的大夫。只是我终究不能完全信了四爷府医的一面之词。

我去医居瞧过,要么是昏昏欲睡的老头子,要么是青涩的黄口小儿,连大夫都算不上,充其量算作医童。

然而,我一眼看中了这样一位医童。

小李年纪很轻,那日却盯着我的肚子,声音轻不可闻:“男婴。”

我一惊非同小可,哪怕宫中太医,辨胎儿男女,也少有如此笃定,更何况他甚至并未把我的脉,仅瞧了我肚皮隆起的形状!

细问之下,才知他父亲就是西北边地闻名的妇婴科圣手。他辛苦来京,本已考取了太医院,却因出身偏远、没有后台,很受排挤,才被分到热河行宫这难见贵人一面的地方。

是个明珠蒙尘的可怜人。

从前听过的宫闱闲语里,后宫、后宅之争如履薄冰,女人诞子须有信得过的太医相伴,才能提防不被人所害。

小李,我看他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我笑道:“你我同姓,兴许是本家也说不定,你年纪小,我且将你当做我的弟弟罢。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他俯下身:“姑娘抬举,微臣不敢。微臣双亲俱在老家,唯有一胞弟在家乡考取了童生,眼下与微臣在京中住着,只等他再大些才好成事。”

我道:“小李太医医术高明,胞弟想来也是个聪明的。立冬,去取四爷赐下的笔砚来。”

“谢姑娘赏。”

自此,四爷府医那边送来的汤药,我千恩万谢地收下,叫立冬全倒在房中盆栽里,只喝小李送来的安胎药。

我不怕药材差些,我只怕遭了害还不知。

十月眨眼过去,这一日,我忽觉下腹坠痛。

来了!

接下来的画面,与前世重叠。

唯一不同的是,小厦子前几日带来了四爷安排的稳婆,并不是前世害我性命的那张脸。

婴儿鲜活的啼哭声中,我浑身脱力。

是个儿子!

我李金桂腹中诞下了小阿哥!

我不顾产后虚弱,将儿子抱在怀中,两世为人,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

也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是这样小,这样脆弱,这样地依赖着我。

尽管前世我生下了男孩,小李此前也断定腹中是男婴,然而重生之事实在荒诞离奇,不到真正生产,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完全重复前世的运气。

望着小小的儿子,我心中惊涛骇浪不休。

之前所想,不过是通过腹中孩儿保命,并不盼我的孩儿未来如何。

倘若这一世,生的是女孩,那也很好,凭着生母的身份,我也可以不顾名分,在此行宫间安度余生。待她婚事时,为她到她阿玛前求一遭,也便如此了。

而男孩,却大大不一样。

无论嫡庶,可以继承王府,也可以......走向更高的位子。

他日,四爷荣登大宝,那他的儿子,就有机会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皇子的地位和上限,与母亲的荣宠、母族的势力和前朝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即使做一个王爷,对我来说也是从不敢想的黄粱大梦了。

有了这个想法,我便不能蜗居于热河行宫,我须得回到四爷身边,做他有名分的女人,让我的儿子出现在他眼前。

我能感觉到,四爷的后院波诡云谲,与她们斗,必将是一条充满鲜血的路。

但若斗赢,回报将极丰厚,值得我为此付出的一切。

荣宠、母族、势力......我一无所有。

然而,我也输无可输,不怕与上等人好好地斗上一场。

我会想尽办法,将我儿子送上高位。

“儿啊……额娘以后就同你相依为命了。”

我抚着他尚还红皱的面容。

“额娘一定会保护你。咱们娘儿俩,一起争出一条富贵大路来!”

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

我仿佛又回到前世,被杀死在产床上的那夜,如任人宰割的鱼肉,失去儿子,失去生命。

“姑娘,姑娘……”

我睁开眼。立冬为我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低声道:“四爷遣人来了。”

窗外天光未亮,初春的凌晨,寒气袭人,我生下孩儿才三日,此时身子还虚弱着。

小厦子候在门外,却不是来送东西的。他说:“姑娘,四爷有请。”

我无奈点点头:“立冬,将孩子给我抱着吧。”

谁知小厦子说:“姑娘,四爷吩咐,孩子留在行宫,您一个人去就行。”

我登时清醒,汗毛倒竖,一瞬间种种可怖猜测涌上心头。

小厦子哪能不知我心中所想,稍一犹豫,低声道:“爷今日向宫内递了请安折子。”

原来如此。我长出一口气,已知晓了他的算盘。

马车摇晃许久,我在宫道上看见等候的四爷。他见我产后憔悴未施粉黛,更显粗糙,眉宇间的不耐烦简直要冲到我眼眶中。

我知道他等今日已久,倘若不是看在我为他生了个健康儿子的份上,只怕恨不得刚生产完就将我拖来唱这出大戏。

“一会儿面圣,你知道如何说。”

“是。”

两月前,直郡王事败,圣上一如前世般疑心起了自己那名震朝野的“八贤王”。

然而,八爷身后跟着好几位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弟,各个说他忠义孝悌,绝无半分歹心,万岁爷难免顾忌。

热河行宫陷害之计,四爷拆穿,却隐忍不发至今,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打出最刁钻最痛的一击。

我被带上殿,跪在帝国最尊贵的人脚下。

哆哆嗦嗦地,口齿清晰地,讲出了我的故事。

“奴婢不敢欺瞒圣上和各位爷,愿以死为证!”

我向殿中石柱冲去,还未靠近,就被内侍拉住,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

我听见圣上苍老的咆哮,回荡在空荡大殿,像一只受伤的猛虎。

他将茶杯摔在为八哥苦苦求情的十四爷身上:“这便是你口中的好哥哥!好贤王!满腹奸计,陷害手足!”

我知道,事成了。

醒来便看见神采奕奕的四爷。

他开心得甚至对我笑了:“你做得很好。本王应当赏你。”

我跪下磕头说,只求四爷记得孩子,请赐他男孩成长应有的东西。

四爷答应了,没有去看孩子,差小厦子送来了我要的东西,还有一些产妇坐月子的物什。

八爷势颓,可我的存在终究是皇家丑事,也掉四爷的脸面。因此,我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和我的孩子偏安行宫一隅,被四爷藏得很隐秘。

之后他再没有来,仿佛是将我们母子遗忘了一般。

小厦子说,四爷又忙起来了。他如今已是雍亲王,忙着迎娶朝中新贵年将军之妹入府。那可是个厉害的主儿,用了半副福晋的仪仗,进府就是专房之宠。人生得极好,治下也严明,几乎抢了福晋的风头去。

我听了只觉得有趣。年大将军唯一的嫡妹,纵是王府正妃也做得,如今作了侧福晋,可不是要与福晋一较高下吗?那得宠的李氏骤然被人夺去宠爱,又该如何呢?

这样正好,如今他们注意力都在四爷新宠身上,就不会再有人注意到我和我的孩子。

此后十年,我都留在热河行宫教养孩子。

四爷赏赐了一些好东西,又有立冬等人精心看护,我和孩子都没生什么病,还各长胖了些。

更让我惊喜的是,这孩子开蒙极早,不到一岁就会叫额娘了。

我们又尝试教了他其他词语,他也很快就能学会,咿咿呀呀叫得很可爱。

孩子周岁的时候,四爷前来探视,孩子被我提前教过,阿玛、阿玛地叫着,要四爷抱他。

饶是再铁面的人,看见自己的孩子撒娇都会为之动容。四爷抱了抱他,脸上露出微笑。

四爷很快便走了,休沐日,想是王府离不开他。

他给这孩子取名叫弘历。

弘历学会走路后,我便让奶妈侍女们带他在院里活动。

我们为人奴婢的,从小养得便不甚精细,这样也有好处,像我小时候虽吃得一般,但从会走路后的每一天都在干体力活儿,因此身强体壮,从小到大生病次数寥寥无几。

弘历贵为皇子,自是不用干活儿。我便敦促他多跑跳,要么就是让侍女想些乡下常做的游戏,我们一院子人陪着他玩。奶妈在一旁侍候,见他出了汗便及时擦干,避免他着凉。

在饮食上,四爷府上分来的份例有限,小厦子帮着尽力争取了,但也不算宽裕。我按照日子分了肉,尽量三天一小炖、五天一大炖,给断奶的弘历补充营养。弘历随了我,自小爱吃鸡蛋,我们便留了几只活鸡下蛋,尽量保证弘历每天都有蛋吃。我们还开垦了些行宫的荒地,让弘历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弘历精力旺盛,晚上经常会兴奋地睡不着觉,或者做噩梦惊醒大哭。

饶是弘历再吵闹,我也不会喂他安神汤。一是安神汤属于珍贵药品,我们的分例只保证基本的吃穿用度,连小孩子的汗巾都是我和立冬亲手缝制的,哪里还能用上安神汤呢?二来,小李太医悄悄告诉我,安神汤喝多了容易使得孩子长大后蠢笨。因此我也从未让小李太医替我开过安神汤。

面对弘历的吵闹,我便亲自抱他在怀,给他唱安睡曲。

我唱得实在是难听,弘历听了几次,便再不要我唱曲哄他。每次他不肯睡觉,我便佯装要唱曲,他立时闭紧眼睛假装睡着,避免我用魔音骚扰他。

弘历实在是很聪明,小小个人儿竟学会了看人的脸色。

待到弘历再大一些,我便让他识字。

四爷自弘历周岁便不再来过,最近小厦子也不再来了。行宫里有人的亲人在王府当差,被我收为耳朵,听说是侧福晋年氏被人设计孕中失子,牵连到多位妾室,一时间府上喊打喊杀,人人自危。

我听了心惊,心想又有多少算计埋藏其中。

热河行宫有许多藏书,我带着弘历到没人的宫室去寻书来读。行宫毕竟不是皇室办公之所在,正经的书不多,反倒是志怪小说不少,甚至还有些通俗野史,想来是在此度假的贵人随手买的。

这些小说内容并不晦涩,弘历很快便不需要我给他念书,自己读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将几个志怪故事添油加醋地演绎起来,吓坏了陪着他的奶妈婢女。

我也同他一起读书。活了两世,我深知有些才学技能非得从书中学到,我一个奴婢出身的人也要给自己添些资本,之前只是略识得字,如今方知读书的趣味。何况我读的野史记载了许多前朝的宫闱秘事,将惊心动魄的权谋之争以红尘恩怨的视角写出,仿佛王朝更迭都归因于妇人幕后之手。

我当时权当扫盲加解闷来读,殊不知书中记载的宫斗技巧会在日后四爷后院中上演,而我也学会了使用这些宫斗佼佼者的计谋。

我有意让弘历多读些书,便让立冬到行宫外采买。

立冬去了一上午,回来的时候除却要买的书,还牵回一个和弘历年岁相仿的小丫头。

问起立冬,原来是她走在市集上,见一个满身酒气的赌鬼正当街殴打自己的女儿,一拳拳下去,孩子无处躲避,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怕再挨两下就要断气。

立冬动了恻隐之心,也不管这是穷人发卖孩子的惯用伎俩,反正左不过几文钱,连寻常奴婢价格的一半都不到,就使了自己的月钱,将人带了回来。

我本无意让她留在身边,但那孩子洗净脸,抬起头——小小年纪,就已是个美人胚子,若好饭好菜地养着,未来说不定有沉鱼落雁的趋势。

男人好美色,我立时有了要将这小丫头为我所用的想法。

这丫头家里姓苏,原名招娣,我给她改名叫小福。小福年纪还小,做不了事,我便让她陪在弘历身边,提醒弘历吃饭添衣。

其实弘历早慧,哪里需要别人提醒这些事,我是要让小丫头自小学会对弘历忠心。

小福对我和立冬很感激,视我为大恩人,立冬为小恩人,弘历则顺理成章地成了小小恩人。

同为孩子,小福的心思比弘历单纯得多。她一颗心扑在弘历身上,很快就学会了照顾弘历的饮食起居,对他言听计从。

那日午后,我听见前院池塘有响动,过去一看,正看见小福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

我赶紧把孩子捞上来。细问之下,竟是弘历对她说:“你既要报恩,便去给我摘两个莲蓬来。”

我心下一沉。

池塘水不深,对小孩来说却也危险,何况弘历不爱吃莲蓬。

转头看儿子,他虽被我看破,却仍是沉静的。

是了,我早就发现,这就是我的儿子。

小小年纪,已继承了他阿玛额娘的生性狠辣,除了我,他把其余一干人都当成工具和玩具。

工具,玩具,活着的也比死了的有价值呀,我的傻儿子。

我有些头痛,随即抄起了庭中扫帚。

我无意更改他的本性,却必须教他学会隐忍,学会权衡利弊。

可湿漉漉的小福却哇地哭出声来,扑在弘历身上,说都是她不好,不要打阿哥,要打便打她。

我便不忍再打。

我依旧引着弘历读书,自己也努力地阅读那些凝结了古代智慧的圣人之言。

不仅如此,我还教立冬等侍女们都读一些浅显的书,避免永远都局于粗使奴婢的视野。

圣人书晦涩,弘历一时难懂,还是更愿读志怪小说。我便要求弘历每天读圣人书两个时辰,剩余时间自由安排,可以读志怪小说,也可以在院子里玩,只不许欺负小福。

实则弘历见小福一颗真心为他,也不忍再对她不好。两个小孩亲密地长在一处。

弘历问过小福想不想家,小福摇摇头,说家里没什么可想的,唯独有个早就离家的姐姐,叫她心里牵挂。

姐姐两年前也被父亲拉到街上发卖,幸得贵人相救,不仅成了贵人府上的丫鬟,竟还学了识字,每月来信并银子给家里,直言贵人对她极好,月响也丰厚,等她攒够了银子便将小福救出来与她一起。只可惜父亲嗜赌,未等姐姐攒够银子便卖了小福。

小福讲起她姐姐来便说个没完,弘历听得昏昏欲睡。

弘历再长大时,我们居住的院子便不能满足他的活动了。他经常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将热河行宫上下跑了个遍。

我们虽是主子,但毕竟身份尴尬,当暑季有皇亲贵族来此处度假时,也需退避三舍,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

某年盛夏,行宫来了几个和弘历岁数相仿的孩子,应该是宗室子弟,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他们随行有夫子,专辟一间殿房讲学。弘历有一日在墙外听了半晌,从此便日日去墙角守候。

我嘱咐弘历,万万不要暴露身份,他也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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