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将门才女:病弱夫君,爱我入骨推荐_主角池妩赵西瑾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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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妩赵西瑾是小说《将门才女:病弱夫君,爱我入骨》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清夜月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将门才女:病弱夫君,爱我入骨》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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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快醒醒,世子马上就过来了。”婢女染冬推开门,自屋外走了进来。

染冬进屋后,看了一眼屋内凌乱的场景,不动声色的将门阖上。

她走到床边,将床帐撩开,池妩正眉心紧蹙,有些难受的躺在床上。

池妩听到声响,缓慢的睁开眼睛。

染冬搀扶着池妩坐起来,将醒酒汤放到池妩手上,无奈叹气:“夫人先喝口醒酒汤,醒醒酒吧。”

池妩接过醒酒汤,喝完后,把碗还给了染冬。

池妩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这张年轻了十岁的面孔。

恍恍惚惚间,池妩终于确定,她重生回到了十年前,刚出嫁的时候。

“你方才说,谁待会儿要来?”池妩道。

染冬伺候池妩更衣,“是世子,世子马上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响起来的,是断断续续的轻咳声。

池妩沉吟片刻,示意染冬过去开门。

敲门的是侍卫北昱,门一开,屋里那股浓重的酒精味立马扑鼻而来,北昱忍不住厌恶的拧了下眉。

“夫人可醒了?”北昱问。

“夫人醒了,世子可有什么事?”

北昱道:“世子让我特意告知夫人一声,沈国公府那边刚传来消息,说老沈国公今晨去世了。”

池妩虽然早就知道,老沈国公今日会去世,但乍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惊颤。

池妩的祖父是大兖开国功臣,被封为上柱国大将军,她是她祖父唯一的亲孙女,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养大。沈国公府与她家是世交,老沈国公与池妩的祖父,更是战场上拼杀的战友,他们是互相替对方挡过刀子的。

两家因着两位长辈的缘故,多年来一直经常走动,池妩更是经常跟着爹娘去沈家玩耍。去的多了,便认识了沈家二郎沈淮,沈淮少年英姿,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池妩与沈淮二人意气相投,年龄相仿,很能玩到一块去。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双方长辈都以为,彼此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但,池妩长大后不久,皇上一旨诏书,将池妩赐婚给了离献王府世子赵西瑾。

半月前,正是池妩与赵西瑾成婚的大喜之日。

池妩朝门外看了一眼,赵西瑾正安静的站在廊下院子里,一张本就苍白的脸,在雪白的狐毛映衬下,愈显病态苍白。

片刻后,赵西瑾带着北昱离开。

池妩隐约听到北昱略微气急败坏的声音:“夫人这都与您成婚多少日了,每日都喝的这般醉醺醺的。昨日属下还听人说了,说夫人昨夜叫了好几个男乐伶来,载歌载舞,好不快活,一直到深夜,那些人方才离去,她这般做,根本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声音渐行渐远,池妩却好似对此完全没有反应,她对染冬道:“备马车,我要去沈国公府一趟。”

……

沈国公府门前悬着白幡,在寒风中发出簌簌声响。

池妩从马车上下来跑的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最后还是被染冬搀扶着进了院子。

刚踏入沈国公府,灵堂赫然映入了池妩的眼眸。哪怕这一幕前世早就经历过,瞳孔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下。

池妩一眼就看见了披着白色孝服,跪在灵堂前的沈淮。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脊背挺的笔直的少年将军,此刻,却佝偻下了脊背,背影里透出说不出的悲痛沉重。

“你来做什么?”

沈裔先看见了池妩,他转过身,粗犷的眉头拧的死紧。

老沈国公就两个孙子,长子沈裔,次子沈淮,兄弟俩虽是从一个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性格却大相径庭,沈裔个性鲁莽,行事不计较后果,是典型的武夫性格,沈淮虽外表看起来桀骜不驯,实则内心沉稳细腻,行事更有章法一些。

以往沈裔跟池妩的关系虽算不上多好,但绝算不上差,但自打池妩嫁给赵西瑾后,沈裔对池妩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哥,你这样会吓到阿妩的。”沈淮从地上站起来,他眼中依旧能看出对池妩的情意,只是祖父的去世,让他眸底多了一抹疲态,他温柔开口道:“阿妩,你跟我到这边来。”

池妩跟着沈淮到一旁廊下站定。

池妩定定的看了沈淮许久,喉间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涩,心中盘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过去的沈淮,也是池妩记忆中的那个明媚爽朗的少年郎。

然而,自打老沈国公去世,沈家自此失去依靠。直到沈家遭难,全家被抄家流放,沈国公以及沈国公夫人、兄长沈裔相继离世,沈淮性情大变,他心里装着的,便只剩下了仇恨。

池妩还记得,沈家被流放不久,起初,池妩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写信给在流放地的沈淮,但却从未收到过沈淮的回信,她坚持着给沈淮写了两年多的信,直到第三年,沈淮给她回信,信上用犀利痛恨的笔锋写:池家不顾念沈池两家多年旧情,对沈家遭遇袖手旁观,不管不顾,害得他家人惨死,他恨透了池妩以及整个池家,从此与池妩一刀两断,恩情断绝,叫她从此不必再写信给他。

自那后,池妩再给他写信,便再也没收到过回信。

直到,沈家谋反,叛军攻打到皇宫,池妩也死在了最后的乱战之中。

“阿妩,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池妩深吸口气,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尽数压下,“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看见了宫里的马车,可是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嗯。”沈淮还算能沉得住气,“圣旨上说,太后刚刚去世,祖父的丧事,不让大办。”

果然如此。

前世的时候,平庆帝也下过这样一道圣旨。

什么太后去世,丧事不让大操大办,不过就是皇上给沈家的一个下马威。

沈家势大,再加之老沈国公在世时,曾多次在圣上面前口出狂言,说什么没有他们沈家,就没有赵家的天下,圣上早就对沈家心存不满,只是过去忌惮着老沈国公在朝堂上的威势,只能尽力忍耐,现在老沈国公去世,圣上不过是借此机会,对沈家敲打一番。

“沈裔对此是什么看法?”池妩问。

沈淮道:“我大哥当着宣旨太监的面并未说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我大哥心里憋着气。”

沈淮敢对池妩说这样的实话,说明他现在依旧还是信她的。

“我今日特意前来,一方面是为了吊唁老沈国公,另一方面,也是有话要同你说。”

沈淮点头,“你说。”

池妩沉吟片刻,道:“老沈国公在世时,对圣上多有不敬,如今……圣上没了忌惮,你们还需谨言慎行,不要被人抓了把柄才是。”

沈家蒙难,与口舌之祸脱不了干系。沈家若想逃过此难,从今往后,必须低调行事才行。

沈淮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圣上会同我们算旧账。”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池妩冷笑一声,“兔死狗烹的事,你还听的少吗?居功自傲,本就是臣子大忌。”

池妩的话,如一记重锤落在沈淮头顶,祖父去世,家里人甚至包括父亲都只顾着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却忘了,其实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难熬的。

沈淮缓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同父亲说的。”

池妩点了点头。

“那我便走了。”

池妩转身要走,沈淮望着池妩的背影,忽然开口道:“阿妩。”

池妩扭头,一双漆黑的幽瞳定定的看着沈淮。

沈淮苦笑一声,道:“你……你段时日,还好吗?”

池妩冲他笑了笑,“我这边一切都好。沈淮,你……”

其实自从沈家被流放,池妩直到临死前,都没能当着沈淮的面,同他说上一句话。

她原本以为,再与沈淮见面,她会有很多话想对沈淮说。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已经不知道同沈淮说什么了。

对沈淮而言,他们只不过分别了数日,但对池妩而言,却是十年之久。

十年的时间,磨尽了她对沈淮的全部爱意,她现在只希望沈家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整个沈国公府,包括沈淮,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过完这辈子。

不要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了。

想了想,池妩还是道:“沈淮,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传信于我,虽然我已嫁为人妇,但我受你们沈家多年照拂,这样的情意,我是不会忘的。”

说完这些话,池妩没再看沈淮脸上失落悲伤的神情,转身同染冬一道离开。

走出沈府大门,迎面一辆马车正好停在正门口,一名容貌娟秀、模样俏丽的年轻妇人从马车上下来,双目红肿,慌慌张张的朝院中跑去。

“祖父!”

人还没踏进院子,池妩就听到了对方带着哭腔的沙哑喊声。

沈芳妍,沈家大姑娘,不久前嫁了人,想来是刚听说老沈国公去世的消息后,就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

池妩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上了马车,往夭园方向去了。

夭园其实就是池妩和赵西瑾成亲后所居的府邸,是当今圣上平庆帝所赐。赵西瑾是离献王赵徽之子,赵徽又是平庆帝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能是因着这层关系,赵西瑾分外得平庆帝的看重喜爱,还未成亲,圣上就让赵西瑾自己选了一处园子,并许他可以搬出来住。这园子位置好,风水好,且十分气派,光说占地面积,都有他们大将军府两个大了。

因着这园子里原本有一处桃林,赵西瑾就将这处园子取名为“夭园”,“夭”有草木茂盛之意,再加上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以,取这个名字,倒也与这园子相衬。

恰好的是,百花之中,池妩也最喜桃花,只不过现在正是冬季,桃林里的桃花还未盛开,只有光秃秃的枝丫,不过前世的时候,池妩倒是每年都能看到满园子桃花盛开的美丽场景。

回到夭园后,池妩径自去了沉心堂,她猜想赵西瑾应该会在那里。

只是去了后,她才发现赵西瑾并不在,下人说赵西瑾去了刑部办公,直到晚上方能回来。

于是池妩开始在沉心堂内闲逛,逛着逛着,就到了赵西瑾素日看书以及办公时的书房。

前世,她虽与赵西瑾成亲十年,但进这间书房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即便进过几回,也只是匆匆一瞥。

她那时心中只有沈淮,对赵西瑾一直存着厌恶的情绪,拒绝远离他还来不及,更遑论会主动关心他平日里看的什么书,喜欢什么,又做了什么?

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世叛军攻打到皇宫时,赵西瑾会用身体护着她,哪怕漫天箭雨把他快扎成了刺猬,他也没有放开自己。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这让她怎么能不动容?

尤其是,夫妻多年,她对他从未尽过妻子的责任。可他却能不计前嫌,以性命相护。

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

也许是造化弄人吧,前世她最爱的人,成为了间接害死她的罪魁祸首,而她厌恶之人,却最后救了自己。

虽然,她最终仍旧难逃一死。

这次重生回来,池妩对赵西瑾,是深怀愧疚的。

池妩在书架前转了一圈,觉得挺没意思的,什么经史子集,治国策论,没有一本是池妩感兴趣的,看的池妩头都大了不少。

而且,一看到这么多书,就能让池妩想到她小时候被她爹逼着背书的黑暗日子。

只要背不下来,手心就得挨板子,还得站一天墙角。

这么多书,也不知赵西瑾是怎么看进去的。

池妩转了大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本看上去还比较感兴趣的,也就是书架上那唯一的一本兵器谱。

池妩坐在书案前,整整看了一个下午,屁股都没有怎么挪动。看了许久,池妩渐渐的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往书案上一趴,很快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赵西瑾从刑部回来,听下人说池妩在书房看书,清冷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沉吟片刻,便径自往书房去了。

池妩从来不对他的任何事情感兴趣,书房这种地方,池妩更是从来没去过。

直到赵西瑾打开房门,看见池妩趴在书案上睡的香甜时,才真正确信了,下人并未哄骗他。

池妩听到开门声时人就醒了,她睡眼惺忪的抬起头,“你回来了?”

刚说完这句话,池妩就清醒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前世池妩与赵西瑾的关系,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整个夭园,池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赵西瑾根本就不管她,哪怕是书房,池妩也是想进就进。

不过,一般她只是不乐意进来罢了。

所以这回,她也是想都没想就进来了,直到现在,池妩才意识到,她这样未经允许就闯进别人的书房,未免有些不大礼貌。

“门怎么不关上呢?你身子又不好……门这样开着多冷啊……”

池妩有些心虚,她自言自语的走到门前将门关上,这才缓慢的转过身,看向赵西瑾。

赵西瑾已经走到书案前,俯身,眼睛则盯着案上的那本兵器谱。

“不好意思啊……把你书给压皱了……我是因为去沉心堂找你,没找着你,随便逛逛,就逛到了这儿……”

池妩赶紧把案上的书拿起来背到身后,有些尴尬的解释。

赵西瑾对书这种东西,非常的爱护,就像是池妩很是爱护她的兵器一样。赵西瑾将每本书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即便是那些经常翻看的书,也是连个折角都没有。

现在她没打招呼,擅自闯入他的书房,翻看了他的书,还把他的书给压皱了……就像是有人闯进了池妩的屋子,连拿带吃,最后还把盘子给掀了,而且掀她盘子的,还是她最讨厌的那个人。

池妩肯定要炸。

“无妨。”赵西瑾没什么情绪开口。

池妩松了口气,她一边把压皱的页弄平,一边朝书架走去,打算将这本书放回到原位置。

赵西瑾低头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淡声道:“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染冬和风铃在找你,你赶紧回去吧。”

“嗯。”

池妩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在想,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呢?是跟赵西瑾道歉吗?可若是现在道歉的话,是不是会显得有些突兀?

昨日她还任性嚣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日突然就转性了?

这未免也太叫人怀疑了。

但是如果不道歉的话,她又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呢?

赵西瑾见她还不走,于是沉默的看着她。

池妩犹豫了一会儿,道:“她俩找我什么事?”

赵西瑾微愣,随即没什么表情道:“我也不知,不过这个时辰,应当是寻你用晚膳。”

“嗯。”池妩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那……你跟我一起用吗?”

问这个问题时,池妩本也没打算他会同意。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

“好。”赵西瑾迟疑片刻,竟应下了。

池妩对此颇为意外。

“那我等你。”池妩松了口气,笑笑道。

下人们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子,染冬和风铃两个贴身丫头像往常一样侍立在一旁,俩人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池妩,尤其是饭桌上多了的那套碗筷。

一般晚膳都是夫人一个人用的,难道说,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池妩对染冬道:“你叫人再去弄个火盆过来。”

赵西瑾身子不好,尤其怕冷,他屋里常年都跟火炉似的。池妩以前从来没关心过他,现在自然不能再这样,虽然她做不到别的妻子那样事无巨细,但身为妻子基本该做的事情,她还是要做到位的。

染冬出门交代火盆的事,正好看见了廊下垂眸站立的芙蕖,顿时怒上心头,“偷偷摸摸,跟个贼似的!夫人不是说了让你滚远点儿吗?你站这儿干什么?!”

芙蕖冻的绯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转身就要走,忽听屋里道:“染冬,你让她进来。”

染冬瞪了芙蕖一眼,“夫人叫你进去,还不赶紧进去!”

芙蕖弓着腰,小心谨慎的进了屋。

倒是把她给忘了。

芙蕖是池妩进府后,赵西瑾特意派来照顾池妩的丫鬟。不过那会儿池妩并不这么想,她觉得芙蕖就是赵西瑾派来盯着她的眼线,自然对芙蕖没什么好脸色。她从不让芙蕖近前伺候,染冬和风铃是她的人,自然站她这边,她不喜芙蕖,这俩丫头也跟着自己厌恶她。

前世,城破那日,赵西瑾正好被新帝召进了宫。夫妻多年,虽然两人没什么夫妻情分,但池妩也没法对他的死活坐视不管,池妩当时打算进宫去找赵西瑾,结果路上不幸遇到叛军,当时陪着池妩一起进宫的芙蕖,却为了替池妩挡刀,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时候,她方知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芙蕖对她一直忠心耿耿,她也并非赵西瑾派来盯着她的眼线。

也是,赵西瑾又不是没事干,盯着自己做什么?他派芙蕖过来,单纯就是为她着想,派来照顾她的,是她把人想坏了。

池妩打量着芙蕖,这丫头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一张小脸冻的通红,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隐约看着都要冻僵了。

“以后你就跟染冬和风铃一样,在屋里伺候吧。”

“是。”芙蕖小声应道,许是之前池妩对她太过严厉,芙蕖对她很是害怕,连头都不敢抬。

火盆端进来没多久,赵西瑾来了。

他身上依旧披着厚厚的大氅,进屋后,赵西瑾将大氅脱下,里面是一件水青色暗纹蜀锦衣袍,玉冠端正,发丝齐整,就像他脚下月白色的锦靴,除了鞋底沾了一些细碎的雪沫,未沾染半点尘埃。

赵西瑾生了一张十分干净的脸孔,眉眼五官精致无瑕,宛若玉雕,望着人时,眼神冷冷清清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下凡,仿佛沾一下,都能将他玷污了似的。

赵西瑾好看,是池妩早就知道的事。

只不过刚嫁过来时,她满脑子都是不忿、怨怼,哪怕赵西瑾这张脸再好看,也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怨恨和怒意。

这一顿饭吃的可谓是既安静又尴尬。

中间好几回,池妩都想跟他说两句话,但她一开头,就被赵西瑾用一句话给堵死回去了,导致池妩后来都不知道开什么话题好了。

最终池妩只能放弃跟他交流的打算,默默的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池妩发现赵西瑾没再动作了,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赵西瑾。

池妩顺着赵西瑾的眼神看过去,一瞬间,池妩头皮都麻了。

那个东西……她怎么竟给忘了?!

赵西瑾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先走了。”

赵西瑾起身,打算离开,池妩赶紧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赵西瑾,“你拿帕子擦擦手再走吧。”

赵西瑾回眸看了池妩一眼,冷笑一声,将帕子接过,很快带着北昱离开。

池妩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染冬道:“你把那个牌位拿过来。”

染冬将放在柜子上的牌位拿来,牌位上写的,正是“赵西瑾”三个字。

这是池妩为赵西瑾立的灵位。

就在前几日立的,甚至木头上用生漆写的字儿,味道还没散尽。

几日前的池妩,还无法接受自己嫁给了赵西瑾这件事,在此之前,她甚至连赵西瑾的面都没见过,虽然之前池妩多少也听说过赵西瑾端方君子的名声,但他名声好不好,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她向来喜欢的都是像沈淮这样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才不喜欢像赵西瑾这样的文臣。更何况,赵西瑾体弱成这样,能不能把剑提起来还另说。

池妩对他,只有满肚子的嫌弃。

凭什么呢?她池家乃是大兖功臣,她生在一品显赫勋爵之家,她是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就是嫁给太子都绰绰有余,凭什么她要嫁给一个病秧子?

凭什么她不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

她存了满肚子的怨气,却无处发泄。

她经常召年轻貌美的男乐伶进府,纵情笙歌,且时常喝的酩酊大醉,玩到很晚才叫他们回去,就是存心让赵西瑾难看。这灵位,也是池妩故意摆的,她就是故意想让赵西瑾看见,她的怨气比海都深。

现在想来,她做这些事,真是既荒谬又荒唐,而且还可笑。

池妩深吸口气,直接把灵位扔进了火盆里。

看着火舌将火盆里的牌位一点点吞噬干净,池妩靠上椅背,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池妩就带着染冬和风铃两个丫鬟回了池家,至于芙蕖,池妩留她在府里看家。

回去的路上,染冬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先前不是叫我和风铃防着芙蕖吗?现在留她一人看家,她若是到世子那边胡乱说嘴怎么办?”

“她不会。”

染冬疑惑,“夫人怎么突然这么信她?”

池妩也不好实话实说,只道:“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芙蕖这丫头挺好的,以后你和风铃都不许再欺负她了。”

“可是夫人原先不是说……”

一旁风铃突然笑嘻嘻道:“染冬你管夫人之前说什么,反正现在夫人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夫人,风铃说的对吗?”

池妩微笑道:“风铃说的都对。”

染冬好气又好笑,“就你会卖乖!”

风铃吐了下舌头,“我这明明是懂事听话!”

人已经到了家门口,池妩却不禁生出一种浓浓的愧疚之感,迟迟不敢进家门。

前世沈家出事后,池妩曾好几次求父亲对沈家施以援手,但是最终都被父亲拒绝。原本成亲之事,池妩就跟家里人生了好大一通气,加之家里对沈国公府蒙难一事袖手旁观,池妩更是将此事迁怒父亲,并言之凿凿的怒斥父亲,指责他薄情寡义,以后倘若也落得个像沈家一样的结局,到时也必不会有人搭救。

后来,一语成谶,池家最终落到与沈家同样难堪的境地,池妩方才大梦初醒。

以至于后来,池妩经常会想,是不是因为当初说了那样的话,这才害的父母受难,整个家族差点儿因此而覆灭。

愧疚像是恣意生长的藤蔓,很快就将池妩的心脏紧紧缠绕住,让她不得喘息。

她甚至想,要不然转身回去吧,她爹娘未必也愿意见到她这个不孝女。

就在池妩迟疑着,打算离开时,突然门口有惊喜的声音传来,“妩儿?你回来了?”

池妩转身,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母亲。

姜氏加快脚步朝池妩走来,她看着池妩,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都成亲这么久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要气死娘是不是?”

池妩喉间一哽,一股酸意瞬间涌上了鼻腔,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娘,对不起,是女儿错了。”

“你这傻孩子,这事不怪你……你也别怪你爹,你爹也有他的难处。罢了,先不说这些了,你能回来就好,你爹刚有事出去了,你先同娘一起回去坐会儿吧,估计等一会儿你爹就回来了。”

“嗯。”

池妩哽咽着应下。

池妩坐着同母亲说了许久的话,父亲池洲褚才从外面回来,他一听池妩回来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紧赶慢赶的跑了过来,等到了门口,脚步方才缓缓停下,他将手背到身后,慢吞吞的迈进屋里,板着脸睨了池妩一眼,冷哼道:“你还知道回来?”

姜氏急忙站起来打圆场,“你之前不是嘴里一直念叨着,想要见女儿吗?”

“谁念叨她了?我告诉你,就是你把她给惯坏了!竟敢跟她老子顶嘴!真是反了她了,嗷……!”

姜氏死死拧住池洲褚胳膊上的一块肉,“你方才说什么?谁把女儿惯坏了?敢情这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不是你的是吧?”

池洲褚疼坏了,一个劲儿道:“为夫说错话了,夫人你快撒手。”

姜氏这才将手放开。

池洲褚在自己女儿面前丢了面子,悻悻然道:“我还有事,先出去了,你们娘俩聊吧。”

走远了,池洲褚赶紧招手示意旁边亲卫过来,得意道:“你去通知厨房一声,就说姑娘回来了,让厨房中午多准备两道姑娘爱吃的好菜。”

说完,池洲褚将手背在身后,挺着腰板,哼着调子往前面去了。

与母亲又待了一会儿,池妩就去见祖父了。

池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荣耀,全都是凭着池妩的祖父一手打下来的。小的时候,池妩就是听祖父的英雄事迹长大的,所以池妩最崇拜的人,也是自己的祖父。

只是现在祖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有时候会突然不认识人。

但是今日池妩去见祖父的时候,祖父一眼就把池妩认出来了。

“小池妩啊,你最近去哪儿玩去了?你都好久没来看阿翁了。”

祖父这是把池妩当成小时候的池妩了。

池妩也由着他,抱着祖父的胳膊,撒娇道:“阿翁,我好想你啊。”

“你想阿翁那不来看阿翁?”

“那……最近功课忙嘛,这不是一有时间,我就来看阿翁了吗?”

池炳哼声道:“都怪你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从小把你当儿子养,你看我们小阿妩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娃,被他养成什么样子了。”

“阿翁这是嫌弃阿妩不像个女娃了?”

池炳立马道:“阿翁可没这个意思。”

说着,池炳神秘兮兮的凑近池妩,对池妩道:“阿翁给你看好玩的。”

池炳领着池妩到屋里,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全都是小孩才玩的东西,有兔儿爷,竹蜻蜓,木头刻的娃娃,还有木制的刀剑。

“这些都是阿翁给小阿妩攒的,小阿妩喜不喜欢。”

池妩眼睛热热的,她把木箱子抱在怀里,吸了吸鼻子道:“阿妩喜欢,这些阿妩都要。”

池炳笑眯眯的,凑近池妩的耳朵,小声道:“别告诉你爹,要不然你爹又要骂你不好好学习,尽想着玩了。”

池妩用力点头,“放心吧阿翁,我才不告诉他。”

中午池妩在家里用了午膳,又午觉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去了。

姜氏亲自出来送池妩。

“娘知道你心中还惦记着沈家二郎,但如今木已成舟,你需得放宽心,好好跟夫君过日子才是。娘之前专门托人打听过,世子虽生在勋爵世家,但却半点儿勋贵子弟的坏习气没染上,便是你父亲先前见着他,回来都夸他清风霁月,人品贵重。如今他又在刑部任职,加之圣上十分喜爱他,将来前途不可估量。我们女子嫁人看重的是什么,不外乎人品和前途,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嫁给他,你并不吃亏。至于沈家二郎那里,你……”

“我知道娘想说什么。”

“你知道?”姜氏诧异。

池妩心平气和道:“你是想说,即便没有圣上赐的这个婚,我也不可能嫁给沈淮。”

“你是怎知……”

“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池妩安抚的拍拍姜氏的手,说:“我既已嫁了西瑾,我便会好好跟他过日子的。”

皇帝不会坐由沈家和池家势大,所以,沈家和池家,必然不能联姻。她与沈淮,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只是过去,池妩看不明白,如今,她却是一开始就看清楚了。

姜氏感动道:“娘一直怕你想不明白,钻了牛角尖,你能想明白就好。”

姜氏将池妩送到门口,一辆马车却停在了池府门前,马车帘子掀开,赵西瑾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怎么……”

“正好经过此处。”

赵西瑾依旧是那样不冷不热的口气。

池妩看了一眼姜氏,姜氏朝她轻轻点了下头,池妩想了想,道:“母亲,那我回去了。”

姜氏颔首,“去吧。”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气氛冷的像冰窖,两人离的足有八丈远,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池妩感觉自己好似被冰块给包裹起来了一样。

池妩有意缓和气氛,于是同他开起了玩笑。

“这马车上,还有别人吗?”

赵西瑾看向她,“何人?”

池妩下颌朝两人中间的位置点了点,“那中间干嘛留这么大地方啊?难道不是给客人坐的啊?”

赵西瑾沉默片刻,答道:“无人。”

池妩:……

过了一会儿,池妩把怀里抱着的木箱子放到一旁,主动凑了过去:“你冷不冷?”

赵西瑾侧过头,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淡声道:“不冷。”

池妩把手伸过去,手指刚碰到对方手指,赵西瑾便将手抽了回去。

姿势冷漠又疏离,好像一块捂不热的冰。

即便池妩是团火,也要被他给浇凉了。

跟他说话总是碰钉子,池妩也不大想开口了。

又过了许久。

“……咦?你怀里放的是什么?”

赵西瑾下意识抬手捂住,却被池妩抢先一步,把从他衣襟里露出的布料一角抽了出来。

池妩在手中来回摆弄这方软帕,自言自语道:“这帕子好生眼熟,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昨晚你拿走的那方帕子吗?”

“你该不会是从昨晚到今日,一直将这帕子随身带着吧?”

“帕子已经洗干净了。”赵西瑾没什么表情道:“你拿回去吧,本就是要还你的。”

池妩鼻腔里发出一道轻哼,而后将帕子揣回袖子。

马车刚停下,赵西瑾就先池妩一步下了马车,径自往园子去了。池妩掀开车帘,望着赵西瑾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讨厌自己的。

也是,换作她,也没有这么轻易原谅对方的道理。

……

夫人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性情大变。

这是屋子里伺候池妩的三个丫鬟,最近一段时间产生的共识。

具体表现在:以前池妩不着家,三天有两天都在外面闲逛;喜欢拈花惹草,时不时就弄几个男人回家;还爱好喝酒,经常动不动就品上几盏。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池妩不出去玩了,而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拈花惹草了,甚至连酒都少沾了。

两个跟着池妩一起长大的丫鬟,都很担心她。

一周后,沈国公府出殡。

老沈国公虽然性情暴躁,但对他们这些小辈,却是极为宠爱的,池妩也受过老沈国公的不少恩惠和照拂,如今他仙去,池妩心里也很难受,出殡那一日,池妩偷偷去看了他一眼,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个高傲一世,从来不肯低头的沈老头子估计生前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死后不久,他的儿孙后代,竟会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

老沈国公出殡后,池妩沉寂了两日,直到有一日,池妩听到风铃小声对染冬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冬至了。”

“冬至怎么了?”

风铃眼里充满憧憬,“冬至就能吃饺子了呀,每年只要一到冬至,咱们府里的厨子都会做好多种不同馅料的饺子,有猪肉馅儿,羊肉馅儿,虾仁馅儿,还有的里面包着笋丝,玉米这些,做的可好吃了。”

染冬故意打趣道:“你就只想着吃,你莫不是忘了,咱们现在在哪儿?这里的厨子,可不一定有咱们大将军府那么好的手艺。”

风铃舔舔嘴唇,悻悻然道:“也是……”但很快,风铃眼珠又重新明亮起来,她高兴的对染冬道:“要不然这样吧,等到了冬至,我们自己下厨,自己做饺子怎么样?反正我的手艺也很不错,就是辛苦一点,到时候染冬你在旁边帮忙呀。”

染冬扁扁嘴,“我不会。”

“我教你呀。”

“我才懒得学。”

风铃鼻子哼哼两声,“那我去找芙蕖帮忙,芙蕖肯定会帮我的。”

染冬漫不经心道:“那你去找她吧。”

“去就去,染冬你就是个大懒虫。”风铃朝染冬吐了吐舌头,气冲冲的走了。

池妩托着下巴,懒洋洋的。

心情却低到了谷底。

沈家就是在冬至日,遭遇的变故!

冬至是一年当中,白天最短,夜间最长的日子,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不仅是在民间,在世家勋爵乃至皇帝的心中,冬至历代都是冬天里最重大的节日之一。

冬至这日,皇宫会举行祭祀典礼,之后,皇帝会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勋爵及五品以上的官员进宫参加宫宴。池沈两家自然都在应邀之列,只是老沈国公刚过世不久,按理说,是可以不参加宫宴的。

但圣上显然不这么想。

宣读圣旨的太监刚离开沈家。

现任沈国公沈瑜神情疲惫颓丧,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问:“圣上只说让我们进宫,却并未指明让谁进宫,裔儿和淮儿,你们两个谁愿意去?”

沈裔捏着手中的圣旨,咬牙切齿道:“祖父过世不过一月,丧服之期未满,皇上却下旨叫咱们家去皇宫赴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兖朝自开国起,便以孝道治天下。前朝规定,臣子在服丧守孝期间,要着孝服,不能食荤,不能参加宴饮,即便是皇帝,也不会勉强守孝期间的大臣参加宫宴。而如今,平庆帝明知老沈国公刚刚去世,却下旨让他们去参加今年的冬至宴,倘若他们不去,那就是抗旨不遵,保不准给你安个大不敬的罪名。但他们若是去了,且不说亲人去世,根本无心宴席,势必也会背上不孝的骂名。

“祖父的葬礼,圣上以太后刚过世的名义,不叫厚礼重葬也就罢了,如今,就连为人子孙应尽的孝道,圣上也不让人尽了吗?他这简直是欺……”

“兄长!慎言!”

沈淮眉心突突直跳,他低声道:“你忘了咱们先前说过的话了吗?小心隔墙有耳。”

沈裔怒而道:“怎么,就许他这般对我们,我们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咱们沈国公府,何时受过这样的憋屈,大不了……”

“住嘴!”沈瑜厉声训斥。

沈裔咬着牙,这才勉强将话头压下。

沈淮道:“父亲,明日皇宫宴席,我去吧。”

沈瑜点头,声音低沉,“好,就你去。”

沈裔将手中圣旨死死攥紧,几乎攥成了一团。一张脸阴沉沉的,如同暴风雪来临。

冬至这日,沈淮提前一个多时辰骑着马,从沈国公府出发进宫。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前方有人拦路,沈淮不得不勒紧绳子停下,示意亲信过去看看情况。

亲信从马上下来,快步上前,想要接过对方手中的书信,却被对方拒绝,拦路人道:“我家夫人特意嘱咐过小的,这封信一定要交到沈家二公子手上。”

“你家夫人又是何人?”亲信问。

“刑部侍郎赵大人之妻。”

是阿妩!

沈淮快速骑马上前,从送信人手上接过那封信,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池妩亲笔所写。沈淮将信从头到尾看完,眉心从舒展到拧成了一团。

沈淮道:“你知道你家夫人,信我收到了,多谢她特意提醒,我必会阻止兄长。”

送信人行礼后离开,沈淮皱眉对亲信道:“我们就在此地等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多时辰,眼看着不久后就要开始,若是再晚一些过去,怕是赶不上,于是不由得提醒沈淮:“公子,马上宫宴就要开始了,倘若现在再不进宫,怕是就要迟了。”

沈淮双手握紧缰绳,表情肃然的望着寒风簌簌的前方,“再等等。”

过了不久,街道尽头隐约出现一道骑在马上的白色人影,那人越走越近,待到沈淮看清对方时,沈淮压在胸中的怒气陡然而生,他立马催动马匹,朝对方迎了上去。

“二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已经出门了?”沈裔震惊。

沈淮嗓音里透着寒意,“我还没问大哥,说好今日冬至我进宫,大哥留在家中陪伴爹娘,为何大哥又会出现在此处?身上还穿着孝服,大哥这是打算去哪儿?”

沈裔冷笑一声,竟也不遮掩,“我打算进宫。”

“进宫做什么?”

沈裔讥笑道:“你既然看到我身上穿了什么,你肯定能猜到我打算做什么,既然猜到了,又何须多问。”

“你是疯了吗?!”沈淮怒不可遏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的我们沈家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万劫不复?”沈裔嗤笑一声,进而质问道:“不然如何?我们就这样忍着?二弟,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圣上分明是故意与我们沈家作对!难道要我们还要一忍再忍吗?祖父在世时,可没教过我们沈家儿郎要这样窝囊!”

“我今日不同你争论。”沈淮深吸一口凉气,“你现在立马回去,否则我就去叫爹把你带回去。”

沈裔阴着脸道:“怎么,你也要跟我作对?”

沈淮道:“你当过去圣上为何对我们如此宽容,不过是因着祖父的缘故,如今祖父已经故去,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沈家已经今非昔比。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因为这一时冲动,或许会给我们沈家带来灭顶劫难!你就算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爹娘和妹妹吗?!”

沈裔气的握紧了拳头,半晌,他咬牙恨恨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去也得咽。”沈淮见他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心下稍松,“你先回去吧,等此次事情一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沈裔叹了口气,幽幽道:“也罢,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眼看着沈裔离开,沈淮却还是不放心,他对身边亲信道:“你去盯着他,千万要盯紧了,绝对不能让他进宫。”

“是。”

……

池妩与赵西瑾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池妩都将胳膊搭在窗户上,右手托着下颌,眼睛没什么焦点的望着外面。

也不知那封信现在送到沈淮手上了没有,如果他看到自己那封信,肯定会竭尽全力阻止沈裔进宫。

前世,就是因为沈裔瞒着家里人偷偷进宫。本是欢庆的节日,沈裔却穿了一身麻衣孝服出现在皇帝面前,此事本就惹的平庆帝极为不快,之后沈裔又因为心情不好,喝的酩酊大醉,沈裔借着醉酒在宫里耍起了酒疯,又叫又跳,口出狂悖之言,圣上大怒,以大逆不道的罪名,直接将沈裔下了大狱。最终还连累了整个沈家,沈国公府满门被抄,沈淮的父亲沈瑜和兄长沈裔不堪受辱,竟纷纷在狱中自尽。府中女眷则尽数被卖入教坊司,受尽屈辱。

如果能阻止沈裔今日进宫,想来,就能避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情吧。

马车突然猛地停下,池妩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赵西瑾伸手,拽了池妩一把,池妩这才勉强坐稳。

“出什么事了?”

池妩心里想着沈家的事,没注意到赵西瑾拉了她一把。

过了一会儿,北泽掀开帘子,他先是看了一眼赵西瑾,紧接着又用眼尾扫了一眼池妩,对赵西瑾道:“启禀世子,夫人,前面停了一辆马车,看样子像是晋王府的马车。”

池妩拧眉。

晋王赵攸?

晋王赵攸是已故文毓皇后之子,据说与赵西瑾自小一起长大,二人关系甚好,比亲兄弟还亲。前世赵西瑾就是晋王一党,他为了扶持晋王登位,殚精竭虑,替他扫清障碍,甚至因为思虑过甚,使得本就不好的身子越发的雪上加霜,晋王这才能在平庆帝驾崩后顺利登基。

晋王登基后,赵西瑾又为他平内乱, 安天下,稳定朝纲,助他坐稳皇位。但是赵攸坐稳皇位后,又是怎么对赵西瑾的?不顾旧情,猜忌打压,忌惮防备,甚至费尽心思想要除掉赵西瑾。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情同手足”,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西瑾?”

北泽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北泽让到一旁,赵攸看着马车里的赵西瑾,微笑着道:“本王就说看着像是你的马车,果然是没看错,既然碰上了,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赵西瑾脸上带着浅笑,“也好。”

晋王转身,池妩双臂环胸,冷呵一声。

两辆马车并驱而行,先后停到了宫门口。马车刚停下,晋王就从马车上下来,赶过来找赵西瑾。

赵西瑾正欲下去,池妩却突然伸手,拉住了赵西瑾的胳膊。

赵西瑾侧眸,看向池妩。

“算了。”池妩缓缓将手松开,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你去吧。”

赵攸不蠢,如今正是他用得着赵西瑾的时候,他是肯定不会做对赵西瑾不利的事的。况且,若论起关系深厚,肯定还是赵西瑾和赵攸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更加深厚些。虽然她名义上是赵西瑾的妻子,但对赵西瑾而言,她应该更像是个外人,赵西瑾不可能信她不信赵攸。她若是贸然阻止二人来往,说不定还会让赵西瑾觉得,她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反倒对他们夫妻关系不妙。

过了一会儿,池妩从上面下来,跟在赵攸和赵西瑾身后,一道进了宫。

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赵攸热情邀请赵西瑾到他那边先喝口热茶,休息一会儿再去赴宴。池妩身为女眷,自然不能跟着前往。

赵西瑾看向池妩。

池妩想了想,说:“我去凝云阁找安淑长公主说会儿话。”

赵西瑾点头,这才放心的跟着赵攸去了。

外面冰天雪地,但凝云阁内却是温暖如春,官宦女眷大多聚集在此,聊着天,吃着点心,说说城里又开了哪家首饰胭脂铺,或者分享一些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八卦趣事。池妩向来对珠宝首饰,八卦逸闻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听说安淑长公主和两个孩子正在里间休息,于是池妩带着染冬径自往里间去了。

里面靠墙有床软榻,比起外间更为暖和。安淑长公主的长子如今才五六岁,头上梳着总角髻,穿着红箭袖,脖子上戴着坠铃蝴蝶金项圈,模样生的粉嫩可爱,正光着脚乖乖坐在榻上玩玩具。安淑长公主抱着怀里的小女儿坐在一旁逗她玩儿,嬷嬷则站在一旁微笑着服侍。

看到池妩进来,安淑长公主抬起头,微笑着道:“阿妩来了,快进来坐一会儿吧。”

池妩找了把椅子坐下,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哇哇大哭起来,安淑长公主对嬷嬷道:“想来是饿了,你把她带到奶娘那里吧。”

嬷嬷将小姑娘抱走,顺便也将小公子也牵走了。

手上没了事,安淑长公主这才有空转过身,微笑着对池妩道:“你成亲那日,本宫原打算亲自到现场祝贺的,只是正巧府上有事,没有顾得上。你们夫妻两个,最近处的还好吧?”

池妩尴尬的笑了笑。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不到一个月,池妩隔三差五就安排男乐伶进府,通宵达旦,好不快活的浪荡事迹早已经传遍了皇宫内外。

她跟赵西瑾处的好不好,安淑长公主还能不清楚吗?她不过就是礼貌性的随口一问。

“还行吧。”池妩也就只能这么说。

“你……”安淑长公主迟疑道:“很不喜欢世子吗?”

“那倒也没有。”

池妩现在对赵西瑾早就没有当初那种厌恶的感觉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跟赵西瑾过日子。

安淑长公主盯着池妩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道:“有句话,本宫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公主请讲。”

“想当年,本宫与先驸马也算是两情相悦,可惜先驸马去世的早,本宫守寡多年,后来皇兄赐婚,这才又嫁了比本宫小几岁的沐燕世子。本宫与世子婚嫁之前,连面都未曾见过,更遑论感情,不过好在世子虽小本宫几岁,但对本宫却着实体贴,后来本宫又生了这俩孩子,这辈子,本宫也就不求什么了,只想跟着夫君,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你瞧,本宫的婚事,尚且无法自己做主,更何况是旁人呢?至于这夫妻间的感情,只要双方都没什么大问题,还能勉强过的下去,也都是处着处着,感情慢慢的也就有了。更何况,赵世子人品贵重,你与赵世子肯定能慢慢处出感情来的。”

安淑长公主这是看池妩走了歪路,想要拉她一把,把她引到正路上来。

不过现在,池妩倒更希望,安淑长公主去劝劝赵西瑾,而不是来劝她。

但对长公主的好意,池妩还是心存感激的,“多谢长公主,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安淑长公主微微一笑,“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赵世子么……我见的次数不多,不过这孩子十六岁就中了进士,可见天赋卓然。他年纪轻轻就在京中有了一些名声,却还能不骄不躁,努力钻研,可见其心性沉稳,非一般人可比,除了身子差些,其他倒是与你般配的。”

般配……

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觉得他们俩哪点般配。

她娘之前形容她,爱恨都写在脸上,热的就像团火,但也正因如此,容易把靠近的人烫伤。但赵西瑾却完全相反,冷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块捂不化的冰,他对人好,只是因为他从小受到的良好的教养,让他待旁人好,而不是因为他对这个人有多特殊的喜爱,所以在外人看来,不管他喜欢的,还是讨厌的,全都一视同仁的对待。

但池妩不一样,她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喜欢到骨头里,她恨一个人,那也是恨的惊天动地。一团火和一团冰,那就是水火不容,又怎么能说是相配呢?

池妩想了想,说:“听说西瑾年少是在宫中长大的,长公主若是知道有关他小时候的事情,不妨同我讲讲?”

池妩愿意了解关于赵西瑾的事情,可见她是有些想开了,安淑长公主自然愿意成人之美,“本宫出嫁的早,对他的事情,只略微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你想听哪方面的?”

“长公主把知道的,都同我讲讲吧。”

“赵世子在八岁以前,原是养在已故文毓皇后膝下教养的。那时先太子刚过世,文毓皇后因为先太子的事情而郁郁寡欢,心情郁结,那段时间,赵世子刚好被接到皇后身边。宫内外皆知,他深得已故文毓皇后的喜爱,文毓皇后几乎是将赵世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那般疼爱,甚至于超过了自己的亲儿子晋王。”

“就这样,文毓皇后一直将赵世子养到了八岁上,赵世子这才被接回了离献王府。”

池妩好奇道:“文毓皇后不是很喜欢他吗?他出宫,文毓皇后竟也舍得?”

“具体原因,本宫也不大清楚,只知,赵世子出宫,是与他落水有关。”

“落水?什么落水?!”池妩震惊,她从来没听说过,赵西瑾以前还落水过。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这事发生后,应该是怕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皇兄严令此事不得外传,只说他是不小心落的水,当时正值冬日,天气寒冷的很,八岁的小孩子落下去,差点儿就没能救的上来。”

“那他现在身子这么不好,是因为落水的缘故吗?”池妩忍不住道。

“与这倒是关系不大,赵世子之所以身子不好,是因为他是早产儿,先天不足,一直是靠着用药养大的。本宫隐约记得,当年给他诊断过的太医曾说,他可能活不过成年……”

安淑长公主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尴尬一笑,扭头看了池妩一眼,见她脸色难看,赶忙弥补道:“太医也是胡说,你看他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池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凝云阁出来的。

以前她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怨气和不满,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太医说赵西瑾活不过成年……她都不知道当初他那样小的年纪,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小时候池妩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哭的要死要活,把她娘折腾的够呛,但是赵西瑾……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他都必须不停的与自己的身子作斗争。

他病弱的身体,就像是一条与生俱来的伤疤,可她却时常在他的伤疤上撒盐,捅刀子。

也难怪赵西瑾对她这样冷淡。

谁会喜欢靠近一个总伤害自己的人呢?

“池妩啊池妩,你以前怎么能这么任性自私不懂事呢?”

池妩气的狠狠给了自己脑门一拳头。

池妩是独自一人到的麟德殿偏殿,她到时,殿内几乎已经快要坐满了,池妩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染冬默不作声的在池妩身后站着。

入坐后,池妩端起酒盏,自顾自的饮了一口果酒,她单手托着下颌,姿势慵懒,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上了对面那堵墙。

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麟德殿正殿,平庆帝、沈淮、晋王、赵西瑾,以及她爹,都在那面墙后的大殿之中。

池妩忍不住心中念道:希望今夜一切顺利,最好是什么意外都不要发生。

没多久,耳边响起了歌舞声乐声,舞女们甩着桃红色的水袖,袅袅婷婷的进入殿内,在悠扬的乐声中,开始载歌载舞。

宫里的果酒是外邦进贡来的,甜美甘冽,又不辣口,非常的好喝,池妩没忍住,多喝了好几杯。

“啪!”的一声闷响。

池妩打了个激灵,她睁开眼睛,猛地从歌乐酒醉中惊醒过来。

殿内的乐器打击声,很快盖过了这声闷响,池妩抬头看过去,面前依旧是歌舞升平,每个女人脸上都展露出了笑颜,她们说说笑笑,竟然丝毫没有听到对面殿内的异响。

池妩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种,难道是我听错了的错觉?

就在池妩惊疑不定时,隔壁再次传来怪声,紧接着,一名太监打扮的人,迈着小碎步,快步朝坐在最上位主持今晚宴会的许贵妃走去。

与此同时,池妩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太监附唇到许贵妃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紧接着,许贵妃面露肃色,她提着裙摆,很快从台阶上下来,快步朝殿外走去。

池妩见状,也绕过矮几,跟着许贵妃出了殿。

“贵妃娘娘!”

从殿内出来,池妩跟在许贵妃身后,大喊了她一声。

许贵妃停下,扭头看向池妩。

池妩快步几步到许贵妃跟前,喘着白白的哈气,问:“娘娘,是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许贵妃蹙眉道:“好像是沈国公府家的二公子,不知何故惹的圣上发怒,本宫得先过去看看情况。”

池妩望着许贵妃快步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如坠冰窖。

怎么会这样?

沈裔今日根本没进宫,所以,一定不是沈裔。

刚才许贵妃说是因为沈淮得罪了皇上,惹的龙颜大怒,可是,池妩了解沈淮,沈淮不像他大哥那样冲动,他今日既然过来,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又怎么会做出惹怒皇帝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平庆帝一只杯盏砸下来,堪堪砸到了沈淮脚边,沈淮赶忙跪地请罪。

“沈淮!你和你们沈国公府,可知罪!”

沈淮低着头,模样恭敬,但出口的嗓音却是不卑不亢,“不知臣犯了何罪,还请圣上明示。”

平庆帝怒道:“太后生前奉行节俭,如今母后她老人家刚过世,你们竟敢趁着母后她老人家丧期之时,就敢行结党营私,贪腐贿赂之事!”

沈淮大惊,猛地抬头,“我沈家世代忠良,我祖父老沈国公更是清正廉洁,立身严正,从未拿过一分一毫不属于自己的钱财,什么结党营私,贪腐贿赂,肯定是有人故意诬陷,还请圣上明察!”

“证据确凿,你还嘴硬!”平庆帝将证据扔到地上,“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些证据又是怎么来的?!上面是老沈国公过世后,那些前来吊唁你祖父的官员上的礼金,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还敢说没贪!”

晋王起身,走到殿前,将账本捡起来,看了一眼,而后皱着眉,扭头看向沈淮,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淮拧眉,不答。

瑄王赵粤见状,也走上前,从赵攸手中接过账本,等看清楚上面的数字,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整整三百多万两白银,竟抵得上国库几个月的进账,这……怎么会这么多?”

平庆帝冷呵一声,“你们去问他们沈家人,问朕做什么?!”

坐在不远处的现任郑国公许向泓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阴阳怪气道:“沈瑜这老小子,年纪轻轻,胃口倒是不小,他继承了他爹老沈国公的爵位,竟然连这贪婪的胃口也一道继承了,哈哈哈哈。”

郑国公府在朝堂上,一向与沈国公府政见不合,今日,沈家出了这样的事,许家好不容易逮着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趁机踩一脚,顺便落井下石。

沈淮沉着脸道:“许伯父,且不说我祖父是您的长辈,再者说,我祖父已经过世,您这样议论已故之人,且那人还是您的长辈,是否于礼不合?”

郑国公嗤笑一声,“你们沈家都敢舔着脸贪这么多银钱,你现在还在这儿大言不惭,跟我谈什么于礼合不合,你这话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况且,你一个晚辈,谁允许你在这儿对我这个长辈指手画脚的?”

沈淮道:“圣上那边还未有定论,郑国公就擅自为我们沈家定了罪,难道这朝堂上是您做主?郑国公的眼里可还有圣上?”

“你——”郑国公脸色难看,片刻后,他冷笑一声,道:“我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皇上自是知晓,由不得你这个小辈在这儿挑拨离间!”

“行了!”平庆帝眉心紧蹙,他看向沈淮,“你还有何话说?”

郑国公冷呵道:“他一个晚辈知道什么,臣以为,皇上不如将沈瑜提上殿来,他乃一家之主,沈家的事,他肯定最清楚不过。”

“不必麻烦皇上特意召臣父亲前来。”沈淮突然直接腰身,朗声道:“此事,臣能解释!”

“这么说来,你对此事一清二楚?”平庆帝问。

沈淮道:“臣对此事,一清二楚。”

“好,那朕就给你个机会解释。”

沈淮正打算开口,突然门外有太监道:“户部尚书郭大人!在门外请见圣上!”

平庆帝皱眉道:“他不是说身体不适,向朕告假几日吗?怎么?他这身子是突然好了?让他进来吧。”

“臣参见皇上。”

户部尚书进到殿内,向皇帝行礼参拜。

“爱卿免礼,你不是说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参加今晚宴会?为何会突然前来?还是说,你这病已经大好了?”

年迈的郭大人佝偻着脊背,模样憔悴,但仍旧强撑着道:“启禀皇上,臣这病还没好,今日之所以带病前来,实是有件要紧事要告知圣上。”

“何事如此紧急?”

“这是前日户部入国库的账册,还请皇上过目。”

平庆帝示意身边太监下去拿,等平庆帝将账本拿到手中,看见里面所载的东西时,平庆帝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殿内的户部尚书,“此事为真?”

户部尚书道:“账册在这儿,做不了假。”

“嗯,朕知道了,爱卿身子不适,且回去歇着吧。”

“臣告退。”

说完,户部尚书郭玉屏被宫人搀扶着出了麟德殿。

在场众人,无一不好奇户部尚书到底拿了什么东西,这么急的来呈给皇帝,只是好奇归好奇,如此敏感的时刻,大家都不敢先一步开口。

平庆帝脸色稍霁,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沈淮,嗓音已然柔和了许多,“沈家早已经将这些银钱上缴给国库了,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敢置信。

沈家竟然主动将这么一大笔银子上缴国库了?!

沈淮道:“祖父生前就教我们做人要持身以正,万事以圣上为先,以百姓为先。虽然祖父去世,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敢忘记祖父生前的谆谆教诲。祖父性情率直,因此在各地都结交了不少好友,有贩夫走卒,普通百姓,并非全都是官场之人。这三百万两白银,除了礼金以外,只有五十万两是礼金,而剩余的两百多万两,是早先祖辈置办的财产,沈家祖辈原本是做布匹生意的,而这些,圣上原本也是知晓的。”

晋王赶紧重新将那账本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他看向平庆帝,道:“启禀父皇,这里确实是只有五十万两是礼金数额!”

说着,晋王将账本交给太监,太监又交到平庆帝手上。

平庆帝看完,果真如此。

事已至此,这事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罢了,是朕没仔细看,差点儿冤枉你们沈家。你且回去坐着吧。”

沈淮起身,走到自己位置后坐下。

许贵妃一直在门外等着,见里面事情毕了,这才派人进殿告知皇帝自己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皇帝看了殿外一眼,于是起身道:“朕乏了,先回去歇着了,你们自己玩吧。”

皇帝一走,拘谨肃然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宴席比起刚才竟还要热闹,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方才发生的那场闹剧。

唯有沈淮坐在矮几后,沉着脸,拿起一盏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酒后,沈淮就起身,径自出了大殿。

偏殿内。

染冬很快从殿外进来,凑近池妩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池妩看向染冬,小声问:“你亲眼看见郭老尚书从殿里出来的?”

染冬点头,“奴婢亲眼所见,想来,有郭老尚书在,沈二公子那边,应当是没什么事了。”

奇怪,郭老尚书怎么会突然过来,他不是告病了吗?就连今日宴会都没有参加。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平安解决了。

池妩松了口气,她连着又喝了几杯果酒,没多久,酒意上头,池妩觉得屋里热的厉害,然后起身往殿外走去。

染冬跟着池妩一道出了殿,池妩对染冬道:“你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池妩一个人向前走进了黑暗之中。

人都在麟德殿里热闹着,外面除了偶尔来往的太监以及其他侍卫,倒是极少能看见人。池妩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吹了会儿凉风,她隐约听到有熟悉的轻咳声传来,池妩立马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大人有病在身,却还特意跑来一趟,西瑾在此谢过。”

赵西瑾弯腰俯身,给老大人行礼,郭玉屏赶忙伸手道:“世子言重了,先皇后对我有知遇之恩,她临终前,曾嘱咐我照拂与你,今日你拜托我这么一件小事,我自然应该鼎力相助。只是,多年来,你从未拜托我过什么事,如今却为了沈家的事,特意寻我,可是你与沈家有什么渊源?”

赵西瑾道:“我与沈家并无任何渊源。”

“那你这是为何?”郭老尚书不解。

“内子年幼时,曾受过沈家照拂。”

“原来如此。”郭老尚书了然道:“先前我还担心,你与那位池家姑娘处的不好,如今看来,流言委实不能信,毕竟是上柱国大将军嫡女,想来定非寻常女子可比。”

赵西瑾微笑着道:“您说的是,内子温婉贤淑,兰心蕙质,确非庸脂俗粉可比。”

“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出来时间久了,赶紧回去吧,我也准备回府去了。”

赵西瑾目送郭老尚书离开,他低头轻咳一声,转身时,恰好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池妩。

二人四目相对,还未等赵西瑾开口讲话,池妩忽然道:“你方才说我什么?”

“温、婉、贤、淑?兰、心、蕙、质?”

赵西瑾盯着池妩看了半晌,突然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似的,偏过头去,咳个不停。

池妩上前,轻拍着赵西瑾的脊背,她一言难尽道:“你说的,这是我吗?”

他在家中对她爱搭不理,但在外面却说她好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只是这夸她的话,也太离谱了些。

赵西瑾抬起头,玉白的脸颊两侧染了浅浅的红,“你怎么会在这儿?”

池妩道:“我在里面有点儿热,出来走走,吹吹风。”

赵西瑾突然抬眸看着池妩,“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儿。”

池妩瞥了一眼赵西瑾,蹙眉,略有些心虚道:“比一点再多一点点,也就八九杯吧,不过你放心,都是果酒,不怎么醉人。”

池妩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所以她立志要改变,不仅仅是自身的改变,还有改变赵西瑾对她的看法,所以她才向赵西瑾解释这么多。

但赵西瑾什么也没说。

池妩知道他是懒得管自己。

“来,我扶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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