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于瀚超是小说《破夢》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刀口行者写的一款都市修真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破夢》的章节内容
六月的下午,阳光明媚又不炽热,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即便不出城踏青,在操场上简单走一走,也不算辜负了这般的好天气。
至少,比听一节无聊透顶的化学课要好的多。
“这化学原理啊,一共就两块儿,热力学儿和动力学儿。这热力学儿啊,它是研究……”讲台上,徐老师自认为激情澎湃地讲着并不激情澎湃的知识。她的头顶,懒洋洋地旋转的风扇将老师的话语吹到同样昏昏欲睡的同学耳中。
第二排,一个女生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试图听进去几个字,但终究还是败给了天气与课堂,头一歪,迷糊地睡去。她鬓角上的几丝乱发被风吹起,粘在细汗打湿的额头上,发梢掠过长长的睫毛,搭在圆框眼镜的边缘,伴着呼吸一点点地颤动。
蓦地,徐老师的一声怒喝打断了她与周公的约会。她迷茫地站起,轻轻晃了下脑袋,仿佛在驱逐脑中的睡意。
“我刚才问啥了?”徐老师不威自怒,引来班上同学心照不宣的偷笑。
“啊,啊?”她还没完全清醒,支支吾吾地应着。
“又上课睡觉是不!上次周测考几分?还睡!眼瞅期末了不知道啊,心里有没有点数!后面站着去!”徐老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她自知犯错,当即拿起桌上的化学教材,低着头往教室后走去。
从背影看,她身材有些瘦小,但并不单薄,头发扎成干练的马尾,后背努力地挺直。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当然,这与她对体育的爱好脱不了干系,但更多的还是气质方面的原因。
她叫宋朗,祖籍湘西,就是沈从文笔下那个美好而淳朴的湘西。可在她记忆中,她从未去过那里。小时候她曾问过父母,湘西是哪里,但每次都被其他话题引开。随着她年龄逐渐增长,她慢慢猜到,父母对湘西的老家有一种反感或者厌恶。那之后,她也不再询问,安安心心地随父母在松江生活,从小学读到高中——也就是如今她所在的强德中学。她成绩只算得上中等,容貌不算难看,但也远远达不到明星般的出众。家庭方面,她家里没有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偶尔还能奢侈一次。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那一个,她的人生,大概率会平淡到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安稳而又无趣。
窗外,一片绿叶被鸟啄下,乘着风飞过窗棂,飘飘忽忽地落在宋朗肩上。她伸手去捡,正在这时,教室门被礼貌地敲响。
“徐老师,找下宋朗。”
“宋朗!门口有人找你。”徐老师向教室后喊道,随即,装作凶狠地加了一句,“快去快回。”
“嗯。”宋朗一边答应着一边向门口走去。
此刻的她,还并不知道,出了这扇门,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夏日的暖风缓缓吹过。那片绿叶在风的吹拂下从她肩上滑落,摇摇晃晃地坠向地面。
这,是今年第一片落叶。
门口,一个青年男子安静地等待着。他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体型中等,头上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低,看不清面容。他身上穿白色T恤,搭配普通的黑色长裤与白色球鞋,左手插兜,右手小臂上搭着一件深蓝的防晒服。
“您好,请问是宋朗小姐吗?”不待宋朗开口,那人便问道。他嗓音低沉,尾音并不故意地拖长,似乎是说话的习惯。
“是我。您找我有事……”宋朗回答道,声音稍微有些发虚。作为一个典型的I人,她还并不习惯与这样的陌生人交流。
“宋朗小姐,是这样,我是最近正在筹划的电视剧《破魔》剧组的负责人之一,你可以叫我赤子。我这次来本意是想借用学校的场地,但在午休的时候,我发现您的气质和我们剧中的一个角色极其符合,想请问您有没有意愿来参与剧组的选角面试。”那自称赤子的男人努力让声音变得柔和礼貌。
“啊?我……我吗?”宋朗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我没学过表演啊。”
“您多虑了。”赤子笑道,“其实表演这东西,八分乃至九分都是靠天赋,剩下那点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且……”他慢慢踱到中厅,看四下无人,又不经意地向天花板上看了一眼后,挥手示意宋朗跟过去。
宋朗不明所以,一脸迷茫地跟上。
赤子弯下腰,在宋朗耳边悄悄说道:
“别动!”
与此同时,赤子左手闪电般地拔出,不待宋朗反应,一片冰凉的金属便顶在了她的腰间。
宋朗皱眉,一脸不快地问道,“你怎么……?”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赤子又低声命令道,“安静!”随着这两个字,宋朗感觉到腰眼处一阵疼痛,随即是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如果她能回头,她会看到,深灰的校服裤子上有褐色的斑点在逐渐蔓延。
“现在,按我的命令走,不要喊叫,不要试图逃跑,否则我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疼痛下,宋朗才意识到,她被劫持了。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是小说女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根本做不到电影里的那样冷静。当时的她除了恐惧,潜意识里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
左转、下楼、右转、直行、再右转……宋朗在熟悉不过的校园里举步维艰地走着。腰上的伤口自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对前方的恐惧。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又一遍遍地沦入更深层的恐慌。她难以抑制地想到曾看到过的缅北、南美等地对人的残忍,又想到还没来得及做的无数事,想起了父母的面容……就在她即将被这些想法压垮,甚至绝望地想到求死时,赤子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开门,进去。”
门被粗暴地关上,使得门框上落下几缕尘土,有几粒巧合般地粘在门上的玻璃上。
接下来的一切,它们是唯一的见证者。
强德中学,423教室内,两个身影正相对而坐。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瘦削,阳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脸上,将他左半边脸照得金黄。相应地,他右半边面容几乎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此刻,他半靠在书桌上,手中捧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双眼微眯,嘴角上扬。从相貌上来看,他长得很随和,姿势也算得上放松,但即便这样,他的身体也在无形中透出一种威压,搭配上奇特的光影,给人一种神秘乃至诡异的感觉。
而另一个人身材同样偏瘦,甚至有些弱不禁风。此刻,他无聊地躺在在老旧的凳子上,眼镜挂在衣领处,双手摆弄着一根细小的银针。粗一看并不高明,但细看时会发现他双手的手指舞动如飞,那枚银针如同蝴蝶般在他指尖翩迁飞舞,每次都能准确又惊险地在刺入皮肤的前一刻转向。外行或许看不出来,但懂行的人能看出,这是特种兵无聊时花式转匕首的手法,只是此刻转的是轻如鸿毛的银针,此中难度可见一斑。
“行者,赤子咋还没回来?”躺着的那人手腕一抖收起银针,声音慵懒地问道。
“三儿,你又着急了。”行者的视线半分也没有离开书本。
“没着急,我就问问。”三儿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两颗石子,无聊地抛接着。
就在这时,门锁吱呀一声,门被小心地推开,随后,在两人闪入后又被一脚踢上。
“辛苦了,赤子。”行者这样说着,目光却射向他身前那个脸色煞白的高三女孩,随后缓缓下移,直到扫过宋朗的全身。
在宋朗的眼中,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随后眼神在她身上恣意地游走了一遍,仿佛她是市场上售卖的商品一般。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躺着的那人猛地跳起,三两步跑到她身旁,一把扯下她腰间围着的防晒衣。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反应,本能地尖叫出声。刚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违背了赤子的命令,顿时心如死灰。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腰间的匕首非但没有刺入,反而被窜过来的那人打开。顿时她那还在渗血的伤口暴露在几人面前。
“伤口不大,但是有点深,好在没伤到大血管,好好包扎一下应该不用缝合。”那人一脸严肃地说。
宋朗隐约间感觉身边的赤子舒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幻觉。
“那麻烦你了,三儿。”瘦高的那人终于放下那本书,走向宋朗,用平常的语气说道,“随便坐就好,别拘束。”
宋朗颤抖着双腿坐下后,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她抱歉地笑了一下,说道,“哦对了,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他转过身,让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下,和煦地说,“我叫于瀚超,代号行者,道心盟代理副盟主。”
“吕思涵,代号三儿,全科医生。”宋朗身后那人完成了包扎,语调也轻快了不少。
“苍赫,代号赤子。”绑架者依旧声音低沉,拖着独特的尾音,“还有,刚刚你受伤的事抱歉了。”
宋朗的脑子一时有些发蒙。她不明白自己作为对方的阶下囚,为何还要被这样有礼地对待。但从几人的表情来看,她暂时判定几人并没有恶意。
“你们……”她刚试图开口谈下条件,教室的门便飞了过来。
没错,整扇门,飞了过来。
尘土弥漫的烟气中,三个人影缓缓浮现。为首的是一个健壮汉子,方脸宽肩,一身肌肉棱角分明。他身后那人身形佝偻枯干,整个人身体不自然地向左倾斜着,似乎是左腿有伤,只能靠一根拐杖支撑着。最后一人是名年轻女子,身材纤细,姿态优雅,穿一身黑袍,面容被一层薄纱罩住,看不真切。此刻,她刚刚穿过破碎的门框,正一脸嫌弃地扑打着身上的尘土。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小的在此请罪了。”于瀚超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端在胸前,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绅士鞠躬礼。
“别他妈废话!”为首的那人一脸不耐烦,向于瀚超吼道,“我告诉你,现在把人给我,我们仨扭头就走,今儿这篇算揭过去,以后再碰上,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要不然,别怪我搁这撕破脸!”
“你……”苍赫脾气急,一听这话就想掏刀冲上去,但被吕思涵一把抓住,按回座位上。
“等会,等会。着什么急?一会有的是时候发挥。”吕思涵低声安抚道。
“我就看不惯他那样!”苍赫仍愤愤不平。
“听副盟主的。”吕思涵依旧低声道。
同时,于瀚超直起腰,左手仍背在身后,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刚刚那人说的话与自己无关一样,平和地开口道:“崔少还是一样的暴脾气啊。怎么,看到这么多年没见的朋友,不坐下聊聊吗?”
“谁他妈跟你朋友!”为首的那人回怼道,“一句话,放不放人?”
“唉。”于瀚超轻叹着摇了摇头,看向那瘸腿的人,问道,“崔少不领我情,震哥总该给个面子吧。”
那人咳了几声,嗓音略带沙哑地说,“行者,咱俩之前交情是不错。但是吧,咱一码归一码,今儿这事啊,上面看的挺重的,我一个小兵也说不上话,是不。要按我说啊,你现在就给她放了,那按帅达说的,今儿我们确实不动手。要不然啊……”
“张震,别和他废话!这小子搁这拖时间呢。动手!”崔帅达一边说,脚下一边蹬出,有力的手直抓向宋朗的衣领。
宋朗彻底吓懵了。刚刚的对话,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听着,似乎听了很多,但是除了闯进来的人也要抓自己这件事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在崔帅达飞扑过来的一刻,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躲去。可她的速度相比崔帅达来说太慢了,那一瞬,崔帅达的手几乎就要掐到她的脖子。忽地,一道白光闪过,崔帅达伸过来的手猛地缩回,仿佛忌惮着什么。
顺着崔帅达的视线,宋朗看到于瀚超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一把长剑,剑尖滴下几滴鲜血。
“呵,晚了。”于瀚超一脸嘲弄,缓缓将长剑交到右手,空出来的左手啪地打了个响指。
随着这一声响动,教室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道黑色的纹路,他们好像有生命一样,在墙上缓缓爬动,无比混乱,可混乱中又有一种奇特的秩序感。随着纹路爬动,一股股的黑雾从墙壁中渗出,不一会就笼罩了整个教室。
黑雾中,宋朗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隐约间感到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脖子,开始缓缓缩紧。
“救……命……”她双手拼命地拉着脖子上的东西,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没人理她。黑雾中,于瀚超三人呈掎角之势,将闯入的三人围困在其中。
昏迷前,宋朗听到于瀚超的声音变得阴冷。他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
“杀。”
黑雾中,崔帅达脸色大变,连忙喊道,“来我身边!”同时,他丹田发力,引导体内的气在经脉中游走,从皮肤毛孔处透出,形成一道乳白色的浅浅光晕,勉强抵抗住了黑雾的侵袭。
“崔帅达,真以为我这几年和你一样荒废了吗?”于瀚超一步步地逼近,右手长剑在地面上摩擦出一串火花。
“你小子……连第二式都学会了吗?”崔帅达感觉力气在一点点地被抽干,却还是不肯低头。
“你觉得呢?”于瀚超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不急不慢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在崔帅达心跳上,让他感觉到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呵,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身为武当山少主还到处拈花惹草。”于瀚超继续嘲弄道。随即,他俯身到崔帅达身边,左手变魔术般翻出一件小东西,在崔帅达面前晃了一下便收起,之后压低声音说道:“皓月的东西,你猜为什么会在我手上。”
“你他妈的!”崔帅达怒吼一声,右手握拳,猛然砸向于瀚超的侧脸,拳上带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似乎能砸碎一切。
正如于瀚超所说,崔帅达是武当山少主,15岁被现任真人钦点为门主接班人,18岁遍习武当拳法,被誉为武当百年不出的绝世天才。也就是在这一年,他选择下山入世,降妖伏魔。也确如于瀚超所说,在几年的时间里,他谈过不少对象,伤过人,也被别人伤过。可只有那一次,他动了真情。
那是在一次任务期间,由于不能明目张胆地使用玄门功法,崔帅达只得扮成一名高中生潜入一所学校。在操场上,他见到了一个让他心动一生的那个女孩。他一直记得,她跑步时飞舞的刘海,那双迷人的眼睛,与谈吐的大方得体。他记得,那天她介绍自己说,“你好,我叫陈皓月。”那次任务结束的很圆满,但是他却一直忘不了那个女孩,时常去她学校边,她的放学路上等候那一抹倩影。
后来,在一个雪天,他鼓起勇气表了白,而她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要他等一年。
那晚,他送给她一柄掺入了自己心尖血,刻上自己姓名的的桃木剑,而她送给他戴了多年的一串红玛瑙手链。那晚,他和她约定,一年后,仍在此处见面。到时候,他要亲手给她戴上订婚的戒指。
那晚,她没有要他送,一个人佩着那柄桃木剑蹦蹦跳跳地走向回家的路,走出他的视线。他含笑不语,看着那个美丽的背影消失在那个雪夜。
第二天,他接到消息,她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不幸离世。现场处理的警察不无惊讶地回忆道,她全身遍布伤口,但是手中却还是紧紧地攥着半截桃木剑。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直到醉倒在泥泞中。幸亏他修行过刚猛功法,让他在那晚保住了性命。可之后,他意志消沉了很久,与异性接触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生理的需求,再没有过爱情。
黑雾中,于瀚超给崔帅达看的,正是那半截刻有他名字的桃木剑。
不知是不是幻觉,崔帅达仿佛看到多年前,于瀚超也是这样一步步地逼近那个柔弱的女孩,用长剑一寸寸地割开她那光洁的皮肤,刺穿她的胸膛,最后伪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车祸现场,骗过俗世的检查。想到这,他丹田忽地燃起一股火焰,无比炽热无比猛烈,燃烧向他的上身,向他的右臂经脉,一直向他右手腕处。
那里,带着一串红玛瑙手链,其中的三颗上,分别刻着“孙”“婧”“卓”三个字。
砰!
一粒红玛瑙炸开,化为无数晶亮的碎屑漂浮在空中,如一盏盏明灯般驱散着黑雾。晶莹的红芒后,崔帅达两眼通红,右臂夸张地鼓起,皮肤下隐隐能看到橙红的流光。
“黑雾一散,你俩快些控制住苍赫和吕思涵,剩下那个混蛋,我来对付。”崔帅达低声命令道。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嘶哑,似乎正经受着无边的苦难。
“你一个人能行吗?”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子开口道。
“能行。”崔帅达简短地回应道。
砰!
第二粒红玛瑙炸开,碎屑如利箭般射向于瀚超,击打在他抖动不停的长剑上,叮当作响。
“没用的。”于瀚超一脸不屑。他并没有看向崔帅达,而是略微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某个方向,似乎是在与空气对话。
“五年前,我能杀你。现在,我还能杀你。”于瀚超的目光又阴冷了几分,透出浓浓的杀意。
砰!
第三粒红玛瑙炸开。令人惊讶的是,空气中没有半分碎屑留下,好像那粒玛瑙凭空消失了一般。
只有崔帅达知道,那无数的碎屑,透过皮肤,扎进了他右臂的经脉,在其中与火焰交融,引导着火焰涌向指尖。
火焰进入手掌的那一刻,本应无比痛苦。但崔帅达却并未感受到。在他的意识中,他的手掌中,只是搭上了一抹温热,柔若无骨。那一瞬,他恍惚间看到那个女孩轻轻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心,柔声说道:“帅达,加油。”
砰!
崔帅达右手小臂爆炸开来。从他血管喷出的除了鲜红的血液,更多的是火焰。那是一种纯粹的火,炽热的火,凶猛的火,它能烧尽一切,也能照亮一切。
就仿佛,曾经他对他的爱一样。
于瀚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因为他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黑雾,在火舌的舔舐下正寸寸消退。他只晃神了一刹那,但就这一刹的功夫,崔帅达已经抢步到他身前,左手拳带着复仇的火焰,直直轰向他的胸口。于瀚超躲闪不及,只能尽全力将长剑摆过,企图阻挡那惊天动地的一拳。他成功了一部分,长剑在崔帅达左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并未阻挡拳头击中他的胸膛。
砰!
于瀚超倒飞出去,长剑脱手,胸口塌陷,皮肤焦黑,而那炽热的火焰化作条条火蛇在他身上游走,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就像,于瀚超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啊!”于瀚超痛苦地嘶吼一声,再无力维持弥漫整个房间的黑雾,只能不甘地看着黑雾消散。
黑雾消失的那一刻,张震与那个女子飞速地窜出。那女子敏捷地躲开通体发亮的银针与石子,几步便赶到吕思涵面前,趁对方大惊之时一把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知抖出什么,让吕思涵顿时目光呆滞,口鼻喷血。而张震干枯的身躯里猛然间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拐杖连续几下便抽飞了苍赫手中的匕首。之后不知他摁动了什么机关,那拐杖尖部忽然变为莲花的形状,从中打出几颗子弹,正中苍赫的前胸。咚的一声,苍赫双目失神,倒地不起。
“现在,谁赢了?”崔帅达脸色惨白。刚刚失去右手臂,左手又受重伤,那种剧痛几乎夺走了他全部的感觉。随着火焰渐小,他感觉到她的灵魂也随着火焰消融,直到散于天地之间。
“皓月,你走好。哥给你报仇了。”崔帅达心中默念,举起于瀚超掉落的那把长剑,对准他的眉心就要刺下。
这时,于瀚超撑开焦黑的眼皮,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诡异又恐怖的微笑。
他张口,声音嘶哑,
“我们赢了。”
崔帅达丝毫没受影响,长剑落下的那一刻,血花四溅。
崔帅达一脸不可置信地向身下看着,就在刚刚的那一刻,于瀚超变魔术般从袖内翻出一把匕首,又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起身将匕首刺入崔帅达的胸膛,刺透那颗炽热跳动的心脏。而本属于他的那把长剑,正钉在他的侧腹部,血槽内流着汩汩的鲜血。他双目无光,口鼻冒血,但一寸寸地将匕首向崔帅达胸中推去,仿佛并没感到崔帅达生命的消逝一般。
“呵,一对亡命鸳鸯罢了。”他口中嘲讽道,但强硬的语气并没能止住他口中流淌的血液。在最后一个字吐出口之后,他仰面摔倒,没了气息。
“打扫战场,撤退。”那女子轻晃了下脖子,转头面无表情地下命令道。可她没有注意到,她身旁那个失去意识的俘虏,眼中恢复了神采,双手中隐约有白光闪烁。
“小心!”张震注意到了吕思涵的异常,出言提醒道。
可已有些晚了。吕思涵蓄力了许久的一拳打出,击中那女子的侧脸,使其向前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头上面纱掉落,露出清秀的面庞。
看到她的脸后,吕思涵差点惊呼出声,顿时放弃了继续进攻她的想法,转身向张震的方向掷出一把带着白光的石子,逼其闪躲后几步便闪到苍赫身旁,在他胸前连点几下,神奇地止住了弹孔流出的血,又猛地在他头顶击了一拳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苍赫刚恢复意识,还不算清醒,但看到一旁生死不知的于瀚超与脸色煞白的吕思涵,几乎瞬间明白了局势。看到张震向吕思涵抡起了拐杖,他来不及捡地上的匕首,一步跨到张震身前,凭双臂勉强接下张震精钢制成的拐杖。由于被拐杖头的机关暗算了一次,苍赫这次不敢拉开距离,尽全力和张震近身搏斗。张震虽气力极大,筋骨结实,但毕竟腿上不方便,加之缺乏气的流转,一时竟摆脱不开,只能抡开拐杖击打向苍赫,试图驱逐这如同跗骨之俎的敌人。
趁此机会,吕思涵奔到于瀚超身前,拔出那柄长剑,随即双手搓动,手中的白光一缕缕地渗入他胸口与侧腹狰狞的伤口。那股来自上个时代的力量飞速修复着致命的伤口,虽说离彻底痊愈还有不短的距离,但至少让他短期内脱离了生命危险。
治疗时,吕思涵眼角余光瞟到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正准备打开。在他们的世界中,这本不应该是一个有攻击性的动作。但此刻他脸色大变,连治疗也顾不上,一把扛起于瀚超,吼道,“撤!”,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从早已破碎的窗户中跳下。而听到他命令的苍赫瞬间几招攻向张震的裆部,趁其收杖防守之时几步窜出,同样从窗户一跃而下。
“追吗?”张震略微一愣。
“不。”那女子收起并未打开的小瓶,一脸冷漠。
“打扫战场,把副司长带回去,再写份报告留档。”她一边说着,一边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张震清扫血迹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敬璇,那瓶里是啥啊?”
“蛊虫。”陈敬璇脸色依旧冷漠,仿佛那只是什么平常不过的事物。
宋朗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有时很清晰,有时又很混乱。有时她梦见自己坐在高高的座椅上,面前无数佩着不同武器的人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有时她又梦见在一个古朴的村子里,她坐在一口枯井前,念念有词地对着枯井说话,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能回应她一般。但无论什么梦,一旦她试图看清更多细节,就会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向空中,随即落入无边的黑暗。奇怪的是,虽说是黑暗,但宋朗很确定自己仍残存着些许意识,而不是彻底地昏睡。
一次、一次、又一次……梦中的片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破碎,从起初那成段的画面,到零散的画面与闪回,再到黑暗虚空中漂浮的画面碎屑,宋朗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张张的画面中穿梭,流动,也在一次次地被扭曲撕裂,那种痛苦让她难以承受。她想sy,想嘶吼,但是开口后却没有丝毫的声音传出,甚至连空间中一丝涟漪也没有。
在她的意识破裂的前一刻,她终于听到黑暗中传来的一丝声音。那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已嘶哑到听不出年龄。意识朦胧中,宋朗隐约听到那声音一遍遍念道:
“光……”
一束明亮的光撕破黑暗,照向宋朗的瞳孔。那束光无比温暖,又无比夺目,如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一般,一把将宋朗的意识从黑暗与破碎画面中捞出,cb地塞回大脑中。
宋朗睁开了眼睛。
又被光线晃得闭上了眼睛。
缓了一阵子,宋朗才真正能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场景:
天花板上,是一幅银河的图景,深蓝色的天幕上,一颗颗各色的星子在闪动着,细看下还能看出银河在缓缓流动。在星空图景的边缘,渐变紫延伸到墙壁上,从上到下逐渐变浅,到地板上时已是欢快的粉紫色。她右手边较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金黄的阳光正从中洒在她有些苍白的的脸上。她左手上挂着吊瓶,乳白色的营养液一滴滴地进入手背上凸出的静脉。在她的床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盘膝而坐。她穿一身天青色的无袖旗袍,头发用一根银簪盘起。她化了淡妆,衬得面容越发清秀,只是在妆容下,她的面色略微有一点蜡黄。再细看的话,能隐约注意到她身上被掩盖的很好的淤青与疤痕。此刻,她双目微阖,眼皮有些颤动,似乎已经入睡。
“您……您好。”宋朗有些吃力地向她说道,声音有点干涩,“请问……这是哪?”
那女孩猛然惊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随即立刻起身,微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道,
“副司长,您醒了。”
“您……是不是认错了。”宋朗惊讶道。从小以来,她可从未记得做过什么副司长。
“您叫我姝涵就好。”那女孩把头低得更深了些,随即又连忙回答宋朗的问题,“没有认错,您就是驱魔司的副司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好。”
“那……可以帮忙倒一杯水来吗。”宋朗小心地请求着。她本不习惯像这样要求别人,只是嗓子实在干的厉害,身上又极其无力,只好提出请求。
“好的。”姝涵躬身道,随即迅速又无声地退出房间。房中,便只有点滴管内液体一滴滴流下的声音,如时间般精准,又像时间般无情,不会因为任何而停歇。
“驱魔司,副司长。”宋朗在心中想道。有一瞬,她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但回想起来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头还在痛,痛得她意识一阵恍惚。可在这恍惚中,她还能清晰地抓住一点:
曾经那个高中生,再也不会是她了。
滴答,滴答。吕思涵背后,一滴滴粘稠的液体摔落在地上,摔成暗红的液面,在傍晚的寒风中迅速地凝固。
吕思涵尽力地跑着,旁边,苍赫在尽力地跟着。他们身后,两条暗色的痕迹绵延了很久。虽说从未听到奇特的振翅声,但两人仍不敢松懈,用尽平生所学步法,闪烁在松江的小巷中。
“嘤……”若有若无的蚊声响起。
吕思涵心中警铃大作,右手猛地向后一甩,一根晶亮的银针飞出,整个钉入十几米开外的地砖中。
“嘤……”声音反而更大了些。
吕思涵心中惊恐,略一分神,一脚踩上一个矿泉水瓶,连同背上的于瀚超一同飞了出去。落地前,吕思涵只来得及将于瀚超尽力推到自己背上,而自己狠狠砸到地上,又滑行出好几米才停下。
苍赫意识到吕思涵摔倒时,吕思涵已经摇摇晃晃地爬起,满脸鲜血,但不知为何,他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
“三……三儿,你还好吗?”苍赫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他中了什么奇特的蛊虫或毒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吕思涵半疯狂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向身后。
他身后,空空荡荡,除了几片落叶外,连夏虫也没有一只。
笑了好一阵,吕思涵才止住笑声,庆幸地说道:“赤子,咱俩,刚从湘西万蛊陈家,百年不出的圣女陈敬璇的手下逃出来!”
说完,两人又都止不住地笑了,他们看着满身血污,伤痕累累又气喘吁吁的彼此,开怀地笑了。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笑,一种恐惧后的疯狂,一种兄弟同患难的开怀。
“你们俩,挺乐呵啊。”他们身前,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有啥笑话,给我讲讲呗……咳咳。”于瀚超一边说,一边尽力擦去嘴角刚咳出的血沫,似乎刚刚说话的动作对他来说已经太大了。
“行者,你醒了!”吕思涵两人又惊又喜。
“别……别松懈。先,去诊所。”于瀚超断断续续地命令着,“还有,扶我起来,我能走。”
“你可别扯了,我是医生,你伤成啥样我比你有数。”吕思涵嘴上毫不客气,但双手却轻柔地扶起他近乎破烂的身体。让他勉强能维持站立的姿势。
夏日的夕阳,虽迟但永不缺席。向西的巷口处,夕阳斜射于三人身上,一点点拉长着三道摇摇晃晃的影子,直到影子没入夏夜的黑暗,被晚风携着一片落叶一遍遍吹拂。
夜的阴影向西蔓延,一直蔓延到武当山顶,那间武当门主修行的密室中。
“当……”墙上,一块雕着龟蛇二象的羊脂玉佩无风而落,摔在地上,随风化为粉尘,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劫,还是来了啊。”密室内,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抚着胡须叹息道,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东北的方向。
“这个时代,是年轻人的了。”他掐一手诀,遥遥一指。
随着这一指,地下阴冷的太平间内,一个魁梧的身影缓缓坐起,随后,泪落如雨。
第二天,武当的弟子们公开宣布:前武当门主已然于昨晚飞升,门主之位由其大弟子崔帅达接任。
松江,驱魔司地下二层,张震正木然地一次次锻打着一块钢坯,每次抡锤,都仿佛用尽了平生的气力。沉重的锤头一起一落,那钢坯也逐渐拉长,一点点地成了一柄长剑的形状。
长剑被从铁砧上夹起,被炽热的火焰再次炙烤,直到变得红热。在剑即将熔化的前一刻,冰冷的淬火油淋了上来,一瞬间将剑冷却硬化,无需打磨便已经夺人眼目,锐利无边,堪称锻造界的极品,足以让每一位铸剑师欣喜若狂。
但张震仍面无表情,如超市大妈拎着购物袋般拎着这柄长剑,机械乃至粗暴地将其丢到工作台上,从右侧的储物架上顺手拿出一块黑檀木,熟练地制成剑柄后固定,甚至没忘在上面精雕出一个篆书的“苍”字。
这是他今天不知多少次铸剑,但这次后,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伤,蹲下掩面痛哭。
或许,整个驱魔司只有他一人知道,于瀚超手中那柄长剑,正是他所铸。
那是在六年前,那场玄门战争前一年。那时的张震还只是一个铸剑山庄的学徒,尽管天资不凡、也愿下功夫学习,但先天左腿的残疾还是为他带来了诸多不便,同辈的学徒们也在私下叫他“瘸子”,没一个愿与他亲近。虽说他的师父对他还算不错,但同学的冷嘲热讽让他难以忍受。终于,一天他在被一位师兄恶意地推倒后彻底崩溃,当夜收拾行李逃离了那座让他感到窒息的山庄。那晚,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在东北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时的他想过就这样任凭寒风带走自己的生命,让自己就这样痛苦地走完一生。在他意识逐渐模糊之时,一个温暖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兄弟,这里可不能睡啊。”
张震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知道。他只是顺从地跟他进入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吃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感受一股暖流从口中流到胃中,再从眼中流下。那时的他早已顾不得玄门与普通人的界限,将自己在山庄内一切的遭遇一股脑地讲出。而对面那人并无半点惊讶表情,只是带着微笑听他讲完这一切,随后,那人开口道,
“所以,你是名铸剑师是吗?”
张震受宠若惊。在铸造行当内,只有顶级的大师才称得上铸剑师,水平一般的只能称得上铸剑人。从这句话,逐渐恢复的理智告诉他对面那人一定是玄门中人,而且对自己有极强的肯定。见他迟疑,对面那人又补充道,
“不用不好意思啊,我觉得你将来的水平,一定称得上铸剑师,现在不过是提前叫一下而已。”
张震还是一味地摆手否认。见此,对面那人双眼微眯,笑道,“兄弟,不如咱们两个做个约定。将来,不管哪一天,你觉得自己成了铸剑师,就为我铸一柄长剑好不好。”
这次,张震终于点头答应。随即,他问道,“剑上有什么需求吗?”
“剑上……剑柄上雕一个篆书的‘苍’字吧。”
“那,您是……”
“苍门,于瀚超。”
往日的对话犹在耳畔,可如今,那柄为他铸的剑杀了他。张震抑制不住地想着往昔,一滴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在那柄新铸的长剑上,映出凛冽的寒光。
煤炉中,火焰一点点熄灭,整个工坊内,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连那柄新铸的剑,也没了光泽。
工坊内,只有一个枯干的身影在啜泣着。在他的身后,还能隐约间看到六年前那个夜里游荡的男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