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山姜念洁是小说《宙漫六合》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土豆山写的一款悬疑灵异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宙漫六合》的章节内容
牛家镇。
萧萧黄叶,欲闭疏窗。
车窗外,左边是十几米深的悬崖,悬崖下激流涌荡。
右边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山上怪石嶙峋,草木萧黄。
警笛声随着警车的奔驰不停地呼啸,给这幽静的山野增添了一抹刺耳的凛冽。
叶子山默默望着窗外,脑袋里一片空白。牛晨羽怎么可能会自杀?
当丁元武电话告知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昨天的审问,牛晨羽一直都很抗拒,完全不肯配合。
他虽然吓唬了他,还单独关了他一个多小时。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做什么。
何况,牛晨羽他们都很清楚,那并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案件。
他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自杀,而且还跑到稻田怪圈里自杀。
“格老子个乖乖,咋就死了?”丁元武开着警车说道,此刻他可不敢让叶子山开,“你再想想,昨天他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叶子山收回视线,“他们都是学生,我本来就收着问的。”
“你送他们回学校的时候,他看起来咋样?”
“几个人都不高兴,可能是担心我告诉他们父母。”这是叶子山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人命案,而这案子还跟自己有关,这让他心里极为忐忑。
“来之前我给他们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她说昨天他们几个跟之前没什么两样。除了牛晨羽,那几个学生现在也都还在学校上课,没什么反常。”
“你没跟他们班主任说他自杀吧?”转过一个山坳,丁元武问道。
“没有,我说有人报警,牛晨羽出了点事。”
“格老子个乖乖,屁大点事情咋会搞成这样?”丁元武用力拍了下方向盘,懊丧地说道,“我真担心他们会把问题推到你身上,你得有心理准备。”
叶子山何尝不担心?从接到丁元武的电话,他心里就在犯嘀咕。
是他,把他们从学校带到派出所。
也是他,告诉他们,他要把一切告诉他们的父母。
更是他,跟他们说,要由他们的父母承担相应的损失。
然后,牛晨羽就自杀了。
他能说,跟自己毫无关系吗?
即使牛晨羽的家人不牵扯他,良心上他也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也许牛晨羽本就承受着什么压力,而他又给他身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知道。”叶子山有气无力地说道。
“希望他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吧,”丁元武叹了口气,“不过你放心,不管发生啥事,所里都会全力保护你。”
叶子山感激地看了一眼丁元武:“谢谢所长!”
他又望向窗外。飞驰的警车蜿蜒在绵绵不绝的山脚,将一个个沉寂的山坳甩向远逝的尘嚣。秋风的萧瑟舞动着晨兴的霜叶,无声地浸润着孱弱的朝阳,仿佛时光漫向宇宙慵懒的涟漪,激起一片片枯黄的荡漾。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将叶子山的呆滞拉回现实。
丁元武瞄了一眼,把手机递给叶子山:“牛鼻子的,接吧。”
“丁所长,都是蛇。”电话里传来一个惶恐的声音。
“都是蛇?什么意思?”叶子山诧异地问道。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好多蛇,都围着牛晨羽尸体,吓死人了。我们都撤出稻田怪圈了。”牛鼻子的语气里充满了恐惧。
接到牛鼻子的报警电话时,丁元武特别叮嘱他,要拦住所有人,特别是牛晨羽的家人。在他们到达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破坏现场。
现在又告诉他们,来了一堆蛇?
这是什么鬼状况?
“你们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到了。”
牛家村。
悠悠南山,瑟瑟东篱。
清晨的阳光洒在这古老的山村,四处笼罩着清幽的寂静,只有碎碎的鸣禽,和喳喳的飞鸟。一扫城镇车水马龙的喧嚣。
下了警车,叶子山和丁元武顾不上这清静的美好,急匆匆地朝稻田赶去。
稻田怪圈,叶子山已经去过两次,早就轻车熟路。
远远地,一堆人在小路上朝稻田里张望。
看见了丁元武和叶子山,牛鼻子跑着迎到跟前:“丁所长,赶紧去看看,那怪圈里至少有上千条蛇。”
“多少?”丁元武失声叫道。
他们原本理解的很多可能就是十几、二十条,打死也不会想到上千条之多。上千条是什么概念?99.99999%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不会见到一百条蛇。
上千条蛇,堆积在一起,会是怎样令人恐怖的景象?
一座蛇山?
单纯想一想,叶子山都觉得恐怖。
“上千条,”牛鼻子心有余悸地重复道,“这里看不全,朝田里走走,就能看到了。太吓人了!”
叶子山和丁元武朝稻田怪圈里看去,远远的只能看到稻田怪圈头上一点点。在那里的稻草上,几团蛇相互纠缠在一起。
叶子山头皮一阵发麻,那一条条蠕动的蛇就像在他的心头游走,让他浑身战栗。他很怕蛇,即使电视上看到蛇,他的心里也会倏然冒出阵阵冰意。
他看不出那几团蛇有多少条,只觉得密密麻麻,蛇团之间却又泾渭分明。
它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来到稻田怪圈里?
叶子山踮起哆嗦的双脚,心中存着侥幸。可除了那几团蛇,他只能看到随风轻舞的稻子。
牛晨羽不在。
“牛晨羽在哪里?”叶子山问道。
“在怪圈中间。肚子上插了一把刀,血流了一地。”牛鼻子喃喃地说道,“开始我还以为谁在稻草上睡觉,叫了几声都没应。凑近才看到满稻草的血,吓了我一跳,赶紧就给丁所长打电话了。”
“没有人动吧?”丁元武问道。
“没有,”牛鼻子说,“他爷爷奶奶哭的不行,非要过去,被我们强行拉开了。那些蛇跑出来后,我们就都被吓走了。老两口身体都不太好,我怕他们再受刺激,就让人把他们送回去了。”
一堆村民在路边窃窃私语,讨论这怪异的景象。
“我们过去看看。”丁元武指着稻田怪圈说。
不管蛇怎么吓人,可那里有一具尸体。作为警察,他们有责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何况,还有这些奇怪的蛇。
“给我几根棍子,”牛鼻子对着人群说。
很快就有村民递来了五、六根两米左右的长棍。
叶子山接过一根,没办法,谁让他是警察。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在颤抖,用来赶蛇的棍子成了支撑他身体的拐杖。
他硬着头皮跟着众人,朝稻田里小心翼翼地走去。几个胆大的村民也一起跟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蛇都集中到了稻田怪圈里,田埂上,他们没有看到一条。
稻田怪圈一点点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叶子山从没想过,有一天稻田怪圈会变成这样。当初它出现得蹊跷,如今却更加离奇。
他的神经绷得如同上紧了的发条。
一团团蛇陆续出现在他们面前。
天啊,那是怎样的场景?
在那巨大的椭圆怪圈里,凌乱地聚集了几十个蛇团,就像《西游记》里蜘蛛精布满了眼睛的肚皮。那样的作呕,那样的瘆人。
叶子山双手无力地握着木棍,双腿似乎早已不属于自己,瘫软得如同煮烂了的五花肉。如果没有木棍,他早就瘫坐在了稻田里。
这是什么怪异的世界?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聚集在这里?还围成一团一团?
它们想干什么?
它们和牛晨羽有什么关系?
叶子山痉挛地摇摇头,完全没有答案。
那几十个蛇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多是大大小小的不规则圆斑,还有少数纺锤、弯月状。可不管什么样的形状,蛇团里的蛇没有一条试图僭越它们所在蛇团的范围。
蛇团里的蛇相互缠绕、扭动,大的蛇团有三、四十条之多,少的也有一、二十条。
蛇的大小更是千差万别,大的如小孩子手腕那么粗,长达两、三米。小的则只有小拇指粗细,二、三十厘米长。它们身上的颜色和花纹也各不相同,甚至连头型也不一样,有圆形,三角形,还有扁平的。
所有蛇团在稻田怪圈中不规则地分布着,蛇团与蛇团之间相隔差不多二到四米,整体呈现出极度和谐的匀称,有一种凌乱的自然美。
像极了宇宙中一个个独立的星系,银河系、仙女座星系、大麦哲伦星系、小麦哲伦星系……
在“星系”中间,一身漆黑的牛晨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稻草上。
而最奇怪的就是牛晨羽周围的蛇团。
牛晨羽背对众人,侧卧在稻田怪圈中心,一身黑色在怪圈里显得尤其突兀。
在他左右两侧约一米的地方,各有两团蛇。四团蛇组成了一个菱形,把牛晨羽围在中间。
和其它蛇团不同的是,这四团蛇都高昂着头,全部面向牛晨羽。
所有蛇对众人的到来视而不见,似乎沉浸在只属于它们自己的世界里。
此刻的叶子山,似乎忘记了害怕,更多的是惊奇,是疑惑。
眼前的这一切,科学吗?
……
“啥时候出现的?”丁元武忽然问道。
众人原本站在稻田怪圈外面,怔怔地望着里面的离奇景象。丁元武突然冒出的话把大家吓得一阵哆嗦。
人吓人,吓死人。
叶子山被吓得两腿一弯,手里的长棍差点脱落。
牛鼻子倒没被吓到,看着丁元武说:“就是刚给你电话的时候,一下子从稻田里窜出好多。大家都吓坏了,赶紧跑了出去。后来在路边,还看到不断有蛇爬进去。”
“有没有人被咬到?”
“没有,这些蛇好像不咋怕人,都是直接朝怪圈里爬。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蛇聚在一起,太吓人了。以前只是听老人说,有蛇聚在山坡上开会,但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这次竟然见到了。”
“蛇开会?”丁元武惊异地问道,“谁见过?啥时候的事?”
“以前的老人,都不在了,还是我小时候听他们讲的。据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不过有的人说是开会,有的说是交配,具体他们也说不清楚。”
丁元武遗憾地深呼了口气,本来还以为能获得点什么线索。
他转过头对叶子山说:“山子,拍点照片。”
叶子山掏出手机,从不同角度给蛇团和牛晨羽拍照。他先拍了整个椭圆怪圈,包括牛晨羽的尸体和众多位置不一的蛇团。
拍了十几张后,他开始对每个蛇团单独拍特写,特别是牛晨羽周围的四个蛇团。
之后,他又拿着长棍,到稻田怪圈的另外一个方向拍。
拍着拍着,他蓦然发现牛晨羽躺着的位置好像刚好位于椭圆中心。
更让人惊奇的是,虽然在椭圆长轴线两侧附近有不少蛇团,但跨在长轴线上的蛇团,却只有椭圆的两个焦点位置上有。
这是巧合还是某种未知的刻意?
叶子山的身体里由内向外渗透出丝丝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绕着稻田怪圈拍照,脑子里不断地冒出一个个问号。他必须尽可能多角度的拍照,以便能够找到哪怕一点点有用的线索。
突然,手机屏幕里冒出了一条几乎半立着身体的蛇。它的头高昂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子山。
那是一条很大的蛇,就在叶子山旁边的蛇团里。它的脖子翼展般向两侧张开,仿佛一片婀娜的树叶。脖子下方几乎全部覆盖上了白色,随着心形树叶朝下,它的脖子逐渐变细,白色皮肤又突变为灰色。
它翘立在那里,威武挺拔,如同君临天下,目光犀利地傲视着前方,仿佛寒冰利剑直直地刺向叶子山。
叶子山吓得连连后退,趔趄地摔倒在了稻田里,手机也在慌乱中从手中脱落。脱落的瞬间,他听到“咔嚓”一声,接着就从手机里传出了大岳岳贱贱的声音。
“您好!您所拍摄的动物图片为眼镜王蛇。眼镜王蛇是世界上最长的毒蛇,它身材庞大,性情凶猛,速度飞快,排毒量足,毒性剧烈。一次排毒可致50名成年人死亡,单次注入可使人数分钟内心脏骤停。”
“根据您拍摄的场景推断,您离眼镜王蛇应该不超过十五米。在此距离内,请您不要试图逃跑。眼镜王蛇俗名过山峰,它在山野中的速度超乎想象,短距离内人类无法逃脱……”
叶子山手忙脚乱地找回手机,急忙关掉了那个贼贱的声音,心里不住地咒骂,去你妈的贱货!
本来就够害怕了,还要用那贼贱的声音搞语言恐吓,最可恨的是他语气里还尽是他妈的幸灾乐祸。
乐你妈个头啊,老子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还差点搞得尿失禁。
不害羞地说,还真就滴出了几滴,只有几滴。
那可是眼镜王蛇!
即使不认识蛇,眼镜王蛇的鼎鼎大名他还是听说过!被它咬一口,估计只能嗝屁了。即使嗝不了屁,这辈子屁股也只能天天搁床上了。
所以只滴了几滴,值得羞耻吗?
叶子山谨慎地朝前看了看,还好,眼镜王蛇还在那里翘立着,没有扑上来的意思。
叶子山这才稍稍放了心。他定了定神,拿起手机,准备再次拍摄。
就在这时,他发现眼镜王蛇竟然俯下身体,慢慢爬出了它所在的蛇团,脖子也不如之前那么宽大了。虽然在爬行,它的头依然高傲地仰着。
眼镜王蛇并没有离开,它绕着牛晨羽的尸体缓缓游走,舒展开的身体有两、三米长。
叶子山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不敢想象,刚才它要是真冲过来,这会儿的自己估计已经极乐如癫痫了。
可是很快,叶子山就瞪大了眼睛,更加莫名惊诧的事情出现了。
其它的蛇在眼镜王蛇游离蛇团后,依次跟在它的身后,一同绕着牛晨羽的尸体游走。它们组成了一个蛇队,不断有蛇从牛晨羽周围的四个蛇团中游离,然后加入其中,像极了不断变长的贪吃蛇。
但它们并没有吃东西,它们只是绕着牛晨羽缓缓地游走,一圈,两圈……
其它蛇团里的蛇也不再蠕动,都抬起头,望着中间游走的蛇队。
围绕牛晨羽的圆圈长度已经不足,新加入的蛇自动跟随前队续接成了螺旋形,就像一个正在快速扩大的漩涡。
叶子山早已将手机调整成视频拍摄状态,他完全无法理解所看到的一切。对这个稻田怪圈熟得不能再熟的他,恍惚有种隔世的迷茫。就在昨天,他还以为那不是什么大事,一切也都得到了完美解决,却不料今天竟变成了这样。
稻田怪圈开始于不久前,起初奇怪但并不离奇。
……
十几天前,牛家村。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横握铁锹大声叫骂道:“日你娘,老子还不知道你那德性,从小到大就没撒过好尿。”
被骂的也是个老人,举起铁叉就要冲上去,却被人紧紧拉住,他扯着嗓子回骂道:“牛鼻子,你他娘别不识好歹。老子哪点对不起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在他们旁边,几个老头儿老奶奶死拉硬拽着,生怕一松手,他们就会锹光叉影,血光四溅。
挡在两个老人中间的,是一个穿着浅灰色衣服的年轻人,他不住地劝说着两人。
“老孙头,别他娘的朝自己脸上贴金,究竟谁忘恩负义?你他娘的干过多少缺德事?年轻时候偷看过多少次女人上厕所?老子跟谁讲过?”牛鼻子毫不示弱,根本不理会年轻人的劝说。
“你他娘的没偷看过?”老孙头厉声呵斥。
“老子什么时候看过?哪次不是老子把你拖走的?”
……
警车停了下来,叶子山刚下车就准备跑向人群,被后面的丁元武一把拉住。
丁元武瞅了瞅人群说:“没事,想打早打了!”
的确,报警快一个小时了,还在喷唾沫星子,看热闹的估计都累了。
在接到报警电话后,他和叶子山立即驱车赶了过来。这年头镇上基本没什么打架斗殴,年轻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些老的和小的。
他们天天就像居委会大妈,调解邻里邻居的各种鸡毛蒜皮。
丁元武点燃嘴里的香烟,享受地吐了口烟圈说:“看我的。”
说完,他快步走向人群,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吼道:“格老子个乖乖,还他娘的抄起家伙来了?”
“警官,”牛鼻子见是警察,急忙辩解说,“你给评评理,他骂我骂得可难听了。说我生不出儿子,都是因为我那……,那啥不行。你说,这能忍吗?”
“这是我们丁所长。”叶子山指着丁元武插了一句。
老孙头忙转向丁元武:“丁所长,是他先骂我,说我尽干鸡鸣狗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干这些?要是真干了,我不早关里面了,还跟这里说话?”
丁元武掏出烟盒,给牛鼻子和老孙头各发了一支,又用火机帮他们点着:“两位老哥,卖我个面子,乡里乡亲的,吵个架正常。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行不行?”
老孙头抽了口烟,眯缝着眼说:“丁所长,听你的,我没意见。”
牛鼻子尴尬地笑了笑:“你丁所长发话了,我还能说啥?那就这样吧!”
叶子山满眼崇拜地看着丁元武,没想到随时可能流血的场面就让他这样随意一揉一搓便轻松化解。
自从毕业考上警察一年多来,他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但相比老到的丁元武,他还稚嫩得很。
丁元武叼着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谢老哥了,那我们就先撤了。”
他转过身,招呼叶子山回警车。
牛鼻子抽着烟,若有所思地沉默在原地。
突然,他恍然大悟般地叫道:“不对,丁所长,稻子钱他还没赔我!”
丁元武转回身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稻子钱?”
牛鼻子走到他面前,忸怩地说道:“刚才只顾翻旧账,忘记为啥吵架了。其实就是他毁了我家稻子。一亩多地,齐整整被他弄倒了,还差半个月就熟了!”
叶子山发现牛鼻子的腿走路时有点瘸,站着倒看不出来。
老孙头快步跑了过来:“丁所长,他这是诬告,那根本就不是我弄的。我没事干,去整那缺德玩意?”
丁元武望向牛鼻子:“你看见他干了没?”
“没有,”牛鼻子嗫嚅着说,“但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就他动不动给我使绊子。”
老孙头急了:“牛鼻子,你他娘的说话放干净点,老子给你使啥绊子了?”
“行了,别吵了。”丁元武伸手制止牛鼻子再说下去,“到田里看看去,不要在这里空口扯犊子。”
牛鼻子气呼呼地带着大家朝村外走去。旁边拉架的村民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也都看热闹般的跟在后面。
叶子山发现,刚才劝架的灰衣男子没有跟着一起来。
一路上,山间树木在秋风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微黄的树叶,偶尔有叶子从树上悄悄脱落,追随风的脚步惬意地在空中游荡。
它们飘啊飘,一荡一漾地落到地面,无声地将萧索的秋味洒回人间。
田地里到处都是青黄相间的水稻,稻穗低着沉甸甸的头颅,随风“沙沙”地响着,仿佛在向人们炫耀它们丰实的奖牌。
几只披着红绿羽毛的漂亮鸟儿在稻穗上欢快地蹦跳,“叽叽喳喳”地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叶子山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但他喜欢这种恬淡祥和的生活气息。
十几分钟后,他看到远处梯田里有几个大人和孩子在晃荡。梯田并不是很陡,大概十五度的倾角。在稻田中间人群晃荡的地方,明显有一片倒伏。
来到稻田里,他们终于看到了倒伏的全貌。倾倒的水稻很平整,就像少女光滑柔顺的发丝,披在丘陵的肩头,连田埂都没有遗忘。
倒伏的水稻沿着斜坡呈长椭圆形,仿佛镌刻在山坡上的巨大胎记。
丁元武走近稻田,朝那几个人喊道:“都赶紧出来,不要把现场破坏掉了。”
虽然如此说,现场实际上早已被破坏大半。很多稻穗都被翻了起来,还有不少地方有小孩子翻滚打闹的痕迹。
大人小孩都出来了,和其他人一起围在丁元武和叶子山身后。
看着眼前巨大的椭圆,丁元武也不禁口吐芬芳:“格老子个乖乖,以前都是啥麦田怪圈,现在改搞他娘的稻田怪圈了?”
叶子山仔细查看着眼前的稻田怪圈,发现整个倒伏的边缘线条很圆润,比在黑板上画的还标准。椭圆的长轴和短轴长度相差不是很大,比例估计不超过1.5。
他记得椭圆是高中的数学知识,作案人应该至少具有高中以上的文化水平。当然,也不排除作案人专门在网上学习这方面知识的可能性。
问题是,他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哗众取宠?
还是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彼时的叶子山又怎么能料到这里将会发生什么呢?那不过就是一个稻田怪圈罢了。
……
丁元武指着稻田怪圈问牛鼻子:“老哥,这是啥时候发现的?”
牛鼻子生气地说道:“上午我到田里看稻子熟得咋样,就看到这一大片都倒了。开始我还以为是风吹的,后来看了看又觉得不像,肯定是有人夜里弄的。”
“当时有没有看到脚印啥的?”丁元武看着四周凌乱的脚印说。从眼前的这些脚印,不可能再找到什么线索了。田埂很干,脚印本就不怎么明显,这么多人在上面踩来踩去,即使有线索,也早就被毁掉了。
何况,作案人有可能也故意跟着一起来看热闹,即使有他的脚印,他也可以轻易推脱干净。
“没注意,”牛鼻子摇摇头说,“我们这些大老粗,咋可能想那么多?”
“那你为啥怀疑是那位老哥干的?”丁元武指了指老孙头。
老孙头傻笑着点点头:“丁所长,我姓孙,叫我老孙头就行,他叫牛鼻子。”
牛鼻子愤愤不平地说:“很简单,毁我庄稼的肯定跟我有过节。除了老孙头,还能有谁?”
老孙头头一拧,就要跟牛鼻子吵,又被丁元武伸手制止了。牛鼻子的推理理论上没有太大问题,但逻辑上并不严谨,有嫌疑并不等于就是他干的。
必须得有证据才行!
“山子,我们两个沿这怪圈走走。”丁元武朝叶子山招招手,又跟其他人说道,“大家伙儿不要朝圈里走,我们要查找线索。”
他俩小心翼翼地踩在松软的稻子上,稻草稻穗相互挤压着,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抬起脚步,那被踩的稻子很快便恢复原状。
看着早已被村民踩得有些凌乱的表面,哪里还能有什么线索?
“山子,你怎么看?”丁元武停下来,望着怪圈中间问道。
叶子山扒了扒地上的稻子,松软的稻草厚度将近有一厘米。长长的稻穗无力地倒伏在地上,每颗稻粒都鼓着饱满的肚皮。
在刚刚踩过的稻草下面,他看不出任何脚印的痕迹,只能隐隐看出土壤有被挤压过。他折了一根稻穗,用力甩了几下,有几粒稻子毅然飞了出去。
确实快熟了。
谁会在稻子快熟的时候,把辛辛苦苦几个月的稻子给弄倒?还要搞出个复杂的图案?
“所长,我觉得是报复的可能性不大。”
“为啥?”丁元武问道。
“如果纯粹为了报复,直接搞把铁锹在稻田里乱甩,或者干脆一把火点了,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又费力气,还容易被人发现。”
“是这个道理。”丁元武掏出手机,“那有没有可能他故意这样搞,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线,防止查到他头上?”
叶子山想了想说:“有这种可能。”
“你去拍点照片,远的近的整体的局部的都拍一拍。”丁元武说着,自己则在手机上操作起来。他盯着手机屏幕,神情专注地翻找着什么。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
人群里的目光扫在他们身上,嬉笑耍玩着。
作为派出所所长,丁元武调查过不少案子,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无厘头的。不管咋说,你总该为个啥吧?
辛辛苦苦在稻田里干几个小时,然后,就没了?
不是无聊,就是脑子被猪踢了。
拍完照片,叶子山走回到丁元武身边。
“山子,我在网上搜了类似案例,几乎都是麦田怪圈,也有个别草坪怪圈、向日葵怪圈之类。这些怪圈多在欧洲,80%以上都是人为干的。”
麦田怪圈曾经风靡过很长一段时间,欺骗了无数充满求知欲的青少年感情。
人们把它塑造成神秘莫测的未知力量,甚至还把它作为外星人造访地球的证据。
叶子山觉得既可笑又幼稚。
外星人不远多少多少光年的距离跑到地球,就是为了在麦田上画个圈?画完了,还轻轻地,啥也不带啥也不留地就走了?
正如他轻轻地扒开地球的云彩,轻轻地飘了下来?
外星人也太他妈无聊了吧?
“那剩下20%呢?”叶子山问道。
丁元武把手机放回口袋说:“剩下20%找不到原因,也可以理解为神秘原因。”
叶子山“嘿嘿”贼笑道:“所长,你是不是也准备用神秘原因来结案?”
“滚你格老子个乖乖,”丁元武也笑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估计就是不想神秘也得神秘了。这大眼望去,啥线索都没有。好在涉案金额不大,最多也就万把块钱,实在不行也只能当悬案先挂着了。”
叶子山收住笑容说:“所长,这不像是老年人干的。”
“为啥?”
“有两点。首先,这么大块面积,又是晚上,一个老年人不可能有这体力。其次,这个圈初步判断是个椭圆,边缘线条过渡得很光滑,显然是有意而为,老年人应该不会搞这种行为艺术,也不一定有能力搞。”
丁元武想了想说:“有道理,我们回村子调查调查再说。”
就这样,叶子山涉入到了对稻田怪圈的调查中。
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和丁元武想得差不多,他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些稻子被毁了吗?不是命案,不是打架斗殴,不是抢劫,甚至连偷窃都不是,这算什么案件?
何况,乡下没有摄像头,半夜的农田连个鬼影都不会有。现场更是毫无线索,即使有,也都被看热闹的村民破坏了。
所以,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他们拿什么破案?
即使最终破了案,找到了作案人,最多也就是件民事纠纷,双方谈谈赔偿就是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怎样?
国外类似的案例,最终不都是不了了之吗?
先入为主的不重要,让他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
甚至,在例行调查期间,他还曾有些小情绪。
……
在和村民回村的路上,叶子山和丁元武分别跟着不同的人走。不管重不重要,常规的调查流程还是要走的。
如果查出来,那自然最好。
如果没有,他们也尽力了。毕竟面对这样一个无厘头的案件,实在是无从着手。
丁元武是和牛鼻子、老孙头一起走的。他试探着说道:“两位老哥,这事有点复杂,得好好调查,但我相信不是孙老哥干的。”
老孙头连连点头:“还是丁所长明理,我老孙头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丁元武继续说道:“我们猜测有可能是年轻人干的,像我们这把老骨头,给我一天也干不出来,更做不到这么漂亮。”
“就是。”老孙头附和说。
“所以,请两位老哥想想,村子里都还有啥年轻人?”
牛鼻子脱口说道:“村里哪有啥年轻人了?不是搬走了,就是出门打工了。也就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牛博阳,就是刚才穿灰衣服的小伙子,他在镇上教书。还有个二流子牛大龙,天天好吃懒做,靠爹妈在外面拣破烂养活,简直不是个人。”
“他俩有啥亲戚关系没有?”
“没啥关系,祖上可能是一家。”老孙头抢着说,“这村子历史可长了,听我爷爷那辈人讲,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传说这里原是一片大山,后来有头天牛用牛角顶出了一块洼地,就是现今的牛家村。”
“是这样子。”牛鼻子接过话说,“村里很多姓牛的其实都没啥关系。这山疙瘩里,交通闭塞,在古代受战乱影响小,很多人就逃难来了,不少人顺便就改成了牛姓。我们小时候这可是个大村子,两百多户呢。现在不行了,只剩三十来户了。”
老孙头感叹说:“就是,怕等我们哪天不在了,这村子也就没了。”
两个老人谈起往昔不禁深深叹息,彼此间的隔阂仿佛瞬间冰融。
丁元武忙把他们两个扯开的话题拽回来:“那你们觉得他俩谁更可能?”
牛鼻子干脆地说道:“我觉得有可能是那个二流子牛大龙。”
“为啥?”
“以前他在电子厂打工,后来不知为啥就辞了。回到家后,天天啥也不干,就问他爹妈要钱。种地能有个屁钱?他爹妈没办法,只能去城里。可年纪大,又没啥文化,进城能干啥?”
“他们只能拣破烂,完了还得给这个二流子钱。我看不惯,年纪轻轻的,还要五、六十岁的爹妈养,太他娘的窝囊了。我因此骂过他几次,他肯定怀恨在心。”
“行,那就先去他家。”丁元武说道。
……
叶子山和一个大婶聊着。大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钱彤佳。她留着一头女式短发,头发中夹杂着一些银白。她是个很健谈的人,看气势,就像个当家的。
从和她的聊天中,叶子山了解到牛家村总共不到一百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在收庄稼的时候才会回来帮几天。
他也了解到,那个穿着灰衣的年轻人叫牛博阳,在镇上的初中教历史,而且还是京大毕业的。
叶子山听闻,很感兴趣:“他京大的,怎么回镇上教书来了?”
要知道京大可是全国TOP5的大学,在国内赫赫有名。从那里毕业的学生,几乎都在大城市呆着,再不济也是在二线城市,怎么会回到这鸟不拉屎的大山里?
“说是在家方便照顾老人,不过我跟你讲,”钱彤佳忽然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京大又咋了?该在外面找不到工作照样找不到。”
叶子山的脸微微红了红,问道:“那稻田怪圈会不会是他干的?”
钱彤佳努了努嘴:“不太像,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不过人心隔肚皮,说不定外面找不到工作,就把怨气洒在村里。”
“为什么?”叶子山警觉地问道。
“村里这样的事很多,自己没啥本事,在外面受了憋屈,回来就在家里撒气。现在心理变态的人太多,鬼知道谁背后是啥样的人?”
“那你觉得是谁干的?”叶子山试探着问。
钱彤佳左右看了看,确认旁边没人,才悄悄说道:“叶警官,不瞒你说,我们有几个人私下聊了半天,还在网上查了,都说这是外星人干的。”
“是吗?”叶子山笑了,又是一个被毒害的人。信息时代,人人都能从网上获取海量信息,却没有辨别真假的能力,更没有那个意识,以讹传讹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叶子山解释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外星人存在,再说外星人来这里也不可能只是为了弄一个怪圈。”
“嘁……”钱彤佳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千金难买人乐意。”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
叶子山可不认为外星人会那么任性,很多时候女人可比外星人任性多了。他想了想,任性地问道:“钱婶,假如没有外星人,只有地球人,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钱彤佳朝前走了几步,片刻后说道:“除了外星人,最有可能的应该是甄刚正。他就是那种窝里横的人,还喜欢喝酒。被人骂几句回家就喝酒,喝完了就打女人,打完女人打孩子。他老婆被打得带着孩子跑了,再也没回来。而且,他还是个小偷。”
叶子山停下脚步:“小偷?”
“对,就是小偷。”钱彤佳补充说,“村里三五不时就有东西丢失。今天这家少只鸡,后天那家少只鹅。我们都怀疑是他偷的,只不过没有证据。”
“那我们就找他谈谈。”
阳光洒在稻田里,和着微风的“沙沙”,闪烁出一波波稻浪的涟漪。田间偶尔的几棵小树,如同稻田的守护人,孤立在平芜的时空中。
远处,一道漫长的堤坝斩断了时空的平芜,仿佛一条长龙傲视着群山和苍穹。
叶子山指着堤坝问道:“钱婶,那是什么?“
“那是政府修建的水渠,给庄稼浇水用的。”
“那么高的水渠,水从哪里来?”
“从湦河里抽上来的,河边有水泵房。”
原来如此。
叶子山知道,湦河是牛家镇的母亲河,长一百多公里,流经二十几个村庄,然后经由其它几个乡镇最终汇入长江的一条支流。
回到村里,丁元武和叶子山互通了了解到的信息。经过一番简单分析,他们将嫌疑目标锁定为五个人。
……
“十圈!”
叶子山被一声轻微的叫喊拉回现实。声音来自那几个一起过来的村民,他们也在拍摄视频。叫声完毕,一切又恢复如常。四周一片安静,只剩下蛇队游走在稻草上的沙沙声。
眼镜王蛇走得依旧很慢。
它仿佛威严的君主,轻轻摇摆着修长的身体。蛇头庄严地挺立在空中,随着身体的游走,一动也不动。
眼镜王蛇身体摇摆的幅度很小,完全不像电视上蛇形游走时大S状的婀娜。跟在它后面的蛇队也都微微摆动着身体。
那壮观的螺旋蛇队,从内到外已有十二个蛇环。原本围着牛晨羽周围的四团蛇只剩下几条在等待,其它蛇团里的蛇毫无加入的迹象。
毫无疑问,这四团蛇的角色是不一样的,它们有着严格的纪律。
让叶子山不解的是,那十二个蛇环间距的变化。
以眼镜王蛇昂起的头部作为起点,最内圈到第二圈的距离大概是20厘米,第二圈和第三圈则明显大一些,约为30厘米,第三圈和第四圈则差不多有半米。
间距随着圈层的扩大依次增加,直到最外层约5米的距离。
这种间距的变化,使得整个螺旋蛇队整体看起来很协调。既不压抑,也不疏松,给人一种极为舒服放松的感觉,仿佛一幅美丽画卷摆在眼前。
可它不是画。
它更像是一个漩涡,一个星系漩涡。
不同的是,星系漩涡多是两条悬臂,三条悬臂,四条悬臂……
而它只有一条悬臂。
物理专业毕业的叶子山很清楚,宇宙中单悬臂的星系很稀有,因为它们无法保持受力均衡。科学家们认为,所有单悬臂星系肯定都存在尚未被发现的神秘外力。否则,它们无法保持稳定。
就像这些蛇,它们不仅受到地面的支撑力,还有生物能转化的能量,也许也有神秘外力。
在那天发现稻田怪圈的时候,叶子山觉得外星人的说辞就是个笑话。这个世界有外星人吗?没有。
可现在,他没有那么确定了。
不然,那些蛇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怪异的行为?
蛇本身没有智慧,有智慧的是人。要么是地球人,要么是外星人。
叶子山很清楚,人类现在根本没有能力随意控制蛇的行为。
所以,能解释的只剩下了外星人。
扯淡的外星人!
叶子山忽然觉得,外星人就是个垃圾桶。凡是解释不了的,都可以归之于外星人,就像几千年前的鬼神。
而这些蛇的行为,就是外星人躲在某个地方在遥控。
所以,它们不是普通的蛇,它们是外星人的代言蛇。
眼镜王蛇终于停止了游走,跟在它身后的蛇也都停了下来。
“36圈,”有人叫道。
叶子山没有记圈数,也不知道36圈代表什么?对这些蛇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思维像是被圈养的飞龙,困在面前的景象里不能自拔。如果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是人在操作,甚至猩猩、猴子,他都能理解。
再明白不过了,这就是一种仪式。
而执行这些复杂仪式的是蛇,真正的蛇,不是白素贞,不是小青,不是九婴,不是相柳,不是海德拉。
更没有法海手扣铁钵,强逼群蛇。
如果不是外星人,那就只有上古神话可以解释了。
难不成在某个角落,许仙正躲在那里遥控指挥?
所有蛇都在原地待着,螺旋状的蛇队维持着队形。每条蛇的头都微微翘着,就像长绳上打的一个个绳结。它们静静地围着牛晨羽,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从椭圆两个焦点的蛇团中分别游出了一条蛇。它们身长差不多,都有约一米多,深浅不一的灰黑色皮肤在身上呈现出斑斑花纹。
它们旁若无蛇地离开了蛇团,径直朝着蛇队游去。两条蛇从两个方向游走到螺旋入口,一起沿着螺旋蛇队的间隙朝里面走去。
它们走得很从容,身形摇摆得很放松很妩媚,既不像螺旋蛇队绕行时那么缓慢,也不像电视上S形走位时那么迅疾。
它们要去干什么?
叶子山不知道,但能在众蛇之中脱颖而出,它们必定肩负着不同寻常的使命。从游走的形态来看,它们似乎很享受,也很期待,仿佛前方有灿烂的阳光、鲜嫩的美食和贤淑的母蛇。
它们是最荣耀的天选之子。
它们是蛇中最靓的哥!
秋日萧瑟的阳光慵懒地洒在稻田里,蹒跚的秋风轻抚着大地。稻叶随风轻轻摇摆,枯黄的叶子温情地凝望着沉甸甸的稻穗。
两条蛇仿佛凯旋的战士,在众蛇的肃立中,结伴徐行。
它们秋风得意蛇足徐,半日看尽稻米田。
它们烹羊宰牛且为乐,纵首一望三千蛇。
它们仰天大笑踏秋稻,他朝定留乾坤哨。
它们终于在一片肃穆中游到了眼镜王蛇面前,两条蛇并行而卧,仰望着眼镜王蛇。眼镜王蛇低着高耸的头颅,带着王者自有的荣耀,无声地俯视着面前的两条蛇。
就像大军出征前,帝王对将军的嘱托、鼓舞和殷切希望。
叶子山完全看不懂,它们在做什么?
难道真的在部署作战方略?
但它们要作战的敌人是谁?
是死去的牛晨羽,还是活着的这些人?
叶子山突然打了个冷战,不会那些蛇要针对的是稻田里的这些人吧?
他狐疑地看了看不远处的丁元武和他旁边的村民,挪着小碎步,一边拍一边朝他们走去。
如果蛇真要发起攻击,和他们在一起,安全撤退的概率会更高些。
大概几十秒后,两条蛇低下头,转身爬到了牛晨羽旁边。在他弓起的腹部,两条蛇各自选择了个地方,悉悉索索地盘成了一团。
那是蛇最经典的盘姿,仿佛又两个螺旋。
它们的尾巴在外,身体一圈圈把蛇头护在中间。蛇头压在身体上,微微地翘着,不时还吐一吐腥红的舌头。
眼镜王蛇脱离队伍,游走到两条蛇面前。
它高昂头颅耸立着,一股王者之气陡然从它身上向四周扩散。天地间的煞气似乎一瞬间汇聚在它身上,并飞速向四周蔓延。
叶子山心头漫过一阵冰意,被眼镜王蛇的气势所震撼。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从人丛中剧烈迸发,叫声刺破了时空的寂静。仿佛从四面八方飞来了万千羽箭,猛烈地扎向每个人的胸膛。倏然间,所有人都从天堂坠向黑暗的无底的虚空的地狱。
天在吼,
地在摇,
北风在呼啸,
地狱在不住地狼嚎。
眼镜王蛇张开它的血盆大口,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咬住了一条蛇的脖子。被咬的蛇仿佛一条毫无生机的长绳一动也不动。它就那样木然地睁着眼睛,任凭眼镜王蛇的长牙注入自己的身体。
眼镜王蛇咬着它的脖子,也是纹丝不动。
猎蛇和猎物就那样相守着,仿佛命运赋予的职责,它们无声地履行着。
旁边另一条盘着的蛇,无动于衷地看着它们,石化般地保持着螺旋状。
也许十秒,也许二十秒,眼镜王蛇终于松开了口。
被咬的蛇头无力地瘫软在自己围成的漩涡里,身体冷战般地微微抽搐着。眼镜王蛇闭着嘴巴呆立着。良久后,它低下头,轻轻地用嘴碰了碰被咬的蛇头。
然后,它异常决绝地转过身,游向了另外一条盘着的蛇。
叶子山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人类社会几千年来构筑的世界观完全坍塌了,什么人是万物之主,什么人是高等动物,什么人类是唯一文明。
全都是扯淡。
单在这群蛇面前,他就觉得一切都要重新定义了。
人类,收起你的狂傲吧!
眼镜王蛇轻轻放下第二条蛇,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原本连成蛇队的群蛇,纷纷让出一条大路。它快速爬过一个个蛇团,径直朝椭圆怪圈边缘游去,很快便钻入稻田消失不见。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蛇一去兮不复还。
其它的蛇也尾随眼镜王蛇匆匆钻入稻田,没几分钟,椭圆怪圈便空空荡荡了。
看着消失不见的蛇群,人群终于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宣泄。
“我操,我操,真他娘的我操……”
“娘西比,这他娘的是蛇吗?”
“许仙真他娘的是个狠人……”
“我的个娘哎,老子不是做梦吧?”
“格老子个乖乖,这是什么鬼?”
……
丁元武把手机揣进口袋,犹豫着准备走进稻田怪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忙转过身,看着那几个村民说:“那个,你们手机都先给我,我们要根据你们拍摄的视频,从多个角度寻找线索。”
说着,他便伸出了手。
“不是,我还没发朋友圈呢。”一个村民说道。
“就是,这种爆炸新闻得有多少点赞?”
“不行,我也还要拿这去装X呢。”
……
几个人都不愿意配合。
费了老大劲,冒着被毒蛇咬的风险,最后却给别人做嫁衣裳。只要脑子没进水,任谁都不会答应。他们一个个抗拒地望向别处。
丁元武目光如炬地扫了他们一眼,吓唬道:“你们觉得这事正常不?听没听过蛇报仇的故事?发了朋友圈,就不怕那些蛇来报复?”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这事有多离谱。
“你们都很清楚这件事太诡异,不要说蛇了,单说牛晨羽的死,我们都得调查清楚,找出幕后凶手。你们不仅不能发朋友圈,还要把已经发的所有相关信息全都删掉。一旦这诡异的事情泄露出去,造成了不可控的社会事件,你们都要负法律责任。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事的严重性。”
牛鼻子犹豫着把手机递给了丁元武。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情愿地递了过去。
“你们放心,我们把视频拷下来后,会把手机还给你们。回头你们把解锁密码告诉我。”丁元武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多余,但出于警察的直觉,他觉得这件事必须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个案子已经不是他这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能掌控的了。
这绝对是一件大事,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收掉手机,他点了点人头和手机,数量对得上。
他把几部沉甸甸的手机装进口袋,对牛鼻子说道:“牛老哥,麻烦你跟其他人也都说一声,拍了照拍了视频的,全都删掉,事情也不能跟其他人说,不然都要负法律责任。另外,你们村长在不在这边?麻烦你把他叫过来。”
牛鼻子指了指人群说:“他就在那边,我叫他过来。”
“好!”丁元武说完,就朝牛晨羽的尸体走去。
一身乌黑的牛晨羽弓着身体侧卧在稻草上。
他的左胳膊蜷着,枕在头下面,左手握拳,只有无名指微微翘在外面。右手握着匕首,刀刃深深地没入腹中。一滩干涸黏稠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大片稻草。
刀柄和右手上也都是血迹。
他的双腿蜷缩着叠在一起,将插着匕首的腹部掩入头和膝盖之中。这姿势就像躺在妈妈子宫里的婴儿。
这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
如果不是肚子上的匕首和稻草上的鲜血,牛晨羽就是个正在睡梦中的人,应该还是场美轮美奂的好梦。他稚嫩的脸庞上,挂着一抹无比安详的微笑,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把锋利匕首无情插入腹中所带来的剧痛。
丁元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他觉得这太魔幻了,就像刚才的蛇一样魔幻。
没有人能够在匕首插入肚中、鲜血直流的状态下,还能笑得出来,即使关公也不行。
人类的身体有自我保护机制,这种机制甚至不受大脑控制,它是一种自然反应。
在这种反应下,他怎么可能做到插着刀子微笑?还保持着这样一种自然舒服的姿势?
太不合理了!
丁元武招呼叶子山朝后退了几步,他仔细看了看牛晨羽周围,没有发现什么打斗挣扎的痕迹。他在尸体四周反复查看了几遍,才说道:“山子,看来牛鼻子说的没错,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自杀。”
的确,在没看到尸体前,叶子山也一直怀疑牛鼻子为什么断定他是自杀。直到此刻,他才相信牛晨羽自杀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这稻田应该是第一也是唯一的案发现场。
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疑惑地问道:“刀插在肚子上,他怎么可能还会笑?”
这也是丁元武的疑问:“有可能嗑了药,神经受到强烈刺激。或者,人在濒死前大脑产生的虚幻自我保护效应。”
“我觉得不像,”叶子山说,“他的死肯定和刚才的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错,但会是啥联系?那些蛇太反常识了。”丁元武抖了抖外套,几部手机装在口袋里还真有些沉。
“凡事有果必有因。” 叶子山脸色凝重地说道,“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出来!”
“希望如此吧!”丁元武掏出手机,对着牛晨羽的尸体开始拍照,“拍完照,先检查尸体。我们暂且只能假设跟蛇无关,看能不能找出死亡的原因。”
叶子山“嗯”了一声,掏出手机也开始拍照。尸体很快就会被挪走,他们必须留下尽可能多的照片供后续可能的查看。
牛晨羽的皮肤上已隐隐浮现出尸斑,脸和胳膊上都有。据此判断,他死亡的时间大概在凌晨3-5点。
叶子山在和牛晨羽班主任的电话中了解到,他昨晚还在学校上晚自习。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从镇上初中到牛家村将近20公里的路,他是怎么回来的?他跑那么远,就是为了死在牛家村?死在稻田怪圈里?
如果受到了什么压力不想再活下去,在哪里不可以?为什么要奔波那么远跑回来?
这个稻田怪圈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难道,是为了控告叶子山?让人们知道,他的死都是因为叶子山?可如果是为了控告叶子山,在派出所门口自杀不是更能说明问题?
叶子山一边拍照,一边在脑海中思索。
拍完照,丁元武戴上手套,开始检查牛晨羽的尸体。他先查看了他的面部,又轻轻地抬起他的头,检查牛晨羽的整个头部,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或被击打的迹象。
接着,在叶子山的配合下,他又依次检查了牛晨羽身体的其它部位。
面部,完好。
脖颈,完好。
胸部,完好。
臀部,完好。
大腿内外,完好。
小腿,完好。
双脚,完好。
除了腹部匕首的刺伤,其它部位没有查到任何可见外伤。甚至连他的衣服,都没有一点撕扯过的痕迹。
身上没有其它伤痕,现场没有打斗挣扎。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可是,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牛晨羽的自杀?
如果找到了他自杀的原因,是不是就能知道那些蛇为什么会出现?甚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表现出那么怪异的行为?
但,从哪里着手呢?
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两条被眼镜王蛇咬死的蛇身上。
这是整个事件中最怪异的地方。
叶子山看着那两条死蛇问丁元武:“所长,你说那条眼镜王蛇为什么要咬死它们?它们又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它咬死?”
那两条蛇依然保持着螺旋状,一条在牛晨羽膝盖内侧,紧挨着匕首。另一条在他的胸部位置。两条蛇相距约20厘米,呈现出相反的螺旋方向,几乎对称地依偎在牛晨羽旁边。
“我也想知道是咋回事。那是蛇吗?那是只有蛇妖才能干出的事。”
“感觉它们就像人类古老的宗教行为,这两条蛇就是献祭的祭品。”
“祭品?”丁元武问道,“祭给谁?牛晨羽?他都死了还祭个啥?”
是啊,为什么要祭死了的牛晨羽?
活着的时候,它们又给了牛晨羽什么?
难道是陪葬?
可如果是陪葬,为什么不等牛晨羽埋葬后再陪?
叶子山没有答案。
他仔细地查看着两条蛇,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三角形蛇头搭在它俩各自滚圆的身体上。那应该是它们最舒服的姿势,就像两盘尚未点燃的蚊香,没有丝毫的扭曲。
三角形的蛇头透着黑褐色。叶子山好像在哪里看过,说头是三角形的蛇通常都是毒蛇。可叶子山觉得,它们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蛇头,而是它们身上的斑纹。
在它们长长的身体上,以脊背为中线,身体的两侧呈现出界限鲜明的交错等边三角形。一部分三角形偏黑色,交错的另外一部分则为灰色。从脊背上看,就像一排“X”形的斑纹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长长的“xxxxxxxx”状的链条。
单纯从它们身上的花纹看,这种蛇绝对是艺术和数学方面的大师。
叶子山凑近那两条蛇,他估计它们的长度都在1.5米左右,最粗的地方有两根手指并起来那么粗。在它们的脖子上,有渗出的斑斑血迹,那应该就是它们被咬的地方。
“这是五步蛇,”丁元武用木棍指着蛇说。
叶子山听闻,吓得差点又一屁股坐到稻草上。虽然明知道是两条死蛇,他还是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五步蛇的鼎鼎大名,犹如一团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让他不寒而栗。
被它咬一口,估计比眼镜王蛇也好不了多少。
“放心,都死了,”尽管嘴里安慰叶子山,丁元武还是用木棍戳了戳蛇身体,“你说这么猛的蛇,为啥会甘心殉葬?”
这也是叶子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古代那些殉葬的人基本都是被强制执行,没有哪个人愿意主动殉葬。可又是什么力量,让两条蛇心甘情愿地赴死?这背后隐藏着怎样令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叶子山疑惑地看了看那两条蛇,完全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如果它们真有灵性,就像白娘子和小青,那在它们身上怎么着也应该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可叶子山什么也看不出来。
它们那小小的三角形蛇头,怎么可能装下那么光怪陆离的神话?
他讪讪地说道:“所长,你说的问题现代科学根本无法解释。我觉得要找个动物专家咨询下,尤其是蛇类方面的专家。”
“对。”丁元武扶着长棍说,“我想了想,接下来我们要分成两个方向。一方面要弄清楚牛晨羽为啥自杀?他的家人、老师、同学都要去走访,寻找他自杀的真实原因。还有就是这些蛇的怪异行为,我们得尽快上报此事,寻求上级支持。”
“明白,所长。”叶子山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安的神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可能会闹得很大。”
“你不要想太多,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丁元武宽慰说,“从好的方面想,至少牛晨羽家长没啥理由再找你麻烦了。”
叶子山并没有朝那方面想,刚才的震撼抹掉了他心中所有的杂乱。直到丁元武提起,他才想起早上得知牛晨羽自杀时的忐忑。但就像丁元武说的,他也觉得牛晨羽的死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又不是神人,搞不出如此规模庞大且离奇古怪的场面。
“哎,”叶子山叹了口气,“感觉就像掉进了浆糊里,哪哪都是乱糟糟的。”
“格老子个乖乖,”丁元武笑骂道,“你可不能自乱阵脚。你是个高材生,这案子还得靠你理清里面复杂的逻辑。你之前不就推理出来过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只有你理得清。”
叶子山苦笑道:“所长,你别太高看我了,压力太大。”
“我跟你讲,该承担压力的时候就得承担,这事前前后后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肯定得把它揽起来。”丁元武面色凝重地说道,“至于上面怎么安排,我们也决定不了。要是我有那个权力,这个案子必定由你负责。”
“所长,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你是要把我朝火坑里推啊!”
“滚你个臭小子,”丁元武佯装要踢叶子山的屁股,“想变孙猴子,就别怕炼丹炉。”
“哈哈,我才不要变孙猴子。”丁元武的一席话,逗得叶子山哈哈大笑,也暂时驱散了先前笼罩在稻田里的阴霾。
“变不变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事情当真到那一步的时候,不想上也得上啊。”丁元武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总之,我们遇到大难题了。”
叶子山也没有再笑了,是啊,会是怎样呢?如果说,人类历经漫长的岁月才从充满神秘色彩的神话过渡到现代科学主导的文明,那么从此刻开始,一切是不是又要从科学逆流到神话?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牛晨羽那毫无生气的尸体上:“所长,要不要做尸检?还有那两条蛇……”
丁元武毫不犹豫地说道:“要,当然要。他娘的,当了一辈子警察,这还是第一次做尸检,还得尸检两条五步蛇。真是奇之怪哉!我倒要看看它们究竟是何方蛇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兴风作浪。”
“那我打电话叫法医。”
“行,你打吧。我跟牛鼻子和他们村长再叮嘱几句。”刚才牛鼻子把他们村长叫过来了,准备到他们旁边,但被丁元武制止了,让他们到外面等一等。
他朝牛鼻子和村长走去。村长是个很精炼的矮个子,丁元武没有印象见过。还没走到,村长就掏出香烟,迎上来递给丁元武:“丁所长,抽支烟。”
“不了,”丁元武摆摆手,“你是村长吧?烟就别在这里抽了,稻田容易着火,我们得保护好现场。”
“对,我姓牛。”牛村长忙把烟放回口袋,“您有什么吩咐?”
“牛村长,有两件事要麻烦你,第一,请你跟所有村民一一确认,任何拍摄照片或视频的,都要立即删掉,并且保证这件事不能外传给任何人,谁泄露谁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第二,麻烦你找几个胆子大点的人在这里守着,在法医车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牛村长满脸堆笑问道:“法医车啥时候来?”
他的话音刚落,叶子山就过来了:“所长,电话打了,他们准备下就出发,差不多三个小时后到。”
镇上没有法医,只能从市里赶过来。虽然不到两百公里,但山路难走,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还是要的。
“牛村长,你记下我手机号,有啥问题立即联系我。”丁元武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了他。
牛村长输完手机号说:“好,你们不在这里?”
“我们去村里了解点情况。” 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丁元武不打算浪费。他得用这段时间去牛晨羽家里看一看,希望能够找到点线索。
“好吧,”牛村长不太情愿地说道,但还是走向路边的人群。很快,他就带了四个人回来。叶子山发现田有福和真刚正都在其中,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好了,牛老哥,我们走吧。”丁元武拍了拍牛鼻子的肩膀,“还有,这块地你晚几天再收割。事情搞清楚之前,先不要动。”
说着,他们一起朝村子里走去。
叶子山跟在后面,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天前的那个下午。那天也是回村子调查,不同的是,今天要调查的是牛晨羽的死,而那天则是稻田怪圈的莫名出现。
那是一个繁忙的下午。
那五个人的故事很普通,但又都别具一格。
叶子山清楚地记得,他们去见的第一个人是牛大龙,就是牛鼻子口中那个在家啃老的家伙。
在去牛大龙家的路上,牛鼻子介绍了更多关于他的情况。
叶子山没料到牛大龙竟是个大学生,之前工作很出色,一直是村里孩子们的榜样。两年前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打击,从此便一蹶不振,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然后,在村民眼中,他再次成了孩子们的“榜样”。
走到牛大龙家,叶子山终于知道为什么说他好吃懒做了。他家只有几间破旧青瓦房,窗户用塑料膜胡乱地封着。
在他家房前,有一棵很大的槐树,树下撑着一张床。与其说那是床,倒不如说是几块木板。两个小板凳,几块破旧砖头,几片长木板,便搭成了一张别致的床。
牛大龙就蜷在那张木板床上,仿佛雨后阳光下被晒枯的蚯蚓。
他全身光着,只穿了一条污浊不堪的大裤头,黑红的皮肤透着污灰的尘印。长长的头发杂乱地卷着,闪烁出多日未洗的尘垢。
皱瘪的黑肚皮,伴随着他响亮的呼噜声一起一伏。
“大龙!”牛鼻子走到床边推了推他。
没有动。
只有一股浓稠的汗臭味。
“格老子个乖乖,这味道。”丁元武捂住鼻子,摆了摆手说:“不用叫了,不可能是他,去下一家吧。”
“为什么?”叶子山很奇怪他的论断。
“那个稻田怪圈没有几个小时肯定搞不定。他要有那个勤快劲,也不至于搞成这种屌样子。”丁元武说完转头就走了。
叶子山一想,对丁元武的佩服便犹如滔滔江水,奔流到海难复回。
的确,能懒得天天连澡都不洗的人,让他精雕细琢地去抹平一亩地的稻子,那不是要了他的懒命吗?
叶子山忙转身追着丁元武和牛鼻子去了。
被推了一下的牛大龙,仿佛梦呓般,轻轻地换了个睡觉的姿势。
……
下一家,甄刚正,就是钱彤佳口中那个动不动打老婆的人。
通过牛鼻子,叶子山才知道,甄刚正不姓甄,钱彤佳口里的“甄”其实是“真”,他的真名叫卫刚正。据他自己说,他是大汉将军卫青的多少多少代后代。
但这真不真就不知道了,拉名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哪里都有。通常都还以此为荣,其实跟他屁关系没有。
不过为了跟上村民的步伐,叶子山决定也跟着叫他真刚正。反正,刚不刚正,见了人就知道了。
真刚正家在村子东头,一个小小的山坳里,背靠一座几十米高的小山丘。这个位置非常好,用古人的话说,这里就是风水宝地。
如果能在这里盖上一栋小别墅,绝对赛似神仙。可实际,却委屈了那座小山。
真刚正家的房子很是一般,只有几间简陋的平房。
快到他家门口,牛鼻子扯着嗓子喊道:“真刚正,真刚正……”
“他娘的鬼喊什么喊?老子又没聋。”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接着便有个穿着邋遢的男人从屋里摇晃着走了出来。
看到牛鼻子带着两个警察,真刚正呆滞的脸瞬间挤出忧愁的笑容:“咋了?两位警官有啥事?”
一股辛辣的酒味窜进叶子山的鼻子,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极度不适的违和感。
丁元武走过去拍了拍真刚正轻轻颤抖的肩膀:“老兄,不用紧张,没啥大事。这不是牛老哥家的稻子被毁了吗?来跟大家了解点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啥线索。”
牛鼻子指了指丁元武和叶子山说:“这是丁所长和叶警官。”
“丁所长好,叶警官好,到屋里说。”真刚正迟滞地把三人让进家中。
他拎了几把老旧椅子放在他们面前,打了个酒嗝说:“抱歉啊,家里也没烧热水。”
“没事,”丁元武坐下后拿出烟盒,给牛鼻子和真刚正各发了一支,“这两天在村里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或者行为比较奇怪的人?”
真刚正弯腰接过烟,掏出打火机按了几次却打不出火。
丁元武帮他点着,又问了他一遍。
真刚正抽了一大口烟,咽了咽口水说:“没见过,都还是村里这些人。”
“那有没有看到谁准备啥奇怪的工具?”丁元武问道,正常来讲,那么大一块地,没有工具,不可能弄得那么平整。
真刚正双眼迷离地说道:“啥奇怪工具?没见过,不都是些干农活的工具吗?”
丁元武弹了弹烟头上的烟灰:“你这几天在不在村里?都做些啥?”
真刚正一怔,麻木的目光随着头低下望向地面,伸手又去揉眼睛,竟然哽咽了起来:“我,我,我能干啥?除了收玉米,就是剥玉米,还有晒玉米,还有吃饭喝酒,还有想娃他妈……”
真刚正的哽咽很快变成了嚎啕,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怨起自己的人生,抱怨他的妻子,抱怨周围的村民……
叶子山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被他这一出整傻眼了
我操,这是什么操作?这是来调查案件的吗?
咋成了诉苦会?
再说不就是块稻田吗?咋搞成哭天喊地生离死别的案件了?
恰在这时,丁元武的手机铃声响了。他骂了句“格老子个乖乖”,就掏出手机出去接电话了。临走时,他还用手示意拿着本子记录的叶子山继续查问。
叶子山嘴角一抽,狠狠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不停地腹诽。
还问个鬼。
绝对是故意的,好巧不巧这时候来电话。
他倒好,出去接电话了,把自己留在这尴尬的境地里继续尴尬。
叶子山不得不尴尬地安慰说:“你不要难过,事情都已经那样了,老婆跑了难过也没用。谁的背后不是一地鸡毛?你看,我连老婆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比起我,你要好多了。”
这安慰,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所以真刚正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
牛鼻子的脸上划过一缕缕黑线。
他斜睨了一眼叶子山,跟真刚正说:“真刚正,都过去多少年了,哭有个球用?有你哭这个功夫,还不如多干点活多挣俩钱。钱有了,你还怕没得享受?”
“扯几把蛋,钱容易挣?挣个钱比他娘的便秘还难,”真刚正低着头回怼道,“便秘还有个开塞露,挣钱你他娘的有啥能开塞?”
说完,他接着又嚎哭起来。
“行了,卫刚正!”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叶子山不耐烦地训斥道,“别哭了,不就是老婆孩子跑了吗?这点事都受不了,还做什么男人?你要是再哭,他家的稻子就你赔吧!”
真刚正抽噎着叫道:“我不……,不哭了,我不……,不赔钱。”
他脸上的表情认真得如同被大人吓唬拿走心爱玩具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