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花红柳绿大白鸭,你是我的最爱呀推荐_主角丁离柳三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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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离柳三是小说《花红柳绿大白鸭,你是我的最爱呀》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十豆裳写的一款玄幻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花红柳绿大白鸭,你是我的最爱呀》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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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时期,宇宙混沌,天地不分,漆黑一片,像一个大鸭蛋,直至盘古开天辟地,才“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簿,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

这世间乃凡人所依的世间,可这肉眼所见的并非整个宇宙,暗黑物质及四维空间皆跟凡人共存,莫不是有缘人怎有幸进入到那异度空间,遇到那灵物?

六岁那年丁离遇到了她的法宝。

丁申成住在阳江城南边五公里外的玄机山上,仅他一户人家,家里还有他收养的三名男孤,他们以师徒相称。

那日,丁申成下山采买生活用品,无意间经过青楼,一时好奇便进去,毕竟年轻,没把持住,陷入了温柔乡。仅这一次的放纵便有了意外收获,青楼女子怀了孕寻到丁申成,丁申成倒愿意负责把她娶进门,可人家怎愿意跟他留在这深山老林,青灯相伴,生下孩子便消失无影。

是一个女孩,丁申成好不欢喜。

生产那日,天空中云似火烧,霞光万丈,山中百鸟争鸣,红花怒放,女孩生下时浑身通红,哭声震天。丁申成给女孩取名“离“,取自八卦中“火为离”,希望这女孩日后红红火火。

丁离出生时,大师兄六岁,二师兄三岁、小师兄一岁,虽然师兄们年纪不大,但多了一个妹妹自然爱护有加。

丁申成顾及丁离母亲的来历,不想丁离问起,对这个女儿同样以师徒相称,也希望跟其他三人平等相待。

这阳气过重的家,终于有阴气调和了。

玄机山脚下有一个荒村,沿着荒村上山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越过一个山头,遥望到一处开阔之地,那便是丁申成亲手开辟荒野,伐木建造的房屋。最开始他自己一人,只搭建了一木间,后来随着人口增加,他陆续建造了其他两间。

从大门进来,正对着的是丁申成的房间,东西两边各两个厢房,东边这间住着三个师兄弟,西边这间丁离自己住,院前东边种着菜,西边种着花,靠近丁申成房间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在离房后小一里的地方养着一群鸭。

每月初一、十五丁申成都会杀一只鸭,烤了给徒弟们吃。

六岁那年,丁离跟着丁申成去鸭舍准备杀鸭,刚到鸭舍,丁申成发现忘拿刀,留丁离在原地等,他折返回去。

就在他离开不久,突然,鸭群中有一只全白大鸭,拍打翅膀后伸长脖子,盯着丁离,几秒对视后,大鸭开口:“确认过眼神,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孩,“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丁申成听到哭声赶忙跑过来,只听到丁离边哭边说,“说话,它会说话”,指着那头大白鸭,丁申成像被雷电击中,瞬间定格,愣愣地站在那,直到丁离摇着他喊:“师父,师父,我怕”。

他才缓过神,蹲下,双手托着丁离的小脸蛋,帮她擦干眼泪且温柔的说道:“会说话的鸭是我们的朋友,它是上天派下来保护你的,你愿意接受它吗?”

丁离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小孩儿就是这么的天真无邪,吹弹可破的谎言根本不会怀疑。

从那以后,这头鸭天天跟在丁离身边,同吃同住,丁离的小名叫大花,给鸭子取名:小花。

平日里,师兄们跟着师父进山强身习武,丁离独自在家看书练字,小花陪伴在侧,自从小花第一次开口后,就再也没说过话,或许觉得跟小孩没啥好说的,只剩丁离喃喃自语,不止不休。

在习武过程中,师父异常严厉,只有对丁离时才会流露出藏不住的温柔,除了小师兄,大师兄和二师兄已朦胧懂事,见过来生产的丁离母亲,所以他们知道丁离就是师父的女儿。而丁离从懂事起就叫丁申成师父,心里却把他当父亲来看待。

每个徒儿满十六岁时,丁申成都会相赠一件法宝作为生日礼物。

丁离期盼已久的十六岁即将到来,此时的她已出落的婷婷玉立,面庞清秀白净,一双眼睛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可与之相反的是脾气不大好,丁申成想早知道不应起这个“火为离”的名字。

虽是女儿家,丁离却一直都是穿男装。一是家里都是男的,女儿家的东西弄不懂也不方便弄,二是丁申成不想让女儿太过耀眼,毕竟家里有三个毛头小子。

即便这样,依然遮不住她的青春灵动,娇俏身姿。

十六岁生日那天,丁离起了大早,心心念念着她的法宝,跑到师父门口,大声敲着门,“师父,师父,我的好师父,快把我的法宝交给我吧。”

房内静无声响,她继续拼命敲,过了几许,师父才缓缓把门打开,正当她欢天喜地伸出手时,却听师父说道:“徒儿,你的法宝就是那只鸭……”

“什么?”

“就是那只鸭。”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小。

丁离只觉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她知道师兄们是什么法宝,这一刻,她觉的师父是重男轻女,是偏心,她流着泪跑回了房间。

趴在床上,丁离边哭边说:“从小师父不让我习武,我还暗自庆幸师父舍不得我吃苦,怕我受伤,想必我十六岁的生日法宝定当威武神勇,暗藏乾坤,否则我手无缚鸡之力,何能护我周全?想来他根本不重视我,不在乎我。”

丁离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就在此时,小花突然开口:“话说,我就这么不值当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丁离停止了哭泣,她颤着声说:“小花,你,你终于说话了,你终于说话了!”

“我有资格当你的法宝吗”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能耐”丁离好奇的问道。

只见小花站在房中间,挺着长长的鸭脖子,迈着左右摇摆的鸭步,神气十足的说:“我乃鸭中翘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说重点!”

“重点就是今后你要护我,爱我,疼我,把我当做你的法宝宝。”

丁离向上白了一大眼,“到底你是我法宝,还是我是你法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她的火爆脾气说来就来,抡起袖子。

“好嘛,本鸭大本事没有,就有点看相卜卦,预知古今的能耐。”

“那你说说我未来嫁与何人?”丁离有点娇羞的问道。

“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

正当丁离还想追问其他,重重的敲门声响起,“师妹、师妹、师妹”,三个师兄被师父委派来安慰师妹,“师妹,你放心,未来有我们护着你,没人能伤害你分毫。”大师兄大声地喊着。

丁离平复了一下心情,叹口气说到:“请师兄们放心,我没事的,我累了,先睡会。”

打发师兄们离开后,丁离越想越不对,眼珠子一转,冒出一个想法:离开这!

没错,就是离开这,既然师父说这笨鸭是她的法宝,那她就看看它到底如何护她周全。如果它能护她周全,说明它确是她的法宝,如果它不能护她周全,那师父岂不是打脸,必定让他另寻法宝给她。

就这么定了,明早出发。

晚上小花睡下,丁离偷偷打包行李。

丁离兴奋难眠,天还灰蒙蒙,她已起身,行李跨在右边,用布条把小花的嘴绑住,再一把抱起小花放在方布中间,两角打结,把小花背在身后,胸前另两角一绑,推门而出……

“不好啦,不好啦,师妹离家出走了”,等大师兄发现师妹不见,太阳已经正头了。

好在下山的路就一条,丁离背着小花一路小跑,不敢懈怠,生怕发现被抓回去。

穿过小荒村,走了一公里路,来到护城河岸,对面就是阳江城,需坐船过去。

小时候,丁离跟过师父和师兄到过城内几次,每次都来去匆匆,未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天边太阳刚刚探出头,丁离站在岸边,望着静静的水面一时没了主见,小花在背后不停挣扎,鸭头伸到丁离脸侧面,丁离才缓过神把小花嘴上的布条摘下。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做甚,不是要跳河自杀吧?”

“你不是会预知古今么,那你算算我打算干嘛?你怎么没算到今日我把你绑了出走?”丁离有点置气的问道。

“这个,这个嘛,我的预知能力时有时无,时准时不准,这可不能怪我,天机之事岂能全被我掌握。”

“罢了,现在怎么办吧?我可不想被抓回去,多丢脸,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一趟再回去,反正有你在,不是能护我周全?!”

“那我努力一下,好歹现在是你的法宝”,说罢,小花摇头晃脑,神神叨叨,“一刻钟后将有船只到来”。

丁离半信半疑的望着河对面,一刻钟后,果然一只小船摇摆的身影进入眼帘,丁离不可思议地说:“小花,可以嘛,是有点本事在身,本大花赐你鸭半仙名号。”

不一会儿船已到跟前,从船上下来三个老妇人,每人提着跨篮,篮里装着香烛和贡品。原来玄机山另一侧有一个寺庙,时不时有信众前来祭拜。

待妇人下船后,丁离对着船夫喊道:“大叔,我要用船,能载我到对面去吗?”

戴着斗笠的船夫慢慢抬起头,却是一个年纪跟丁离相仿的男孩,男孩非常瘦弱,身上穿着暗绿麻布衣服,好几处打着补丁,裤腿卷到膝盖,全身都非常白,特别是脸,没有一点血色,脸庞瘦的凹陷下去,但眼眸清澈明亮,表情羞涩,给人一种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淡然。

“公子,对不住,我还要在此等候刚才那三位客人。”男孩温声细语道。

“喂,你这人怎不知变通,待你送我过去,再回来接她们便是。”丁离的暴脾气眼看要上来。

“我既答应她们在此等候,岂能言而无信,我未知她们祭拜时间,若是她们来时未见我,会如何失望?或者等三位客人回来后,一起走如何?”

“我可不想等,你......这......”就在丁离还想跟他掰扯一番,远处又来了一只小船。

丁离喜出望外,且这只船还无载客,丁离赶紧向船夫招手,船夫高兴地把丁离迎上船,临走时丁离傲娇的对男孩说:“这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你这一只船,就你这死脑筋,如何做生意!”

男孩看着丁离上船,发觉她还背着一头鸭,顿时觉的此人好生有趣,平静如水的心头略过一丝触动。

这男孩叫柳三,家住在阳江城北边的柳家村,一条内河从他家门前过,河两边种着柳树。

柳三的父母第一胎生得男娃,高兴坏了取名柳文,第二胎还是男娃,已是平静,取名柳武,到第三胎仍是男娃,便连名字也懒得取,按家中排名第三,唤作柳三。

柳三家中并不富裕,父母常年辛苦劳作,无力看管柳三,自小他便跟着村里其他孩童到处玩耍,尤其是门前的大河,一个猛扎下去,来无影去无踪,好似那浪里白条。

哥哥们早早就辍学寻找营生,柳三就跟着小伙伴去学堂,只是人家是在学堂里,他是在学堂外,在教室窗户下偷偷学,什么四书五经、伦理纲常、礼义廉耻等,柳三虽似懂非懂,也默默记于心中。乃至后来,父母早逝,哥哥们怕带一个拖油瓶,影响自己娶媳妇,谁也不养他,他亦无怨恨之心,体谅哥哥们的难处。

因家境原因,柳三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身形纤细,却因经常游泳,也算健实。饥饿难耐时,他可以下河去捉鱼。那日,他刚烤好鱼准备美餐一顿,一只流浪猫悄悄靠近,蹲在他跟前不远处,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便招呼它过来,一起分享。

“你我虽不同类,却身处同境,你既不嫌弃我,我又有何理由嫌弃你”,柳三轻轻的摸着流浪猫的头,它自顾自的吃鱼,柳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它吃 ,如此境遇,不怨天尤人,还能有悲天怜悯的同理心,好似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涓涓细流的小溪,隽永绵长,他就像那棵柳树,随风摇摆,却始终坚韧不拔。

丁离登船不久后发现,船夫划桨异常吃力,甚至在同一个地方打圈,“喂,船夫大哥,我们的船这么慢,怎么回事啊?”

船夫急的满头大汗,眼见瞒不住,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我刚学没多久,这划船技术还不熟练,可能是你身后的这只鸭超重,但公子放心,就快到了”,原来如此,难怪对岸没人上船呢!

丁离一回头发现柳三的船已经快追上来,顿时暴跳起来,对着船夫大喊:“快,快,别让他超过”,被她这一喊,船夫更加紧张,同时丁离又站起来,这小船重心越发不稳,摇摇晃晃,不知怎地竟撞上了柳三的船,柳三急速稳定住他的船,丁离这边却全都摔进河里。

船夫见势不妙,赶紧游走,逃之夭夭,剩下丁离在水中不停扑腾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柳三纵身一跃,跳入河中,艰难地把丁离托举到他的船沿,船上的三位妇人帮忙把她拉了上来。

丁离的束发条被打湿滑落,头发披散在肩,大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女儿家。

妇人们帮她拍打、按压,待她缓缓回神,调整片刻,突然大喊:“我的小花呢?我的小花呢?”

众人不解,“什么小花,就你一人呀?”

“就是那只鸭,我背的鸭。”

“哈哈哈…...你的鸭不是在水里游着嘛!”三位妇人捧腹大笑不止,她们觉着这姑娘是不是被吓傻了。

柳三继续划着船,见此情景,想笑却不敢笑,忍着嘴角,微微抽动。

丁离瞪了柳三一眼,转头去寻她的小花,只见小花趾高气扬、驾轻就熟地在水中畅行。

“好你一个如鸭得水!”丁离气呼呼,从小到大哪里有这样丢脸过!

船靠岸后,丁离一句话没说,直接下船走人。

柳三刚想喊她,问她要不要帮忙捉回那只鸭,却惊见小花已上岸,一摇一摆追她而去。他想还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鸭子,看来,她们对彼此都很重要。

“我的姑奶奶,你又怎么啦,为何一脸不高兴?刚才那小哥不是救了你吗”

“别再提他啦,提他就来气,若不是起初他不肯载我们,就不会发生如此狼狈之事。”

“若你听他的,跟他的船一同回,岂会发生落水?你可别倒打一耙呀!”

“你到底是谁法宝,要帮谁?”

“好好好,不提不提,整理整理装束,我们进城吧。”

阳江城是大钱国人口众多的城市之一,地理位置优越,前有护城河,三面环山。西边再过去三百公里便是与大新国的交界之处,也是军事重要战略地点。

城内门市林立,货品琳琅满目,过往来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丁离扮回男装,背着小花,把它包的严严实实不让外人看见。

她一路兴高采烈的看着、好奇着,突然感到肚子咕咕叫,便来到一包子铺前,“老板,两个包子。”

“五文钱。”

“钱…...”天啊,丁离才想起,自己走得急,分文未带,长期在山上也没有什么钱的概念,然后意识到,要不是落水,船夫跑了,兴许要被船夫抓了报官。

丁离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把小花放下,“你说怎么办,我们身无分文,我好饿啊,会不会没等到回去,就半路饿死了。”

“天无绝人之路。”

丁离盯着小花,眨巴眨巴眼,鬼点子冒出来,“这样,我把你拿去卖掉,你见机行事,再偷跑出来。”

小花直直盯着她:“你的良心不痛吗?”

“诶,你可不是普通的鸭”,丁离心虚的喊道。

“那万一,买主一到手就把我宰了呢?或者把我关着,我如何逃?”

“这样,我在周围观察,替你把风,寻找机会,助你逃离。”

“这样算骗财么”小花心虚。

“赶明儿,我有钱了定来归还,总不能饿死街头吧。”

就在她们对话时,一路人经过,看见一个男子跟鸭子说话,那鸭子“嘎嘎嘎”回应,错愕后便摇头离开,怀疑男子精神有问题。

是的,除了小花的有缘人,其他人是没法听懂它说话。

她们回到闹市,左看看右瞧瞧,终于看到一卖鸭的老大爷, “老人家,你能帮我卖这头鸭吗?”丁离遂把小花递到老大爷面前。

卖鸭的老大爷一看这鸭又白又胖,心中暗自欢喜,却面不表露,“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价钱…...”

“你看一百文可以吗?”

“哎哟哟,我说公子你这是抢钱啊!”

“那你说多少?”

“二十文。”

“这太少了,好歹是灵鸭。”

“灵鸭?”

“呵呵,灵活的,活蹦乱跳的鸭子。”丁离尴尬地笑着,摸摸脑袋,强行解释。

“三十文吧,不讲价。”

“行,就这样定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鸭,小花不情愿地“嘎嘎嘎”叫,“你这没良心的,你这没良心的。”

丁离忽然有点不舍,从六岁开始她就从没有跟小花分开过,多少个日夜都是小花陪在她身边,但她怕露馅,只能含糊对小花说:“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老大爷一脸纳闷,怎么,难道她还有鸭要来卖?

丁离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几步还回头望,看到小花跟其他鸭子挤在笼子里,心里不好受,走没多远,她就躲在老大爷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观察小花会被谁买走,她决定跟踪买家,再寻找机会把小花救出来。

盯了半个时辰,丁离又饿又眼花,但她不敢离开,生怕错过,就在她眼皮打架的一刹那,她看见老大爷收拾东西,挑起鸭笼准备离开。

丁离顿时来了精神,她悄悄地跟着老大爷……

老大爷往阳江城的北边去,走没多久就远远看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柳家村。

老大爷在一间简陋的茅屋前停下,把鸭笼里的鸭子赶到鸭舍,自己进屋去。

丁离观察了一会,见老大爷没再出来,小心翼翼,东躲西藏地靠近鸭舍,轻声叫:“小花、小花。”

没回应。

“小花、小花……”

“别叫啦,本鸭正在吃饭。”

“好你个笨鸭,我都饿得眼冒金星,你倒滋润,还不赶紧逃,吃饱了等被宰吗?”丁离有点恼。

小花不敢惹她生气,乖乖地来到鸭舍的竹围栏前,丁离弯腰把它一把抓起……

这一幕却被人看见。

柳三刚收工回来,踏进柳家村,远远看见鸭舍前有一个人影,他与老大爷都是同村老乡,知道老大爷家孩子都在外谋生,只剩大爷大娘两人,这人鬼鬼祟祟必定在打鸭子的主意。

他飞跑过来,一把抓住背对的丁离,大喊:“偷鸭啦!偷鸭啦!”

丁离转身,试图甩开被抓的手,四目相对,定睛一看,两人同时说:“是你!”

屋里的老大爷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见到丁离手上抱着小花,一时气愤难耐,上前就拉着她要报官。

“老大爷,你行行好,我,我肚子饿,却身无分文,才想到此下策,我不想卖它,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丁离吓坏了,大哭起来。

老大爷悲痛地说,今日是因妻子生病,他放心不下妻子,才提早收工回来,本就不富裕的他们还指望鸭子卖个好价钱,给丁离的三十文是他们辛苦的血汗钱。

“老大爷,都还给你,都还给你,只要你不拉我报官,把小花还给我,我发誓再也不卖它,再也不偷鸭。”丁离双手颤颤巍巍把钱拿出来,递给老大爷。

老大爷犹豫,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

柳三明白老大爷心思,跟他说:“大爷,我给你四十文,你放她走吧。”

老大爷想了想,看在柳三跟他同村的份上,接过柳三的四十文,便挥手作罢,回屋照顾妻子。

丁离还没反应发生什么,只听见柳三跟她说一句,“赶紧走吧,去填饱肚子,别饿坏了。”

“喂...…喂...…”,等丁离回过神叫他,他已走远。

这四十文是今日柳三水上载客所有酬劳。

丁离抱着小花边走边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嘟囔着:“怎么碰到此人就没好事,反倒欠他两次人情!”

“你不是问说你将来嫁与何人,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郎君就是他……”小花故弄玄虚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次肯定不准,我见到他都没好事,他跟我估计是命中相克,再说了,就他这孱弱样,家里的三个师兄,哪一个不比他强,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丁离越说越激动。

“你这鸭半仙这次肯定不准!”

丁离用柳三给的钱,在一家客栈住下来。

次日,她带着小花从客栈二楼下来,店小二热情迎上,“公子,要吃点啥”

丁离摸摸衣袋,囊中羞涩。

除去昨日的吃、住费用,还另外买了一个大布袋,可以装下小花,斜跨背着,已身无分文。

她连忙不好意思地说:“不饿,不饿。”

此时,门外突然人群涌动,人声鼎沸,大家往一个方向跑。

店内的客人都往门外张望,一位客人说道:“咳,能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钟家招下人。”

然后见大家望向他,得意起来,故作神秘问道:“可有人知道为何钟家此时大肆招人吗?”

众人窃窃私语,其他客人起哄,“别卖关子啦,赶紧说说!”

“前两日陆家庄不是失了大火吗?你们猜怎地,据说失火前钟家老爷出现过陆家庄,只是从陆家庄回来后就一病不起,这不原本就有个病秧子,现在又多一个生病的,自然是手忙脚乱。”

“这叫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丁离一听,有八卦,坐到这位客人桌前,“兄台,此话怎讲,可否细说?”,边说还边拿起了桌上的瓜子啃。

“公子不是本地的吧,连钟家的事都不知道么?”

丁离摇摇头,此人继续说道:“这钟家可是我们阳江城一霸,早些年钟老爷可是在京城当官的,贪赃枉法、排除异己、陷构忠良、无恶不作,后来被人揭发,但陛下碍于他夫人娘家势力庞大,纵然有罪,也大罪化小,小罪化了,仅以告老还乡,不得入京处置。钟家带着大量银两来到阳江城,强买强占了大量土地,这方圆十里大多是他的家产。”

“这个钟老爷在阳江城作威作福,鱼肉乡里,被百姓痛恨,重点是……”

“重点是什么?”丁离听得一副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重点是这钟老爷好色,除了大夫人,陆续娶了七个小妾,后来死了一个,还有那些在外头厮混的、逢场作戏的就数不清了。”此人讲到这些眉飞色舞,“要不是大夫人娘家势力大,按她不曾生一儿半女早就被休,不过就在他的罪没判下来之前,那些小妾,大都是买来或者强娶的,怕被连累,都商量好似的,偷了家当纷纷逃走啦!”

“这对钟老爷来说算什么呀,女人对他来说就如这天下衣服,有钱还怕买不到,这不,来阳江城没多久就纳了第八个小妾!”

“这个老色胚,活该病了,病得好!“丁离义愤填膺。

“何止呢,你说他为什么去陆家庄啊,就是看上陆家庄一户人家的姑娘,非要强娶人家。”

“那后来呢?“丁离急切的问道。

“这后来嘛,只知道陆家庄这户人家失了火,有两具尸体,是否有姑娘就不清楚。”

“太过分了,这天下还有这样枉顾律法之人,就没有人管管吗?“丁离的爆脾气忍不了一点。

“这地方官谁能动他啊,一来必定是受了不少他的恩惠,二来还是惧怕大夫人娘家京城的势力。”

丁离气得“啪“一声拍在桌子上,自小生活在山上的她,被师父和师兄保护得很好,学习的是师父和书上教导的那些礼义廉耻,善恶分明,她的世界是干净纯粹的,未见过这世界另一面的丑恶。

“公子何必动气,这不,上天自来收拾了吗?先是他的儿子,妾室所生,自小体弱多病,过继给大夫人养,前几年妾室过世,孩子受了打击一病不起,这父亲造孽,儿子自然要替父受罚,倒是苦了大夫人,天天在祠堂诵经念佛,向上天赎罪。”

这时,门外又一阵骚动,丁离想去看看,拜别了此人。

丁离跟在众人身后,小花从包里探出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钟府应聘!”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又发什么疯?”

“一来,我们已身无分文,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二来,我好奇那日在陆家庄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歹是活生生的人命。师父从小教导我们要有仁义之心,狭义之胆,我今日就去会会是何等的腌臜。你给我藏好了,别让人发现。”

刚到钟府门口,就听见钟家的管家对着众人说到:“今日招纳人员已满,请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叹气哗然,逐渐散开离去。

丁离心生一计,大步上前抱住要转身进府的管家大腿,边佯哭边说:“管家大人,小的出生于医学世家,打小对药材熟悉,擅长煎煮熬制汤药,听闻钟家老爷生病,心急如焚,所谓医者仁心,特地慕名前来,想贡献绵薄之力,助钟老爷早日康复,延绵益寿。”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小花听了直摇头。

“煎煮熬制汤药”深得钟家主管的心,反正钟家家大财大,多一个仆人不嫌多,又见丁离生得眉清目秀,机灵聪颖,便对这满口胡诌的家世背景不太在意,一口答应,“见你如此有心,便随我入府吧!”

丁离跟着钟家主管和刚招的仆人从后院进府,刚踏进门,一幅沁人心脾的花园山水画徐徐在她面前展开:玲珑精致的亭台阁楼,诗意浪漫的池塘小桥,池塘里的荷花含苞待放,嶙峋假山,流水穿石而过,清脆舒缓的水声,在安静和详的庭院中,鸣奏一曲小调。

丁离看傻了眼,不禁感慨,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高墙深院,九曲回廊,丁离被带到了仆人住的下房,旁边是柴房,门口还堆放着刚劈好的柴,院落中间种着几棵银杏树。

钟家主管把丁离一行人领到仆人住的厢房,安排住宿,同时交代事项,“我姓柳,是钟府的主管,掌管着钟家大小事务,回头其他掌事的会告知你们府内规矩,一个月工钱十两,不过若是干不好,让主子不高兴了,该挨的罚也不会少,都记住了?”

“小的铭记于心,请柳主管放心!“丁离随其他人同声应和。

其他人离去,柳主管把丁离叫住。

“从明日起你正式上岗,你的工作主要负责少爷的汤药,具体安排会有人教导你。另外,其他厢房都是六人一间,算你运气好,你这间只有另外一个下人,这就要看你表现了。”柳主管皮笑肉不笑说道,他见丁离机灵,以为会懂他的暗示。

“多谢柳主管,小的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丁离高兴地感谢,完全没领悟柳主管的意思,她哪里懂这人情世故,甚至都没意识到,她要跟男的同睡一间房。

柳主管见丁离丝毫没明白他的意思,有种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离开。

柳主管一走,丁离满心欢喜走进安排给她的厢房,刚转身把门关上,回过身,突然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啊——”

床边坐着的竟是柳三!

“大哥,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般阴魂不散,不过欠你四十文,等拿到工钱立马还你!”丁离走到柳三跟前,好像有前世宿怨般,怒目而视。

柳三同时吓到,他知她是女儿家,怎会来男仆厢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你…...”

“反正我不管,我可不跟你住同一间房,你去找柳主管换房!”丁离的刁蛮任性劲上来。

“让我出来,让我出来”,小花在布袋里乱动。

丁离把小花从布袋里抱到地上,小花舒展了一下翅膀,说道:“我的姑奶奶,切莫口无遮拦,人家柳三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何况你有没有考虑我啊,换作他人能容得下我吗?”

丁离方才醒悟,她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看到小花,只能藏于房内,那同住之人就必须是可靠老实之辈,跟柳三打过交道,且还有救命之恩,他看起来不像奸猾小人,或许只是她自己的偏见,看柳三不顺眼,因此,柳三是最合适的,再怎样也比不知底的陌生人强。

丁离沉思片刻,一脸严肃对柳三说:“看在小花的份上,我们约法三章:一、嘴巴最好给我严实,不许泄露我的女儿身和小花藏于此处;二、不许打什么歪主意,你我毕竟男女有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三、你我互不干涉,最好当做不认识,记住了吗?你要是敢不遵守,我就...…我就…...”

“听清了,都按你说的。”柳三尚处在惊恐中,眼神充满不可思议,木然地回答。

夜半来临,丁离开始有慌张的感觉,想到要和男的在一张床上同眠,这生平还是第一次,先前的洒脱自如都是装出来的。

这下人的厢房自是简陋,除了放衣物的柜子外,就只剩这一张通铺的床。

柳三还一直呆坐在床边,望着小花,不知在思考什么。

丁离试图打破尴尬,“夜深了,那个,就寝吧,明日还要早起干活,小花睡在你我中间。”

同时转过头对小花说:“你机灵点,晚上他要是有什么越界的举动,你就大叫,知道吗?”

柳三惊疑地问道,“它听得懂你说话?你能听得懂它说什么?”

丁离一脸傲娇地表示:“也不怕你知道,我是它的有缘人,彼此都能听懂对方说什么,外人自是不知,所以你最好老实点,它是我的法宝,会护着我。”

柳三自从父母过世,孤单一人飘零许久,见此情景感触颇深,不管是人是物,能陪伴身边的便让情感有了依托和归属,这一刻,柳三感受到世间依旧存在的温情。

月凉如水,月光从窗户倾洒到通铺,再折射到地上,一床,两人,三影。

静谧的夜晚,却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丁离一会翻身一会踢被。

突然,小花大叫起:“要死啦!要死啦!”

丁离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立马坐起,“是不是这厮起歹念了?他是不是动手动脚了?”

“是动手动脚,不是他,是你!”小花愤愤地说道,“你这手脚同时架在我身上,是要把我压死啊?”

丁离定睛一看,小花紧紧挨着柳三,他俩被挤到床沿边,就快要掉下去,四只无辜的眼睛睁得晶晶亮,紧张望向丁离,仿佛他们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丁离手上,那眼神分明是在求饶,这画面让丁离有些哭笑不得。

“这中间谁爱睡谁睡!”小花跳下床,找了一个角落蜷缩着。

丁离不好意思瞥了一眼柳三,发现他同样看她,眼神接触的瞬间,她赶紧转移,躲进被子里。

“我还是到地上打个铺,这样姑娘才好安睡。”

柳三走到小花身旁,找来衣物铺垫在地上,席地而睡。

丁离躲在被子里想:这柳三果然人品不错,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咳,真是我的冤家,走到哪都碰到!

钟府内,卯时天刚微亮。

丁离在药炉前边煽火,边打瞌睡,以前她哪受过这个罪。

少爷自己有单独的院子,院子里有六个仆人,四个内房婢女,三个老妈子,丁离主要负责少爷的汤药。

丁离暂时没有办法接近钟老爷,无法对陆家庄的事一探究竟,高门大院,她是婢女身份,不能穿行自如。

柳主管手下养着一群扈从,打砸抢烧,杀人越货不带眨眼,真要对她动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外加一只神叨叨小花,等于送死。

丁离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有点后悔,好端端玄机山不待,有师父和师兄娇宠,非得自己跑来受这个罪,可她就是这个脾气,火爆冲动,来都来了,只能先这样,她安慰自己这算见世面,长见识,待熟悉环境后,再伺机而动。

按规定时辰,在掌事带领下,丁离端着煎好的药,穿过几个回廊,走到钟府少爷院子,丁离抬头一看,“书逸轩”,好一个不遮掩书香气质的名字。

等房内婢女招呼,丁离小心翼翼端着药进入少爷房间。

丁离刚入房间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四周窗子紧闭,房间内摆设着梨花木雕刻的家具,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白玉翡翠瓶,瓶内插着几只紫罗兰,各式各样精致的玉瓶、瓷器错落有致摆放,墙上挂着一幅名家书画,桌上的紫金香炉白烟氤氲,一架锦绣山水的檀木屏风,把外厅和内室隔开,内室门口挂着晶莹剔透的珠帘,透过珠帘,隐约看到躺在床上的少爷,那被子是鲜艳富贵的图案、金丝银线的缝制和巧夺天工的刺绣,雍容华贵,衬托着少爷就像沉睡中的王子。那一瞬间,差点闪瞎丁离的眼,毕竟从山里来,从未见识过。

婢女示意丁离放下药即刻出去。

丁离暗示窃喜,一个月十两看来挺容易赚。

相比丁离在少爷这边的无风无浪,柳三在钟老爷这边却遭遇“艳遇”。

钟老爷的第八个小妾江氏,原就是钟老爷来到阳江城后从青楼带回来的,看在钱的份上对钟老爷百般献媚,如今钟老爷病倒,她落得清闲,可寂寞难耐。

江氏的院子叫“叠仙院”,仗着有几分姿色,自诩是天上的仙子,落入凡间被钟老爷寻到。其实她自知出身不好,为免下人看不起,编造一些自欺欺人的说辞,美化自己,殊不知,下人背地里都讥笑她,“什么仙女,看是妖女差不多。”

江氏刚入府时,钟老爷对她百般宠溺,她恃宠而骄,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而今钟老爷病倒,靠山一下没了,她多少有些心虚,收起当初嚣张的气焰,打着看望钟老爷的旗子,时不时跑来老爷和夫人的院子,一是做样子给大夫人看,表示她关心钟老爷病情;二是顺便打听实情,万一钟老爷病逝,她要赶紧为自己寻一条后路,跟之前那些小妾一样圈钱跑路。

今日,她照样来到老爷和夫人的院子—“韶华楼”,钟老爷独自住在正房养病,大夫人住在西厢房, 她很少出门,都在念经诵佛,江氏去给大夫人行礼,大夫人都爱搭不理,她只能忍下。

江氏刚走到钟老爷房门口,就遇到出来的柳三,来之前柳主管交代过柳三,遇到大夫人和八夫人,需要格外谨慎,注意礼节。之前他已见过大夫人,眼下这位妇人的穿着和气势,他想应该是八夫人。

柳三赶紧对她说了声:“小的见过八夫人。”

江氏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柳三,平日她看到的下人都是五大三粗,面前这位肤白细嫩,洋溢着少年气息的年轻男子,让她春心荡漾,她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你叫什么,前几日来好像未见过你?”

“回八夫人,我叫柳三,刚进府。”

“柳三?你跟柳主管有什么关系”

“回八夫人话,柳主管跟我是同乡,正是柳主管引荐小的来此。”

“好,好,你先下去吧。”

柳三走后,江氏望着他的背影,面露淫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江氏寻来柳主管,委婉地说让柳三今晚来她院子一趟。

柳主管本就是八面玲珑之人,这男娼女盗之事对他来说多见不怪,只是他有自己的算盘。钟老爷一病,他的野心逐渐膨胀,竟觊觎起钟府的偌大家产。

钟府男丁单薄,若钟老爷和少爷相继走了,这家产只能落入旁系,他不能眼睁睁让这巨大的财富便宜别人。所以他把柳三弄进府就是看在柳三无父无母,为人老实本分,容易操纵。就算要了他性命,不过一具尸身,随即丢弃,都无人知晓,是一个完美的替死鬼。

钟老爷未病时,江氏得宠,他百般巴结,如今老爷倒下,江氏失势,他本不放在眼里,不过,要是有了江氏的把柄,他就多一枚棋子。

柳主管满脸堆笑,说此等小事包在他身上。

柳三前脚刚回厢房,一盏茶功夫,柳主管后脚就到。

“今晚亥时,去一趟八夫人的叠仙院。”

“八夫人?有何事要安排小的去做?”

“哎呀,你这傻孩子,自然是这天下的好事。”柳主管笑容猥琐。

“我是伺候钟老爷的,夫人之事还是烦请柳主管另寻他人。”柳三不傻,大晚上的去到一个妾室院子,能有什么好事。

“诶,你这死脑筋,他人求之不得之事,本该庆幸至极,你......你…...”柳主管怎么都料不到柳三是个榆木疙瘩。

“请柳主管见谅!”

“你我同村,我见你孤苦一人,四处营生,好心带你入府,安置上等厢房,你却这般不领情,今晚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明日你卷铺盖走人!”柳主管气急败坏,放下狠话离去。

柳三低垂着头,思忖片刻后,开始收拾行李。

丁离回来后第一时间抱起小花,绘声绘色地描述少爷房间的奢华,还有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的少爷身影,丝毫没发现柳三的落寞。

“不行,他不适合你。”小花冷不丁说道。

“什么呀,什么适合不适合?人长啥样都我没看见,莫名其妙!”

小花未解释,只道:“这少爷的病不是靠药就可以治疗的。”

“啊,那他如何能好?”

“我能治好他。”

“你?这可是人命关天,你这鸭半仙,万一失手,我俩可是要吃官司。”

“时机未到,迫不得已时再救。”

丁离半信半疑,小花不再多说。

丁离突然见柳三在收拾行李,一头雾水。

小花把事情原委讲与丁离听。

“好一个蛇鼠一窝,奸夫淫妇之家,这男娼女盗还真一点不避讳!”

小花说:“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隔墙有耳,是想拉去挨板子吗?”

“做下人的,本来就拿人钱财,听人之事,如今我既不愿听从,自然不能再待在此处。”柳三平静的说道。

“不行,师父教导我们要有匡扶天下正义之事的勇气,你不能走,我还不信真就逼良为娼。”丁离的暴脾气怔住了柳三。

“逼良为娼用在柳三身上好像不合适。”小花弱弱纠正道。

“差不多,反正就这个意思。”

柳三偷偷望向丁离,他从未遇见像她这样的女子,霸道有理、孤勇可爱,就像一个小太阳,虽然炙热却很温暖。不知为何,其实他并不想离开。

“可是得罪了柳主管、八夫人又如何留的下来?”柳三灰心丧气自问。

丁离的一腔孤勇和热血仗义被这一句话浇灭,顿时偃旗息鼓。

“这个嘛,本姑娘现在还没思绪,你先不动声色,等晚些时候我们再来商讨对策。”

二人匆匆回到值守岗位。

午时,丁离再次来到少爷房间送药,这次她发现房间里有个女子,她就在门外候着,不敢进去,此女子同时看到丁离,幽幽地问房内婢女,“这个是新来的?”

丁离纳闷:女子独自驻足少爷房间,可见关系非同一般,这少爷长期卧榻,不可能婚娶呀?

婢女回此女子“是昨日新来的”,然后转头对丁离说:“这是府里的大小姐,少爷的妹妹,还不赶紧见过大小姐。”

“见过大小姐。”

大小姐很少跟外人接触,看到男子打扮的丁离,容貌标致,清秀俊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还有如此秀气的男子,便娇羞地问婢女:“她叫什么名字?”

“回大小姐,她叫丁离。”

“唤她进来吧。”

丁离端着药,婢女帮她把珠帘拉开,她径直走到了少爷的内室。

大小姐忽然有些局促不安,除了床上的男人,她甚少与其他男子同处一室。

可见丁离转身要走,下意识叫住了她,大小姐想:我是主子,我慌乱什么。

大小姐清了清嗓子,柔声细语问道:“家在何处,家中几口人,是否娶亲?”

丁离觉得这大小姐好奇怪,不知她为什么会对一个下人感兴趣,只能如实回答。

“家在玄机山,家中还有四人,未曾娶亲。”

大小姐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不敢看丁离,眼神似有若无地飘荡,吞吞吐吐问出:“家中是否有在说婚配之事?”

丁离大吃一惊,随即领悟:这哪里是打听家事,分明意有所图,难道看上我了?哎呀,这钟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好色”是传承的!

大小姐见丁离面有难色,意识到不妥,慌乱解释道:“负责哥哥汤药的人,来历自然要细致些。”

丁离想赶紧离开这是非地,“小的还有别的事,先告退。”

“诶……”大小姐边叫她,边跟了出去。

丁离走地飞快,大小姐跑着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怎么,我让人害怕吗?没说两句话就跑?”

虽是大户人家小姐,可这大小姐并无大家闺秀的风范,说起话来单刀直入,跟丁离有异曲同工之相似。

“不是,小的还有任务在身。”

“就是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大小姐,您别误会,我怎敢,确实有事着急离开。”

“这府里人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在乎我,连你这新来的也跟他们一样,我在这府中待的好没意思,终究一日须离去......”这大小姐竟换了一招,说着说着啜泣起来。

丁离想这大小姐够狠,今日刚见一面,就梨花带雨博取同情,这招对付男的绰绰有余,她丁离是女的,不吃这套。

“大小姐,你再这样哭下去被其他人看见,定以为是我欺负你,小的可是要挨罚。”

“我见你与其他粗鄙下人不同,愿与你交流一二,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可知,忤逆主子同样要挨罚!”大小姐停止哭泣,软的不成换回硬招。

“恕小的不配,主仆之分,男女之别。”

“若讲主仆之分,那你该听我差使,断无拒绝之理;若内心坦荡,行事规矩,何惧男女之别!”

丁离想:好哇,如此这般巧舌如簧,不愧出自大户人家,才有这样的底气。丁离不想再作口舌之争,只好妥协,“大小姐,你想交流何事?”

“其实没什么,就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见你刚进府,想听你聊府外的生活,不如,你今晚到我院子长谈?”大小姐娇羞地瞄一眼丁离。

又是今晚!这钟家的人都一样的急不可耐!说什么内心坦荡,明显别有用心。

不过,丁离突然计上心来,她面露为难:“今晚啊,今晚已经有人约了。”

“有人约你?谁?”大小姐不可思议地问道。

“八夫人。”

“哼,一个不要脸的有夫之妇,我爹尚在病中,她就光明正大地约起男子,这成何体统,有辱家风!”大小姐气愤说道。

丁离无语,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约男子同样不光明啊!

“我这就去告诉大夫人。”大小姐理直气壮。

“别,千万别去,此事还未发生,若她一口咬定是你污蔑,该如何应对。这样吧,不如今晚亥时你到八夫人院子,共同一叙,如何?”

大小姐想这主意甚好,有她在,料那八夫人不敢轻举妄动,“那说定了,我们亥时见!”

回到厢房,丁离告诉柳三如期赴约。

“你按我说的去就行,到时自有人替你解围。”

柳三半信半疑,见丁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亥时,月影婆娑,风吹云裳。

叠仙院,夜来香气味浓重且刺鼻,让人不想踏入半步。

八夫人把下人都打发走,院中空荡寂寥,光影昏暗,从房间中传出清脆不连贯的琴声,听上去抚琴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八夫人房内只留一盏红色残烛,帷幔垂落,轻纱飘摇,弥漫着魅惑和暧昧的气氛。她穿着白纱薄裙,内里只有一件低胸肚兜,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配上烈焰红唇,看上去像一个女鬼,但她自我感觉良好,幻想柳三醉倒在她石榴裙下。

一桌酒菜早已备好,八夫人左顾右盼却抑制不住地兴奋。

柳三磨磨蹭蹭终于走到八夫人房门口,心里七上八下,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抬手敲门,房门突然打开,八夫人一把把他拽进房内,关上房门。

柳三紧张地站着,低头,眼睛紧闭,不敢看八夫人,心里哆嗦:这丁离到底弄什么把戏,我要不要逃跑啊?

八夫人看他紧张又害怕的样子,越发觉得有意思,故意逗他,走到他身后,双手环抱着柳三的腰,用嘴靠近他耳朵,笑着说道:“这么紧张,是不是还没有碰过女的呀? ”

柳三汗流浃背,拨开八夫人的手,心想:再不跑来不及了。

刚跑到门前,就响起了敲门声,柳三回望八夫人,八夫人一下慌张起来,问:“谁呀?”

“八夫人,是我,大小姐。”

八夫人赶紧让柳三躲起来,扯过一件披风遮挡她的伤风败俗,匆匆忙忙打开门,“哟,是什么风把大小姐你吹来了。”

“今晚月色不错,我在府中散步,不知不觉走到此,想着好久没来拜见八夫人,来讨杯茶喝,八夫人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欢迎。”八夫人笑容勉强,嘴角僵硬,把大小姐迎进房内。

大小姐进来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便四处扫视,寻找丁离。

“八夫人好雅兴啊,怎一人独饮呢?还是说金屋藏娇呀?”

八夫人被吓的不轻,“哪里,哪里,一直都是我一人。”

“可我刚远远看见一男子进来。”大小姐见八夫人不老实,便敞开明说。

八夫人最后一丝笑容都被抹平,肉眼可见慌乱,不过,久经风浪的她,很快就镇定,“哦,你说的是他吧?”

八夫人指着躲在屏风后的柳三,唤他出来。

“是这样,听说大夫人院子新来一个厨子,我偷偷让他给我送些特色酒菜,听见敲门声,他胆子小,就躲了起来,毕竟这事不合规矩,大小姐千万别说出去。”

柳三分别给她俩作揖拜别,拔腿就跑,一溜烟不见身影。

大小姐一看,这不是丁离啊,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如八夫人所说是送酒菜的?但她不好询问八夫人,只得赔上一脸假笑:“八夫人以后要饮酒作乐记得叫上本小姐,千万可别找什么下人,失了身份,让人看见笑话,好歹我们钟家是名门大户。”

八夫人的脸由白到青,气得牙痒痒,心想这大小姐今晚来此绝不是偶然,可嘴上还硬说着:“那是自然,怎会忘记大小姐。”

“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本小姐就此告别。”

“大小姐,慢走。”

大小姐走后,八夫人拿起桌上的酒菜往地上砸,她越想越气,今晚的好事就坏在这个女人手里,她不过是人人都不待见的小姐,给她几分薄面,她就自以为是,上天了都。要不是顾忌到老爷还没断气,怕她把这事抖落出去,她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在她面前低头,毕竟她是混过风月场的,心思深,手段黑。

让她想不通的是:今晚之事是谁告诉大小姐的?柳主管?不可能,如果是抓奸,不可能找大小姐,应该直接找大夫人。柳三?可他眼中的惊疑不像是知道她会到来的样子。那到底是谁?退一步说,大小姐为何要帮柳三?难道也看上柳三?

不管怎样,大小姐是得罪她了。

丁离时刻关注叠仙院,她躲在离叠仙院不远处的角落,大小姐进去没多久,就看见柳三惊魂未定的跑走,她没去理会他,倒是对大小姐多了一分担忧,坏了八夫人的好事,不知会如何为难她。

没一会,大小姐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出叠仙院,丁离有些怯懦迎上前,因为她对她撒了谎。

大小姐见丁离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瞒着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丁离只好一五一十交代。

没想到,大小姐双手一拍,调皮地笑起:“好玩,有趣!今日之事细细想来,确实不妥,这个八夫人此刻估计恨死我,但又何妨!”

“大小姐,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得罪八夫人。”

“不必如此,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小姐见丁离愧疚不安的样子,反倒宽慰她,发出阵阵银铃般笑声。

“我跟我哥虽是一母所生,但哥哥从小过继给大夫人,锦衣玉食,地位尊贵;而我母亲是不受待见的妾室,府上有规矩,不允许母亲见哥哥,母亲在日夜思念儿子的抑郁情绪中离开。母亲去世后,这府中没人管我,理我,我这个所谓的大小姐,不过就是一个称呼,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这个家对我而言,得不得罪谁的,亦不在乎,总归有一日被打发出府。今日倒是凭这个大小姐的身份助人一把,不枉我白活在这府上一回。”

“大小姐……”丁离不禁感慨这让人羡慕的名头,却有心酸的内里,可大小姐并无半点自怨自艾,乐观讲述自己的处境和遭遇,这点丁离很意外,并对她改观。

丁离认真凝视大小姐,面如满月,圆润可爱,圆圆的黑瞳,清澈单纯,眉眼弯起,笑容栩栩,头上插着几只桃花金钗,相映着白皙的肌肤,娇美俏皮。丁离想这钟府不全都是奸淫小人,亦有可怜可爱之人。

见丁离盯她,大小姐脸涨红,不好意思说道:“我……我不想婚姻大事任由府里操纵,只想寻一良人,不论家世背景,远离豪门深府,夫妻二人相伴,平淡过日子罢了……”

丁离恍然,目光从大小姐身上移开,她心里叫苦,这片深情她无法接受啊。她犹豫是否要将女儿身告之,思考再三,还是忍住没说,万一传开,她跟柳三同住一房,同睡一铺之事,必定招致非议,二人必将不留。她打算先躲避大小姐,待陆家庄之事弄清楚,要走的时候再说。

“大小姐,夜深了,您还是赶紧回吧。”

“我刚所说,你意下如何?”大小姐眼巴巴望着丁离。

丁离假装不懂大小姐的情意,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姻缘之事岂非儿戏,若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寻的良人,须待以时日观察,细水长流,才能缠绵悠远。两情相悦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会误了终身。”

大小姐点点头,今日才刚刚认识丁离,确实操之过急,不过,说不出为什么,她对丁离有不一样的感觉,一种油然而生的信任。

丁离拜别大小姐离去,大小姐站在原地痴痴望着丁离离去的背影。

刚回到厢房的丁离就遭到小花调侃:“你们二人都走桃花运呀,看来这钟家风水确实不错!”

丁离一把抓起小花鸭脖:“是不是嫌鸭命太长?”

柳三不解地问:“大小姐怎么会出现在那?”

“咳,以为八夫人想调戏的是我,她看上我了。”丁离毫不害臊,坦白直言。

柳三惊呆,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丁离忽然上下打量柳三,柳三一下满脸通红,今日已被八夫人撩得血脉喷张,又被女子虎视眈眈,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大小姐说要寻一良人,不论家世背景,我还想在三个师兄中选一个介绍给大小姐,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不,良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三当然知道丁离说的就是他,连连摇头,“莫要寻我开心,我不合适。”

丁离不依不饶,缠着柳三,心想非得促成这一桩美好姻缘,还可以破小花的预言。

“我看大小姐人不错,一点不像她那个风流老爹,说来她也孤苦无依,我要是男的,我就考虑,你同样是孤身一人,你俩刚好惺惺相惜! ”

“诶,你怎把自己的夫君介绍给她人啊”小花嚷道。

“滚,你再乱说,我要暴打鸭头。”丁离一脸怒气,该死的小花怎把祸水引到她身上,还好柳三听不懂小花说什么。

小花被呵斥后不敢吭声,它知丁离脾气,把她惹毛,今晚甭想睡觉。

柳三愣在原处不说话,脸上一阵阵热辣滚烫。

“哎呀,你看,今晚是大小姐给你解的围,于情于理你该报答人家,你是愿意要大小姐还是八夫人?”

柳三左躲右闪,不回答,丁离死缠烂打,喋喋不休:“我说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这样下去恐孤老至死!”

“我有喜欢的人。”柳三冷不丁小声嘀咕。

柳三的声音低到就像含在喉咙中,却还是被丁离听见。

丁离意外,以为这个不吭不声的家伙是个不识风情的木头,瞬间,燃起她熊熊的八卦之魂:“是哪家姑娘啊?”

“无可奉告。”柳三害羞的躲进地铺被子里,假装睡去。

丁离抱起小花,悄声说:“你看,我说你的预知不准吧,人家早有相好,你就别在瞎说,害我还心烦意乱。”

小花白一个大眼,懒得理她。

翌日,丁离跟往常一样准点给少爷送药,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在院子里等。

“丁离,昨日回去后,几番思量你所说,越发觉得你与众不同,不愧为我一眼便认同之人。”大小姐含情脉脉地看着丁离。

大小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表白,丁离汗颜,看来想躲避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呃……大小姐,我现在要给少爷送药,私人之事回头再说。”

大小姐揪着丁离的衣袖不松手,向丁离撒娇。

丁离无奈:“大小姐,男女有别,若被他人看到,我恐再难待在府中,望大小姐自重。”

大小姐害怕她离开,随即说:“好,既然如此,待你方便之时再说,盼你能主动寻我,如若不然,我便每日在此等候,还有,别再叫我大小姐,叫我钟文仪,你唤我文仪即可。”说完便爽快离去。

丁离想不到一个女子对她情根深种,叹口气,走进少爷房间。

这一幕被柳主管看在眼里。

八夫人自昨日吃亏,恼羞成怒,把柳主管叫到跟前,数落一通,转头又给柳主管塞好处,让他盯着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她想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柳主管心中窃笑,自从钟老爷倒下,这府上好久没有香艳之事,这一来就俩,他细细盘点其中关系:八夫人看上柳三,大小姐看上丁离,或者还有柳三,否则昨晚大小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不对,柳三是不情愿去的,是不是他求丁离帮忙,丁离找上大小姐?

为了找出证据,柳主管悄悄来到他们厢房,想搜查一些蛛丝马迹。

一进厢房,柳主管吓一大跳,床上竟然有一只大白鸭,四目相对,这鸭子眼睛有光,相当镇定,好像料到有人会来,竟一叫不叫。

柳主管:好啊,果然有收获,好大的胆子,私藏家禽!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养这只鸭是要准备偷宰来吃吗?要偷吃鸭,后院鸭舍有的是鸭子,不用非得养在房间啊?

柳主管继续搜,再没发现其他的。

他正准备走,一想,不对,眼下没有收到其他证据,要是他们把鸭子吃了,岂不白白放过一次惩治他们的机会,更不好向八夫人交代。

柳住管召集府中所有的下人到丁离厢房门口集合。

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柳主管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近日发现有人竟违反钟府规矩,在厢房内私自圈养家禽!罪大恶极,理当严惩!”

底下议论纷纷,“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头次听说圈养家禽之罪”,众人忍不住抿嘴大笑。

“肃静!嬉笑之人按同罪论!”柳主管想不发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底下鸦雀无声,只见有人憋笑,身体抖动。

只有丁离和柳三在人群中显得焦灼不安,未曾料到小花会被发现。

柳主管命人进厢房把小花揪出来,小花挥打翅膀,“嘎嘎嘎”大叫。

“放开它,快给我放开它。”丁离冲出人群,去抢夺小花。

“看到没,违反府上规矩,还无礼冲撞,拿下重罚,以示警戒。”柳主管气得哆嗦,命扈从把丁离手绑住,按在板凳上准备打五十大板。

众人越看越迷糊,一是不解丁离为何要护小花,二来如此小事就要重罚,这丁离是如何得罪柳主管。

丁离想:不受这个气,走人!

此时此刻,哪里是她说走就能走,眼看大板就要落到她屁股上。

柳三冲出来,挡在丁离身体上方,一板子狠狠砸在柳三背上。

小花“嘎嘎嘎”大叫,对丁离说:“快跟他们说,我可以给少爷治病。”

丁离想起小花之前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所作所为。

当板子再次要落下时,丁离慌忙大喊:“此鸭能救少爷!此鸭能救少爷!”

底下喧哗吵嚷,大家看不惯柳主管滥用私刑,要求给丁离一个解释的机会。

柳主管见场面有些不受控,不敢引起众怒,料丁离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话怎讲?”柳主管冷笑问丁离。

“众所周知,我乃医药世家,来之前我已听说少爷的病,祖上留有一偏方,方中有一药引,需寻一活鸭,方可治愈少爷的病。我这几日于鸭舍中查看,见到此鸭又大又白,符合偏方所说,故留于舍内,准备施用,未料……”

“切莫信口开河,一只鸭子就能救长年在病榻上的少爷,未免太儿戏。”柳主管不屑一顾。

“试试便知!”

众人起哄,除此之外,大家想不出丁离护一头鸭子的理由。

“待我禀报大夫人,若救病不成,就是妖言惑众、欺瞒众人,可是要拉去官府吃官司!”柳主管恐吓道。

丁离心里没底,这鸭半仙不知能不能行,可眼下情况紧急,只能一试。

柳三同样替丁离担心,可是他却相信小花。

大夫人听闻此事,又惊又喜,只要能救她儿子,别说一只鸭子,牛鬼蛇神她都愿尝试,死马当活马医。

丁离带着小花来到少爷房间,让其他婢女都退下。

小花:“把房内所有窗户都打开,把紫金炉里的香全部灭了。”

丁离照做,香刚灭,她就闻到一股臭味。

小花竟然在少爷房内拉屎,走到哪拉到哪,臭气熏天。

丁离傻眼,捶胸顿足:“你这天杀的鸭半仙,我怎能信你,这回非得吃官司不可……”

丁离边捂住鼻子,边不停的哭诉,埋怨师父不开眼,拿小花当她的法宝,不要说护她周全,因它染上官司,还要送掉半条命。

小花不理她,兢兢业业拉屎,特别在少爷床前,一坨又一坨。

屋内越来越臭,少爷眼皮开始抽动,手指时不时动弹。

“你还愣在那干嘛,钟家少爷马上就要醒。”小花提醒丁离。

丁离不敢相信,难道少爷当真要被这些屎给熏醒?

没过一会,少爷慢慢睁开双眼,环视四周,见到丁离,用虚弱的声音对她说:“水……我想喝水。”

听到少爷声音,丁离被吓在原地,双脚不听使唤,无法挪动。

小花:“傻愣啥,赶紧去给他端水啊。”

当少爷再次呼喊要水,丁离强迫自己迈开双腿,慌慌张张拿水送到少爷嘴边,此时的少爷是一张苍白无色的脸。

丁离依旧处在懵懂状态中,甚至不晓得何时告诉众人少爷醒的消息,她只知道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吃官司。

少爷醒的消息不久传遍了全府。

大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来到少爷房间,许是太过激动,走路都不稳,她眼含热泪,走到床边,用力握住少爷的手:“儿啊,你终于醒了,我终于等到这天,不枉我天天吃斋念佛,菩萨保佑啊。”

少爷恢复得很快,精气神较刚醒时更进一步,他坐在床上,见到大夫人后同样伤感。

“让母亲大人担忧,是儿的不孝,今后定当勤加锻炼,强健体魄,防范生疾。”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两人双双泪流而下,恰似重逢的喜悦。

丁离是第一次见到大夫人,她面容憔悴严肃,穿着低调,藏青色丝绸面料,头发束起,未带任何发钗,仅一副珍珠耳环,手里拿着一串佛珠。

丁离想难得不是亲生却能母子情深,不过,大夫人自己无子,钟老爷花天酒地,早已对她不闻不问,所以这个一手养大的少爷,只能是她唯一的念想。

婢女端来了一桌山珍海味,大夫人让少爷赶紧用膳。

因久卧病床,长期只汤药灌入口,腹内早饥肠辘辘,却未见少爷狼吞虎咽,举止有度,谦谦优雅,筷子从盘中夹起菜,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毫无声响。

丁离竟看入神,一直以来在她身边,都是像师兄那样的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她自己更不是大家闺秀,看到少爷举手投足间皆礼节和教养,顿时相形惭愧。

她再仔细打量少爷,因病消瘦的脸却凸显五官的精致,尤其一双眼睛,忽闪明亮,烟波流转,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他哭泣时,眉眼惆怅多情,让人怜惜;笑起来时,云卷云舒,如沐春风。

大夫人才想起,少爷的病是鸭子治好的,便问丁离如何医治?

小花在旁狂叫,它让丁离按它的话说。

丁离:“这房间窗门紧闭,同时充满浓烈香气,长期闻此气味必然耗损人体元神,久而久之越发虚弱,稍有外事刺激,便被击倒。破解此法,唯有以臭盖香,故让此鸭在房内到处拉屎,受此气味冲击,唤醒少爷元神。”

大夫人听后连连称赞,至于是真是假,她无从追究,反正少爷千真万确醒来。

方才见少爷时,忙着说话,未顾及屋内气味,此刻,大夫人忍不住捂鼻子,即刻唤下人快速打扫,且真相信丁离来自医药世家,便要给予赏赐。

丁离拒绝赏赐,放言救少爷是分内之事,只一事相求,免去柳主管的惩罚,让小花待在她身边,说小花是难得的药引,将来恐还有用处。

大夫人同意丁离的要求,因少爷刚醒,身子还虚弱,嘱咐丁离继续伺候好少爷。

丁离满口答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此灾就此躲过。

“小花,看来,危难之时,你真的能护我周全。”

丁离回到厢房,心绪不宁。

此地不宜久留。

回去吧?

陆家庄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放弃不甘心。

不回去吧?

此次侥幸躲过一劫,只要还在柳主管的势力范围内,她的日子就不好过。

小花看穿她的心思,“走吧,自身安全跟八卦比起来,哪个重要?”

“陆家庄的事怎么能是八卦?”

“你是她亲戚还是官府的人啊?跟你八竿子打不着,还说不是八卦!”

“丁小花,我才不像你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哼,那要看这个情对谁,你不想走莫不是因为这个少爷吧?”

“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是不是皮痒,浑身鸭肉想松一松?”小花的这句话明显戳中丁离,她脸发热,脾气渐长,不知为何听到少爷两字,内心掀起隐隐波澜。

“你说,这少爷是怎样的人?会不会跟他爹一样”

“无可奉告。”

“话说爹是爹,子是子,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嘛。”

“好奇害死猫,迷离又危险!”

“哼!”

“你的心思能不能对对你的恩人,柳三替你挨了一板,背上还红肿呢。”

躺在地铺上的柳三静静养神,他知道丁离在跟小花说话。

丁离顿觉不好意思,她抓抓脑瓜,挤出笑容看向柳三,她不懂为什么欠柳三的人情越来越多。

“你没事吧?要不要看看大夫?”

“谢谢关心,常年在外营生,少不得磕碰破皮,我有备药膏,无大碍。”

“你拿出点诚心,帮他涂药膏,后背他自己怎么够的到?”小花嚷嚷催促。

丁离白了小花几眼,这话她开不了口,更无法触碰男子身体。

“要是换成少爷,你是不是屁颠屁颠赶紧下手?”

“丁小花,你真是活腻了!”

丁离气急败坏,抬手准备抓小花。

小花见势不妙,跑到柳三身后,他起身张开双臂挡住丁离。

“好哇,现在找到靠山啦,难怪越发口出狂言。”

柳三保持姿势,从未如此勇敢,直视丁离眼睛,反倒丁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趁机闪躲,想从侧面抓小花,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柳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

气氛瞬间尴尬,丁离站稳后,柳三立马松手,两人面红耳赤,慌乱不堪。

静默许久,小花打破尴尬,“我们回去吧,师父和师兄们都会想你,任性逍遥到此为止。”

丁离陷入左右摇摆的境地,“少爷才刚醒,突然离开,恐引起怀疑,再多待几日吧,我答应你一定走。”

“咳,该来的躲不了。”小花叹气道。

柳三依旧默默地躺在地上,地板的冰冷逐渐漫延全身及内心,似被冰封的躯壳,深埋地底,不见光日。

小花摇摇摆摆走到柳三身边,躺在他蜷曲的肚子窝里,温暖他的心。

漫长一夜,丁离早早起身,现在不需要熬制汤药,她便负责少爷用膳。

刚踏进少爷房间,就见少爷在书桌前看书,窗户打开,屋外的光线落在少爷身上,产生一圈光环,就像镀上一层滤镜,翠绿色的竹叶刺绣,点缀在一袭白衣上,白净儒雅,青葱恬静,丁离看呆,以为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丁离就这样细细品味这份雅致,直到少爷发现她站在门口,唤她进来。

丁离局促不安,小心谨慎把餐食放到桌上,站在一旁候着。

“昨日刚醒,思绪混乱,只顾与母亲大人寒暄,未来得及询问你的名字?”

“丁离。”

“丁离,这个名字好特别。在下钟文宣,以后唤我文宣即可,这用膳事宜就交由其他婢女做吧。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俩不必约束,亦不必以主仆相称,过些日子,待我身体好些,你我便结拜兄弟。”

丁离以为昨日少爷刚醒,不会在意到她,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这……这使不得。”丁离有些慌。

“如何使不得,要没有你,我不知还要在这病榻上躺多久。”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会不足挂齿,是我的命如蝼蚁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你不必紧张,我与你说笑而已。”少爷笑起来温文尔雅中透着一丝调皮。

向来都是丁离作弄别人,如今却有人开她玩笑,她的脸“唰”一下就红。

“丁离,一会我要沐浴,劳烦传达一声给婢女,让她们准备些热水。”

“好的,少爷。”

“叫文宣。”钟文宣假装生气又霸道的口吻。

“是,文……还是叫钟兄吧,我先叫她们准备热水。”丁离匆匆离开,心跳明显加快。

钟文宣准备沐浴时,丁离被婢女叫进浴房,待丁离进去,婢女便退出。

丁离正疑惑,就见钟文宣在她面前脱了上衣,露出上半身,吓地丁离赶紧转身。

“因长期卧榻,身上必定藏积污垢,需搓洗一番,婢女不太方便,劳烦丁兄帮忙。”

丁离羞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虽……虽为男子,但未与其他男子接触过甚,自是不习惯,请钟兄见谅。“说完冲出浴房。

钟文宣看到落荒而逃的丁离,刚开始一愣,后觉得好笑,竟有如此害羞的男子。

大夫人为庆祝钟文宣康复,准备设宴庆贺一番,并在钟府门口免费施粥,积德行善,以兑现她日夜在佛前许下的承诺。此事她交与柳主管,由他统筹安排。

柳主管来到八夫人处,两人蝇营狗苟,狼狈为奸,大笑天赐良机,准备给这些得罪他们的人好看。

宴席需采购食材,还要考虑菜品,包括宴请名单,因此宴席安排在三日之后。施粥当日便可开展,只要交代厨房煮几大锅粥。

柳主管特地交代柳三去钟府的粮仓把米搬到厨房,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帮忙。

柳三当然知道是柳主管故意刁难,可是得罪了他,他只能认下。

同在钟府内,粮仓在东边,厨房在西边,两地相距小五里,扛二十公斤重的米走一趟至少一刻钟,巨大的重力压在他瘦弱的身躯上,压弯他的脊背,他汗流直下,步伐沉重。

柳三快到厨房时,刚好被准备去厨房端餐食的丁离看见,她气愤难当,放下手中的食盒,冲上去托举柳三肩上的米袋。

“你,快别……别动,回头被柳主管看见,连累你。”柳三气喘吁吁说道。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太过分。”

丁离不顾柳三反对,执意帮忙。

柳三心里一阵热流淌过,虽然丁离手无肌力,可她用尽全力帮他托举,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情不知所起为何。

丁离要求柳三把米袋放下,他们一人一边抬着米袋,她以绝对的强势不允许柳三拒绝。就这样来回十趟,她几乎耗尽自己毕生的气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虽然柳三已尽量承担更多的重量,见到她如此,还是莫名心疼,她用仅剩的力气挤出一丝笑,“看来要加强锻炼了。”

柳三哑然失笑,她的乐观开朗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总能打动他,他很享受两人相处在一起的时光。所以即便受欺负,只要她还在钟府,他就想留下守护她。

自然有人去报柳主管,柳主管奸猾一笑,说有人要自找苦吃便随她,好歹她现在是少爷的救命恩人,此点小事就出手,以免招来非议和问责。

柳三回到厢房,一头栽到地铺上,全身就快散架。

小花走到他身旁“嘎嘎嘎”叫,说来奇怪,柳三就翻了一个身,背朝上,趴在地铺。

小花跳到他背上,给他踩背,背上留下红色错叠交叉的鸭掌印,柳三竟觉得全身酸痛减弱,舒展不少。

丁离急急拿起食盒跑到钟文宣房内,钟文宣早已等的不耐烦,他派人去打听才知道丁离在扛米袋,不过他不知道她是自愿的。

丁离摆好饭菜站在一旁等钟文宣用膳,钟文宣玉面含笑,深眸含情,凝视丁离,用手招了一招,示意她坐下。

“丁兄,你忘记我与你说的,一起坐下用膳。”

丁离脸上红粉菲菲,柳三平常看她都是低眉垂睑,这种赤裸裸的无惧无畏的眼神让她手足无措,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看他的眼,只盯着桌上的菜。

“想必丁兄今日一定累坏了,赶紧多吃一点。”

丁离刚坐下,钟文宣就不停夹菜到丁离面前的碗里,她只得拿起碗把菜送进口中,确实饿极了。

“丁兄,这些下人都是势利眼,倚老卖老,欺负新人,即便我长期卧榻,都晓得这其中的不耻,我方才通知下去,任何人不得再指使你干活。”

“钟兄,我是自愿的,柳三跟我同住一厢房,同在钟府为仆,理当出手相助。”

钟文宣满眼欣赏,忽然抓起丁离的手:“丁兄,你如此深明大义,品格高尚,钟某自愧不如,我迫不及待要与你结拜,不如就在此刻。”

于是,钟文宣叫下人去拿酒来,要歃血为盟。

丁离吓坏了,要跟一个男子结拜兄弟,她不愿更不想,她极力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却被握的更紧,丁离浑身开始发烫,钟文宣离她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心脏剧烈跳动,仿若要醉倒在这香气里。

她娇羞低下头,“钟兄,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先禀报大夫人吧。”

“这又不是婚嫁迎娶,为何要禀报大夫人?”

钟文宣见丁离脸色发红,手心冒汗,实在不像一个男子所样,便开她玩笑:“丁兄,不得不说,你这清秀面庞,玲珑身段,换作一身女装,足以以假乱真,我便忍不住想娶你。”

丁离用力把手抽出,佯装生气,“钟兄,越说越离谱,我生气了。”丁离拔腿就跑,她不自知的心动开始抓心挠肝。

钟文宣还处在呆头傻脑中,他绞尽脑汁思考一个男子对他说生气了,是什么意思?

迎面而来的冷风,吹散丁离身上的燥热,她懊恼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言两语就被撩拨,这钟家是什么情海爱河吗?为什么身在其中的人一不小心就坠入,她用手扇了扇脑袋,劝自己冷静点,别一时冲动。可越是努力压制,越忍不住回味钟文宣的一颦一笑,说的每一句话,脸上不自觉火辣辣,回神后又告诫自己不许这般轻浮,反反复复,情绪变得不由自己,她想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谓的情爱?

现在她好像明白钟文仪,原来喜欢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一句话,一份独属于他的气味,说不清道不明,就那样野蛮无理闯入心房,那个火苗就像星星之火,一不小心就被燎原,一时之间难以扑灭。

厢房门口,吵吵闹闹,一群下人在围观。

丁离刚走回来,就见柳主管带人来羁押柳三,柳三被五大三粗的扈从用麻绳捆绑,嘴中塞着白巾。

丁离拦在柳主管面前,凌厉锋芒的眼神注视柳主管。

“为何抓人?”

柳主管霎时被丁离的眼神唬住,眼珠打了一个拐,强装镇定:“自然是犯了错。”

柳三挣扎,嘴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他对丁离摇头。

旁边有人小声对丁离说,施给百姓的粥有问题,吃下后都上吐下泻,愤怒的百姓在钟府门口讨说法,是大夫人下令要严查此事。

“为何煮粥的人没有嫌疑?”

“煮粥同时有三个厨娘,还有几个婢女在旁看守,都可互证。”柳主管得意洋洋说道。

丁离想既然是陷害,就是有备而来,起初以为是简单的折磨,没想到早设下陷阱。

“你们要把他怎样?”

“自然是送到门口,给百姓一个交代。”

柳主管瞥一眼丁离,命人押着柳三,大摇大摆离去。

丁离想此事非同小可,要是那些愤怒的百姓一哄而上对付柳三,柳三恐性命难保,她急忙跑去找钟文宣。

柳主管押着柳三走到半路,八夫人扭腰摆臀,搔首弄姿拦在他们面前,手上的竹丝扇一挥,柳主管和其他扈从随即离开几步远,八夫人走到柳三身旁,轻声调笑:“你还有机会活,你若从了我,我便救下你,否则你这一去必是死路一条。”

柳三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八夫人一眼,不回她一句。

八夫人不甘心,几次三番劝说,柳三依旧不松口,八夫人耐心耗尽,气愤地用扇子拍打柳三的脑袋:“死脑筋,去死吧。”

丁离飞快跑到钟文宣跟前,简单几句描述就催他赶紧先去救人。

钟文宣从几句的描述中,已猜出七八分的前因后果,就如同之前他说的,都是欺负新人的龌龊伎俩。

柳主管对聚集在钟府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喊:“钟府施粥本是大夫人菩萨心肠,心系阳江城百姓的善举,如今被阴险小人利用,导致施的粥不干净,影响百姓的身体健康,损害我们钟府的名声,此等黑心险恶之人,钟府一定揪出,给阳江城百姓一个交代。”

柳三被押在钟府大门后,等待处置,当柳主管话落,唤手下把柳三押出来时,只见钟文宣挺胸踏步而出,负手而立站在众人面前。

“各位,阳江城的百姓,我是钟府的大少爷钟文宣,此次是一个意外,一个误会,因大米长期屯放在粮仓,不小心被恶鼠所染,并未有人成心所为。若有人是为了损害钟府的名声,故意犯下此事,那损害钟府名声的就是他本人。上至钟府的老爷太太,下至所有的奴婢,全部代表的都是钟府,没有人会不惜拿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做赌注,就只是为损害钟府名声。”

钟文宣说完看了一眼柳主管,那个意思是:你的陷害本就是损害钟府名声。

大家听完钟文宣一席话醍醐灌顶,议论纷纷,钟府若真交出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撇清关系,一样是损害钟府的声誉,落下个藏污纳垢的笑话。

钟文宣对嘈杂的人群挥了挥手,继续说道:“不过,此事因我府疏忽大意所致,所有人看病就医的费用,由钟府全部承担,并每人赔偿一两银子。”

人群喧闹沸腾,大家鼓掌拍手叫好,对这个刚病愈没多久的大少爷赞不绝口,跟他那个丑恶老爹不一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具有豁达广阔的胸怀。

丁离站在钟府大门后,亲见钟文宣的口才和大气,心里对钟文宣的爱慕就像乘坐飞船冲破天际,飞向云霄,直线拉升的好感,满满当当。

丁离嘴角含笑,上前把柳三从押解他的扈从手中拉走,扈从听到外面钟文宣的话,不敢阻拦。

丁离帮柳三解绑,但是她刚才的表情已进入柳三眼中,那个望向门外欣喜又钦佩的表情,是在他面前不曾有过的。

柳三虽被解救,心里并不开心,垂头丧气。

此事顺利解决,大夫人十分欣慰,引以为傲,对钟文宣更加疼爱。

钟文宣没有在大夫人面前告柳主管的状,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大夫人并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对柳主管做出什么惩罚,他只对柳主管警告几句,表示现在有他替下人出头,让他不要继续飞扬跋扈,仗势欺人。

柳主管此次败下阵来,在八夫人面前气得哇哇叫。

“做事切勿急功近利,如今这丁离是钟文宣的恩人,他定然护着她,柳三跟丁离同住一房,有同事之情,丁离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这两人现在都等于有钟文宣罩着,明着对付,不就是跟钟文宣作对。这人要在暗处,才能寻得机会下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八夫人摇着竹丝扇,一副了然于胸的深谋远虑,她的老道与世故在柳主管眼里不过是风月场上的小伎俩,他栽跟头是因为低估了钟文宣,原来不问世事的病根子竟支棱起来。

柳三无精打采回到厢房,小花走到他身边,给他来了一个大鸭展翅。

柳三自言自语对小花说:“要你,是会选择少爷还是男仆?”

小花“嘎”了一声:“选你”,可惜他听不懂。

“这真是个蠢问题,正常女子都会选择少爷,我还是别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柳三敲打自己的脑袋。

与此同时,丁离进门,柳三立即停止,眼神飘忽,不去看她。

丁离问小花:“他怎么了?”

“他说他喜欢你。”小花直言不讳。

丁离看向柳三,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腾起一片红霞,眼睛依然不看她。

丁离一掌拍向小花的脑袋,“别乱说话,还好人家听不懂。”

“此事虽在钟少爷的帮助下,化险为夷,但是柳主管的脏心思不会停,你自己最好小心为上。”丁离提醒柳三。

“我的事无须你担心,下次亦不需要少爷帮忙。”柳三醋意浓浓赌气说道。

丁离被柳三这一句话给噎到,本以为他会感谢,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看吧,人家都吃醋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小花点破丁离的疑惑。

柳三站立起身径直走出门。

“他不是说他有喜欢的人吗?”丁离看不明白柳三的反常行为。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就是你!”

丁离心想他不会真的喜欢她吧,她摇了摇头,仿佛这个猜想就不会存在,她现在的心里全部装着都是钟文宣。

丁离带着“咚咚”乱跳的小心脏出现在钟文宣面前,柳三不表达感谢,她不能这么没品德。

钟文宣大手一挥阻止丁离的感谢,他说不过就几句话的事,而丁离是救他命的恩人。

丁离想还有那些赔偿的银两,或许,在他少爷眼里钱就更不是事。

丁离受不了钟文宣炙热的眼神,很怕下一刻她的腼腆害羞就暴露身份,正犹豫是否要离开时,钟文仪闯入进来。

自钟文宣醒后,钟文仪不方便随时拦截丁离,她思念如潮水,终于忍不住找个理由接近丁离。

她走进房间后,不动声色的瞟丁离,然后朝钟文宣撒娇,要他陪她去逛花园。

钟文宣长期生病,自顾不暇,少有机会关心她,感觉愧对这个妹妹,自然一口答应她的要求,他让丁离陪他们一起去,正中钟文仪的下怀。

时值春夏交替之际,各花竞相怒放,争奇斗艳,施展浑身解数,散发迷迭香气,整个花园香飘四溢。

钟文宣和钟文仪走在前面,丁离跟在他们身后,没一会,钟文仪就倒着走路,虽然嘴上在不停跟钟文宣说话,眼睛却是毫不避讳的看向丁离。

丁离躲开她的眼神,欣赏满园的花朵。

他们的到来,惊扰了正在采蜜的蜜蜂,几只蜜蜂飞向他们。

钟文仪下意识抱头朝丁离怀里钻,哪知扑了一个空,她定睛一看,丁离同样抱头往钟文宣怀里钻。

钟文宣用一边宽大的袖口遮挡丁离的脑门,另一只手挥动袖口,驱赶蜜蜂。

钟文仪感觉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气愤地站在原地跺脚大喊。

钟文宣赶紧来到她跟前帮她驱赶,丁离适才反应,自己的举动不像一个下人,更不像一个男子,她羞愧难当,独自跑回去。

钟文宣和钟文仪见状,以为她害怕蜜蜂,跟在她身后。

离开花园,被追上的丁离找一个借口先离去,她实在没有脸面对他们。

回到厢房后,丁离吃不下,睡不着,她一会怀疑钟文宣会发现她是女子,一会安慰自己慌乱之中,他不会细思,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钟文宣,这种感觉太让人难受。

同样难受是柳三,她在通铺上辗转难眠,柳三在地上辗转难眠,他见她焦虑,他越焦虑,他发现她喜欢少爷,他劝自己放下,可这近在眼前的喜欢如何放下,又不是眼不见为净。

“我说你俩都睡不着,不如一同去外面散步,刚好谈谈心。”小花嫌弃两人不睡弄出的动静。

“你说什么胡话,我睡不着是心里有事。”

“他跟你一样啊,你有什么事,他就有什么事。”

“瞎说,柳三,你快点睡,别庸人自扰。”丁离想到小花说柳三喜欢她的事,害怕地赶紧委婉喝止。

“那你也别庸人自扰。”柳三低声顶她,在丁离面前一向胆怯的柳三,此刻竟有胆量叫板,爱会让人变得无惧无畏,亦或者是破罐破摔。

丁离很想爬起来给柳三两拳,把他打醒,让他别动对她的心思,可是她想到自己,若钟文宣给她两拳,让她别动心思,她会如何的伤心绝望,罢了,丁离被子一蒙,躲在里面烦躁。

一夜未眠,丁离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想还是回去吧,快刀斩乱麻,绝情斩情丝,才能解脱。

她把沉睡中的小花摇醒:“小花,我们回去吧。”

小花带着起床气:“能不能等我醒后再说。”

“走吧!”

小花催促丁离动身。

“这几日的月钱还没有结,待我去找柳主管讨来。”

“丁大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就几两碎银不要也罢,你找柳主管他未必会乖乖放你走,你要走的消息定然不胫而走,是想有人挽留你?你是不是后悔回去的决定?”

说实话,这一去,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再见到钟文宣,丁离隐隐不舍。

“再多两日,就两日,府里不是要宴客吗?看完这个热闹就走,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

“哼,出尔反尔的女人!”

柳三知道丁离要走的那刻,心情复杂,离开钟府他就见不到她,可是她同样见不到钟文宣,所以他说不上哪个结局会让他高兴一点。

宴客当日,钟府上下所有人忙忙碌碌,好久都没有这般热闹。

宴请的宾客无非是阳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员乡绅,土豪富商。

大夫人宴请宾客主要意图,一方面是庆贺钟文宣康复,另一方面是昭告天下钟府不是没有男子,当钟老爷倒下时,那些旁系蠢蠢欲动,对钟府的万贯家财垂涎三尺。

宴请的宾客陆陆续续到来,众人抬手作揖,寒暄客套,贺礼纷沓而来,堆积如山。

钟文宣一身红妆在门口迎客,几日的调养,让他气血红润,白里透红,棱角分明的脸庞,配上光彩照人的气色,真乃举世无双的公子;他待人接客,儒雅有礼,一派翩翩公子风度,把躲在角落偷看的丁离迷得神魂颠倒。

此次设宴在钟文宣的院子“书逸轩”,主要来的是男宾,共计十桌,座无虚席,钟文宣坐在主桌,主持整个宴席。

大夫人和八夫人同样参与席宴,不同的是,她们的桌宴设在钟文宣的会客厅,由屏风遮挡,阻隔与外面的男宾相见。

时辰已到,鞭炮声响起,柳主管大喊一声:开席!

一排男仆人手端着一托盘,上面盛放精心挑选烹饪的珍馐美味,他们动作规整,井然有序入场,空气中瞬间香气扑鼻,惹人垂涎欲滴。

丁离就在其中。

早前钟文宣交代无人能指使丁离干活,可是安排端菜的活是厨房的掌事妈妈,丁离常出入厨房,跟她关系较好,她在丁离面前抱怨人手不足,丁离不愿她为难,自告奋勇提出要帮忙,她想不过就是端一个菜,举手之劳。

掌事妈妈对丁离感激涕零,不停夸赞她,说她心眼这么好,将来一定能娶一个漂亮的女子。

丁离哭笑不得。

左右两边各五桌,丁离安排给右边最后一桌上菜,她刚靠近,抬高托盘,避免有人回头撞上,不知怎的,脚下被人一绊,她身体不稳,那托盘上的一道“翡翠白玉汤”华丽丽地泼出去,翡翠是新鲜采摘的青菜,白玉是深海的鱼肉所制,极为稀罕。

于是,这桌宾客中,一人头上顶着绿叶,汤汁从他脸上滴答滴答下落。

丁离慌乱中掏出一张手帕,帮那人擦拭汤汁。

柳主管恰如其分地出现,破口责骂丁离:“哎呀呀,这是阳江城最大的商贾,崔百万的儿子崔时书,你竟然得罪崔少爷,真是不要命。”

其他人窃窃私语,讨论这个崔百万,他掌握阳江城三大支柱产业,拥有自己的镖局,里面的人个个武功在身,神勇无比。他就一个儿子,娇惯跋扈,得罪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正当大家都等着这个崔少爷发飙,哪知他却笑笑:“这是遇水则发吗?钱财我可不稀罕。”

钟文宣见到这边的哄闹,丁离满脸愧疚站在一旁,他大步从主桌走过来。

了解完事情的缘由,他呵斥柳主管:还不赶紧带崔少爷去换衣服!

柳主管被钟文宣的训斥唤醒,他刚一直在想,这来的是崔少爷吗?

此意外并不是意外,是柳主管精心策划的,只是结果并未如他意。

崔少爷的名声,阳江城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谁人不知,他特地安排丁离去他那桌送菜,当然,掌事妈妈也是他威胁指使,包括绊丁离的下人。

按照崔少爷的脾气,必定会对丁离不依不饶,就算钟文宣要阻止,都需要花费大力气,毕竟钱财他不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当众出丑,岂是他能忍之事。

事情没有往料想的方面发展,那些想看热闹的人顿时觉得无趣。

钟文宣安慰丁离,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不是什么大事。

要不是满堂的宾客,丁离还想跟钟文宣多说几句歉疚的话,她只能忍住泪花感激地望着钟文宣。

钟文宣让她回去,不要再参与招待宾客,还跟她说回头偷偷给她留好吃的。

丁离心生疑惑,这是钟文宣对待一个男子的正确相处方式吗?怎么看,都是宠爱啊?

柳主管领着崔少爷来到钟文宣院子的偏房,安排婢女先去打热水,他则去取钟文宣的衣服。

钟文宣病愈后,大夫人要求做一批新的衣服给他,她说他以前的衣服晦气,做的太多,钟文宣根本穿不过来。

就拿衣服这事吧,柳主管自己做主就好,大夫人哪里会把一件衣服放在眼里,可他偏偏跑到大夫人跟前去请示,主要目的是把丁离犯错的事大肆渲染。

大夫人眉头微皱,当下还有其他女宾在场,她不便指责,稍有不爽道:“那你还愣在这干嘛,赶紧拿了衣服给人崔少爷送去!”

柳主管碰了一鼻灰,灰溜溜离开。

把衣服递给崔少爷后,柳主管在门口等候,却见八夫人迎面走来。

“我说柳主管,你什么时候这么莽撞,这不像你的风格啊,难道真是横行霸道久了,长了脾气,毁了脑子?稍有人忤逆你,你竟自乱方寸,我早就提醒过你,切勿冲动行事,你明知大夫人好面子,当着外人的面数落府上的人,让外人如何看待?”

“好了,少来风言风语,有本事你出招啊?”

“不遑多让,你就等着看吧。”

八夫人刚要走,柳主管身后门打开,一个浓眉大眼,五官深邃的男子走出来,他见到八夫人脸上荡漾出笑意,那笑容亦邪亦正,难以捉摸,双眼直勾勾注视八夫人。

八夫人自然回以勾引的眼神,挑逗的笑容,这媚骨天成,风骚放荡是混风月场的必备素质,说八夫人浑然天成、出神入化一点不为过。

柳主管见八夫人的表情心里就冒出六个字:狗改不了吃屎。

柳主管很识趣对崔少爷说:“奴婢先走一步,崔家少爷你随后跟来。”

崔少爷点点头,等柳主管一走,他走到八夫人身旁,低头探她脖颈,温柔磁性声音说道:“今日真是荣幸,能遇见夫人,夫人真香啊!”

八夫人扭头别脸,假装害羞:“更香的在我屋子,不知公子愿不愿一探究竟?"

"求之不得......"

崔少爷再没有出现在宴席上。

柳主管气得想扇自己两巴掌,这办的什么事,简直可以用“赔了夫人又折兵”形容,对手没干倒,自己战线的先沦陷。

“这个骚女人迟早死在情欲里!”柳主管总结道。

宴席就要结束,大夫人见声称如厕的八夫人一直未归来,询问八夫人身边的婢女,小丫头倒是机灵,谎称八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

送走最后一个宾客,钟文宣瘫倒在床,大夫人遣人来关心他,他则笑称太久没见到这么多人,只是不习惯,并让大夫人不用操心,早些休息。

大夫人同样觉得疲累,早忘记柳主管告状之事,进入梦乡。

却有人一直耿耿于怀。

白天之事,钟文宣并未责怪丁离,可难保大夫人知道后会恼羞成怒,她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大夫人责备。

“你为什么会害怕?”小花咄咄逼人。

“明知故问。”

“是啊,因为在意才会害怕。”

“你说什么,什么我在意,难道做错事不该害怕被惩罚吗?”

“若你是要走之人,有何可怕?别告诉我,你又不打算走!小狗!”

“哪有......,我就事论事,人总不能做错事就逃避吧。”

“好吧,要是我告诉你,今日之事都是柳主管陷害,你还用害怕吗?”

“什么?!”

小花道出事情经过。

“原来如此!我的一片好心被利用。”

“那还不走?宴会也结束了,你没有理由留下。”

“走,走,走,慢着,还有一个理由。”

小花很想挥翅膀,扇丁离几巴掌,但是它不敢。

“原本我们来此就是想搞清楚陆家庄的事,不如我直接问文宣,无论结果,就算给这一趟一个交代。”

“好,就去见你的文宣最后一面,若你再不走,我可就独自回去。”

“什么嘛,什么我的文宣,人家只当我是男子。”这次出乎小花意料,丁离不仅没生气,还娇柔害羞,小花直摇头,情爱让人性情都变。

“请问丁兄是在里面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的文宣来了。”

丁离神色大变,用手狠拍小花鸭头,并比了一个住口的手势,后面才意识到小花讲话钟文宣听不懂。

丁离打开门,神情极不自然,她不曾想钟文宣会来下人住的地方。

钟文宣手中挽着一个食盒,递到丁离面前:“我答应要给你带好吃的。”

“别,别这样,我是说你遣人送来就好,不用特地过来。”

“我吃的太饱,就当散散步,消消食。”

丁离接过食盒,不敢抬头看他,她怕自己的感动、爱慕会在他面前现出原形。

等她抬起头时,钟文宣悄声走远,其实他已经很累,但是他说过的话,他想做到。

钟文宣自己也不清楚,因为她是丁离,还是救命恩人,对她的情愫就有些莫名其妙。

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生闷气的人,就是在屋内暗中观察的柳三......

丁离回屋的第一件事:据理力争。

按跟小花的承诺,最后见一次钟文宣,问题是见他的目的是询问陆家庄的事,她都没开口,他人已走,所以丁离方认为此次不算数。

小花方提出强有力的抗辩,倘若每次见面都不曾有机会谈此事,是不是意味都不算数?

争吵半宿,柳三来回翻身,无法入睡,最后为不打扰柳三睡觉,双方和解:最后一次见钟文宣,无论是否能谈及此事。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丁离躲在被里打着小九九:一直见不到,就不是最后一面。

丁离的策略是她不让钟文宣见到她,再跟小花说钟文宣忙于府内之事,根本没空相见。

实际上。

钟文宣用膳,她把食盒转交其他婢女,谎称有事在身,躲在屋外拐角,窥视屋内的人;钟文宣读书,她就跑到窗沿下,透过缝隙偷看;钟文宣锻炼,她站在不远处的树后远远眺望,钟文宣莫名感觉总有一个无时不在的目光追随,他四处寻望,未发现异常。

三日后,丁离被抓个现行。

钟文宣锻炼完走回他屋内,丁离见他离去,才从大树后走出来,谁知,钟文宣杀个回马枪。

“丁兄,为何这几日见不到你?我派下人去问,答复都是有事要忙,你在忙何事?”

丁离有种想哭的冲动,这就是最后一面。

“钟兄,你因病,学业荒废已久,正是奋起直追之时,再者,你常需锻炼,我不便打扰。”丁离实在找不出什么忙的借口,总不能说忙着偷看他。

“不许再说此话!你竟如此见外,枉我拿你当救命恩人相待,还要与你结拜。”钟文宣蹙眉微怒。

丁离内心十分失落,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既然如此,当断则断,单方面的相思注定无疾而终。

“那我有一事相求。”

“快快说来!”

丁离遂把陆家庄一事告诉他。

听完之后,钟文宣眉头紧锁,表情冷峻:“父亲之事,我醒后听母亲谈起一次,简单几句,草草概述,个中原委,她并不清楚。对于父亲所作所为,我难以启齿,羞愧难当。没想到,竟牵扯到人命,我定要询问清楚。”

钟文宣唤人叫来柳主管,在会客大厅,丁离则回避偏房旁听。

柳主管心里发毛,害怕是问崔少爷的事,宴会那日,是他带崔少爷换衣服,后来崔少爷迟迟未归,下人告诉他崔少爷进了叠仙院,他气的七窍生烟,未不惹祸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宣称崔少爷提前离去,莫不是被人发现他在叠仙院?

柳主管忐忑不安,直到钟文宣问他陆家庄的事,他大呼一口气。

柳主管回忆片刻:“话说,那日到陆家庄发现陆小姐已逃跑,陆家只剩陆小姐的爹娘,老爷派我们所有人去追陆小姐,他独自在陆家门口守着,等我们回来后,就发现老爷倒在地上,陆家被烧。”

“可有报官?”

“已报官,因老爷是最重要的人证,官府说须等老爷醒才能断,目前仍在搜寻陆小姐。”

“看来此事只能等我父亲醒,真相才能清楚。”

钟文宣示意柳主管退下,柳主管脚下生风,快速逃离。

丁离从偏房走出,她的心悲戚戚,凉冰冰,这个结果她大体猜到,就是难以有结果,否则官府早就行动,或许真就是一个借口和理由。

“我父亲无缘无故倒下,大夫说脉息平稳,身体未有异样,查不出病症,蹊跷至此,真让人伤脑。不过,丁兄,此事与你无关,你却如此关心,凛然正气、仁义心肠,堪称青年楷模,未知将来哪位小姐有幸嫁与你?”钟文宣不合时宜开起丁离的玩笑。

“钟兄,你取笑我,我再不理你。”丁离嗔怒道,隐忍的泪花在眼中悄悄绽放。

钟文宣慢慢靠近她,发觉她的不对劲,细细看她脸,“丁兄,你怎么了,脸为何如此红,为何流泪?”

近在咫尺的钟文宣,让丁离心脏剧烈跳动,她抬眼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炽热情感像火树银花般迸裂开来,泪水悄无声息蒸发。

钟文宣对突如其来的情不自禁吓到,他冒出“断袖之癖”的想法,立马打断,他的知书达理,礼义廉耻不允许。他安慰自己是丁离太像女子般娇柔,惹他产生幻觉。

两人都大口喘着气,慢慢拉开距离,惊慌失措地告别。

回来后,丁离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终于可以走了吧。”

“恩,明日走。”丁离麻木回道。

入夜,整个钟府寂静无声,除了叠仙院。

八夫人一贯荒诞放纵,府内无人不知,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人都无法奈何她。

刺耳的淫笑声,常常起伏不断,连绵不绝,下人们都见怪不怪,无人去理会。

今晚,一个婢女撞见一个高大身型的男子,鬼鬼祟祟闪入叠仙院。

之后,除了八夫人的淫笑声,还多了男子低沉的声音。

不过,这个好事偷听的婢女被叠仙院的婢女逮个正着,她跪地求饶,说自己是大小姐院中的人。

八夫人得知此事后,拍桌怒起,赐了这个婢女全尸。

之前大小姐得罪她,她本要下手,半路杀出钟文宣被丁离救治之事,她暂且搁置,反正有柳主管上蹿下跳使绊,可如今大小姐的人出现,她忍无可忍,她觉得就是大小姐派人来打探,想抓她把柄。

“既然活得不耐烦,就休怪我无情。”

丁离磨磨蹭蹭收拾行李,能拖一刻是一刻。

柳三望着她欲言又止。

小花走到柳三身旁,挥动翅膀拍拍他,然后走出门去,示意柳三跟过来。

丁离无心理会小花和柳三,自顾自地伤感、留恋。

小花领柳三走到偏僻无人处,柳三疑惑跟在它身后。

突然,小花转身对他说:“死样,你听得懂我说话是不是?还装!”

“没......没有,我哪里听得懂。”

小花无语的眼神盯着他。

“好吧,我听得懂。看来没有事情能逃过你的眼。”

“当然,我是鸭半仙嘛,所以我说的话你要相信。”

“第一次听见你说话,把我吓得半死,你说丁离是我未来的妻子,可是她对我没半点意思。”

“没出息,世事易变,我预知结局,却不能细探过程,这每一步路都要靠你们自己走。”

“那你不会告诉丁离我听得懂你说话吧?”

“放心吧,你们正在对弈人生的这盘棋,我自然观棋不语。”

“可是,你们就要走,恐怕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傻小子,你没听过‘花红柳绿又一村’吗?你们再次相见大约在一村子里。”

柳三扶额,难怪叫鸭半仙,“我虽读书不多,可还是知这个‘村’字可不是什么村子的意思。”

“差不多啦,何必较真。”

为免引起丁离怀疑,柳三抱起小花赶回厢房。

丁离不在。

小花破口大骂:“我就知道她贼心不死,女大不中留。”

柳三跑去“书逸轩”打听,丁离并未出现。

丁离是去找钟文仪,她当初就决定要走之前,告诉钟文仪她的秘密。

没想到去钟文仪院子的路上碰见钟文宣。

丁离下意识转身就走,早就被钟文宣看见,他追上她。

“我正有事欲与你说。”

“何事?”丁离不敢看他,一心只想逃。

“其一,上次结拜兄弟之事,耽搁还未完成;其二,你的终身大事,我妹已告知我,她倾心与你,你我结拜后,就是我的兄弟,我便可替你向母亲大人提亲。”

当钟文仪委婉透露她心仪丁离时,钟文宣莫名舒一口气,自从对丁离产生不该有的心思,他就开始痛恨自己,害怕自己的胡思乱想,害怕自己的行差踏错。

撮合妹妹和丁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能报答丁离的救命之恩,成全一桩美事,还能逼自己断了念想。所以他跟丁离结拜,她的身份就不再是下人,可以光明正大迎娶钟文仪。

丁离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你是不愿其一还是其二?”

“皆不愿。”

“为何?”

丁离叹着气,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此时,八夫人出现,她来钟文仪院子的目的是透露婢女的下场,警告钟文仪。

碰巧看到丁离跟钟文宣在一起,她想此人真不简单,救得了少爷,迷得了小姐。

钟文宣见到八夫人,率先向八夫人问安。

八夫人走到他们跟前,十分认真地观察丁离,戏谑道:“哟,这就是救了少爷命的恩人啊,果然与众不同呐。”

“见过八夫人,小的不敢当。”丁离满脸的不屑。

八夫人嘴上说着话,身体却对丁离越靠越近。

“见少爷气色红润,想必恩人照顾有加,甚是欣喜,回头我再差人送一些补品过去,望少爷笑纳。”

“劳烦八夫人费心,在此谢过。”

“我还有事,不便打扰,先行一步。”

“八夫人,慢走。”钟文宣松口气,终于送走八夫人,跟丁离刚谈重要的事被打断。

八夫人走后,回头望了一眼丁离,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八夫人凭着多年经验,已识破丁离不是男子。初出茅庐的小子,只要八夫人靠近,没有人能不紧张,况且丁离面容清秀,皮肤细嫩,亦无喉结,只能骗骗钟府内未曾见过世面的少爷和小姐,想骗过她可不容易。

八夫人突然想通之前的事,丁离和柳三同住一屋,定是丁离爱慕柳三,然后求大小姐帮忙,哪知大小姐看上她,可她和少爷什么关系呢?难道见异思迁,还是脚踏几船?八夫人的联想让她自己都钦佩不已,她不由生出对丁离的嫉妒,这段位竟比她还高。

好哇,一个女扮男装的丁离,在钟府兴风作浪,男女通吃!

八夫人:我倒想看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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