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最新章节内容_李佑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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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是小说《我,大唐齐王,请父兄称陛下》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海鸥来了写的一款历史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我,大唐齐王,请父兄称陛下》的章节内容

李佑最新章节内容_李佑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贞观十七年,三月

大唐,齐州

年关刚过,但整个齐州城却是一片肃杀。

尤其是齐州都督府,李佑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一天了。

他不明白自己上上和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头一次坐飞机就失事了不说,竟然还穿越到了初唐,成为了李世民的第五子齐王李佑。

因为同名同姓,李佑对齐王李佑的人生十分了解,已经是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也因此,年轻的时候还埋怨过父母为什么要给自己起李佑这个名字。

众所周知,贞观十七年是一出针对李世民的悲剧。

在这一年,长乐公主李丽质因病香消,太子李承乾因谋反被废,但在此之前,齐王李佑要因谋反被赐死。

谋反的源头始于权万纪,此人是李世民派给李佑的长史,天子日理万机,自是没那么多时间管教儿子。

何况李世民的儿子有很多,李佑也不是他的心头肉,但总归是大唐的王,要是胡作非为,整个天家都会因此蒙羞。

可李佑偏偏不服管,为此在长安时就跟权万纪屡次产生冲突,只是碍着天子脚下,薄面不能不给。

等到来齐州就任都督,天高皇帝远,就彻底放开了,终日游猎,饮酒作乐,关于齐州都督的日常工作,概不理会。

权万纪见此,也当真是不给李佑这个王一点面子,直接让人焚烧弓弩,杀马砍缰,再将李佑身旁的人全部逐出,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李佑作出了他人生中第二错误的决定,暗杀权万纪。

但杀手还未动手,就被权万纪探知,一本奏到天子处,李世民大怒,当即下诏让权万纪和李佑速返长安。

李佑哪里敢返?可权万纪已经奉诏先行,李佑惊慌之下,赶忙派人阻拦,然而权万纪人是回来了,却是被拼凑着拎回来的。

说实话,加上上辈子,李佑都是第一次看到碎尸,可他根本不觉得恶心,也不想吐,是啊,人生已经走到末途,还能怕一滩人肉吗?

且不说权万纪是李世民委任的齐王长史,单说李世民诏命的人李佑给杀了,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齐王李佑虽然愚蠢,但这等大罪也明白其中利害,故而看到回来的权万纪,当场就吓昏了。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穿越者李佑闪亮登场,只是等他搞清楚以后,也昏了。

好消息,穿越了,坏消息,天崩开局!

但李佑之所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非是吐槽命运对他不公,而是他的系统出现了。

虽然依旧没什么大用,系统给了他两个选择,造反和认罪。

选择造反,李佑能获得十万大军,选择认罪,李佑能得到一颗延寿丹。

看明白了吧?造反是好死,认罪是赖活,也是,对手是那个李世民,十万大军有什么用呢?

认罪的话,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圈禁一生,能延长寿命又如何?

可就是这个所谓的系统,点燃了李佑。

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穿越了,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有系统,不管怎么说,这一世,他是大唐的王!

天崩开局又怎样?李佑还是幸运的,比起那些跟他坐同一班飞机的人,比起这世间的平民百姓,他不在起跑线啊!

那么,有挂还认输,太怂了吧。

“呼”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点洒在齐王褐色的王服上,添了几分神圣。

李佑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透明光板,随着心念一定,伸出食指和中指点在两个选择上。

【叮咚!宿主已作出选择,奖励已发放】

【请注意,奖励可随时收回,请宿主不要违背选择】

李佑眸光一亮,内视着寄放在脑海中的延寿丹和十万大军,心情久违激荡。

原来真的可以呀,不是单选题啊!

本来乍一听系统,李佑还以为其很死板呢,敢情,系统也知道这道题可以多选。

造反和认罪如果冲突的话,勾践怎么算呢?

是的,造反是一定的,但认罪也是必须的。

不造反,李佑此生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圈禁在长安城,可不认罪,单凭他现在的实力,如何倾覆大唐?

况且他的处境虽然艰难万分,可比勾践还是好一点的,他终归是李世民的儿子,而且他最大的帮手,如今就在齐州。

“佑儿,我能进来吗?”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李佑飞快起身,亲自打开房门,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舅舅阴弘智。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齐王的身世了。

李佑的外祖父,乃是隋朝的刑部尚书阴世师。

这个人对隋朝忠心不二,得知唐高祖李渊起兵造反,派人将李渊的五子李智云杀了不说,还将李家的祖坟给刨了。

等到李渊领兵攻陷了大兴城,也就是现在的长安城,没说的,直接将阴家三族夷尽。

唯独留下一女一子,子就是阴弘智,女就是李佑的便宜母亲阴妃,显然,李世民看上了嘛。

但即便如此,阴家与李唐都是不折不扣的国仇家恨,且不说李世民,李渊生前都看不惯李佑,齐王之所以叛逆如此,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至于阴弘智,年轻的时候当然也想着报仇,可惜在秦王府担任洗马那些年,看着他姐夫打遍天下无敌手,心气也就败了。

好在李佑的出生给了阴弘智一点希望,为此曾处心积虑的帮李佑夺嫡,可李佑哪里是那个料?渐渐地,也就不想其他,只求大外甥能安安稳稳活到老了。

为此,李佑来齐州就任都督前,阴弘智求了李世民数次,李世民才准许他来齐州当长史。

李佑这段时间一点正事不干,齐州城还没乱,正是阴弘智苦心操持的结果。

然而事实证明,孩子不能惯,越惯越完蛋。

当阴弘智匆忙赶到都督府,看到权万纪的碎尸时,他就知道全完了,对李佑也失望透顶。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阴弘智一定会严厉管教他唯一的外甥,可现如今,木已成舟,宛如医生的吃好喝好,阴弘智也懒得说别的了。

“反吧殿下,我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历史还是很有趣的,因为只要你细心,就能发现不同。

比如阴弘智,史书上说他因教唆齐王谋反获罪而死,但李佑却有不同的看法。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吗?虽然阴弘智比不上房玄龄杜如晦,可他绝对不是一个蠢货。

武德年间的夺嫡之争,他也是为李世民出过力立过功的,这样的人如果想要愚蠢的死亡,只能说明他想死。

诚如此刻,阴弘智平静的看着这个愚蠢的外甥,语气温和,可眼中却有一抹藏不住的疲惫。

他很早就累了,自从三族被李唐屠尽,阴弘智就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

之所以苟命到现在,除了那一开始可笑的复仇,就是李佑和阴妃了。

可现在,李佑铸成了大错,等到天子得知权万纪的死讯,这个孩子的生命就将走进倒计时。

而李佑一旦死了,包括阴妃在内,阴弘智的人生也没什么光芒了。

况且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还不如反了,临死之前图个痛快。

故而,阴弘智是李佑最大的帮手,这种感情,已经不是能用忠心和亲情道得尽的了。

他将一生都寄托在李佑的身上,无怨无悔,生死相随。

世间,还有比这更方便的手脚吗?

“我想了很多舅舅。”

李佑望着眼前的阴弘智,徐徐跪坐,目光平静:

“我以前,是太不让您省心了。”

阴弘智一愣,刚进门时,他本以为李佑会像以往那般哭着问他怎么办,但结果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转念一想,铸成这般大错,一定是吓傻了。

没想到,李佑既没有哭着问他怎么办,也没有吓傻,看来,人终是会成长的,只可惜成长的太慢了。

“呵呵,没事的佑儿,你能跟我说这句话,舅舅已经慰藉此生了。”

纵然心中一片凄凉,但面上为了让李佑宽心,阴弘智还是微笑出声,好像李佑只是犯了一个小错。

“之后的事,全交给我吧,我会拼尽全力的。”

说完这句话,阴弘智拍了拍李佑的肩膀,便站起身子,欲要离去。

其实他还想跟李佑说很多,反正赢不了,历史上李佑的谋反也跟过家家一样,根本就没必要抓紧时间准备,但阴弘智很怕李佑继续问下去,该怎么答呢?

嗯,我们能成功,相信我,你父皇也就那样,大唐说推就推了,唉~

可就在阴弘智转身的这一刻,李佑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响了起来,但所言,又一次超出了阴弘智的预料。

“别开玩笑了舅舅,您我都知道,现在造反,自寻死路。”

“我们甚至连像样的由头都找不到不是吗?”

师出有名嘛,人家朱老四还有个奉天靖难呢,李佑有啥?活够了?

阴弘智诧异的回过头,李佑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最起码,这孩子已认清事实。

“那我们……”

“认罪吧舅舅。”

李佑毫不犹豫道。

“认罪?”

阴弘智眉头皱起:

“那不还是……”

李佑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如果换成别的皇帝,那还不好办,但这个人是父皇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李佑站起身子,再一次确认房门紧闭,才接着道:

“弑兄逼父还不够,还要加上杀子的恶名吗?”

“只要我不造反,他一定会小心权衡的。”

“当然,如果他老人家还能念及一点骨肉亲情,那就更好了。”

阴弘智震惊的看着李佑,不仅认清了事实,还能分析到这一步吗?

虽然这对旁人而言没什么,但出自李佑口中的确难得,毕竟齐王在此之前一旦闯了祸,不是找舅舅就是在找舅舅的路上,无他,屁股不会擦啊!

不过这次的祸实在是太大了,阴弘智也不是没想过认罪这条道,但即便认罪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尤其是他深知自己外甥的为人。

“殿下真的想清楚了吗?圈禁一生,可比死还要难受啊!”

“如果真是一开始杀了权万纪还好,但在陛下已经下诏的前提下,殿下还派人杀了权万纪,就是抗旨了。”

“这是任何一位君王都没办法容忍的大罪,到了那时,暗无天日,莫说旁人,就连我和阿姐,殿下也很难见到了。”

李佑深以为然:

“所以,这罪名我不能认,一旦认了,此生就再难翻身了。”

“我能认的,只有父皇已经知道的,那就是派人暗杀权万纪。”

“可权万纪并没有被我暗杀成,他之所以死,不是因为我。”

李佑这话说得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史书上说权万纪奉诏起行,齐王李佑恐慌之下,派心腹昝君谟和梁猛彪领人追杀,但问题是,想要阻止权万纪去长安,真的有必要杀了吗?

打晕了往后院里一扔,不也可以吗?

没错,问题不出在李佑的身上,而是昝君谟和梁猛彪。

这两个人在长安时就跟权万纪水火不容,之前权万纪逐人出府,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两人。

由此怀恨在心,李佑明明只让两人阻拦权万纪去长安,可这两人杀了权万纪不说,还将其乱刀分尸,显然是借机泄愤。

只是人是齐王的人,令是齐王的令,权万纪一死,李佑自然脱不了干系。

可脱不了干系就不脱了吗?

“昝君谟、梁猛彪,狐假虎威,假借本王命令,杀害忠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舅舅,念在他二人随我多年的份上,留个全尸吧。”

此话一出,阴弘智立马就明白李佑弃卒保车之意,但人却不动身。

当然不是怜惜昝君谟和梁猛彪,这两人命如草芥,不是全尸也无妨。

只是在阴弘智看来,这并不够。

正如前面所述,无怨无悔,生死相随,外甥要死,舅舅就造反,外甥要生,舅舅就认罪。

“权万纪屡次对我不敬,我也早就想杀他了。”

阴弘智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佑,便面露死志。

李佑见状,却不搭茬,当然,也不是怜惜阴弘智,而是欲成大事,像阴弘智这样的帮手是不可或缺的。

可当舅舅的见外甥不说话,自是以为其不忍,只能强调道:

“唉~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佑儿,我如果不认罪,就算你做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昝君谟和梁猛彪微不足道,这样大的罪名,不是他们两个区区的侍卫担得起的。”

“更何况我跟长孙无忌素来不和,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倒你我的。”

李佑眉眼不抬,他又岂能不知这个道理?一场戏,有人唱红脸,就要有人唱白脸。

“问题不在于长孙无忌,而是我们认罪,就要有人为我们求情。”

阴弘智苦笑一声:

“呵,有长孙无忌在,谁敢为我们求情?就算有人敢,也抵不过长孙无忌一句话啊!”

李佑眼睑微抬:

“除非为我求情的人,分量比长孙无忌更重。”

阴弘智不敢置信:

“比长孙无忌分量更重?他可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大唐的国舅呀!”

李佑目光深邃:

“我知道,可这天下终归姓李,不姓长孙。”

“对了舅舅,您的妻舅燕弘亮目下还在长安吧?”

阴弘智闻言,当即叹息不已:

“唉,都怪我识人不善,要不是我,他也搭不上殿下。”

“昝君谟和梁猛彪当初都是他引荐给殿下的,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啊!”

李佑摆了摆手:

“舅舅不必自责,人生在世,岂能步步走得稳当?”

“况且,我们现在能用的人也就他了。正因为昝君谟和梁猛彪都是他引荐给我,跟此事脱不了干系,所以,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了。”

阴弘智心中一动,有所恍然:

“原来如此,也是,比长孙无忌分量更重的人,不在长安还能在何地?”

“可那人究竟是谁?”

李佑自得一笑,哼~这天下间想造反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啊!

“太子!”

“太子?!”

阴弘智惊叫出声,看着李佑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会帮我们?可我记得……”

话音戛然而止,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最是无情帝王家,再加上齐王此次犯的乃是大逆不道的罪,谁敢为他求情呢?

万一天子盛怒之下,连求情的人也不放过,岂不是闲来无事,自己往枪口上撞?

但正因为此,在遥远的长安,能为李佑求情的人很少。

所幸,李承乾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是太子,其次,他是长子,就算长孙无忌联合一干朝臣势要站在道德和律法的制高点下严惩李佑,李承乾依然能用手足之情加以袒护。

李世民总不会希望他的太子像他一样欲杀兄弟而后快吧?

所以,只要李承乾出面为李佑求情,李世民的心中一定是欣慰的。

可问题在于,李承乾虽然可以这样做,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亦是阴弘智没好意思说出的后半句话,那就是李佑跟李承乾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李佑跟所有兄弟的关系都不好,甚至连所谓的蜜月期都不存在过。

在这个大家庭中,从始至终,齐王都是形单影只。

好在如今是贞观十七年,太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子,正如齐王不是以前的齐王。

“舅舅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佑双眼微眯,一个想要谋反的太子袒护一个想要谋反的齐王,有何不可呢?

阴弘智不明所以,可他的外甥的确是越发陌生了,往常那张看起来很是稚嫩的脸庞,此刻竟让阴弘智心生寒意!

“佑儿,我们……不止要认罪对吗?”

阴弘智仗着胆子问出了这句话。

李佑毫不犹豫,阴弘智是他最大的帮手,且永远不会背叛他,故而无需设防:

“反吧舅舅,我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阴弘智浑身一颤,没想到他对李佑说的话此刻竟成了回马枪杀将回来,但他之所以反是想求死,李佑却不一样,这孩子,是真的想倾覆大唐啊!

“此念一起,就断不能回头了,如果陛下原谅你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太子会帮我们求情吗?倘若一切顺利,你连圈禁都不会的话,我们该如何?”

李佑不假思索:

“反!”

阴弘智双目圆睁:

“这还反?”

李佑负手而立:

“反!”

“虽然我知道,我很难是父皇的对手,但正如舅舅所言,此念一起,再放下真的好难呐。”

“更何况,现在的局势不是我在掌控的,舅舅以为我能让太子为我求情的资本是什么?呵~手足之情?”

“不,是因为他跟我一样啊!”

此话一出,阴弘智直接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片刻才冷静下来。虽然内心依然有很多不解,可李承乾如果真的跟他们志同道合,那么此事无疑是可以拼一拼的。

历史上李承乾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李佑谋反一案牵扯到了东宫侍卫讫干承基,这个人在被审讯时由于恐惧,出卖了李承乾,太子的谋反大计就这样公之于众。

可现在,事情的走向已经改变,李佑选择认罪,讫干承基就不会被牵扯进来,李承乾的谋反意图就不会暴露。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子在明他们在暗,即便成功的几率依然很小,也总能试一试。

不过在此之前,终究是要立正挨打的。

“事不宜迟,舅舅助我除贼之后,请立马写一封奏表。”

“奏表上,权万纪的死绝对不能隐瞒,舅舅亦不能为我开脱,就说我这个逆子,愿意接受一切惩处。”

“至于太子那边,就靠燕弘亮传话了。这样,我亲自写一封信,和奏表一起送往长安,等到燕弘亮看过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佑依次吩咐道。

阴弘智自是不敢拖延,纵然是舅甥,也朝李佑一拱手。

之后的事情相对简单,昝君谟和梁猛彪必死无疑,为两人鸣不平或鼓动造反者尽皆连坐,等到夜晚降临,偌大的齐州都督府已是血流成河。

毕竟前往长安的路上,只需要李佑和阴弘智二人即可。

原先那些心腹手下,都是不堪大用之人,全杀了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反而能显出李佑认错的态度很是虔诚。

简单来说,就是齐王已自废手脚,就算野心勃勃,也翻不了天了。

当然,只有李佑自己知道,他最大的依仗,就存在他的脑海中。

————

四月,长安

阴弘智的奏表和书信一同到了这里,夜色已深,可燕弘亮根本无法入睡。

对于小人物而言,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无比艰难,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没关系没人脉,就会被人欺负看不起。

所幸,燕弘亮有一个好妹妹,嫁给了阴弘智为妻,是当今齐王名正言顺的舅母。

然而背靠大树就必须要承担大树被伐的风险,很不幸,燕弘亮也提早察觉了这一点。

等到抽出阴弘智的书信和奏表一看,整个人更是几欲昏厥。

正如李佑所言,昝君谟和梁猛彪早年都是他引荐到齐王府的,如今杀了齐王长史,天子一怒,他岂能逃得了干系?

保!

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保住齐王!

燕弘亮必须要这样做,天子问罪,也分亲疏,可讽刺的是,亲人犯罪虽能得到最大的容忍,但一旦容忍不了,就一个也不留了。

玄武门之变,死的人可不是只有李建成和李元吉,他们的儿子李世民也没有放过,为何?

很简单,兄弟都杀了,还怕杀侄儿吗?

同理,儿子都杀了,还会怜惜儿子的身边人吗?

但正因为此,如能原谅儿子,燕弘亮这些依附齐王之人,才会有一线生机啊!

故而看完阴弘智的书信,燕弘亮没有丝毫迟疑,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就赶往了襄阳郡公府。

襄阳郡公杜荷,唐朝驸马,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杜如晦的次子,唐太宗与长孙皇后之女城阳公主之夫,亦是李承乾的党羽之一。

也因此,历史上的杜荷因谋反罪被斩,燕弘亮跟他也没有交集,可想要见到李承乾,必须找人引荐。

杜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年轻,好忽悠嘛。

当然,即便如此,燕弘亮赶到襄阳郡公府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总归是天崩开局,不是那么好扭转的,李佑和阴弘智再聪明,也需要一点运气。

如果今晚燕弘亮走不出这里,或者见不到杜荷,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这紧张的等待中,昏暗的夜色迎来了一缕月光,耀在长安城的市面上。

“咯吱”一声响,襄阳郡公府本来紧闭的大门微微开启。

“呼~苍天有眼啊!”

燕弘亮如释重负的舒出了一口气,低身窜进。

李唐天下,自此危机!

襄阳郡公府,正堂

灯火通明,燕弘亮进来时,杜荷仅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衬立在堂中,嘴角还噙着一抹嘲弄的笑容。

在此之前,他正准备和城阳公主歇息,听下人来报燕弘亮求见,心中瞬间恍然。

本想让人打发,可想着瞧瞧乐子,就安抚城阳公主片刻便回,这从杜荷的穿着就能看出。

三月的天气,长安尚冷,杜荷却仅穿内衬相见燕弘亮,摆明是不想聊太久呀!

这不?燕弘亮前脚刚迈进正堂,杜荷就直接敞开天窗了:

“是齐王让你来的吧?啧啧啧,唉,这可如何是好?”

“权万纪纵有诸多不敬,也是朝廷命官,陛下亲自委任的齐王府长史,殿下就算对其甚是不快,也不能派人暗杀他啊!”

“如此一来,权万纪死活事小,可陛下的脸面往哪儿搁呢?你说对吗燕先生?”

长安城很大,但也很小,大的原因自是因为此刻,这里是全世界的经济和文化中心。

至于小的原因,就是不管大事小事,都能传得人云亦云了。

显然,长安城最近的大新闻,就是齐王派人暗杀权万纪,没暗杀成,被权万纪一纸奏书告到天子处。

为此,莫说杜荷,就是李承乾,私底下也没少嘲笑这傻兄弟。

杜荷所谓的瞧瞧乐子,便是如此。

也不知道要是得知权万纪已被乱刀分尸,长安城会热闹如何。

“郡公言之有理,我家殿下确实莽撞了,所以……”

“哎!”

燕弘亮还没把话说完,杜荷就摆起了手,乐子瞧完了,也该溜了:

“君子不强人所难,这等大事我一个小小的驸马哪能帮上忙?”

“公主还在等着我,夜色已深,来日再好生款待先生,送客。”

言罢,杜荷看都不看燕弘亮,就迈步走出正堂。

但正因为他没看燕弘亮,这才没发现燕弘亮此刻的表情很是震惊。

只因杜荷此等怠慢,已在给他的书信中言明了。

事关重大,李佑和阴弘智远在齐州,长安能用的人只有燕弘亮。

为了不让燕弘亮把事情办砸,李佑的那封信就跟半本书差不多厚,其中不仅交代燕弘亮怎样把事情做成,细节也全部强调了一遍,可谓是掰碎了喂给燕弘亮。

这要是还失败,那就只能怪时运不济,苍天无眼了。

既如此,这封信首当其冲的,自是如何让杜荷心甘情愿的帮忙引荐李承乾,这之中,燕弘亮的态度决定一切。

但并不是求人办事该有的低声下气,而是看淡生死的狂妄。

“呵呵……哈哈哈……”

燕弘亮笑了,纵然心里怂的跟孙子一样,面上的笑声却越来越大,一边笑还一边点头:

“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嘛,就是不知,驸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跟公主温存了。”

已经离开正堂的杜荷听到这,自是不能无动于衷,他是谁?大唐驸马!燕弘亮呢?

“先生是在嘲笑本公吗?”

燕弘亮眸光一亮,信中有写,杜荷果然生气了,当即按部就班道:

“是又如何?人死之前,还会畏惧权贵吗?”

杜荷眼角微抖:

“你再说一句我让你生不如死!”

燕弘亮愤然上前,双眼瞪得极大:

“那就来啊,我倒要看看,是我家殿下暗杀权万纪的罪名大?还是你们的罪名大!”

杜荷眉头一皱,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

“你什么意思?”

燕弘亮的眸光越发明亮,满心却是震撼至极,是的,信上说的是真的,太子,那个太子,是真的想要谋反啊!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已经捏住了这个天下最大的把柄不是吗?

“郡公真的想让我说出来吗?当然,如果你执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如果说刚才燕弘亮还是色厉内荏,那现在,就是真正的游刃有余了。

说到这,一边稳稳跪坐,一边特意用目光扫了一圈正堂内外,人好多啊!

反观杜荷,却是彻底的慌了,也是,齐王那边罪还能洗,他们可洗不了呐!

“都给我滚出去,谁都不能进来,立刻!”

杜荷挥手怒斥下人,然后亲自把正堂大门紧闭,只是大门刚闭上,整个人就定在那里不动了,双眼皆是凶芒。

燕弘亮见状,心中再度感叹,那封信真是神了,这都能料到。

“想杀我的话,现在就动手吧。”

此话一出,杜荷肉眼可见的浑身一颤,等转过身来,凶芒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微笑:

“呵呵,先生说笑了,您可是齐王殿下舅舅的妻兄,论起来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我虽为大唐驸马,也该敬您是我的长辈。”

说话间,杜荷已经规规矩矩的跪坐在燕弘亮身前,举目相视,再开口,话已跟之前截然相反:

“不就是个权万纪吗?齐王乃天潢贵胄,杀他又何妨?”

“先生此来,该是想让我帮您引荐太子吧,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只是这段时间,还请先生暂时留在鄙府,不要乱走动,乱说话。”

“您也知道,太子是何许人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引荐成功的。”

杜荷一番话掺杂的成分极多,要是没李佑那封细致入微的信,燕弘亮一时半会儿还真听不懂,但此刻,自是心如明镜,也知道如何应对。

李承乾毕竟是太子,又是李佑的大哥,性格上也有点彪,就算拿住了把柄,也得真心实意的谈,否则一味的威胁,只会适得其反。

“郡公放心,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能让太子出面,除了我家殿下与太子的兄弟之情,自是还有一份大礼送上。”

杜荷眉毛一挑:

“大礼?!”

燕弘亮果断开口:

“讫干承基。”

杜荷一愣:

“讫干承基?他算什么大礼?”

燕弘亮眼睑微抬:

“人心隔肚皮,此人若不是大礼,我家殿下又焉能与太子心有灵犀呢?”

杜荷再度一愣,旋即咬牙切齿:

“这个獠奴!竟敢出卖……”

说到这,杜荷话音一顿,双眼死死的盯着燕弘亮:

“先生可有证据?”

燕弘亮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这种事哪能留有证据?”

杜荷双眼微眯:

“那我怎么确定先生此礼是真是假?”

“讫干承基追随太子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太子也很器重他。我就算贵为驸马,也不能说讫干承基是叛徒就是叛徒了。”

“更何况,先生可是外人,我怎么能因为外人的一句话,就怀疑自己人呢?”

燕弘亮想着信上所写,镇定自若道:

“兹事体大,不可不慎。”

“讫干承基是不是叛徒,一试便知。”

“不过到了那时,还请郡公尽快帮我引荐太子,放心,我们是友非敌。”

杜荷心中一动,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呵~陛下的儿子,还真是孝顺啊!

“混账,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我!”

“我可是东宫侍卫,太子殿下的心腹,他要是知道你们对我下手,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喂,你们听到了没有?赶快把我放开,我现在还能不计较,否则等我出去,我一定让太子殿下将你们族诛殆尽!”

暗无天日的密室中,讫干承基的声音不断响起,只可惜他此刻被五花大绑,又被蒙了眼睛,纵然言语上再逞凶,也无济于事。

而且若是有心人仔细聆听,就会发现讫干承基的话语虽然句句充满威胁,但之中的气势却在不断减弱,浑身上下也早已被冷汗打湿。

这一点跟杜荷一样,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讫干承基就算再怕死,也得有要死的原因。

显然,他自己已猜到了原因。

该死,是谁泄露出去的?这可如何是好?太子该不会……

思及至此,趴在地上像条毛毛虫的讫干承基身子本能的蜷缩起来,自从他被打晕扔到这密室中,足足半天都没停过的嘴也停下了。

站在密室外的杜荷见状,当即推门走进。

“谁?”

推门的响声瞬间惊动了讫干承基,连带着身子都是一颤。

落在杜荷的眼中,已然令他那张还算俊俏的脸庞森然密布,但一开口,却是故意换了副声调:

“讫干承基是吧?本官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死磕,之所以留你半天,只是为了让你考虑清楚。”

“一句话,早交代还能活,要是顽抗到底,呵,大理寺诸多刑罚,你这身子骨可不一定能受完!”

闻听此言,讫干承基的脸色霎时惨白,这下是真完了。

大理寺那可是专管皇家案件的机构,既然他人在这里,谋反之事一定是泄露了呀!

没有丝毫犹豫,讫干承基立马高声道:

“上官明鉴,我说,我全都说,是太子让我们这样做的,不然,我一个小小的侍卫焉敢造反呢?”

杜荷一愣,尽管已经有所准备,还是被讫干承基的无耻震惊了。

毕竟这叛变的也太快了,可讫干承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而且比此刻更无耻,历史上的他,是因为牵涉到了李佑谋反案,为了自保,出卖了李承乾。

还是没用刑就主动交代的那种,可这样的讫干承基却活到了显庆元年,且寿终正寝,还由于告发太子得了一个县公的爵位,人生可谓圆满,当然,前提是他得算个人。

“还真是,一份大礼呀!”

杜荷有些感慨,如果不是燕弘亮,他们可能这辈子都看不穿讫干承基的真面目。

诚然,他们犯上作乱,他们心怀鬼胎,贞观盛世,大家都在感叹着美好,只有他们想要毁掉一切!

可讫干承基比他们更恶,因为他既于国不忠,又于主不义。

“咯吱”一声响,密室的铁门又一次被推开,进来的人很年轻,却手持一根竹杖,只因腿脚不便。

杜荷飞快转身,朝此人恭恭敬敬一拱手。

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手示意杜荷将蒙着讫干承基双眼的黑布摘下。

杜荷赶忙照办,可怜讫干承基被摘下黑布时,还以为自己戴罪立功,不用死了,正满心欢喜。

然而一睁眼,却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脑海骤然轰鸣,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去。

“太……太子殿下!!”

“不,这……这怎么可能?”

“杜驸马?你……”

一连串的问号在讫干承基的脑中接连浮现,只可惜他已明白答案,之所以这般语无伦次,只是除了答案,他还明白自己必死无疑。

可即便如此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饶命啊太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这样了,我这……只是被吓坏了而已,对,只是被吓坏了。”

“若有下次,我就算被千刀万剐也绝不会出卖您的,我可是讫干承基啊,我的忠心,天地可鉴的!”

讫干承基痛哭着朝李承乾爬去,眼瞅着就要够到李承乾,却被一旁的杜荷伸脚踩住,紧接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

“太子殿下!!!”

讫干承基亡魂大冒,可对上李承乾那双不带有一丝感情的眼睛,竟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你也骗了我啊承基!”

“不!我没有,我可以解释的太子……”

“呲”

寒光一闪,脖颈一凉,鲜血瞬间从喉中喷出,讫干承基陡然倒地,抽搐着渐渐死去。

杜荷甩了甩匕首上的鲜血,重新收回袖中,望着死去的讫干承基,脸上写满了可惜。

如果不是没时间,真想好好的折磨一下呀!

但就在这时,李承乾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也会像他这样吗?”

杜荷面色一怔,旋即“噗通”跪地,坚定的语气夹杂着惶恐:

“殿下明鉴,臣何敢背主啊?”

李承乾居高临下的看着杜荷,他的身上早已没了那些年该有的储君风范,而是满满的阴郁。

不过扫一眼讫干承基,今日总算有所收获,虽然依旧开心不起来。

“起来吧,此次锄奸,你立有大功,将来事成,我会论功行赏的。”

“现在,带我去见那人吧。”

“对了,还有岳父,让他准备一下,如果谈不拢,就不要让五弟回到长安了。”

杜荷心中一凛,急忙拱手道:

“太子三思,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齐王那边有多少人知道此事,贸然行动,很可能两败俱伤的!”

李承乾面无表情:

“那便两败俱伤,难道还要我对齐王俯首听命吗?”

“唉~为什么我的兄弟,总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呢?”

“既然敢逼我这个太子,那就让这天下的所有人看看,逼急本宫的后果吧!”

言罢,李承乾便拄着竹杖走出密室,双眸尽显疯狂,身上的阴郁气也越发重了。

杜荷看到这,自是冷汗淋漓,只能希望燕弘亮像昨天那般靠谱,否则太子一旦失控,谁也管不住!

好在有李佑的信相助,这个时候的燕弘亮,无疑是个优秀的谈判专家。

等在襄阳郡公府真的见到李承乾后,燕弘亮对信就更是奉若神明了。

毕竟李承乾一来,就说明讫干承基真的是叛徒,也因此,燕弘亮没有丝毫犹豫,李承乾刚出现在他面前,他就飞扑即至,跪地哭求道:

“草民拜见太子,还望太子相助,救救我家殿下吧!”

站在李承乾身后的杜荷见状,双目立时圆睁。

他所认识的燕弘亮可不会这样做,昨天那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去哪了?

但杜荷并没想过,他是谁,李承乾是谁,燕弘亮可以在杜荷面前摆谱,但绝不能在李承乾面前摆谱。

而这,也是李佑信中对燕弘亮的告诫,恐燕弘亮不上心,还一连写了三遍,勿激,勿激,勿激。

怎么舒服怎么来,必须要让他体会到身为太子的优越,为何?

自是因为贞观十七年,已经有很多人不把李承乾当成太子了。

正如那句著名的话,谋反是为了自救,自救必然冒犯根源。

如果时间往回倒十年,如果李承乾的腿还没有瘸,如果长孙皇后没有死,如果李世民望着他的目光中依旧饱含希冀,太子为何要一试?

果不其然,看着跪在地上谨小慎微的燕弘亮,李承乾回到了过去,这令他的心情稍稍愉悦,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没那么僵硬了。

“先生不必多礼,齐王虽然跟本宫不是一母同胞,但终究都是父皇的儿子。”

“若不是有心相助,我也不会来不是吗?”

话虽如此,可李承乾仍然居高临下,没错,属于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杜荷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个人角度出发,此次合作他当然是希望促成的,毕竟他也是发起人之一,只是还没等他提醒燕弘亮,燕弘亮就开口道:

“太子仗义相助,齐王没齿难忘!”

“为了感谢太子,齐王愿将这些年来攒下的一切全部献给太子,只求太子事成之后,能继续庇护齐王。”

此话一出,不管是李承乾和杜荷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欣喜,也是,他都是太子了,还能缺什么呢?

更何况李佑是李世民众多儿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就算节衣缩食,精打细算,也攒不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该说不说,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因为燕弘亮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他知道什么,而是一味的奉献。

当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明说也能心如明镜,可这样的人情世故在太子身上尤为重要。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愿舔一个愿意被舔。

“哈哈……先生果然是懂礼数的人,既如此,礼尚往来,放心,不就是权万纪吗?想要扳倒我的兄弟,他还不够资格!”

李承乾竹杖点地,同意了合作。

正如李佑所想,这件事对李承乾而言并不困难,弟弟有难,兄长施以援手,理所应当。

就算之后他和燕弘亮的这次秘密会面被人公之于众,旁人也说不了什么,李世民更会帮忙打马虎眼,李佑再不受宠也是大唐的皇子,仅是杀人未遂,的确不足以让李佑偿命。

杜荷见状,如释重负,当即朝还跪在地上的燕弘亮伸出手:

“先生请起吧。”

可燕弘亮却不敢起,反而将身子埋得更低:

“太子恕罪,草民还有一事未言,权万纪……已经死了。”

李承乾一愣: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父皇不是下诏让他和五弟速返……嘶~”

李承乾猛然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再度道:

“你们把他杀了?”

燕弘亮飞快道:

“太子息怒,此事跟齐王毫无干系,全是底下人自作主张。”

“也因此,齐王得知权长史的死讯之后,悲痛万分,目前已经将行凶者全部处置,以此告慰权长史的在天之灵。”

言罢,襄阳郡公府正堂一片死寂,但太子的脸色却越发阴沉,顷刻间,美好的同盟便被打破。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就算再勿激,该交代的事情总不能瞒吧!

反正燕弘亮现在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佑的信上,更何况他旁边还有个杜荷。

驸马已经吓傻了,当李承乾冷冷的目光扫向他的那一刻,就更是了:

“不,这我不知道的太子,我可以对天发誓,权万纪被杀这事,燕弘亮从没跟我说过啊!”

“否则,臣焉敢请您进这趟浑水?”

是的,浑水,就算燕弘亮巧舌如簧,李承乾也只会当他放屁,权万纪的死怎么可能跟李佑没关系?就算真的没关系,李佑也解释不清楚,这已是附骨之蛆。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承乾还要帮李佑的话,兄弟之情就真的要感天动地了。

可若不是兄弟之情,李承乾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的付出和收获,并不成正比呀!

至于所谓的把柄,只是一块敲门砖,利用其请李承乾出面谈合作可以,真要是仗着这个威胁太子,绝对伤人伤己。

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谈判已趋于破裂。

“好胆!”

李承乾从杜荷身上收回冰冷的目光,重新审视起燕弘亮:

“怪不得初见本宫就把姿态放得这样低,敢情,是真的闯出了大祸!”

“不过念先生一片苦心,我也不好拒人千里,求情就免了,但我可以送你们去死。”

话音刚落,跪在燕弘亮身旁的杜荷就目露凶光,可燕弘亮非但不惧,反而拱手道:

“太子息怒,草民死有余辜,只是死之前,想跟太子说清楚齐王的大礼。”

“如果这份大礼太子不满意,再让郡公动手也不迟。”

李承乾不屑一顾:

“哼!本宫像是缺礼的人吗?”

燕弘亮眸光一闪,缓缓抬起头:

“如果是十万大军呢?”

李承乾眉毛一挑:

“十万大军?”

杜荷双目圆睁:

“这就是齐王的大礼?”

燕弘亮自信一点头:

“不错,齐王的大礼就是十万大军。”

“而且还是一支不被任何人所知的大军,只要太子愿意帮齐王渡过此次难关,齐王愿将这支大军献给太子。”

“今后,只要太子一声令下,这十万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承乾怔怔的看着燕弘亮,这份大礼是太子无法拒绝的,也是他正好缺少的。

兵权,那是将一切野心化为可能的根本,古往今来莫不如是,没有人马,再大的抱负也只是空谈!

更何况李承乾是要谋反的,既如此,两手准备是必须的。

可不管哪手准备都离不开大量的人马,谋反成功,他需要镇压长安,谋反失败,他需要血洗京都。

智取强夺,便是如此,可怜的是太子没有人,就算他有一个好岳父,侯君集相助,也只能勉强凑个几千人马。

这也无可厚非,任何一个英明的统治者都不会允许兵权旁落,又何况李世民呢。

正因为此,一支不被任何人所知的十万大军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李承乾可以得到,那将成为他最大的底牌,在关键时刻帮他扭转战局,扫清一切障碍。

当然,前提是在那个关键时刻,十万大军得听他的。

襄阳郡公府内,看着不发一言,双眼越发明亮的李承乾,杜荷知道太子动心了。

可身为太子坚定不移的支持者,杜荷的心情却是截然相反,齐王竟然敢豢养私军,这可是包天的祸心呐!

“请恕我直言燕先生,齐王既然有十万大军在手,为何还要跟我们合作呢?”

此话一出,李承乾被喜悦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望着燕弘亮的眼神也再度不善。

燕弘亮见状,按李佑信中所书,直接一声苦笑:

“呵~仅凭十万大军就想倾覆天下,岂不是既看不起大唐,又看不起陛下吗?”

“就算侥幸成功,我家殿下也只是个反贼,必被共击之。”

“但太子不同,您是既定的储君,世人皆知,只要事成,您就可以顺势继位。”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家殿下已身陷险境,十万大军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性命,只能献给太子,换取一线生机。”

杜荷佯装恍然,眉头依旧紧皱:

“原来如此,不过十万大军可不是说说就能成的。”

“在我看来,以齐王的本事,想要在不被人知的情况下组建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匪夷所思。”

“或者说,任何人想要组建这样一支军队,都令我匪夷所思。”

李承乾双眼微眯,杜荷此言也是他想说的,毕竟一直以来,李佑给人的印象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成天到晚只知道惹事生非,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支私军呢?

殊不知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燕弘亮的心头,以他对齐王的了解,身边数得上的人才除了他,也就阴弘智了。

可阴弘智从没有跟他提过这事,甚至连一丝迹象都不显,以至于燕弘亮初看到信上的这一段时,都觉得是空手套白狼。

但经过信和现实的一一验证,如数言中,此刻,燕弘亮已经可以担保了。

一定是真的,纵然他从没亲眼见过那十万大军,可心中就是百分百相信。

“事到如今,草民焉敢蒙骗太子殿下?”

燕弘亮跪在地上,腰背却挺得笔直,望着李承乾和杜荷的眼神中不带有丝毫闪躲:

“就算草民利令智昏,骗得了太子一时,还能骗太子一世吗?”

“到那时,凭太子您的手段,莫说草民,就是齐王也要付出代价,饮鸩止渴,毫无意义!”

“至于郡公的话,我当然可以理解,十万大军,粮草、辎重、武器、装备、器械……缺一不可,即便大唐幅员辽阔,想要彻底掩盖,不被发觉,也是难如登天。”

“可问题是,组建这样一支大军绝非一日之功,最起码也要数年时间。可这么长时间,如果已被人发觉,陛下岂能留齐王到现在?”

“豢养私军,祸心毕露,就算陛下念及父子之情,也该将齐王软禁在长安,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齐王去齐州就任都督,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既如此,足以见得陛下对这支大军毫不知情,正因为此,才是大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

一番剖析,即便有偷换概念之嫌,也成功的打消了李承乾的疑虑。

想来也是,古往今来,谋反成功者百里无一,既然身处劣势,太子不贪不行!

“佑弟目下还在齐州吗?”

燕弘亮心中一定,称兄道弟,事情已成,当即从怀中掏出阴弘智写的奏表双手呈给李承乾:

“太子明鉴,我家殿下和阴长史已从齐州启程,算算时间,不久便能到长安认罪。”

李承乾单手接过奏表,目光一扫,便将奏表递给杜荷,然后朝燕弘亮一抬下巴:

“起来吧先生,本宫会履行承诺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派人确认一下佑弟的大礼。”

燕弘亮毫不犹豫:

“理所应当。”

李承乾见状,心中对十万大军的存在已经十信其九,看着燕弘亮的眼神中也多了点意味:

“既如此,今后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先生若有事需要本宫帮忙,我绝不推辞。”

燕弘亮一愣,旋即飞快俯首:

“多谢太子!”

杜荷看到这,心中疑虑尽去。

毕竟齐王豢养私军的行为还是很可怕的,就像是一只好吃懒做的猪,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头猛虎,谁不心惊胆颤?

虽说因为身陷险境,齐王多年嫁衣给了他们,但若没有身陷险境呢?

是的,齐王也是要反的,而且跟太子不同,太子谋反是为了自救,可齐王……十万大军,多年谋划,这说明齐王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倾覆大唐了啊!

那么跟这样的一个人合作,杜荷的疑虑情有可原,生怕与虎谋皮,被吞食殆尽。

尤其那十万大军,是齐王豢养多年而成,真的会听他们的命令?万一齐王振臂一呼,全都掉转枪头了怎么办?

啧啧啧,不愧是莱国公杜如晦的儿子,果然聪明!

盛唐之所以如云,便在于此,即便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也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可李承乾身为李世民的儿子,岂能是凡人?

杜荷能看到的风景,李承乾早已阅尽,甚至看到了杜荷看不到的——人心!

正如燕弘亮,他的心已经飘忽不定,即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也要分彼此。

因为那将决定分道扬镳之时的站队,可一个王,一个太子,实在是太好选了。

十万大军亦是如此,李承乾若成功,就是这天下共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跟着他,才能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可跟着李佑呢?一个王能给他们什么?无非是钱财美色,可这李承乾也能给,还能给的更多。

“呵呵……恭喜先生,太子这话,可不轻易对别人许诺呐。”

杜荷微笑的搀扶起燕弘亮。

燕弘亮闻言,眉头皱起片刻,便全然舒展:

“能得未来的天子青睐,草民三生有幸,必不负太子!”

李承乾当即大笑:

“哈哈……先生才思敏捷,能言会道,适才一番慷慨,颇有武侯当年舌战群儒之风。本宫今日得先生相助,比那十万大军都令人庆幸啊!”

“只可惜,先生毕竟是佑弟的人,既如此,等佑弟回到长安,您还是先帮他吧。”

杜荷心思一动,赶忙伸出手搂着燕弘亮的肩膀道:

“对对对,太子为兄,齐王为弟,兄岂能夺弟之美?”

“不过大家如今已成一体,帮齐王就是帮太子,只是……齐王日后若有什么事不方便让我们知晓,还请先生代为转达。”

燕弘亮面露恍然,微笑拱手:

“一定,一定。”

“舅舅,您的妻兄,投靠太子了呢。”

李佑站在一处山坡上,看完手中的书信,转头冲身后的阴弘智道。

从齐州赶赴长安的第二十八天,李佑终于收到了太子那边的消息,经过燕弘亮的努力,李承乾答应了合作,正如信上所书,此去长安,有惊无险了。

不过按李佑的计划,事实也该是如此,就连燕弘亮的背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要是燕弘亮,也会选择李承乾。

只是没想到燕弘亮这般愚蠢,显然找到新的靠山,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然为何要特意派自己府中的下人来送这封信?

“呵~以我那妻兄的为人,良禽择木属实正常。”

从李佑手中接过书信的阴弘智俯瞰着坡下已经远去的送信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但太子既已答应了合作,这封信就该是太子的人送来,弘亮此举,过于欲盖弥彰了。”

李佑负手而立,清风徐来,锦袍飘荡:

“真是好人啊,一开始用他本是无奈之举,只要能说服太子答应合作,燕弘亮的用处就到头了。”

“哪曾想临别之际?还给了我们惊喜!”

“他之所以派自己府中的下人来给我们送信,目的清晰可见,他需要我的信任,可他已经投靠了太子,何需对我表露忠心?”

“显然,我那大哥,对我并不放心呐。”

闻听此言,阴弘智罕见的闷不作声,直到李佑的声音再度响起:

“舅舅有话但说无妨。”

阴弘智这才抬起头,语气郑重道:

“佑儿,你真的有十万大军?”

李佑嘴角一勾,在齐州城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等阴弘智问他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舅舅的忍耐力这般好,足足忍了二十八天才真的开口相问。

是啊,谁会相信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天惹事生非的王拥有这等力量?

对于所有人而言,听到齐王有十万大军都像是从天而降,可事实就是从天而降。

没办法,齐王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再加上天崩的开局,让李佑浪费不起时间,一个两手空空又即将要死的少年想要倾覆盛唐,不给挂真的不能玩!

“呵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舅舅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来长安的路上,我执意要我们两人呢?”

李佑微笑的看着阴弘智。

阴弘智面色一怔,这个问题同样让他不解,哪怕此去长安是认罪之旅,也不能这么寒酸吧。

李佑好歹是大唐的齐王,出行在外,安全第一。

盛唐再锦绣,也不能说一个坏人都没有,这要是遇上了土匪,阴弘智一个文官哪能保护李佑?

可李佑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带随从,阴弘智苦劝无果,再加上心系十万大军,也就没深究。

但此刻经李佑这一说,阴弘智猛然发现,这两个问题合在一起,就是他要的答案啊!

“他们在哪儿?”

阴弘智环顾四周,满目惊疑。

李佑什么话都没说,抬了抬手,不到片刻,山坡上下,人影便一一攒动,聚集到李佑和阴弘智的身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

每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战甲,头戴黑盔,面戴黑色面具,腰佩刀剑,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不带有感情的双眼,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包括李佑。

而这一百人,正是李佑从十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一路上埋伏两侧,时刻提防四周。

不然整整二十八天,李佑和阴弘智这一老一少,衣着华贵,怎能路途坦荡?

“怎么样舅舅?我的私军还算不错吧?”

李佑指着这一百人,稚嫩的脸庞上微笑犹在。

可阴弘智看着这一百人,却是越来越看不懂李佑了:

“佑儿,你以前,都是伪装的吗?”

“就算在你母亲和我面前都不例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这十万大军,你养了多少年?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得出来,舅舅很寒心,甚至不愿意再去想,细思极恐啊!

这点跟李承乾和杜荷一样,在他们的角度上,是不会去考虑系统,也不会考虑李佑是穿越者的。

那么齐王豢养十万大军多年是为了什么?答案只有一个。

这家伙,反社会啊!

可事实并非如此,虽然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跟反社会没有区别,但要说他天生反社会自是冤枉。

然而李佑并不准备解释,并非是解释不清,不管是李唐与隋家的血海深仇,还是隋朝旧部贼心不死,他都可以给阴弘智一个解释。

就算再勉强,阴弘智也会相信,谁让他是李佑的舅舅呢?

但李佑不解释,阴弘智就会背叛他吗?

既如此,李佑解释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阴弘智不寒心,可齐王需要阴弘智不寒心吗?

不,他需要的只是阴弘智不背叛!

“舅舅,你相信我会赢吗?”

山坡上,李佑微笑的看着阴弘智问道。

阴弘智双眼一黯,他已明白他的外甥不会给他答案了,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点了点头:

“相信!”

李佑笑容亲切:

“这就足够了舅舅,您只需要知道我能带您赢就足够了,包括这一百人,那十万人。”

阴弘智面露苦涩,语气亦是:

“可你已经将他们献给了太子,人心难测啊佑儿!”

“不!”

李佑极快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癫狂:

“正因为我将他们献给了太子,我才能赢。”

“人心?呵~这天下,不是由燕弘亮那样的趋炎附势之徒为核心组建而成的。”

“而是他们!”

说到这,李佑转头看着那一百人,伸出左手竖起自己的小拇指:

“断!”

“仓啷啷”一阵响,一百人没有丝毫犹豫,拔刀出鞘,寒光一闪,便斩断自己左手的小拇指,霎那间,鲜血染红了山坡,可却没有一丝惨叫。

就连面上也显不出丝毫痛苦,眼神亦无丁点变化,依旧不带有一丝感情。

可这一幕惊呆了阴弘智,等回过神来,人已经不由自主的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这……这是什么人?”

阴弘智不敢置信。

但这个问题李佑也不知道,可他很满意,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这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迈步上前,捡起距离他最近的那根断指,伸出手搂着断指主人的脑袋,跟自己的脑袋死死贴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那十万大军的统帅,接下来,你要领着所有人臣服一个叫李承乾的人,今后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照做。”

“但你记住,当这根断指重新出现在你的眼前,你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李佑!”

“到了那时,我让你们杀谁你们就杀谁,任何人都不例外,包括你们自己!”

说到这,李佑松开断指主人的脑袋,望着连同断指主人在内的一百人,居高临下:

“有什么问题吗?”

断指主人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双眼此刻已多了点意味,他单膝下跪,仰望着面前的李佑,语气不再冰冷:

“没有,我的主人!”

剩下的九十九人一一俯身:

“是!”

山坡上,阴弘智还瘫坐在地上,但这次并不是因为那一百人了。

诚然,身为士兵,他们实在忠诚,甚至忠诚的都不像是人。

阴弘智这辈子也见过不少忠义之士,可其中没有一个能做到这种地步,在主人的一声令下,毫不犹豫的斩断自己的手指,还不觉得痛苦,给看的人一种理所应当,就算说他们傻逼也不为过。

可此刻,这样的傻逼却有一百,但真的只有一百吗?

如果李佑的私军有十万,而那十万人又都是这样的话,他的外甥,好像真的能赢哎!

倘若再加上李佑的话,好像也要去掉了。

阴弘智之所以还瘫坐在地就是因为这个,他终于明白李佑要做什么,以及该怎么去做。

“太子在你身边埋了一个燕弘亮,你就要在他身边埋下十万人!”

“佑儿,你真的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阴弘智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李佑,身为舅舅,他不知道外甥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可身为齐王的党臣,就只能说形势一片大好了。

“既然不是真心合作,自是要各怀鬼胎了。”

听到阴弘智的话,李佑的心中泛不起丝毫波澜,因为李承乾即便是真心合作,他也会这样做。

毕竟李承乾并非是他真正的兄长,正如阴弘智并非是他真正的舅舅,李佑跟二人没有感情,自是不会因感情影响判断。

今日之所以一个为敌,一个为友,全凭形势使然,那么何不保持下去?

反正李佑只需要理智,不需要感情。

当然,如果感情可以为他带来利益,李佑也不介意。

“起来吧舅舅,事情已定,我们需要尽快前往长安。”

“否则被人觉得心虚,认罪的态度就不虔诚了。”

李佑伸出手将阴弘智搀扶起来,想着这短短的小半天频繁给其带来震撼,当即大手相握,温声宽慰一句:

“连累你了舅舅。”

不出李佑所料,阴弘智的心里瞬间一暖,看着李佑的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

是啊,不管佑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我都是他的舅舅,他也知道我是他的舅舅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那一百人毫不犹豫斩断自己的手指时,阴弘智被吓得瘫坐在地,可他跟那一百人有什么区别?

只要李佑想要,阴弘智也会不假思索的斩断自己的手指不是吗?

“别这么说佑儿,只要是你的事,跟我就有关系,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是家人啊!”

嗯,第一百零一个傻逼。

“我知道,正因为此,我才有勇气做这些事情。”

李佑欣慰的看着阴弘智,以及那朝着他单膝跪地的一百人,心中的野望终于有了化为现实的基本。

毕竟有些事情,是真的只有傻逼才能完成的!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阴弘智伸出手拍了拍李佑的肩膀,在李佑的三言两语下,他的寒心顷刻回春,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断指主人道:

“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称呼?”

断指主人一脸莫名。

李佑这才想起还没给他的十万大军起名字,在他看来,十万大军只是看上去活生生的人,其实跟机械没有区别。

也因此,比起自己的名字,他们更需要李佑的命令。

不过断指主人如今已是十万大军的统帅,若没有名字,的确不好交流。

“齐一。”

李佑淡淡道:

“从今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

“是!”

齐一拱手点头。

阴弘智满面不解:

“从今以后?他之前没有名字吗?”

李佑摇头道:

“没有,他们都是孤儿,无名无姓。”

“不然,足足十万人,只要翻籍查册,早就被人发现了。”

阴弘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佑儿你还真是心思缜密,怪不得他们对你这般忠诚,原来没有你,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李佑负手而立:

“算是这个道理吧,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太子知晓。”

阴弘智了然一笑:

“这是自然,如果太子知道你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这十万人他可不敢用啊!”

李佑附之一笑,旋即朝齐一等人道:

“除齐一之外,你们这些人也将成为军中的统领,每人分管千人,至于之后各自的队伍中该如何划分,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至于名字,就按顺序,以齐为姓依次传下去。”

“不过之后在太子手下做事时,如果他一时兴起要给你们起名字,你们就接着,其他的赏赐荣宠也不要拒绝。”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我未拿出断指前,你们和我,再无干系。”

齐一等人闻言,齐齐俯身:

“是,主人!”

李佑嘴角一勾,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可就在他准备下山时,远处却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阴弘智循声望去,只见山坡下,数十轻骑簇拥着一人疾驰而来,而且看马头的方向,明显是朝他们来的。

齐一等人见状,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可李佑却大手一摆,同时心中一动。

霎时间,山坡下两侧便涌出滚滚黑流,将来者团团包围,正是李佑的十万大军!

“嗯?怎么突然间多出这么多人?”

陡然的变故惊呆了很多人,包括阴弘智。

“嘶~陈国公?!”

心中虽有很多疑问,但看着被大军包围的来者,阴弘智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哪里还顾得上问李佑?赶忙跑下山坡,生怕出意外。

只因来者正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太子李承乾的岳父,大唐的陈国公侯君集。

然而此举却是杞人忧天,李佑之所以从系统仓库中调出他的十万大军,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反正早晚都要上交。

毕竟现阶段,他还需要依附太子,等联手扳倒他们的父皇,才是他们兄弟间的内战。

既如此,侯君集身为李承乾的岳父,自是要妥善对待。

所以十万大军冲出的那一刻虽包围了侯君集等人,却没有一丁点的杀气。

久经沙场的侯君集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再加上他之所以来此乃是奉李承乾的命令查探李佑的十万大军是真是假,故而只是一瞬的惊怔便恢复正常,当然,仅是面上。

要说心中,仍然滔天骇浪,原因自是跟所有人一样,他也很难相信那个齐王,竟然有胆子有能力豢养私军,更别提十万之众了。

可除此之外,侯君集身为如今大唐仅在军神李靖之下的将领,自是能从周身的滚滚黑流捕捉到更多。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极为优秀的军队,且不说他们的埋伏让侯君集察觉不到,单说冲出来的那一刻,默契十足,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十万人整齐的像是一个人一般。

以至于侯君集和他的数十轻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团团包围,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他们恐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就要葬身此地。

这样想想,侯君集此生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便是在他的麾下,李靖的麾下,陛下的麾下,都从未见过。

可在齐王的麾下,他见到了!

“有高人!”

侯君集的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涌出了这个猜测,等再扫一眼十万大军,猜测就变成了笃定。

也是,没有高人相助,就算齐王有资本豢养私军,也没办法将他们训练的这般有素。

可这个高人是谁呢?齐王的麾下,能被称得上人才的只有他的舅舅阴弘智,可阴弘智根本不懂兵啊!

就在侯君集冥思苦想之时,阴弘智的笑声也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陈国公,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呐。”

伴着笑声,阴弘智穿过重重大军快步走到侯君集的马下,且连连拱手。

按理来说,侯君集虽是开国功臣,又是太子岳父,但阴弘智身为李世民的小舅子,齐王舅公,论身份,悬殊其实不大。

但侯君集这个人生来自傲,放眼天下,能让他瞧得起的人少之又少,表示尊敬的就更凤毛麟角了。

故而两人相交,皆是侯君集高高在上,对此,阴弘智一开始自是心生不满,可之后随着李佑的不争气,也就受着了。

可这次见到阴弘智,侯君集不一样了,并没像旧日那般居高临下,而是飞快翻身下马,朝阴弘智拱手还礼:

“有劳阴兄相迎,许久不见,阴兄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阴弘智一愣,对侯君集的态度转变一时不适,但当他看了一眼四周,所有的不适便都抚平了。

那是,我外甥有十万大军啊!

“呵呵,侯兄过奖了,说起来,还是我们礼数不周。”

“不过兹事体大,还望侯兄体谅。”

阴弘智也不托大,语气依旧如常。

侯君集见状,心中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是瞎了眼,竟然没发现阴弘智有这样大的本事!

想着这个,面上自是越发客气了:

“哎,阴兄言重了,虽说突然冲出这么多人是让我的马受惊了,但也因此省了不少时间。”

“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天衣无缝的,只是……”

说到这,侯君集上前一步,双眼死死的盯着阴弘智:

“阴兄真的确定,要将您培养多年的十万大军献给太子?”

“如果想反悔的话,现在还不晚的。”

阴弘智自是毫不犹豫一点头:

“当然……嗯?”

侯君集眸光一凝:

“怎么了?”

“这不……哦,没什么,只是诧异侯兄为何要多此一问。”

阴弘智飞快苦笑道:

“十万大军再好,留在我们的手中也无用,只有献给太子,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不是吗?”

侯君集眉毛一挑:

“阴兄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既如此,我也要礼尚往来,接下来,就让我亲自护送你和齐王去长安吧。”

“至于这十万大军,我知道藏在何处不被人知。”

言罢,不等阴弘智开口,侯君集就朝着跟随他来的数十轻骑一挥手。

轻骑们心领神会,立马将阴弘智反包围起来,且友好的看着周边大军。

阴弘智满心无语,知道侯君集是怕事变这才将他当做人质,毕竟李佑并没有跟他一起来迎侯君集,谁知道齐王是什么态度?

不过现在,比起人质,阴弘智更关心另一件事。

侯君集,竟然误会了呢!

原因自是侯君集的那句话——你多年培养的十万大军,这个你,指的可是阴弘智而不是李佑。

这个误会可有点深,可这个误会好不好呢?

阴弘智之所以糊弄过去就是反应过来这个道理,如果十万大军是由李佑培养的,那么李佑无疑会引起李承乾和侯君集的重视,但要是阴弘智培养的,那就无关紧要了。

毕竟李佑才是主体,就像是古往今来多次上演的那般,谋士再聪颖,也抵不过主公是个蠢货!

阴弘智今日沦落至此,不就是被原先的李佑拖累的吗?

但目下,只有阴弘智知道李佑跟原先不一样了,而这,无疑是李佑的又一张底牌。

思及至此,阴弘智的心里反倒焦急起来。

毕竟这件事他跟李佑没有商量过,侯君集的误会李佑也不得知,万一待会儿侯君集见了李佑,瞧出齐王的不同,那岂不是自毁一张底牌?

可就在阴弘智想着该怎么提醒李佑时,李佑的声音突然响起,充满焦急:

“舅舅,你在哪儿?”

“舅舅!舅舅!”

“啊!舅舅,您在这呀!”

伴随着一连串急切的呼喊,李佑像是个缺奶的孩子,在大军中四处寻觅着阴弘智的身影。

而当他终于看到阴弘智时,立马飞奔过来,拉着阴弘智的胳膊死死不松手,语气甚至带了哭腔:

“吓死我了舅舅,我还以为您不要了我呢,不行呀舅舅,没有您,我可怎么活呐?”

侯君集在一旁看得满头黑线,轻骑们更是齐齐抿住嘴角,这才没笑出声。

也就是十万大军犹如机械,没有感情,否则见此情景,也一定会默契的背过身去。

可阴弘智却不觉得他的外甥丢人,虽然在脸上极快的摆出尴尬,眼神也盈满了恨铁不成钢,可他的心中,一片光明。

嘲笑吧,鄙夷吧,把这个齐王当成真正的齐王吧,反正我们只需要最后的胜利!

“唉~殿下,您还没见过陈国公呢。”

阴弘智十分失望的一声叹息。

李佑则是飞快上前,抓着侯君集的双臂不停摇晃着:

“大哥怎么说?他一定会为我求情的对吧?我可是他的弟弟呀,陈国公,您不能见死不救呐!”

侯君集冰冷的望着李佑,实在不明白那样英明神武的陛下为何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儿子?

真是李唐之耻啊齐王!

当然,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这样的齐王最好不过了。

“呵呵,殿下放心,太子已经答应帮你了,只不过这十万大军……”

“给给给!”

没等侯君集把话说完,李佑就连连点头,哪里是李承乾怕李佑不给?分明是李佑怕李承乾不要啊!

“我要这十万大军有何用?只要大哥能保住我的命和王位,我什么都舍得。”

说到这,李佑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夹杂着一抹贪婪:

“不过……大哥将来事成,我这也算从龙之功吧?”

侯君集顿生厌恶,毕竟李佑这会儿只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屁股还没开始擦呢。

可这王倒好,已经想着将来分功了。

一时间,粗鄙、愚蠢、浅薄、短见……似乎天下间所有不好的词汇都适用李佑。

但也因此,侯君集心中对李佑的最后一丝提防释去了:

“殿下放心,少不了您的。”

李佑立马双眼放光,兴奋的搓着手掌:

“那就好,那就好。”

阴弘智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和李佑相视一望。

眼瞳,深邃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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