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大棠四海见闻录推荐_主角杜维仲林峥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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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维仲林峥是小说《大棠四海见闻录》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闻曼写的一款历史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大棠四海见闻录》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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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在总监办公室里,总监王志把方案甩在杜维仲前面,怒斥道:“带着你的狗屁方案给我滚!”一旁的组长秦冲冷冷道:“快出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杜维仲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秦冲低吼道:“这个方案分明是你改成这样的!”

秦冲白了杜维仲一眼,冷笑一声道:“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志与秦冲相视一笑,阴阳怪气道:“有的人真是可悲,吃软饭都要噎着。”

杜维仲顿时血气直往头上涌,握拳怒道:“你特么说谁吃软饭!”

好巧不巧,这时杜维仲口袋里的手机叫起,掏出一看是老妈打来的,通常老妈不会在上班时间打来,想必是有急事。他冷哼一声,摔门而出,到楼梯间去。

“喂妈,怎么了?”他清清嗓子故作冷静问道。

电话里母亲抽泣着说:“那帮催债的混混又来了……他们在门上泼油漆,说如果这个月还不清,他们就把浩浩卖给人贩子!”

“他们敢!老子跟他们拼了!”杜维仲大喝一声,整个楼道都回荡着他的声音,楼上也在打电话的白领探出头来看热闹。

“怎么办啊?你那个天杀的爹到底死哪去了?留下一屁股债给我们孤儿寡母,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爹,对于杜维仲而言是个充满怨恨不解的称呼。过去他父亲的五金生意做得十分红火,直到两年前,正逢自己老婆林真真怀孕,父亲因为盲目扩张店铺,加上被仙人跳,一下子欠下700多万。在一个雨夜,父亲突然消失了。债主们天天跟踪骚扰他们,最后进家砸窗户搬家具,家里也把房子、铺子都卖了,也还是不够还账。

“儿子?你说句话啊,现在该怎么办?”母亲在电话那头打断杜维仲的回忆。

“妈,你把门反锁好,等晚上我回来再说”杜维仲说道。

“儿子你要好好工作啊,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挂断电话的嘟嘟声让杜维仲又陷入沉思:“现在经济下行,35岁员工被大厂裁了去跑滴滴的四处都是,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先忍着这两个贱人,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他们!”

他刚回到工位上,副总监王志就走来,一改之前的暴怒表情,温声细语道:“今晚一起吃饭,好好聊聊,定位发给你了,一定要来!”

杜维仲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寻思:“他抽什么风?变脸那么快!是突然有事情求我吗?哼!我就好好会会他!”。

一下班,杜维仲便坐地铁去定位上的饭店。他一进包间,只见四人围坐在一张白玉餐桌上,已经觥筹交错,并没等他。

王志见他来了,冷哼一声道:“怎么才来?今天请的是海辉集团的张董,海辉集团是我们公司最最最重要的客户。张董很关照你,今天单独点名让你来。”

坐在主宾席上的海辉集团董事长张建宏正抬着下巴、用眼角斜视着他。杜维仲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的朋友圈子里什么时候有这号有钱的大人物。

张建宏轻挑眉角,似笑非笑道:“杜维仲,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杜维仲更是困惑了,呆站在桌前。王志笑骂道:“你当初进公司不就是张董亲自推荐的吗?你怎么敢忘了?必须自罚三杯!”秦冲立马端来一个酒盅。

杜维仲错愕不已,心中暗怼:“胡说!我明明是靠自己笔试面试进公司的!这个姓张的到底是谁啊?”他的目光下意识往张建宏旁边扫去,赫然看到自己的初恋柳素雪正坐在一旁。

正当他疑惑柳素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时,秦冲举着酒盅道:“也别三杯了!直接干一个小钢炮!”虽然他还不知道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作为身上还背负着欠款的全家顶梁柱,以后还要在这个公司继续混下去,张建宏自己是得罪不起的。他只能接过酒盅,哐哐哐下咽。

此时,张建宏神色傲慢道:“杜维仲,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工作十年,还是个小喽啰!枉我当年推荐你进公司。素雪,还好当年你甩了他,跟了我,哈哈哈哈哈。” 桌上的王志和秦冲跟着哈哈大笑。而柳素雪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杜维仲此刻终于明白了,当年柳素雪不告而别,就是为了这个阔少张董。原来今天就是一场聚众羞辱自己的局!顿时,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有一股掀桌子的冲动直冲天灵盖。同时,因为空腹灌了一盅高度白酒,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突然间,一股酸臭的气息从喉咙处猛地冲上来,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撑在餐桌上,剧烈地呕吐起来,秽物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在那些丰盛的菜肴上倾泻而出,刺鼻的味道迅速充斥了整个包间。众人疯狂逃离餐桌,王志大喊“他妈的!”张建宏冷笑道“果然是个没素质的垃圾”。

杜维仲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几下,干呕了几次,这才平复下来。他绝望地笑了一下,用袖子擦了擦嘴,径直疾走出饭店。本想到马路边打车回家,可是腿一软,他直接啪嗒一下跪在地上。

“喝点水”,突然一个温柔的女声让他一愣。抬头一看,是柳素雪拿着一瓶水站在他前面。她柔声说道:“对不起,张建宏是为了报复我,才这样折磨你。前几天我在家整理我们过去的照片时,碰巧被张建宏看到,他气极了,他以为我的心里还有你”。

杜维仲愣住了,看着柳素雪眼里泪水在打转,他心里绞痛起来,低声问道:“我当时的工作真的是张建宏推荐的?”

柳素雪说“是,当时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他就要让全市的对外贸易公司都不招你。后来,我答应他了,他就向你现在的公司推荐了你”。

杜维仲这才明白白天王志和秦冲嘲笑自己吃软饭的意思,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他冷笑一声道:“这种威胁你也信?”

柳素雪突然哽咽道:“当时还有我父亲……” “滴滴滴”她手机响起,她看着屏幕,无奈道:“我该回去了,保重”。

杜维仲看着柳素雪远去的背影,觉得落寞又屈辱。“嗡嗡嗡”他的电话也响起。

一接通,母亲的声音震耳欲聋:“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我这个老太婆辛辛苦苦擦掉门上的油漆累得半死,你老婆倒好,又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他随口应付几句,昏昏沉沉地打车回家。

刚进家,母亲见他醉醺醺的,低喝道:“家里都乱成一团了,你还有心情出去喝酒!这个家,我也懒得管!”说罢,便气冲冲地抱起浩浩冲回次卧。

杜维仲长叹一口气,走进主卧,老婆林真真和往日一样,正躺在床上刷短视频,被逗得咯咯笑。林真真头也不抬地说:“怎么臭兮兮的?不洗澡就别上床”。他本想和老婆讲讲今天遇到的糟心事,但是老婆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让他开不了口。林真真是相亲认识的,跟他似乎只是搭伙过日子,生完孩子对他更是冷漠得像陌生人。

他默默走去厨房翻冰箱,整个冰箱里愣是没找到一口能现成吃的。

“咔嚓”窗外一声惊雷,天空中乌云密布,远处的雷声如战鼓般轰鸣,细密的雨丝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水网。他看着窗外,心中窝火道:“每天窝窝囊囊的忍气吞声,我活着是为什么啊?我向来为人本分、勤勤恳恳,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受羞辱的总是我!”

又一道惊雷乍响,他赶紧伸手握住窗户把手去关窗,正往回拉时,刺目的光芒瞬间将他笼罩。刹那间,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时空扭曲,等回过神来,他竟站在一个四周都是白色云朵包围的空间里,准确的说,他更像是“飘浮”在厚密的云层里。

“卧槽,我被雷劈死了?”他惊呼。

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似幻似真的声音,“说出心中的三个疑惑。”

他像是不受控制,脱口而出道:“一个是怎样柳素雪才能不离开我?”二是我爸到底去哪里了?三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有功成名就的快意人生?”。

瞬间,面前的云朵变得平整,犹如一面白墙,上面赫然发出金光闪闪的几个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只听又是“咔嚓”一声,杜维仲眼前一黑,只觉头昏脑涨,耳边隐约有寺庙里古钟缓缓敲击的声音。接着,一阵恶心袭来,胃里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搅动,他猛地睁眼,躬起身子又开始哇哇大吐。

“二少爷又吐了,赶紧伺候着!”耳边一个年轻男子焦急地说。

杜维仲一愣,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木床上,床前跪着三个年轻男子,他们衣服的款式像是古装剧里仆人的样子。

“这是哪?”杜维仲坐起困惑道。

本来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咕咚”一声原地跪下,颤抖着说:“少爷,您息怒,是夫人命我们把您抬到庙里的,她让您避避风头”。

“什么?”杜维仲惊呆了,他忍不住大叫:“什么少爷!”

他的一声大叫,让眼前这些男子更是慌乱,各个叩头直呼“少爷息怒、少爷息怒、饶了小的”。

杜维仲不解地皱眉看着跪着的几人,想起今晚的种种,心中蹦出一个念头:“莫非我穿越了?和电视剧里一样?”他迟疑问:“现在是什么朝代?我是谁?”

一个仆人怯声答:“少爷,您快醒醒酒吧。”

杜维仲无奈,看来他们觉得自己说的都是醉话,估计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开始低头打量自己:一身酒味,身披深蓝色绸缎长袍,袍子并没合拢,里面的八块腹肌轮廓明显,双臂粗壮,大腿健硕。不禁心中惊叹:“穿越过来竟是个肌肉猛男,太爽了!”他连忙捧起床头桌上的铜镜,定睛一看,脱口而出:“卧槽!真帅啊!”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是穿越前瘦20斤、年轻10岁、全脸微整、美颜滤镜后的优化升级版自己,他不再是平平无奇、微胖的路人长相,变得:面庞方正,犹如刀刻斧凿;浓眉如剑,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深邃而坚毅;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峦般耸立,尽显刚硬之姿;下颌方正,布满微微胡茬,更添几分阳刚之美;古铜色的肌肤从面部延伸到脖颈,散发着豪迈的魅力。

正当他捧着镜子,沉迷于自己的新面孔时,房间的门“哐”地一声被撞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冲进来直接一个滑跪到杜维仲面前。一群人乌泱泱的跟着涌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其中。

那个老妇人扯着嗓子大声嚎叫道:“苍天啊!你们杜家不讲天理啊!你都要了小翠的身子,就留她做个小妾,最屁就当个通房,我们家也不敢多说一句!可是你干嘛非要杀了她!”

杜维仲一脸懵圈,还是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抱着铜镜。

“杜维仲,你个逆子!”父亲杜步涛怒目瞪着杜维仲。

看到这个世界里父亲还在,杜维仲不禁欢喜,竟没有理会父亲的怒火,而是怔怔地盯着看。见杜维仲不说话,再一细嗅,杜步涛更是大怒,大喝:“一身酒气!混账玩意还敢在庙里喝酒!”说罢他大手一抬就要扇向杜维仲。

这时,一个身子挡在杜维仲前面,握住杜步涛的手臂,杜山甫道:“父亲息怒,二弟也只是一时糊涂。爹您想,杜维仲院里通房、婢妾都有三四个了,再多一个又何妨?想必是他和小翠云雨时,因为醉酒,才一时失了轻重,害死了小翠”。

杜维仲立刻听出这话不对,大声反驳:“你说的什么鬼话!你这是要坐实我奸杀了这个姑娘!”

“混账!还敢满嘴喷粪!”杜步涛挣脱杜山甫,还是一巴掌呼在杜维仲脸上,接着骂:“你一天天泡在青楼妓馆还不够吗?非要弄死个人才满意?”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杜维仲下意识捂着脸,耳朵嗡嗡作响,这个世界一开场就太过刺激。

只听门外传来一句“阿弥陀佛”,那老妇人的哭声、杜步涛的呼呼怒喘声、仆人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一下子都停了,现场顿时安静。

一个白眉如雪的僧人缓步走近,他一袭袈裟、面容沉静。众人纷纷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口称“广信方丈”,向这僧人行礼。

广信方丈走到杜维仲床前,目光炯炯、面色和悦地看着他说:“是了,就是你了,”不疾不徐地继续说:“老衲观见西南方天上有异样云气,在空中化为一缕紫雾,便来这厢房看看。”。

方丈转身对众人道:“今日争执之事,想必仍有诸多不明之处。嗔心甚于猛火,常当防护,无令得入。劫功德贼,无过嗔恚。还请杜老爷和诸位还老衲一片佛门清净地”。

这个莲花寺,创于二十年前,传说是当地巨富王家老爷梦见桑树长出莲花,于是将桑园挪走,建立了这个全州最大的寺庙。面对方丈的逐客令,众人自然不敢多待。杜步涛连忙说:“是我们给方丈添麻烦了,这就走,这就走,”转头瞪着杜维仲怒斥:“孽障,还不快滚回去!”

“他不用走,老衲还想和这位小友叙一叙”,广信方丈看着杜维仲说。

于是,除了杜维仲,大家纷纷离开。

出了寺庙,杜步涛答应给小翠母亲赔十两银子,再安排小翠的哥哥去杜家乡下的庄子当个管事。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杜维仲杀害的小翠,倘若真的报了官,没准查到最后,发现她是被江湖采花大盗害死,那杜家就什么都不会赔了。加之那老妇人并不在意这个女儿的死活,只想多要点银子,所以便不再追究。

此时,莲花寺的厢房只剩下广信方丈和尚维仲。广信方丈缓缓坐下,开口道:“你不是第一个来的。你们各有使命,完成了使命,就会回去。现在是棠朝贞观三年,这里是全州。一些你在意的人会出现,一些经历会重现,你可以去改写。”

杜维仲困惑道:“我的使命是什么?”

方丈递给他一杯茶,说道:“小友,这要看你个人的缘法。在你来之前,心中的执念便是你的使命。”

话音刚落,媚娘风风火火踏入厢房内,正好和方丈目光对视。她轻轻颔首,笑道:“方丈勿怪,正巧大门没关……我是来送信的,马上就走。”

方丈仍是面色慈祥,缓缓道:“无妨,”起身便走出厢房。

杜维仲打量着她,约莫30出头的年纪,衣着鲜艳、头戴钗环、颇有成熟女子落落大方的气韵。

媚娘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拿去,柳素雪的回信。”

一听到“柳素雪”三个字,他瞬间精神矍铄,立即打开信封,里面的信笺上写着“君之诗句甚妙,雪已谱上曲,愿于两日后未时在丰水河畔暖风亭弹唱,盼君聆听。”杜维仲霎时间涌出无数疑问,指着信笺忙问:“这是那个素雪吗?她在哪里?她嫁人了吗?”

媚娘一怔,诧异说道:“你怎么了?不是那个素雪,能是哪个素雪?要不是我仙曲阁里的娇娇和她是琴友,总是帮你匿名传信,素雪怕是早就知道你是谁了。听我一句劝,这种认真文静的闺秀,你还是少挑逗吧,免得人家一片真心错付,到时候寻死觅活地非要嫁给你,她爹是万松书院院长,出了名的刁钻老古板,他定饶不了你”。

杜维仲不禁狂喜,穿越过来的大好事竟然是能和柳素雪重新开始,看来她对自己也有好感,便下定决定一定要把握机会,要和她赴约、求亲、成亲、生子,绝不能让过去的痛苦重现。他突然灵机一现,料想媚娘颇为了解自己,不如从她口中套话了解这个古代的自己,便说道:“我配不上柳素雪吗?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但说无妨,我都虚心接受。”

媚娘虽觉得他今天有些古怪,但还是坐下来,沉吟片刻坦白道:“你若是真想听,那我便客观地说。你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贵公子,虽然家中排序老二,但是唯一嫡出的少爷,从小是被宠大的,不做正事,常常在我的仙曲阁里帮姑娘们写词,使仙曲阁成为全州最红的乐坊。只是不知为何,整个全州城都说你凶狠、歹毒、好色。你的名声远不如你家中小妾生的大哥杜山甫,他主持你家的石材生意,听闻他兢兢业业、为人忠厚,在和你家生意的对头——秦家的大少爷秦冲相互较劲。”

他听到“秦冲”这个名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想起今天广信方丈所说的那句话 “一些你在意的人也会出现,一些经历会重现”。

“咚咚咚”远处传来亥时敲钟声。媚娘瞧瞧窗外,星月早已升空,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你还要在寺里躲你爹多久?等你回了家,定要来我阁里,姑娘们都巴巴的等着你的新诗呢!”说罢,杜维仲起身送媚娘出寺庙。

当他缓步走回寺庙时,隐约听到庙墙旁的大榕树下有人在低声说话,心下好奇,便躲到拐角细听。

只听得一男人说道:“再宽限一年,我定能还清这七十两”。声音有些熟悉,忽而想起,这不就是父亲杜步涛?杜维仲更加不敢动弹。

听得另一个男人道:“半年?想得美!除非再搭上你的右手!你家大业大,把石材铺卖给我就行”语气显得颇为蛮横。

杜维仲听得气往上冲,哪里受得了有人如此威胁欺辱父亲,握紧拳头正要冲过去,只听“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跪地的声音,杜维仲心中一疼,偷偷探头望去,正是父亲跪在那男子面前。

杜步涛带着哭腔道:“大爷,求求你了”。

那男子冷笑一声,奚落道:“最多三个月,不然你就在石材铺和你的右手之中选一个吧”,说罢就径直离去,丝毫不给杜步涛再求情的机会。

只留杜步涛后背一软,瘫坐在地上,绝望不已。

杜维仲再也忍不住,拔腿奔向杜步涛,俯身拉他双臂,欲扶他站起。杜步涛看见竟是儿子,顺势站起,匆忙抹去泪水,轻咳一声掩盖难堪,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维仲顾不得父亲的颜面,毫不掩饰直接问:“我们为何会欠这么多银子?”

看着儿子着急忧虑的模样,杜步涛本是一阵欣慰,但转念又想:“罢了罢了,他只会寻欢作乐,天天在女人堆里饮酒作诗,还是别费口舌了”,随即冷脸道:“不用你管,我自会与山甫商议。”

哪想杜维仲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父亲,是不是和秦家有关?”

杜步涛凝神瞧着他,心想:“这儿子看起来放荡不羁,没想到还是有点心眼子的,想来儿子也是真心关心这个家,”唏嘘道:“儿啊,原来你也猜到了。半年前,棋友老朱邀我赴宴,席间,来了一个从洛阳来的富商,专门跟玉门关做生意,途经杭州来到全州要高价收一批苎布。我本来将信将疑,但席上的其他人都抢着和他做生意。于是我们四个棋友便与那商人商量,各出一百银子去买布。我就去钱庄借了七十两。没想到那个商人居然……居然背信弃义!交易那天,他竟打晕老朱,抢走货物跑了。老朱跟我们报信后,就去北方追那奸商。我后来去老朱家几次向他妻儿打听他的下落,发现他家吃喝用度反而比过去更好了,甚至有次我看到一个男子身影从他家离开,那男子腰间竟挂着秦家的腰牌。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杜维仲焦急问道:“我们家和秦家有什么恩怨吗?”

杜步涛沉吟片刻道:“我们和他家是全州最大的两家石材铺,之前偶尔争争货源,都并不是剑拔弩张。直到近来,莲花寺修石塔的生意,我们和秦家都在争取,但你有所不知,这修石塔的五百两银子,真不是好拿的。天竺来的高僧赫瓦拉要求石塔要40米高、5层,这在我们全州是前所未有的,技术要求太高了。知府上官海平把这个石塔当作上任后的第一个政绩,要亲自审设计图纸、亲自监工。总之,我对这个工程没有一点把握。”

杜维仲穿越前大学得的是双学位,主修建筑学,辅修对外贸易,曾经在建筑设计院、工地都干过,对图纸设计、工地施工要求都烂熟于心,特别是当时还经手过一个景区里仿古宝塔的修建。他暗想:“我这个老爹,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容易被骗。总是做生意、被骗、欠钱、跑路、失踪……糟了!我现在这个老爹是不是也会跑路失踪?不不不,千万不能历史重演!我必须要撑起这个家!”他随即目光坚定地盯着父亲,严肃地说:“您放心,这个工程一定在我们家!”

次日天蒙蒙亮,杜维仲便精神抖擞地在庙里打听广信方丈在哪里,想了解修建石塔的具体要求。

他跑到大殿门口时,里面的早课已经开始。殿内香火缭绕、灯烛辉煌,广信方丈带领寺院两序大众上殿课诵。终于等到早课结束,僧众们前往斋堂吃早饭。没等杜维仲踏入殿内,莲花寺大弟子会德和尚挡在他面前道:“方丈料到你会来,你跟我走吧”,说罢引他来到寺院西南角。

会德和尚指着一片空地道“就是这里要修石塔,我们的要求只有一句:‘又稳又美’。第一个要求是‘稳’,石塔并不多见,更何况我们要修5层楼,但凡建成了,定是全城瞩目。石塔虽然比木塔更能经历岁月侵蚀,但是塔身过重,要想塔不歪、不斜可谓十分困难。福州东林寺的3层石塔竣工时就歪歪扭扭的,在前年的地震里被震垮了。”

杜维仲暗忖道:“要想稳,一来要摒弃古代的浅地基模式,要用现代的方法,即用钢铁配上水泥打深基地。棠朝已经有了钢铁,唯独没有水泥,幸好大学时学过水泥配方。二来可以通过设计,减少高层建筑的风阻,之前建的仿古宝塔就应用了这些技巧,真是天助我也。”

会德和尚接着道:“ 第二个要求是‘美’,在修建过程中不能用堆土法建,免得院子里总是一堆黄土。”

杜维仲知道堆土法是建完第一层石材,从建第二层石材起,在旁边搭围一圈大土坡,把石材送上去,以此往复,直至封顶。比堆土法强的是用脚手架,不过脚手架是宋朝发明的,棠朝是没有的,自己以前在工地上用过脚手架,如今画个图做出来即可,并不难。

会德和尚见杜维仲低头沉思,道:“知难而退也是善事。这句话,在秦家的少爷秦冲来这里时,我也规劝过。施主听了这些,还想建这座石塔吗?”

杜维仲追问道:“修这座石塔真能给五百两吗?”

会德和尚头也不回地走向斋堂,答:“能。不过施主能设计出来再说吧”。

正当杜维仲打算回房间绘制设计图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哈!我就说你定在这里,高谨还非不信”,一个穿杏黄色团花锦衣、带着羊脂玉簪子、踏红色锦鞋的少年朗声笑道,并快步向他走来。一个衣着青色绸布的少年和一个穿着粗布、圆肩高大的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

那青衣少年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递给杜维仲道:“表哥,大姨听说我来要,非要让我带给你,是樱桃煎”,他微微后侧身子,引荐身后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冉师傅,我们石材铺的老石匠。你爹今天一早派人来报,说你要设计莲花寺石塔,就命我带着冉师傅来帮你。”

冉师傅微微鞠躬,道:“二少爷好。”

杜维仲接过纸袋,脑子飞速运转,暗想:“看来这个青衣少年叫高谨,是我表弟。那这个穿得华丽喜庆的是谁?”

这时,这个衣着喜庆的少年夺过他手里的纸袋,打开就吃,乐道:“真好吃!高姨上哪里买的?”

这个活泼到有些聒噪的少年是季青,季青算是全州公子哥中最逍遥自在的,他家中三个哥哥皆考取功名、远去他乡为官,所以他父母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留在身边的小儿子,加上季青性格讨喜,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别的不求,只求他留在身边尽享天伦之乐。高谨向来不喜欢季青这种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哥,他自己出身一般,对数字、画图等很有天赋,再加上他超乎寻常的努力刻苦,成为全州数一数二的才子,杜维仲的母亲高秀云便说服杜步涛,让这个侄子高谨帮着杜山甫经营家中产业。

此时,高谨轻咳一声,正色严肃道:“季青少爷,恕我直言,杜老爷今早派人来传话时,说此事非同小可,你能否容我们先说正事?”

季青哼哼两声,摆摆手,不再多说。

于是,杜维仲把会德和尚对石塔建设提的要求向三人详细说来。

冉师傅和高谨愈听,表情愈沉重。季青反而愈听愈兴奋,杜维仲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拍手大喜道:“太好了,我们要一起搞惊天地泣鬼神、名垂千古的大工程!等建成那日,要把我的名字刻在塔上!”

高谨并不理会季青,正色对杜维仲道:“你我既为血亲,我便真心劝你别折腾。你成日吃喝嫖赌,对杜家、高家毫无贡献也就罢了,你若真的接手石塔,最后建不成,那杜家石铺名声就完了!”

杜维仲并不想辩解,转头对季青道:“帮我取纸笔来”。

季青哈哈一笑道:“巧了,我正好从书院逃课出来!”说着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小块砚台、一支笔、一打纸。

杜维仲立即跪在台阶上,仔细回忆大学里建筑材料课程上水泥的制法,在纸上写:“石灰石、黏土、铁矿粉磨细混合成生料,将生料断烧为熟料,断烧温度和打铁温度一致即可。然后将熟料和石膏即可。”随后,又拿出一张纸,仔细画出脚手架制作图。将两张纸递给冉师傅道:“这些是水泥和脚手架的制作方法,你赶紧回去做。”

冉师傅接过纸,虽不知水泥和脚手架为何物,但既然主家交代了,照做便是,于是转身便回石铺。

杜维仲接着画出石塔的八角套筒结构图、门龛错位布置图、塔身石柱三段式接柱设计图,这三张图都是他回想大学实习期所积累的经验所制,可以最大限度提升石塔抗震性能。

这时,方丈走来,和颜悦色道“善哉善哉,看来施主已然胸有成竹。正好上官大人令我去商议石塔之事,这就一同前去吧。”

随后,广信方丈、杜维仲、高谨便乘马车前往知府上官海平的府邸,季青害怕知府家中规矩多便不去凑热闹。

马车停在城中一所四合院前,朱门高墙,门上暗红色匾额上书“上官别府”四个烫金大字,门口两边各站着一名家仆。

一名仆人见三人下马车,迎道:“方丈里面请”。

他们跟着踏入府中。整座府邸以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落,亭台楼阁,层楼叠榭,碧瓦朱墙,雕梁画栋。前院四周古树参天,树荫后隐约传来器乐声,细听竟杂着若干男女的嬉笑打闹声。高谨、杜维仲面面相觑,唯有方丈面不改色。

广信方丈边走边低声对杜维仲道:“想必你不识得上官海平,他家多人身居高位,爷爷曾是工部尚书,已经故去。父亲上官岚是朝中户部侍郎,远在长安。他哥哥是兵部司员外郎,常年在边疆。他家还有一个妹妹叫宝珠,现也住在这里。上官海平从长安来全州任职方满半年,一心想要做出一番政绩,在诸多领域均在大力革新。如今他要求在莲花寺修石塔,大抵是因为当今圣上甚是礼佛,要求各地要‘以佛治心’,若是真能建成极为少见的5层石塔,那便是功德一件。”

杜维仲本以为方丈是青灯古卷伴佛前、只修来世、不问世事的,没想到他居然对官员身份、官场里的门道如此清楚,不禁赞叹道:“方丈,您真是世事洞明啊!”

广信方丈长舒一口气道:“方丈与高僧不同,高僧只需参透佛法,方丈还需要顾全整个寺院的里里外外,打点各路关系,保全寺庙这一方净土。”

杜维仲顿时对方丈肃然起敬,觉得方丈今天格外高大威严。

仆人一路引他们到前院的偏厅内。偏厅墙上挂满了字画,地面上铺着五福献寿的绒毯,座椅上铺着猩红织锦的毛毡,金丝楠木制成的几案上摆放着明澈如冰的越窑青瓷瓶,瓶中斜插着几只五彩的孔雀尾毛。一众丫鬟婆子涌进,端来清茶、点心。

杜维仲向来对江南园林十分感兴趣,在现代时,曾经几次想去苏州的拙政园参观,皆因种种耽搁。如今看到上官别府颇为精美,他按捺不住好奇,起身道:“我四处走走”,便走出偏厅。

偏厅侧门有一条曲折游廊,廊旁点缀着翠竹和奇石,尽头又见一道月亮门,他踏出一看,一片绿油油的芭蕉树和矮银杏树映入眼帘,后面便是开朗宽敞的后院。他心中暗想:“可惜现在是初夏,若是秋天,月亮门旁配黄色银杏叶子、绿色芭蕉叶,那画面得多美啊”。

本想继续往前走,但又觉得后院不方便让外人进,便打算转身回偏厅,忽然听见不远处有男人喝到:“胡闹!”

这一声怒喝,惊得他呆在原地,过了两秒才缓过神,小心翼翼四处观察,发现在芭蕉叶旁有一道小门,里面有间耳室。想来耳室的人并不是骂自己,他一时八卦之心泛起,竟悄悄躲在树旁听,暗想:“进来的路上就听到若干男女的嬉笑打闹声,想必府里必然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我听听一探究竟。”

只听耳室的男人道:“赵妈妈,您是府里老人,是我母亲成亲时就从母家带出来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您都通晓。父亲安排您随宝珠从长安来,就是希望您能约束好她。”

耳室里一个老妪道:“二少爷息怒,是老奴大意了。”

杜维仲推测:“二少爷?看来这个男的就是上官海平了。”

上官海平接着说:“宝珠向来任性,您要多费心,尤其是如今形势不明。太子病故这一年来,朝臣经常上书恳请陛下新立太子,举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大臣分为两派,多次在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近来一向庸庸碌碌的二皇子竟然多次得陛下奖赏。齐贵妃虽为三皇子生母,但陛下性格多疑,她便不敢多言立储之事。如今,陛下已年过半百,父亲很是担忧三皇子的前景,几乎日日都在齐贵妃的哥哥齐将军府中商议对策……当初宝珠若能嫁给吏部王尚书的独生子,那三皇子便会得到吏部的助力,可谁知王尚书竟被抄家……”

赵妈妈道:“如今看来,幸好当初和王家只是在议亲阶段,若是宝珠已经嫁过去了,咱们上官家难免要受牵连。”

上官海平道:“您说得是啊。对了,宝珠近来心情如何?可受影响?”

赵妈妈道:“您大可放心,小姐得知不用早早嫁人、不被婆家管教,乐得合不拢嘴。”

上官海平长叹一声道:“这个小妹,何时才能长大!她来全州是为了暂避风头,父亲正在重新物色她的亲事,这段时间请赵妈妈务必盯牢她。”

赵妈妈道:“少爷放心,老奴定不会再让小姐胡闹。老奴这就退下了。”

杜维仲一听赵妈妈要出门,赶紧轻声走回游廊,快步折回偏厅。

刚进偏厅,杜维仲瞬间血压飙升、攥拳怒目。原来,厅中多了一人,那人衣着华贵,手持一把檀木扇子,边扇边摇头晃脑。杜维仲一眼认出他就是秦冲。

秦冲笑吟吟地看着杜维仲道:“想必这位就是杜家二少爷吧!哈哈哈哈哈,看来杜家真是山穷水尽了,竟派这个只会喝花酒的废物来。听说你爹欠了一屁股债,就要被砍掉右手了,可惜你不是女儿身啊,不然可以去春风楼卖身还债啊!”

“你嘴巴放干净点!”高谨怒道。

杜维仲此时怒火翻涌,破口大骂道:“穿越过来好几天了,今天终于让老子见到你这个杂碎,你这个狗东西在现代古代都是烂人!”他转头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瓷瓶,抄起便要朝秦冲打去。

广信方丈迅速出手拉住杜维仲胳膊,高谨也赶忙抱住他的腰。

“这是怎么了?”上官海平此刻正好踏入房间,看到眼前这一幕惊道。

高谨夺过杜维仲手中的瓷瓶,低声道:“大哥,冷静,大局为重”。杜维仲咽下一口气,狠狠瞪秦冲一眼。

秦冲又是一副笑吟吟的嘴脸对上官海平道:“大人,杜家少爷真是太冲动了,小的随口寒暄几句,他便要动手打人!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古代、穿越的怪话,肯定是花酒喝多了,脑子坏了。”

上官海平猜想这两人定有什么矛盾,但他并无闲心当判官,转头问仆人道:“余知县他们多久到?”

话音刚落,知县余兆带着一个棕色皮肤、大眼高鼻、着僧服的男子进来,他拱手行礼,对上官海平道:“大人,赫瓦拉高僧接来了。”

上官海平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郑重道:“因为秦家和杜家都愿意承建莲花寺石塔,所以今天请方丈、天竺高僧赫瓦拉、余兆知县共同听两家的想法思路,我们优中选优。”

余兆赶忙道:“用哪家,知府大人您定就行,小的只管按照您的意思抓落实。”

上官海平并不搭话,对杜、秦二人温声问道:“哪家先说?”

杜维仲寻思:“秦冲是个十足的小人,以前每次部门提案,他都不提前准备,让我先说方案,最后他偷偷把我的方案原封不动地拿去跟总监邀功。我如今可不会再吃这种哑巴亏。”于是,他轻碰坐在身旁的高谨,在桌下微微摆手。高谨会意,便和尚维仲都不说话。

秦冲对余兆使了个眼色,朝杜维仲那边努努嘴。

余兆暗想:“秦冲肯定无法解决寺庙提出的‘又稳又美’要求,以他的惯性,定然是先拿到承建权,以后便会想方设法制造各种客观原因,让上官海平不得不接受石塔烂尾的事实。不过,只要秦家和往常一样,该孝敬我的,按时按量给,我也就无所谓。现在秦冲想让杜维仲先说,估计是想抄他家的思路,我不如成全他。”余兆轻轻颔首,朗声说道:“听闻最早是杜家提出要承建石塔的,那便由杜家先说吧。”

杜维仲正想出口反驳,被上官海平打断道:“也好”。

秦冲窃笑不已,不料仆人走到他身旁道:“秦少爷,请随我去门外等候。”他立即训斥道:“怎么?这是什么规矩?”

秦冲见上官海平沉着脸、并不言语,便不敢再多言,悻悻起身离开。

杜维仲心里乐开了花,暗想:“这个上官海平真是公平,”于是,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将摒弃浅地基,因为石塔建完第一层后出现不均匀沉降,在见第二层时虽能进行校正,但最终整体会有一定程度的歪斜”。同时,拿出石塔的八角套筒结构图、门龛错位布置图、塔身石柱三段式接柱设计图,解释道“八角套筒结构能让塔的每一边的对立面都能均匀地基压力、支点多、抗震性好。门龛错位布置能调节塔身重压,遭遇大风时减少塔自身的阻力,保证塔的平稳坚固。塔身石柱三段式接柱能通过接柱缝隙的间离、缓冲作用,减轻地震的破坏力。”

上官海平又追问了几个图中的细节,杜维仲都应答如流。上官海平仰天大笑道:“想不到全州还有如此能人!”现场众人无不赞叹,就连赫瓦拉都直呼:“太好了,你以后跟我去天竺修塔吧!”唯有余兆表面附和,心中为秦冲捏一把汗。

接着,换秦冲进厅,杜维仲和高谨在门外等候。

秦冲一进厅,立马看余兆脸色,只见他对自己微微摇头,心中便知形势不妙。他走到上官海平面前,霍地往地上一跪,“咚”的一声叩首,头也不抬地说:“草民有要事禀告,望大人能摒去左右!”

众人都大吃一惊,上官海平迟疑片刻,遂命众人都出去。

秦冲仍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看着上官海平道:“知府大人,我们秦家愿效忠于您。这个石塔总计投入500两白银,我愿意只拿200两,剩下300两全部孝敬您。”

上官海平冷笑一声,道:“只要200两就能修五层石塔?你怕是要亏本吧?”

秦冲见对方没有拒绝,反而谈具体抽成金额,觉得有戏,便谄媚笑道:“五层石塔自然是不行了,您放一百个心,我定然有办法让所有人相信这个塔只能修到两层,到时候把这两层修得华丽些,再搞个大法会,就没人会看出账目问题,而且我保证我家一分钱不赚。”

上官海平追问:“你若真是一文钱都不赚,那你图什么?”

秦冲双膝往他脚边再挪近几寸,笑吟吟道:“当然是求您庇护,您三十未到,就已是知府,家中还有父兄在京中为官,您将来定能位列一品大员。若您肯庇护我们秦家,那将是我们满门的荣耀!”说完,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上官海平家大业大,并不缺两三百两银子,缺的是功成名就、博人眼球的机会,这次硬要花大价钱修五层石塔,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上官海平看到秦冲这般打算,心中暗骂其愚蠢至极。他摆摆手示意仆人让众人都进来。秦冲见众人进来,立马起身整理衣服。

上官海平朗声说道:“适才,大家听了杜维仲的方案,想必和我一样,觉得既可行又颇具突破性。而秦家嘛……哼!我提议就交给杜家承建。”

广信方丈、赫瓦拉纷纷点头同意。余兆见秦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料想秦冲必是得罪上官海平了,定是没有回旋余地了,便赶紧也点头同意。

上官海平转头对仆人点头示意,那仆人会意,拿出两张契约,道:“恭喜杜家,签订契约吧”。

秦冲此时又羞又恼,一刻都不想多待,头也不回、夺门而出,走到杜维仲身旁时,咬牙切齿怒狠狠低喝:“走着瞧!”。

高谨接过契约,仔细核对内容,对杜维仲低声道:“我之前核过这座石塔的成本大概是300两左右,知府肯给500两,确实是很阔绰。”

签完契约后,上官海平送众人出府。临别时,赫瓦拉对杜维仲道:“今日杜兄真是让我长见识了,可惜我们天竺竟没有这般人才。我明日来寺院,和你商量塔上浮雕内容吧?” 杜维仲连连应下。

随后,赫瓦拉、余兆、广信方丈便纷纷离开。

杜维仲与高谨都春风满面、神清气爽,他们没有同广信方丈坐马车回寺院,而是打算赶紧回家公布这个喜讯。正当他们二人要步行回杜家时,身后一个女声尖声叫道:“哎哎哎!杜维仲!你什么狗记性啊!”

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媚娘在身后,季青在她旁边哈哈笑道:“我就说杜兄对那个姑娘只是玩玩而已!”

杜维仲一愣,伸手一拍自己脑门,激动道:“差点忘了!”对高谨道:“表弟,你先回去,我有个人要见。”

高谨顿时急的跺脚,以为杜维仲又要去女人堆里花天酒地,斥道:“有什么事比回家见父母更重要!是见女人吗?我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没想到分分钟打回原形!”

季青赶紧小跑来,故意逗高谨道:“是啊!见女人!大美女!你要不要一起去?”

高谨尚未成婚,是个不近女色、一心挣钱搞事业的主,被季青调侃得脸都红胀起来,直呼:“真是不可理喻!”快步径直回家去。

随后,媚娘和季青跟着杜维仲赶往丰水河畔暖风亭去见柳素雪。

快到暖风亭时,媚娘递给杜维仲一张白色面纱,说道:“我瞧你是真心在意柳姑娘,听我一句劝,你带着面纱见她,多相处几次以后,再取下面纱。”

杜维仲接过面纱,疑惑道:“为何?”

媚娘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不敢直接言明是杜维仲风评太差,怕柳素雪看到是他,会拔腿就跑。

“快看,柳姑娘已经到了!”季青指着不远处的暖风亭,只见一个白色纤瘦的身影站在亭中。

杜维仲来不及多想,胡乱戴上面纱,就朝亭子跑去。媚娘和季青远远在一棵槐树下坐下等待。

杜维仲跑到亭边停下,整理整理衣服,暗想:“素雪,我一定要和你在这个时代相守一生,不会再错过你。”接着,他缓步郑重踏入亭子,那白衣纤瘦的女子闻声转过身来,竟也蒙着面纱遮着半张脸,手里拿着一支笛。杜维仲一眼就认出是柳素雪,她和现代一样,还是那般纤细挺拔、那般修长脖颈、那般似雪肌肤、那般清冷眼眸、那般让他又爱又怜。顿时,他心中百感交集,又想倾诉,又怕柳素雪觉得唐突,言语塞在咽喉之中,竟说不出口。

柳素雪被他盯着瞧,有点羞涩,低头轻咳一声。她身旁的丫鬟阿秋见状,说道:“公子可识得仙曲阁的娇娇?”

他想起媚娘曾说仙曲阁的娇娇和柳素雪是笛友,正是这个娇娇帮助他们之间传信,看来这丫鬟是在验证他的身份。便道:“认识,是娇娇帮我传信的。”

柳素雪欢心一笑,轻声道:“你就是萧郎?”

他一愣,又想起媚娘曾说柳素雪不知道自己的姓名身份,看来“萧郎”是自己的笔名。便应下道:“正是在下。”

柳素雪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他,露出欣喜神色,又道:“今天终见得萧郎,萧郎谱的笛曲甚是绝妙动听,今日只愿萧郎听我吹奏,再为此曲取个名字。”

杜维仲并没有心情听曲子,生怕和现代一样,会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天灾人祸使得他们不能相守,这一刻他只想告诉她自己想她、爱她、要娶她。他索性一把扯下面纱,坚定地看着她,直言道:“我要娶你!”

“啊!”柳素雪和阿秋都惊得叫起来。柳素雪又羞又恼,瞬间满脸通红。

一旁的阿秋又是大叫一声“啊!”赶忙拉着柳素雪的胳膊大叫道:“小姐,他是杜维仲!”

柳素雪一脸懵惊道:“啊?谁?”

阿秋对她低声耳语道:“杜维仲!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天天眠花醉柳、夜不归宿的浪荡子。”原来,阿秋因为常常出来采买,听了不少坊间八卦。

柳素雪一听,脸色蓦地变得惨白,冷冷地说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今后不必再传信了。”说罢,起身就走。

杜维仲见大事不妙,焦急万分,赶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柳素雪大惊失色。阿秋冲上来扯开杜维仲的手,大嚷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

这时,柳素雪怒目圆睁,飞快扬起手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杜维仲脸上,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这记耳光把他彻底打懵了,他脑子空白了三秒,当他回过神来,柳素雪和阿秋早已跑上马车,命马夫速速回家了。只留他一人独站亭中神色黯然。

媚娘和季青匆匆跑来,他们从未见过杜维仲这般模样,面面相觑,季青叹道:“杜兄这次怕是动真格了。”

二人本想送杜维仲回家,不料他摆摆手、一脸愁容道:“不必了,我心里乱得很,想必父母亲正欢天喜地,我不想耷拉着脸回家,让他们担心。”说罢,便独自慢慢走回莲花寺厢房。

季青本想安慰,被媚娘一把拉住,劝阻道:“让他自己静静。”

知县余兆府上的刘管家今天正好要去丰水河边的集市采买,路过暖风亭时,目睹了这一切,眉头轻皱,顾不上去集市,扭头就回府中。

等杜维仲像是丢了魂一般游荡回莲花寺时,三四个身影急匆匆向他奔来,他定睛一看,是父亲杜步涛和家仆们。

杜步涛红光满面,握住杜维仲的手,笑道:“儿啊,终于等到你了,你怎么不回家!快走,家里备了筵席给你庆功。”

杜维仲没有心情庆功,心中哀叹:“虽然拿下石塔、帮助父亲解决债务难题是件喜事,气得秦冲七窍生烟也很爽,但是我的素雪啊,和你长相厮守何尝不是我最大的心愿呢!”可是看着父亲兴奋的样子,杜维仲实在是不忍扫兴,便顺着父亲的意,跟着坐上马车回家。

回到杜府中,果然像过年一般,张灯结彩、人头窜动。原来是家中亲友、邻居们听说杜家拿下了石塔的承建,都纷纷赶来庆贺。为此,母亲高氏赶忙又加了两桌菜,整个饭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杜维仲打量着这个杜府,虽远不及上官别府那般气派华丽,但也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整体布置清丽淡雅。没等他多看几眼,父亲便拉着他坐上席位。杜山甫在照顾生病的小娘班氏,并没来前院吃席。高谨因为滴酒不沾,早早躲在小孩那桌。席间,众人都向杜维仲敬酒,夸他转性子了、才华横溢、能担大任。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时,喝酒特别容易醉,他没喝几杯,便醉的不省人事。

等杜维仲醒来,已是次日午时。推开房门,看到院子里仆人、管家,还有石铺的匠人都在忙前忙后,有的拿着信封匆匆出门、有的抱着一大堆纸墨笔砚往屋里小跑。一个仆人正好看见他,拱手道:“二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他刚到书房门口,就看到书房里站了五六个仆人、工匠,杜步涛、杜山甫正对着他们坐着,高谨在一旁书写。

杜步涛抬头看到他,招手让他进来,满脸欢喜道:“儿啊,你来了。我们正在分配差事,石材采买、扩招工匠这些都有得忙啊。哈哈哈,忙点好啊!越忙说明我们杜家的生意越红火!”

杜山甫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弟弟,觉得他只会吃喝玩乐。他原本坚信,虽然自己是庶出,但凭实力,日后必然是杜家的主事人。但是听高谨说昨天杜维仲如何争取到石塔承建权,不由开始认真打量着杜维仲。他问道:“二弟这次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是何时如此精通建塔工艺的?”

杜维仲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正巧,一名仆人进来道:“二少爷,莲花寺派人传话来,说有位高僧在等您。”

到了寺庙,杜维仲看到赫瓦拉,一只小猴子正坐在他肩上。他们在即将建塔的寺院西南角处又测量一番,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广信方丈命人端来饭食,二人就近走进旁边的一个小木屋吃饭。

杜维仲边吃边看着那只小猴子,闲聊道:“它平时吃什么啊?”

赫瓦拉轻轻摸摸猴子脑袋,猴子也十分通人性地歪着脑袋凑近他,说道:“它最爱吃水果,但全州水果不如天竺多,所以我也喂它吃饭菜。我给它取了个汉语名,叫毛毛。”

杜维仲看这猴子十分温顺的样子,便唤一声“毛毛”。那猴子立马走来,也歪着脑袋让他摸头。赫瓦拉笑道:“这个小东西挺喜欢你。”杜维仲摸了几下,夹了块豆腐给它。

赫瓦拉继道:“我们吃完饭就可以构想每个楼层刻哪些内容了。我请了个小和尚去取纸笔了,一会就来。”

这时,屋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似乎从门边走到了窗边。杜维仲冲赫瓦拉相视一笑,大声说道:“小和尚,别躲了,快进来吧!”

此话一出,外面动静倒是没了,取而代之的屋外有些热气涌进。眨眼间,又听到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猴子猛地跳上赫瓦拉肩头,开始叽叽叽叽的乱叫。此时,墙角出现一条红色的火焰,如狂怒的蟒蛇一般,沿着木屋的墙壁、门窗疯狂乱窜。

杜维仲心头一颤,大叫:“快跑!”冲到门前,却发现门从外面被堵死了,根本推不开。赫瓦拉冲到窗前,却发现窗户也被堵住了。

顷刻,屋内浓烟滚滚,木屋的梁柱在火焰中逐渐碳化,发出 “嘎吱”声。赫瓦拉哇地原地大哭起来。杜维仲倒是没有慌神,又冲到窗前,拼命推窗户,万幸推出一条手掌宽的细缝,他一瞥眼看到猴子还在叽叽乱叫,心下一横,立马把猴子从缝里塞出去,大叫:“去把石头推开,快!”

那猴子果真通人性,在窗外把挡住的大石头一点点用力推开。杜维仲眼看缝隙扩大到手臂宽,赶忙拽起六神无主的赫瓦拉,把他往缝隙里使劲塞出去,猴子也在外面拼命拉。好在赫瓦拉体型偏瘦,不一会就从窗户出去了,趴在地上“喝喝喝”地疯狂喘息。

“咚”的一声,房顶坍塌半边,好在没有砸中杜维仲。但是屋里的浓烟已经把他闷得头昏眼花,他挣扎着爬上窗户,正要使劲往上蹬时,突然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杜维仲迷迷糊糊中觉得脸疼,挣扎着睁开眼,竟看到一只手正要朝他脸上拍来。

“他醒了!你别拍了!”媚娘叫道。

季青虽然听到了,但手还是啪的落到杜维仲脸上,然后哈哈哈笑道:“对不住啊,一时收不住手。”

杜维仲逐渐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季青腿上里,大火已经扑灭,和尚和官府的差役正在清理废墟,赫瓦拉也在一旁陪着他。他正要开口,却开始不住地咳嗽。

媚娘清楚他要说什么,直说道:“只有你们在的这间木屋烧了。地上找到了火折子,肯定是有人放火,但不知道是谁。”

“呸!还能是谁!赫瓦拉一个和尚,能有什么仇人!只能是杜兄的仇人了,而且还是才结的仇!”季青快人快语道。

杜维仲猛地站起身,低吼道:“那个畜生,欺人太甚!去找他算账!”说罢,抬腿就往秦府走。

秦府大门紧闭,任凭杜维仲和季青、赫瓦拉乱拍乱叫,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媚娘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盘算着怎么办。

突然,远处杜家的仆人跌跌撞撞跑来,那人边哭边喊:“二少爷!不好了!老爷不在了!”

季青一听,哇的跪地哭起来,哭嚎道“杜伯伯怎么突然就走了!”杜维仲瞬间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

那仆人忙道:“不是的,老爷是被恶人掳走不在了。”

杜维仲心头略略一松,立马和三人狂奔回府。

杜府上下乱作一团。母亲高氏见杜维仲回来,扑在儿子身上,不住的哭。高谨递给他绑匪的信,上面写着:“欲让杜步涛平安归来,需杜维仲今晚独自一人前往东边码头,登上插黄旗的木船。”

这明显就是冲杜维仲来的。杜维仲恨得牙痒痒,他没想到秦冲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是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弄死自己。杜维仲也下了决心:“大不了和那个畜生鱼死网破,就回到现代社会去!”

高谨仍然保持着冷静,说道:“你哥已经去报官了。我们先去码头埋伏着,等官兵到了,在一起过去。”

随即,他们叫上几个精壮工匠一同赶往码头。

杜山甫去县衙报官并不顺利。他恳求见余兆,请他派人一同去码头。不料,差役冷冷回话说:“大人早就休息了,有天大的事都明日再来。”

他扭头直直奔向秦府,在门上长长的敲两声、又短短的敲三声,里面的人便开了门。秦冲就站在门边,斜眸淡淡地看着他,缓缓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杜山甫青筋暴起,脱口大吼:“你怎么……”随即立马一个激灵,四下环顾,低声道:“你怎么让人掳走我爹?不是说好只针对杜维仲吗?”

秦冲噗嗤一笑,道:“你傻呀?不这样,怎么让杜维仲上钩?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中,你爹是安全的。我一定帮你把杜维仲送到暹锣国去,让他再也回不来。快去码头吧,免得他们怀疑你。”

杜山甫冷哼一声道:“希望如此。”便赶往码头。他心急如焚地赶路,没发现从县衙出来之后,余兆家的刘管家就一直跟着自己。

杜山甫到码头时,杜家众人和季青、媚娘见他没带人来支援,便只得悄悄商议直接去船上抢人。两名会水的工匠先游到那艘船附近,杜山甫、高谨和其他工匠带着刀棍逐一悄声到船附近的麻袋堆旁隐蔽,季青、媚娘、赫瓦拉守在码头出入口。等众人都到位了,杜维仲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那艘船。

全州港夜里停着近千艘货船。阿拉伯人、波斯人、犹太人、天竺人等近百个国度、各种肤色操着几十种语言汇聚在港口,热闹非凡。到了晚上,港口才清静下来。

当他刚登上甲板,船舱里便走出两个彪形大汉。他有些害怕,紧握拳手稳住心神,大喝道:“快放了我爹!”

怎想那两人直接扑来,一人按倒杜维仲,另一人扯起一张大渔网兜住他。

好在埋伏的所有人眨眼间都冲上船,可是船舱里又冲出五个彪形大汉,两方顿时打作一团。

两名会水的工匠从船尾爬上船,翻遍船舱也没有找到杜步涛,赶忙冲出大喊:“老爷没在船上!”

杜山甫这才发现自己被秦冲耍了,怒不可遏道:“我跟你们拼了!”说着抽出刀就要劈向大汉。

就在这时,岸上跑来一队人,约莫他们手持火把、穿着盔甲、佩着刀剑,领头的一人大喝:“冲!”

船上的彪形大汉见状,大吼:“开船!”

媚娘一瞧,如果船开走了,那岸上的救兵就没办法救大家。赶忙大喊:“快跳船!”

杜府所有人立即跳船。而杜维仲的腿脚还被渔网死死缠着,躺着拼命扭动,根本站不起来,只得大喊:“救我救我!” 此时,杜山甫离得最近,听到弟弟的呼救,他突然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是该救,还是该假装听不到、自己直接跳船。

千钧一发之时,季青奔来,一把将杜维仲推进海里,自己也翻下船跳海。

“咕咚”,杜维仲沉进海里。他不仅不会游泳,而且脚被渔网套住,根本无法挣扎。他耳朵里顿时充满咕噜咕噜的水声,本能地张开嘴巴想要呼救,可是大口大口的海水瞬间灌满口腔和喉咙,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心跳越来越急促,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的眼睛努力地睁着,看着周边的海水从蓝转黑,眼前只有一片越来越模糊的水光,世界变得混沌,只有不断下沉的感觉,仿佛置身在一个虚幻的梦境中,渐渐地脑海里出现了自己儿时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场坐海盗船的画面,接着又出现小学时在操场上被校长授予三好学生的画面,正当下个画面要出现时,一股力量猛地拽着他的腰往上提,还有两只手向上拖着他的屁股。

随着胃里一阵翻涌感,杜维仲不由起身哇哇呕吐,直到呕尽胃里的酸水才平复下来。只听季青在一旁朗声道:“哇!杜兄,你今天差点死两次!你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

又听媚娘道:“就你一天话多,真到要下海救人时,不还是山甫大哥抱起麻绳跳下去的!对了,山甫大哥哪去了?刚才还在。”

杜维仲这才逐步恢复了意识,看到自己正坐在岸边,媚娘、季青、工匠和那些穿着盔甲的官兵都围着自己。

一个穿盔甲的官兵对杜维仲拱手道:“知府有令,请公子到府上。”

于是,杜维仲在季青和媚娘的搀扶下,和官兵前往上官别府。

在他们前往上官别府的路上,杜山甫刚从秦冲府里被赶出来,他身上的海水还没干,失魂落魄地游离在路上,口中喃喃道:“秦冲你个骗子……”

原来,他跳海救出杜维仲后,立即冲到秦冲府上,质问父亲到底在哪,不料秦冲哈哈哈大笑道“老杜头不在,不是正好吗?”遂命家丁把杜山甫赶出去。

实际上,秦冲今天本打算一石二鸟。早在半年前,秦家和杜家就开始争莲花寺石塔的承建权,秦冲自知在工匠手艺上比不过杜家,便一直寻找其他办法攻破。直到花了点小钱,买通杜山甫小娘班氏的贴身丫鬟,才知道杜山甫一心想打压嫡出的杜维仲,于是他主动找到杜山甫,承诺只要放弃争石塔,便会帮助打压杜维仲。这才有了坊间疯狂传播杜维仲吃喝嫖赌的谣言、杜步涛被假长安富商和棋友老朱联手诈骗、小翠惨死的悲剧。可是秦冲和尚山甫都没想到杜维仲居然颇有建造天分,竟然得了石塔的承建权,所以秦冲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不再迂回,直接除掉杜维仲,再把杜步涛绑到出海的商船上,送到暹锣国控制起来,以便让杜山甫彻底掌握杜家,如此一来,自己拿住杜山甫的把柄,能背后操控杜山甫,让杜家成为秦家的附庸。而杜山甫并未料到秦冲如此歹毒,如今才识破阴谋,才知自己害了父亲、毁了杜家,悔恨不已。

正巧,杜维仲一行快到上官别府时,在拐角撞见杜山甫。此时杜山甫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而且为了救出父亲,他不得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低声说于杜维仲。

杜维仲又惊又怒,只想提刀去砍了秦冲,但当下最迫切的是救爹,也许上官海平能帮忙。况且,大哥已是痛改前非,事到如今,责怪也没有意义。随即缓缓情绪,和众人踏入上官别府。

在上官别府的一间偏厅里,专门做南海航线贸易的林家老爷林荣正和上官海平品茶。

一个身着青色上衣、下着束腿利落长裤的清瘦少年,带着两个壮汉抬着一只大木箱进厅。

林荣示意壮汉离开,随后对上官海平道:“这便是犬子林峥。”

林峥鞠躬拱手,声音清秀道:“给知府大人请安。”

上官海平打量着他,头发高高束起,小方脸白白净净,削肩瘦腰,长挑身材,柳叶吊梢眉,神采奕奕丹凤眼,鼻梁挺翘,顾盼神飞,整个人英气十足,不禁笑道:“如此意气风发少年郎,林老爷竟舍得让他出海吃苦闯荡。不如考进士科,您是我爹的高徒,您亲自教他,定能高中。”

林荣笑道:“大人抬举了,小儿不过想借着出海买卖之名四处游玩,没有宏图大志。说起恩师,不知侍郎大人膝痛旧疾可好些了?”说着蹲下打开木箱,取出一个小瓶,道:“这是爪洋国的追风药酒,据说药到病除,这次专门送上。”又指着木箱里道:“这些都是去南洋带回来的稀罕玩意,有燕窝、牙雕、木雕。”

上官海平点头道:“正好,前段时间三皇子派人传话说,贵妃娘娘甚是喜欢燕窝,让我们再多送些。这些海外的珍品,在长安的勋贵中很受欢迎,我明日就派人快马送给父亲。对了,你们字画生意如何了?”

林荣道:“大人放心,近来又有些人来求字画了,今日我也是来您这里取字画的,这次要拿走三幅。”

上官海平看着被字画挂得满满的墙,随手指着墙角的画道:“就这三幅,让手下的人都仔细些,免得拿回来时又刮碰到。”

话音刚落,门外有仆人敲门道:“大人,杜维仲他们到大厅了。”上官海平应道:“好,请赫瓦拉也去大厅,”起身便要过去,转头又对林氏父子道:“那个杜维仲是个人才,你们一同去见见吧!”

在去大厅的路上,林峥凑到林荣耳边悄声问:“父亲,我们家何时还做字画生意了?我怎不知?”

林荣知道他性子刚直,不便多说,便敷衍道:“小生意而已,不必在意。”

其实,这并非小生意,而是林家和上官海平最重要的暗中往来。很多人想求上官海平办事,甚至是求上官岚办事,便会来林家买名家字画。而林家的字画正是从上官海平家里拿来的,林荣以极高的价格卖给那些人,那些人再送给上官海平。事成之后,林荣会将卖字画的八成收益暗中返给上官海平。起初还有人从别处买来字画送上官海平,都被上官拒收,渐渐地这些人便摸清门路,只从林家买字画送上官家。林荣就这样凭借着曾经是上官岚的学生,做起了这个无本万利的买卖,自是欢喜,便每次出海回来都会献上异域珍宝。上官海平见他懂得投桃报李,便对林家的商队十分关照,让林家发展成全州最大的出海商队。

上官海平前脚进入大厅,知县余兆和他的刘管家后脚追进来。

余兆满脸堆笑道:“知府大人真是英明,早早就派官兵去码头惩击那帮恶人。小的带人赶去码头时,事情都已经平息了。”

上官海平的探子四处遍布,而且是赫瓦拉来求他派兵去码头的,所以他并不想揭穿余兆,摆手说道:“无妨。”转头看杜维仲等人都像落汤鸡一般,便命仆人端姜汤来。

杜山甫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上官海平面前,颤声道:“求大人救我父亲,”接着便讲述今晚发生的事情,只是跳过了秦冲的部分。

上官海平饶有兴致地听完,虽然猜到杜山甫有所隐瞒,但也没兴趣深究,目光转而落到杜维仲身上,缓缓道:“维仲兄弟,我听闻你发明了一种叫‘水泥’的粉末,遇水后可以任意塑性,风干后和石头一样坚硬。可否把制作法子交给我?”

杜维仲一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要求他救父亲,那便是必须答应的,他点头道:“可以,我这就写下来。”

上官海平哈哈大笑道:“不急,我只是要个态度,看看你是否当我是朋友。”

这一切,林荣在一旁看在眼里,此刻走上前拱手道:“既然维仲兄弟是上官大人的朋友,那就是我林某的贵人。林某愿意派船出海去暹锣国,帮助你找人。” 上官海平会意笑着点点头。

林荣接着道:“明日一早码头见,我派犬子林峥亲自和你们去,定安排妥当。”

林峥一怔,心中暗暗叫苦:“爹对上官海平真是惟命是从。本来安排好明天两艘船出发去占婆国卖丝绸,现在临时冒出这件事……好在去暹锣国是要经过占婆国的,只能让这两艘船先去行驶两天到占婆国卖货,同时做好补给,再航行三天去暹锣国。”他沉吟片刻,对杜维仲道:“务必记住,别带白色衣服,只能穿黄色、紫色的衣服……其他的风俗规矩我会在船上慢慢说。你们总共几个人去?”

杜维仲沉吟片刻道:“就我去吧。大哥,你对工匠们熟悉,留下盯着石塔的进度。”

杜山甫经过这一晚的折磨,对弟弟已是又愧疚又感激,现在弟弟还甘愿冒险出海,留他在家里安全度日,让他更是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季青激动道:“我也去!我还没出过海呢!媚娘你去吗?”

媚娘摆手道:“我不去,这一去恐怕半个月都回不来,我不像你这般游手好闲,我还要管着仙曲阁呢!”

这时,大厅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也要出海去玩!”接着,一个女子跳出来,她约莫17岁,穿着粉色锦衣,头戴金色珠花,身材微丰,圆脸、圆眼、圆鼻头,肤若凝脂,脸色红润,笑盈盈地露着两颗小虎牙。

上官海平脸色一沉,严肃道:“宝珠,莫要胡闹!快回房中!”

府上的赵妈妈和几个丫鬟赶忙跑进来,拽着上官宝珠的胳膊带她离开。

上官海平接着说:“那便明日一早就走。想必在异国寻人不易,我再派两个身手好的家丁随你同去。”

杜维仲等人谢过上官海平和林荣后,便离开上官别府。

次日辰时,杜维仲在母亲、杜山甫、高谨等人的陪同下,来到码头。不一会,季青、媚娘和上官家的两名家丁贺老四、贺老五也到了。

杜维仲掏出一封信递给媚娘道:“想来素雪喜欢诗词,这是我昨晚连夜写的几首诗,你帮我交给她,告诉她我不是个浪荡子,等我回来定跟她好好解释。”杜维仲本身并不会写诗,但是为了让柳素雪再给自己机会,挑灯夜战一晚上,拼命回想以前读书时背的情诗,硬生生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些句子写出来。

母亲高氏拉着杜维仲的手,泪眼婆娑,众人又纷纷劝解。

林峥站在船的甲板上,见他们迟迟不上船,暗想:“真是扭扭捏捏,”便命船员前去催促。

林家的两艘船都是龙骨结构的福船,艏部尖、艉部宽,底尖而上阔、两头上翘、艏艉高昂、两舷外拱,外加巨大的风帆,颇为气派。船头绘有红绿黄白黑蓝加鸟兽图案,全船从头到尾设置十二生肖标记整船的不同位置,船员以十二生肖名称下达指挥口令,井然有序。

杜维仲、季青和贺老四、贺老五刚上船,林峥便令船员立马开船,生怕又要上演拉拉扯扯、哭哭唧唧的情节。

船刚驶出一段,杜维仲、季青还在甲板上挥手告别时,突然一个女子从船舱里跳出,冲着岸上的人大喊:“告诉我哥,我玩去了!”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昨晚上官海平口中的“宝珠”。

杜山甫和媚娘在岸上认出她,便匆匆赶去找上官海平。

在船上,林峥惊讶地瞪着宝珠道:“你是何时上船的?”

宝珠咯咯娇笑道:“本大小姐有得是办法!快带我参观参观!我还从没上过船呢!”

林峥又问道:“你是上官海平的妹妹?”

宝珠骄傲地嬉笑点头道:“嗯,我叫上官宝珠。”

他们坐的是大船,不好调头折返回去,林峥本身也懒得为了这个丫头折腾,又想到杜山甫定会把消息告诉上官海平,也不至于让他以为妹妹失踪了,便没有让两艘船停下。

季青哈哈笑道:“原来不止我一人,是背着家里溜出来的。”

上官宝珠嘎嘎嘎乐道:“啊!原来和我一样聪明的还有你啊!”

杜维仲看着他们俩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是羡慕,又是无语。一旁的林峥白眼都要翻上天,暗想:“一对活宝!这一路上不得吵死我。”

杜维仲看出林峥的心思,拱手道:“给林公子添麻烦了。”林峥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回船舱。

接着便是茫茫的海上航行。起初杜维仲一行人还在甲板上兴奋地看碧海蓝天,看海天一线。不一会,季青便嚷着晕船恶心,船员给他服了草药,随即昏昏睡去。在海上时间一长,一种广袤、孤独之感不禁袭来,上官宝珠忍不住泪眼模糊,哭着说想回家,杜维仲好一阵安慰,直到她哭累,在杜维仲肩头睡着,才被抱进船舱里睡去。

这时,船舱里走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拍拍杜维仲肩膀,娓娓道:“林公子看你独自在这,让我来陪你。我叫马尧,通晓占婆国和暹锣国的语言,也很熟悉那里。我先跟你说说占婆国吧,这个国度在广南大海之南,那里南边连着真喇国,东西北都临海,气候四季暖热,饮食主要是吃鱼、瓜果。以白色为尊,只有国王能穿白色衣物,其他所有人只能穿黄色、紫色。对了,那里有个有趣的规定,国王当满三十年则退位出家,令弟兄子侄权管国事,国王在深山中持斋、受戒、吃素,独居一年,对天发誓:‘我先为王,在位无道,愿狼虎食我,或病死。’如果一年后,他不死,就会再次登基,复管国事。”

杜维仲笑到:“这个规矩又像是禅让制、又像是世袭制,更特别的是国王如果出家一年内不死,居然还能‘返场’,真是奇谈。”

天色渐晚,两人闲谈不一刻,便相继睡去。

第二天,杜维仲醒来时,已是下午未时,不禁奇怪自己怎么能睡那么久。不过看到季青、上官宝珠也是睡眼惺忪才起来,便认为是船身摇晃,让人昏昏沉沉想睡觉。林峥见状,令人端来薄荷味的汤水给他们,服下后几人神清气爽。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季青和上官宝珠在甲板上隐约看到不远处有码头,欢天喜地大叫道:“到了到了。”

林峥拉着杜维仲到一旁,凑在面前,低声道:“我们在占婆国的新洲港上岸,然后乘车到王城,把船上的丝绸卖给皇商。然后做好补给,就去暹锣国。这里民风民俗不同,你一定要管好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乱碰乱看,就在船上等着,我们晚上就能赶回来。”

杜维仲连连应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林峥,恍惚间觉得对方十分眼熟,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是谁。

刚到码头,就看到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近二十多艘商船,近四十多号水手们来来回回扛着货物在岸上、船上往返。码头上的人以黑肤色居多,偶尔有黄皮肤、白皮肤。服饰也是各有风格,有的和尚维仲他们一样穿着长袍、布履,但更多人是上穿秃袖短衫、下围粗布手巾、赤脚而行。语言也是多种混杂,偶尔能听到两句汉语。

林峥和马尧轻车熟路地安排船员们将两艘船的丝绸搬上五驾牛车,又安排两名船员、贺老五、贺老六留在船上陪着杜维仲等人,其余人等一同送丝绸入城。

上官宝珠本来以为能进城游玩一番,现在得知要留守在船上,老大不乐意,任凭杜维仲如何解释都无招。最后杜维仲拗不过,只得答应一同下船在码头上的小茶铺里休息等林峥等人回来。

因为常有汉人来码头,所以小茶铺的伙计略懂汉语,又见上官宝珠打扮贵气,便疯狂推荐当地特产水果,端上一堆椰子、槟榔、波罗蜜、芭蕉子等稀罕水果。季青本就爱吃甜食,吃到这些甜腻的果子,乐得哇哇叫。上官宝珠仍是闷闷不乐。

此时,茶铺外有十来个当地人匆匆跑过。季青好奇打听道“他们这是去干吗?”

伙计道:“有两个人马上要去鳄鱼潭做决断了!我们这有个规定,如果有人争讼难明之事,官家不能决断的时候,就会让争讼的两人去鳄鱼潭,各骑一头水牛往返水潭。没理的人,就会有鳄鱼游出来吃了他。有理的人,就算在水潭中往返十次,鳄鱼也不会出现。”

众人听了惊愕不已,季青不住叫道:“争讼这么人命关天的事情,怎能交给鳄鱼决定!太草率了!”

杜维仲立马冲上去捂住季青的嘴,低喝道:“不要乱说话!”

忽听贺老五叫道:“糟了,小姐不在了!”

季青咯咯笑道:“这位大小姐的偷溜技巧真高!我季某人自叹不如!不用多想,她定然是去鳄鱼潭看热闹了。”

众人连忙在茶铺伙计的带领下,赶往鳄鱼潭。

鳄鱼潭在一片树林中,大约一百五十平方尺,深度不及成年人的胸口。潭边都是灌木、草丛和腐木,鳄鱼就在其中。潭边有两个当地男子各自牵着一头水牛,正要入潭。水潭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杜维仲一下子就在一群黑肤色的人群中看到皮肤白净的上官宝珠,她正在水潭对面,满脸期待地踮着脚看着那两人。他赶忙挤过人群到上官宝珠身边,说道:“别看了,快走吧!”

上官宝珠见杜维仲来了,哀求道:“杜哥哥,就看一会嘛,林峥没那么快回来。”

杜维仲记得林峥临走前嘱咐过“这里民风民俗不同、不能乱碰乱看,”便要硬拽着上官宝珠的胳膊走。

正好,季青也挤过人群,凑到这里,悄声对二人道:“我刚才看到左边那只水牛的腿内侧有个血口子,看来有人要使阴招!”

上官宝珠不由“啊”的惊叫起来,又赶忙捂嘴,拉着杜维仲衣袖撒娇道:“杜哥哥,我实在是好奇那人会不会被鳄鱼咬住,再看一会吧!”自从那次在船上,杜维仲耐心开导自己,自己在他肩头睡着之后,上官宝珠便对杜维仲多了几分亲近,甚至不由自主地对他撒娇耍赖。

季青也一脸祈求的眼巴巴看着杜维仲。杜维仲无奈道:“好好好,看一会就必须走。”

此时,潭边的那两个男子已坐上水牛,分别一左一右进入鳄鱼潭。

观望的众人都凝神屏气,生怕一个瞬间鳄鱼就突然扑出。

那两头水牛驮着人,走过潭心,潭里竟没有一丝动静。

又缓缓往对岸走,眼看就要上岸了,还是没有鳄鱼出没。众人又是长舒一口气,又是不甘心没有热闹看。

突然,一只深绿色、足有成年男子一般大的动物从水里窜出,激起一阵水花,一口咬上一只水牛的腿。众人不由惊叫。杜维仲细看,那只凶残的巨物正是鳄鱼,它咬住的正是那只腿上有伤口的水牛。

水牛“哞”的闷哼一声,瞬间奋力跳起,把身上那男子颠落下。那只鳄鱼瞬间松口,向前一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獠牙,要去咬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惊得“啊啊”大叫,立马从水潭中飙起,疯狂往岸上奔。

占婆国人素来相信鳄鱼潭中的鳄鱼能明辨是非,此时他们已经相信这个男子就是有罪的,所以没有一人出手帮他。

说时迟那时快,季青一个箭步弹到岸边,瞬间拉住那个男子,猛地拽上岸。好在鳄鱼没有追上来,转身游进潭心。

众人又是惊愕、又是低声嘀咕。刚才坐牛下水潭的另一个男子大声嚷了一句,众人瞬间怒目瞪着季青和他刚救出的那个男子。茶铺伙计神色慌张地大声对季青等人喊:“快跑!他说你们破坏神的规矩,要把你们抓去大牢!”

季青、杜维仲、上官宝珠和贺家两兄弟都瞬间脸色煞白,贺家两兄弟纵然身手不凡,但现场当地人不下四五十人,他们两人是断然打不过的。他们几人立马拔腿就跑。季青狂奔时,还不忘拉着那个男子和茶铺伙计一同。上官宝珠吓得双腿一软、扑在地下,贺老五二话不说扛起她就跑。

所幸鳄鱼潭离码头只有一里地,杜维仲一行人一口气跑回船上,躲进舱内。季青探出脑壳,看到有几人追到码头,但并没有上船的意思,过了一会就走了。

季青长舒一口气,双手拍着胸脯顺气道:“好险!差点就喂鳄鱼了!”

被季青救下的那个男子单膝跪地咕哝咕哝说了一串,茶铺伙计翻译道:“他说谢谢你们救了他,佛祖会保佑你们,你们都会遇到好事的。”

季青问道:“你犯了什么事要去鳄鱼潭?你们当地的地方官都不能判断吗?”

接着,茶铺伙计当起翻译,转述了那个男子的回答:“我叫昂山,和邻居奈奈温从小一起长大、相互喜欢,前段时间,两家长辈说好了下个月后让我们成亲。可是,今天县里的富家公子沙必跑来说他早就和奈奈温定了亲,还给了两头水牛作为聘礼。奈奈温跟我说沙比是骗人的。我报官去告沙比,当官的去奈奈温家,根本没看到水牛,沙比却坚持说就是给了她家,非要娶奈奈温。当官的居然说无法判断,让我们去鳄鱼潭,让鳄鱼决断。没想到鳄鱼居然会咬我,我真的是无辜的!不过,好在这次官府送来水牛给我骑,要不然我只能自己走进水潭,恐怕会直接被鳄鱼咬住。”

季青一拍大腿怒道:“你傻啊!你被他们合伙算计了!那头水牛被人割破了皮,一直流着血,鳄鱼被血腥味吸引,肯定会咬你坐的那头水牛。”

“咚咚咚”有人在敲船舱的门。贺老五立马提起刀,侧身站在门口。贺老四缓缓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当地中年男人,身穿三色番布长衣,下围三色番布手巾,看起来衣着比茶铺伙计、昂山都要体面不少。他身后还跟着一队手下。那人叨叨咕咕在门口说了一阵,并没有冲进来。茶铺伙计翻译道:“这位是国王身边的大将叫西苏里,他听说鳄鱼潭有人闹事,专门过来查明情况的。”

杜维仲见西苏里语气温和、气度华贵,便让他进舱,请茶铺伙计把事情的经过,特别是昂山的冤案、官府用受伤的水牛害人的经过细细讲出。西苏里听完,让伙计转告杜维仲他们:“我将禀明国王,国王明辨是非、性情温和,断不会定罪于昂山,”便大步离开。

见昂山化险为夷,季青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的侠义之举感到自豪,兴奋地拉着昂山、茶铺伙计和上官宝珠讲大棠的盛世、讲自己的其他英雄事迹。唯有杜维仲满脸愁云,他想起林峥临走前的叮嘱:“你一定要管好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乱碰乱看,就在船上等着,”暗想:“林兄若是知道我们下了船,还惹出这么多事,肯定要恼怒。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我好好解释,他或许能消气。可他一直垮着脸,估计不好相处……”

想到这里,他略略不安地反复踱步,不时透过舷窗,看林峥是否回来。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了,林峥、马尧和船员还没回来。

忽然,岸上的北边,约莫十里远的地方“轰隆”一声巨响,随后立马腾起巨大的火球。船上的人都冲到甲板上,紧张地张望。季青支着下颌道:“看样子……不是放烟花啊!”

“哒哒哒哒哒”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奔来,众人一细看,是林峥和船员疾步而来。

季青嚷道:“你们的牛车呢?怎么是腿着回来的?”

林峥一跃登上甲板,皱眉低声嗔道:“别说话,”随即摆手示意所有人进船舱。

“占婆国兵变了!”林峥道。

林峥、马尧和船员们是一路跑回来的,现下都累得气喘吁吁,马尧和船员们抱起水壶“咕咚咕咚”牛饮。林峥拿起茶杯啜饮两口,对船员们道:“你们去拔锚,两艘船都要赶紧走,”又转身看向杜维仲等人,正要开口,瞳孔一震,错愕地指着昂山和茶铺伙计道:“他们二人是谁?”

杜维仲知道事已至此,藏是藏不住了,便简要地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

林峥是个小方脸,此时的他咬紧后槽牙,脸看起来更方了,面色通红,眼神变得异常凌厉,像凶狠的头狼盯猎物的眼光。季青和上官宝珠都吓得不敢言语,微微发抖。杜维仲见形势不妙,也不敢正视林峥,低头不敢再多说。

林峥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向昂山和茶铺伙计,说道:“立即下船”。

昂山和茶铺伙计也被林峥的气场镇住,不敢多留半刻。杜维仲和季青道:“我们去送送他们,”四人快步到甲板上。

舱内众人只听甲板上“唰!唰!唰!”一连串刀剑出鞘的声音,接着没有一丝动静。

林峥、马尧迅速相视一眼,心中凉了半截。上官宝珠并没听到这些,因为不敢跟林峥在一起,便边往甲板走,边说道:“我也去送送他们。”林峥刚想伸手拉住她,她轻轻一跳,已踏上甲板。只听甲板上又是一声“唰!”的刀剑出鞘声,接着是上官宝珠“啊!”的一声惊叫。

林峥急忙跟马尧耳语道:“你一会伺机从船艉跳船,游上岸后去找刚才的丝绸买家玻松,我们合作多年,他又是贵族,应该愿意救我们,”接着从腰间拿出两块大银锭给马尧。

马尧忙道:“你和我一起去!此处很危险。”

林峥眼里短暂流过一丝暖意,随即一脸镇定道:“杜维仲他们人生地不熟,怕惹出更大的祸端。我要出去稳住局面。”说罢,他双拳紧握,走出船舱。

林峥一踏上甲板,和前面几人一样,脖子上也立刻被架上一把刀。

这时,甲板上有个身着藤甲的男子气势汹汹怒喊了一阵,踢了茶铺伙计一脚,伙计连忙翻译道:“他是坎代的大将,他说国王勾结外敌、无视先人传统、昏庸无能。因为国王的大将西苏里不抓你们,所以勾结的外敌就是你们,无视先人传统的证据就是昂山。他现在要捉拿你们,拉你们游街示众,让众人都知道国王的恶行。”

接着,杜维仲等人被捆住双手,双脚也bc绳束着,只能小步挪动,被官兵押着下船,排成纵队,从码头向王城慢慢走去。坎代的大将骑着一头小象在队伍最前面,一路上大喊着国王勾结外敌、破坏传统、昏庸无能。两旁的百姓指指点点,呼喊声如潮,向杜维仲等人丢果皮。

上官宝珠从小养尊处优,万万没想到现在会落得游街的下场。此时她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瑟缩着身子,被cb地推搡在游街的队伍里,耻辱感像烈火一般烧得她满脸通红。

杜维仲看在眼里,心中涌出怜惜之情,默默挤到她身边,将她往队伍中间挤,免得她被路边愤怒的百姓拉扯。上官宝珠见杜维仲在照顾自己,心中一酸,顿时忍不住情绪,抽泣痛哭起来。

林峥在二人身后低喝道:“别出声!若是激怒他们,要受皮肉之苦。”

上官宝珠惊得一个激灵,情绪彻底失控,哇的一声,嚎哭得更加厉害。

季青慌张道:“林兄,你对这里熟悉,快想想办法啊!”

林峥欲言又止,轻叹一口气,向王城方向张望。

坎代的大将转过头来,轻佻地盯着上官宝珠,挥手停下队伍,跳下小象走来。他看着上官宝珠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满脸邪笑,伸手欲摸她的脸颊。

她顿时惊恐与羞愤难当,既然双手被捆住,就本能地一口狠狠咬上那人的手。

那人疼的“啊”的大叫,立刻抬起另一只手重重扇在她脸上。

她瞬间天旋地转,全身yr晕倒在地。

坎代的大将仍不解恨,弯腰要拉起她继续殴打。

这时,一个头戴花冠、身着五彩番布长衣的男子走来,大喊了一声。坎代的大将起身回头一看,立马笑脸迎去。

两人在一旁低语片刻,那个头戴花冠的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大块银锭,悄悄塞给大将。随即大将对手下叫喊几句,除了茶铺伙计、昂山,杜维仲一行人等被推出队伍,游行队伍又继续向前。贺老五赶紧抱起上官宝珠跑出队伍。

一个声音关切地问:“大家还好吧?”马尧从花冠男子身后走出。

林峥轻轻颔首。

马尧道:“现在城中乱成一团,码头也被叛王坎代控制,我们一时是不能出海了。坎代已经将我们视为国王的人,我们除了去投奔国王,别无他法。玻松已经派人联系了西苏里,他在国王那里接应我们。”

杜维仲一行连忙解下草绳,乘上玻松安排的牛车,赶往王城。

占婆国王城的房屋上盖细长小瓦,四边墙桓用砖灰装砌,门用坚木雕刻,上面装饰着兽畜图案。虽远不如大棠皇城般大气华丽,但比起当地以茅草覆盖、檐高不过三尺的民房而言,也是明显华贵许多。

牛车穿过层层门禁,最终在一个大殿前停下,西苏里正站在殿外等候。

众人进殿后,只见一个头戴黄金底座花冠、身着白色长衣、下围色丝手巾的知命之年男子,一脸憔悴的倚靠在座椅上。

杜维仲暗想:“林峥和马尧说过占婆国崇尚白色,只有国王一人能穿白色,想必这人就是国王。”

西苏里对国王半跪说了几句。

国王正要开口,剧烈咳嗽起来,身边的侍从围上来服侍。

西苏里见状,示意杜维仲等人坐下,随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马尧在一旁翻译道:“如今让你们外邦人看到我们这里乱成一团,实在是无奈,叛徒坎代罪不可恕!按照传统,国王当满三十年,就要去深山中出家一年,一年后如果不死,就重新登基。我们国王去年当满三十年则退位,在深山中出家,因为国王没有子嗣,便安排侄子坎代暂管国事。不料坎代在任期间掠夺妇女、荒淫无道,还巧立名目增加捐税,百姓苦不堪言。不仅如此,他甚至多次派人暗杀国王,意图让国王惨死山林,便不能回来复管国事,好在我和几个忠心的老臣一直暗中保护,国王才免遭毒手。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国王按规定再次登基、复管国事。可是坎代不肯退位,四处造谣说国王年老昏庸。他还纠集了几个握有兵权的大将,许诺他们金银财宝,煽动他们一同谋反。国王一直劳心劳力,如今叛军四处作乱,他的旧疾发作,身体愈发不好了。”

杜维仲想起马尧曾在船上说过这个国王当满三十年、出家一年再返场的制度,当时自己只顾着嘲讽,没想到今天居然要吃这个制度带来的恶果,不禁感叹道:“这个制度对代管一年的掌权者而言,考验、诱惑实在太大了。”

西苏里接着又说了一阵,马尧翻译说:“今天叛徒坎代利用我没有在你们船上抓走昂山的事情,大做文章,说国王指示我勾结你们外邦人,要颠覆规则,出卖整个占婆国!”

“哼!居然敢把本少爷也算计进去!本少爷一定要会会他们!”季青叉腰怒道。

林峥眼里聚起一团火焰,直直地瞪着季青。

杜维仲耷拉着脑袋,对林峥低语道:“林兄,真是对不住,都是我们惹的祸。季青快人快语,你别生气。”

林峥冷哼一声,瞟一眼杜维仲道:“我既不生气,也不着急,等占婆国内战打完、国王光复再走都行。那个要去暹锣国找爹的人才应该着急。”

杜维仲抿嘴苦笑,暗想:“是啊,本来今晚就应该出发去暹锣国,这下不知道要耽误多久了……”

“哈哈哈哈哈”门口传来一阵大笑声,众人转身看去,一个也穿着白衣、戴着花冠的年轻男子阔步走来,他身后跟着一名着大棠人服饰的男子和一名着铁甲的士兵。

国王一看,本来缓解的咳嗽又变得更加剧烈。西苏里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步、怒喝一声。

季青道:“想必这人就是叛徒坎代。咦?他身后怎么有个大棠人?”

林峥垂目低声道:“占婆国离大棠不远,海上买卖频繁,时不时有个大棠人不稀奇。”

此时,杜维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大棠人,看他跟着坎代一步步走近,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无数个疑问、震惊,最后嘴里不由吐出两个字:“王志?”

那个大棠人眼角扫视杜维仲等人,听到杜维仲叫自己名字,微蹙眉头瞪他一眼。

坎代走到西苏里面前,趾高气昂的叫嚷了一阵,马尧一直全程翻译:“这是最后的和谈,如果你们还是这般顽固,就不要怪我血洗王城!”

国王止住咳嗽,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能不顾家人情分?非要血流成河?你过去一年干了太多坏事!就算我退位,也不会把王位交给你,咳咳咳……”

坎代狞笑:“随你怎么说,这个王位,我坐定了。明天一早,你若还不主动投降,那我的一千大军、三只巨象就要杀进来了!”说罢,狂妄地大笑离去。

王志正要跟着走,突然顿了一下,走到杜维仲等人面前道:“我劝你们大棠人别瞎掺!”

“你不也是大棠人吗?”季青不服怒斥。

王志双手抱胸,眉角飞扬,神色傲慢道:“大棠人虚伪至极,看似仁义礼智,实则贪婪奸诈。我早就不是大棠人了!我现在是坎代大王的妹夫,是未来占婆国的国师!”接着,他目光落到杜维仲身上,轻蔑地打量着问:“你认识我?”

杜维仲一时语塞,思忖:“总不能说‘你曾经是我上司,你和秦冲职场霸凌我,我做梦都想虐死你’!”

季青压根没注意到杜维仲的犹豫,忙着讥笑:“你不是大棠人?那你为何还穿着大棠的长袍?你是不好意思用手巾围屁股吗?”

王志恼羞成怒,恶狠狠白一眼季青,转身去追坎代。

“看来王城的守卫被收买了,他们竟能来去自如。”西苏里摇头叹道,默默收剑入鞘。

杜维仲一直在观察王志,确定他不识得自己,但是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和现代一模一样,问道:“那个王志到底是什么人?”

西苏里道:“他是坎代的帮凶,去年从大棠来,就给坎代出坏主意。如今坎代不肯退位,就是王志鼓动的。”

杜维仲暗想:“王志在现代当总监时,也是天天给老总出歪点子,真是如出一辙。”

“咳咳咳”国王又剧烈咳嗽起来,“哇”地咳出一滩血。

西苏里冲上去扶着国王,痛心道:“您病得这么严重,明天如何领兵打仗?”

国王气若游丝道:“不要打仗,不要百姓流血,要和平……不能让四十年前外敌入侵、血流成河的悲剧重演……咳咳咳……”

西苏里不由红了眼眶,黯然神伤地自言自语:“只能把王城拱手让给坎代了……”说着起身缓步往殿外走。

看着西苏里落寞悲痛的背影,季青、杜维仲同情不已,两人默契地互视一眼,眼里共同闪过一道亮光,异口同声道:“我们帮你!”

“人狂天收、狗狂人收!就让我们大棠好人打垮大棠坏人!收了王志这个大棠的败类!”季青慷慨激昂叫道。

杜维仲心里纠结:“如果留在这里打王志,那是很爽、很解恨,但是会耽误去暹锣国找父亲的时间……不过,坎代已经控制住码头,反正也走不了,不如索性把以前在公司受的气,在这占婆国都回敬给那个烂人!”于是,激动大声道:“我们一定能兵不血刃,打垮坎代和王志!”

西苏里眼眶噙满泪水,冲过来抱着季青和杜维仲,又半跪道:“素来听闻大棠人聪慧机智,如果没有你们,我是一定打不过王志的,我替国王、占婆国的百姓感谢你们!”

本来斜躺在地的上官宝珠,被季青的大喊声惊醒,又听到杜维仲的话,“嗖”地跳起来,挥舞双手附和大喊:“打垮坎代和王志!”

林峥无奈闭上双眼,反复揉搓太阳穴,心中怒骂:“我是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些人……”马尧与他多年合作,知他心思,拍拍肩膀安慰:“事已至此,只能陪着这些热血少年走一步算一步。”

接着,众人商议战术。

西苏里介绍当前情况:占婆国不大,面积和大棠国小一点的州一样,地广人稀,总人口不足五万。我方士兵300人。敌方士兵1000人,其中七成都是被抓来的平民。占婆国冶金技术落后,刀剑十分稀缺,我方刀剑不到10把。王志为了造反,才从大棠买了刀剑和铁甲各100把。敌方还有大象两头,力量巨大,撞破城门不成问题。

听完这些,众人都面露难色,季青贴着杜维仲耳朵,悄悄道:“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了,国王还要求不能流血伤人,这怎么可能打赢!我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在现代,杜维仲每天中午在公司都要看剧下饭,尤其爱看《亮剑》《士兵突击》《三国演义》这种抗战片、权谋片。这会儿,他正在绞尽脑汁回想电视剧的战役奇招。他沉思片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占婆国地图,理了理思路,开口:“第一招‘离间计’。不是说坎代强抢民女吗?西苏里你去找来受害者的丈夫或者哥哥,今晚偷偷混入坎代的部队里,以亲身经历传播坎代的恶行,鼓动他们不要为坎代卖命。在来攻打王城的路上,让他们在码头跳海逃跑。”

“没问题,正巧我的队伍中就有三个人的妻子被抢走了。可是跳海……坎代的士兵万一跳海去追怎么办?”

“放心,我自有安排。第二招‘出奇兵’,大象过于庞大、皮糙肉厚,我们很难对付,大象的天敌是什么?”

“老鼠!如果老鼠钻入大象的耳朵和鼻子,那大象就惨了。但是老鼠不受控制。”

杜维仲灵机一现,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道:“你派人去多掏几个蜂窝,务必把蜂蜜、蜜蜂都带回来,再采些花粉。”西苏里应下。他思索一会,问道:“占婆国百姓都信佛吗?”

“几乎都信。”

“想要兵不血刃,就要用第三招‘心理战’,需要国王请寺庙高僧来,”接着向国王低语一阵。

“让我也做点什么!”季青急得跺脚。

“最后一招是‘空城计’,就让你来做,”他拉着季青低语片刻。季青应下。

上官宝珠一直痴痴盯着杜维仲,心中荡起波澜:“杜哥哥像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他的眉毛长得真好,眼睛也好看,嘴唇也好看,星星点点的胡茬也好看……”看着看着面色绯红。

杜维仲隐隐感受到上官宝珠炙热的眼神,愣了一下,假装没发现,转头安排贺老四、贺老五:“明天你们两兄弟负责在大殿内保护国王、宝珠和林峥。如果我们败了,你们想办法带他们跳海逃走。”

林峥眸里掠过一丝惊讶,立马恢复平静,“我也是男子,不用保护,你也给我安排点事做。”

杜维仲脱口而出:“那便跟着我。”

林峥身子微微一颤,扭开头,不再看杜维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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