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六岁识百草,他成了绝世小神医推荐_主角苏木小说新热门小说

齐齐小baby

苏木是小说《六岁识百草,他成了绝世小神医》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虎皮猫三毛写的一款奇幻仙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六岁识百草,他成了绝世小神医》的章节内容

爆款小说六岁识百草,他成了绝世小神医推荐_主角苏木小说新热门小说

庆嘉三年,大乾京师。

天牢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老的是真老,眉毛胡子一片雪白。

少的十分消瘦,正盯着地上一盘肥鸡,一盘羊肉偷偷的咽口水。

“苏木,为师一向疼你,除了炼丹,别的本事都传你啦。”

“明儿咱们就能出去,为师卖个老,今儿你孝敬一回,肥鸡、肥羊全让给为师吧!”

苏木微微一怔,看了看师父苍老的容颜,默默转过了身。

未济道人哈哈一笑,竟真不跟他客气,自顾撕了半只肥鸡捉在手里。

咬了几口,又提起酒壶往嘴里灌了去。

苏木耳中听着师父吃喝的声音,难免被勾起馋虫,又见所在的丁字号监牢空空荡荡,寻了个话头好杀馋虫。

“师父,当今天子喜得龙子,册封太子,大赦天下,这事不都过去了吗?怎么现在还能轮到我们?难道是先前漏了,现在想起来了?”

大乾天牢按天干地支划分区域,像他们所在的丁字号,关押都是积年陈案,无从判决的囚犯。

就像苏木说的那样,半月前皇帝喜得太子,大赦天下。

丁字号监牢大多放了出去,唯独他们师徒俩案子特殊,不在大赦的名单之内。

彼时苏木还以为一辈子出不去了,着实伤心了一把。

谁知今天突然有内官宣旨,赦了他们罪过,还说什么解送原籍!

未济道人没有理他,嘴里吧嗒吧嗒,正忙着享受美食。

过了会儿,又听见师父嗝了一声,喝了口酒,叫了声痛快。

苏木见师父只顾吃喝,不理自己,有些生气的歪在了干草上。

天光透过墙上精钢隔断的窗口,红晕晕的照在了他身旁。

“嘿,你这孩子,真当师父每月出去一回是去玩啊!”

十年朝夕相处,看着长大,未济道人自然瞧出来苏木是在闹脾气。

嘿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若不是跟着自己时乖命蹇,十六岁成丁之年,也该顶门立户的岁数了。

“苏木,我记得你老家是皋城的吧?”

“出去后想好了要干嘛?”

苏木还在想着师父每个月出去一回跟他们被大赦有什么关系。

猛不丁的听到师父发问,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对师父说道:

“我家里是开医馆的,您又教了我这些本事,回去自然做个郎中!”

“郎中好啊,郎中!苏木,你听我说,出去了,这辈子都别回京城,别跟官府扯上关系!”

未济道人看着夕阳洒在苏木的脸上,红彤彤的煞是好看,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年。

当年自己也是这么年轻,也是这么单纯。

老道人喝干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地上两个盘子也吃得干干净净。

也跟苏木一般身子一歪,舒舒服服的嗯了一嗯。

苏木起身把盘子、筷子、酒壶、鸡骨头一堆儿从柱子的缝隙递了出去。

嗅着香气,到底不知道这御赐的酒肉是什么滋味。

收拾干净,重新歪了回去,又听见师父嘀咕了一句:

“郎中好啊,嘿,老子当初怎么就没去当个郎中!”

苏木微微一笑,心想师父多半是不胜酒力。

堂堂东海老神仙,哪里会甘心做个小郎中?

歪着身子,苏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狭小的窗口。

过了今夜,明天他就又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喊了一声师父,想起来要问他为什么能够出去。

结果却听到了师父他老人家低低的呼噜。

苏木扭头看了一眼,弯起了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肚子咕噜噜一声,又觉得有些难熬。

干脆闭了眼睛,心神沉浸,引气归元,做起了日常的修行。

低低打着呼噜的东海老神仙慢慢睁开了双眼,瞧了一眼徒弟苏木,呼噜不停,暗暗点头。

他本是隐居东海的闲散道人,因着擅长炼丹修道。

十年前承蒙先帝看重,派出钦差去东海相请。

想着深宫寂寞,路上一口气挑选了四个孩童,好陪着他打发炼丹之余的闲散时间。

谁知三年之后,丹药未成,先帝就先一步驭龙宾天。

新皇继位,偏有那好事的大臣,给他们师徒安了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稀里糊涂打入天牢,就连丹田气海也被一并毁去。

四个孩童无辜受累,七年牢狱,三个没能熬过去。

未济道人一生修行,从不作孽,唯独对三个孩子的夭折耿耿于怀。

每每午夜梦回,潸然泪下。

所幸苏木这孩子天赋异禀,竟自个摸索出独特的修行门道。

别看他此时寻常卧倒,其实内里别有玄妙。

《天地交感参同赋》是未济道人亲自传授。

炼气修法最重诚意,须得焚香沐浴,诚心祷告,坐姿讲究五心朝元,方能做到引气归元。

偏偏这小子在牢狱里睡着觉就把事办了!

纵然见过无数次,未济道人还是暗地里称奇。

祖师爷赏饭吃,不服不行!

得亏如此,要不傻小子只怕也熬不到这一天。

东海老神仙幽幽一叹,留恋的张了一眼。

第二天窗口处蒙蒙亮,苏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

感受着丹田内清气又壮大了一丝,涌起一股莫名的欣喜。

入狱以来修行不辍,终究有所成就。

想到今日出狱,更是喜不自禁,翻身坐了起来。

见师父兀自沉睡,没去管他,双手捏了个法诀,一道清气透过卤门,冲天而起。

头顶一尺清气,是为小成。

苏木笑嘻嘻看向师父,唤了一声,打算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师父丹田完好之时,卤门清气高达三尺,想来见了定然欣慰。

谁知连唤两声,师父不曾回应。

苏木纳闷的收起清气,轻轻推了推师父的身子。

这一推触手僵硬,师父身子一歪,竟是没了气息!

苏木惊得啊了一声,伏在未济道人身上放声大哭。

少年不经事,只是一边大哭,一边朝着牢门外大声呼喊。

哭喊声很快惊动了狱卒,狱卒点着油灯,拎根棒子,骂骂咧咧的前来查看。

见是死了老头,打着哈欠,不耐烦的敲了敲柱子。

“哭什么哭,赶紧住了!”

“死个把人,天亮了有人料理!”

柱子敲得梆邦响,苏木不敢放声,只是伏在师父身边低低饮泣。

哭了好一会,心里想的都是师父往日的好处,以及怎么这么倒霉。

明明今天就可以出去…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一惊,脑海里闪过昨晚师父吃独食的场景。

莫不是…

大赦前夕,师父暴毙。

苏木心头起疑,赶忙止住哭泣。

跪在未济道人身边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了一声得罪。

少年人忍住心中的惊惧,这才抬起头来借着窗口的微光细细观瞧起师父的遗体。

只见未济道人面容虽然变得灰白,看上去却十分安详,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木心头不禁疑惑,先前他还以为师父是中毒而死。

可师父教过,中毒暴毙的大多孔窍有血,面目狰狞,哪里这般安详的遗容?

凑近了瞧了瞧师父的嘴唇,也是不见齿痕。

轻轻捏开嘴巴,看了看舌头,又凑近闻了闻气味。

舌头呈紫色,口中有酒气,也没什么特别。

无奈只能先翻开了师父的眼皮,眼球依旧清澈,只是瞳孔松弛放大,正是新死之状,也没瞧出什么异常。

苏木仔细审视,始终不曾发觉什么异样。

心道难道师父当真如此命苦?

偏偏就死在了出狱的前夜?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泛酸,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苏木小心的合上师父的眼皮,双膝后退,又磕了几个响头,伏在地上呜咽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来人打开牢门,这才惊起了苏木。

“小子,算你运气好,跟我出去吧!”

苏木昏昏沉沉的抬起头来,见来人是认识的狱卒。

听他唤自己出去,擦了擦眼泪,指向了师父的遗体。

“赵爷,我师父怎么办?”

“放心,放心,自然有人料理。”

赵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只觉得很是晦气,连声催促苏木赶紧出去。

苏木没了主意,只能又冲着师父连连叩首,算作最后的告别。

然后就被赵大连推带搡的赶出了牢门。

苏木想到自己重获自由,师父的老命却留在了牢里,不由得哭出声来,只盼多看师父他老人家一眼。

苏木抓住柱子,难舍的张望,身旁的赵大抬手就打。

手上吃痛,苏木只得撒手,被赵大连打带踹的往外赶去。

“奶奶个熊!别人巴不得早早出去,你小子想死在里面呐?!”

赵大骂了一声,不解气的又踹了几脚。

苏木踉踉跄跄的被踹出了牢房,穿过了平日里放风的高墙,被他推搡着进了一间小屋。

“自个挑衣裳,把身上的囚服给换了。”

赵大靠在门上,痞里痞气的指了指里面。

苏木泪眼蒙蒙,看了进去,小小房屋里堆满了各色衣裳,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生怕动作迟缓,又挨赵大的打。

苏木不敢去挑,胡乱换了一套。

接着又被赵大一路押着,过了大门,来到了天牢门口。

此时天光大亮,两个差人,一胖一瘦,悬着腰刀,松松垮垮的候在那边。

见了狱卒押入前来,胖的伸出粗短的手指,朝着苏木一戳,开口问道:

“就是这个倒霉蛋儿?”

赵大笑嘻嘻的开口应了。

从怀里取出公文,两边对了,胖瘦差人签了公文,打个招呼,赵大自回了狱里。

“走吧,还想进去?!”

交割完毕,瘦的那个见苏木站着不动,佯装要打,吓得苏木缩头躲避。

两个差人哈哈一笑,催促苏木快快上路。

苏木走在前面,兀自伤心,全然没了出狱的欢喜。

身后跟着两个差人,想来就是昨天圣旨里说的“解送原籍”。

走了几步,脚上一痛,这才知道匆匆忙忙,竟是忘了给自己找一双鞋。

苏木六岁离家,哪里知道京城离着老家有多遥远。

心想自己这双光脚板,也不知能不能走到老家。

一想到老家,心中的悲伤竟慢慢淡了。

转头又觉得这样不对,师父刚死,做徒弟的哪能开心?

于是堆起悲戚,就是没能挤出眼泪。

走了一段,渐有行人,少年心性,四处贪看,倒也一时忘了悲伤。

行人见一个消瘦少年,蓬头垢面赤着双足,身后还跟着两个差人,少不了指指点点。

不一会儿苏木就低了脑袋,不敢去看,好像自己还是一个囚犯。

就这样,一路走着,顾不得京城繁华,只记住了京城地面上都铺着平整的石砖。

牢里一日一餐,昨晚师父没给他吃,肚里早就饿得空空。

一路走来,难免脚步迟缓,使不上力气。

为此没少受两个差人的推搡谩骂。

苏木起先还想着如此下去,这一路得多难捱。

谁知刚出城门,胖的那个差人丢过包袱,一脚把他踹出老远。

“死杀才,没有半点油水,还要老爷倒贴了干粮!”

“滚吧!这辈子别来京城!”

苏木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差人返回了城里。

忍着疼痛,拾起地上小小的包袱,打开看了,是两个窝头跟一纸文书。

取了文书来看,上面写了他的姓名籍贯,以及简单的样貌特征,底下还盖了一个鲜红的大印。

苏木虽然从小坐牢,但也晓得,没有这纸文书,普天之下,只怕寸步难行。

抓了一个冰冷的窝头在手里,剩下的那个,跟文书一起小心包好放进了怀里。

十年前跟着师父,宝马香车,官兵护送,来到了这京师宝地。

十年后,师父身死,自己独活,可也终究重获了自由。

扭头看了一眼京城,巍峨的城墙,朱红的大门,只怕这辈子跟他都没什么干系。

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窝头,苏木扭头就走。

就算师父没说,他也不会再回京城!

瘦弱少年心中升起一股倔强,开始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响。

苏木赶忙避在一边,只见一匹白马从旁一闪而过。

马上一袭白衣,是个绰着亮银长枪的少年郎。

白马银枪,风流难挡,苏木眼前一亮,觉得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模样。

“小叫花,让一让。”

苏木一呆,扭头看去,才知道人家说的是自己。

那人挑着担子,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苏木让开,抓着窝头好生气馁。

别人鲜衣怒马,我是叫花?

把头一低,匆匆离去。

行了一程,累得不行,靠在路边休息。

身后柳枝倒垂,嫩芽新绿,隐隐伴有莺啼。

苏木不忿别人叫他小叫花。

离了京城,顺着官道,倒也让他遇到了一条小溪。

找了草木遮掩之处,宽衣解带,不顾初春水冷,洗了七年来的第一个澡。

搓去身上污泥,皮肤倒也白皙。

想来也是,当今天下,除了王孙贵胄,只怕也没多少像他一样不用忍受风吹雨打,烈日煎熬。

只不过人家王孙贵胄自在逍遥,而他苏木,是在坐牢!

想到这里噗嗤一笑,自己觉得倒也好笑。

溪水冰凉,苏木不敢多洗,洗个大差不差,蹲在溪边,慢慢等着晾干身子。

这时候是不敢洗衣裳的,虽然透着一股怪味,但怕洗了难干,只能凑合着穿。

披散着头发,衣裳也不怎么合身,最重要的是赤着双脚,还是像个花子。

无奈苦笑,想着身上没有银钱,这一路只怕真得乞讨回家。

干脆在溪边折了一根木棍,继续沿着官道前行。

出京城的时候他看了,出的是南门,顺着官道肯定是通往南方,那里就是他的家乡。

如此走了一段,天色渐晚,苏木六岁离家,三年住在深宫,七年倒在牢狱,全无半点经验。

但也知道下雨要跑,天黑睡觉。

恰是运气来了,前面不远,隐隐像是有庙。

苏木快走几步,果然瞧见一座土庙。

此处尚在京郊,有庙本是正常,只是破败不堪,他这个新出炉的花子怕是要不到热饭。

好在怀里还剩一个窝头,也能将就一晚。

苏木拄着棍子走了过去,庙门大开,屋顶破败,好在墙壁还算完整。

四面有墙,总能避风,苏木没得选择,踏了进去。

这庙不知荒了多久,就连庙里也生了野草。

一冬过去,野草枯萎,更显萧条。

庙里供着一尊神像,看着像是一位武将,只是少了头颅,也不知供奉是哪位大神。

苏木绕过神台,在地上瞧见跌碎的泥块,看了看神像断口,暗道了一声造孽。

来到神台之前拜了一拜,低头时在神台上瞧见一对火刀、火石。

当即颇为欣喜的谢了一句,这才取在了手里。

天色将晚,苏木走出庙门,拾了一些枯木,拔了庙里的枯草,胡乱生起了一个火堆。

初春时节,晚上寒凉,有这么一堆火,倒也很是惬意。

剩下的窝头用树枝穿了,凑在火上慢慢炙烤。

吃在嘴里倒也香甜。

吃过窝头,暂解饥饿,口中却又干渴。

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一个盛水的家伙。

外面越来越黑,苏木也不敢到处寻摸。

加上耳畔春雷阵阵,怕是夜里有雨。

想着先把火堆移到有瓦遮蔽的地方,自己靠在墙上,打算明天再说。

结果火堆刚刚移好,残存的瓦片上就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知道要下雨,没想到雨下得这么急。

靠在墙上,听着雨声,七年来第一次在外过夜,竟是很不习惯。

干脆盘膝在地,沉浸心神,导气归元,又修起了师父传授的《天地交感参同赋》。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庙外哒哒的传来了马蹄声。

苏木赶忙收功,暗道了一声糊涂。

荒郊野外可不比监牢,修行最忌打扰,看来以后得多加小心。

马蹄哒哒越来越近,苏木心想多半是过路的看见火光,想要过来避雨。

侧耳听了一回,又觉得不对。

若是急着避雨,怎么马蹄声如此迟缓?

苏木不明就里,只是靠在墙上,悄悄握紧了木棍。

谁知马蹄声越来越近,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

苏木一惊而起,握着木棍,警惕的看向庙门。

然而除了雨声,也就只有马儿的鼻息。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木攥着木棍,伸手取了一根点燃的枯木,壮着胆子走到了门口。

只见雨夜里一匹黑马站在门口,焦躁的摆着马头。

在它旁边,赫然倒着一个人!

那人一只脚还插在马镫里,身子躺在泥地里,不知遭遇了怎样的事情。

苏木啊一声惊叫。

赶忙丢了手中木棍、伸手去扶地上那人。

手中着火木柴被雨一淋,很快熄灭。

苏木干脆一把撇过,双手扶起那人,想要拖进庙里。

那人一只脚卡在镫里,苏木拖着他前行,也就顺带着把马儿牵了进去。

好在那黑马很是温顺,否则苏木瘦弱,马儿不肯,他还真未必能把人拖进去。

就是这样,苏木也累得气喘吁吁,身上湿淋淋透了个底。

把人放在干燥的地方,又去马镫上解下了他的腿。

这才就着火堆,打量起那人的容貌。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那人面容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一张脸皱皱巴巴,缩成一团,边缘脸皮翘起!

“咦?!”

苏木瞧见那人翘起的脸皮里面露出一抹白腻,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壮着胆子凑了过去,指头轻点,触手滑腻。

“这是…?”

苏木伸手一揭,居然从那人脸上掀起大片面皮。

面皮之下露出一张白皙的容颜,原来是那人覆了一层独特的面具!

苏木把那层面皮拿在手里,捏了一捏,一把把它丢在了一边。

面皮的触感让他想起了牢里师父跟他说过的人皮面具!

是了是了,人皮面具淋了雨水,皱成一团,岂不正是这般模样?

苏木心中暗想,在身上擦了擦手掌,这才看向拖进来的那人。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身上沾了不少污泥。

少年侠客装扮,生得好生白皙。

白日里才自夸过自己,没想到晚上就遇到一个比他还白的。

就是不知这人怎了,蹙着眉头,似是十分痛苦。

苏木伸手捉了他的手腕,按在了脉门。

苏木本就出身医药家庭,六岁上跟了师父,被当成了药童培养。

三年里熟知百草,七年牢狱之灾,更是靠着师父传授道、医法门打发日子。

这一搭手,顿觉脉搏过快,是为数脉。

多半是体内热邪过甚、血气失调所致,也就是常说的中毒之症!

雨夜破庙,有人中毒昏迷,苏木自问遇到了不能不管。

赶紧在这人周身查看,寻找创口所在。

抬眼看见肩上插有一物,他也不敢直接用手去拔。

把人凑近火堆,解开腰带,就要看清伤势。

谁知衣襟打开,里面一片浅绿,竟是件女儿家穿着的肚兜!

浅绿外一片白腻,只是肩头处流有黑血。

苏木吃了一惊,脑海里蓦然冒出:

“我就说一般人没我白…”

苏木救人心切,扯开那人衣襟,岂料却瞧见一袭嫩绿肚兜。

按理说他幼年跟随师父入宫,后又遭受牢狱之灾。

本该不通男女之事,但别忘了,师父未济道人传授医术,自然涉及男女之别。

苏木一十六岁,乍见春光,一时呆在当场。

嫩绿盖着白腻,好似那皑皑白雪上的一抹春意。

少年人血气方刚,明明知道不应该,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高处瞧。

好在这时一同进来的大黑马一个响鼻,惊醒了苏木。

大黑马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看,把苏木臊了个大红脸。

暗道惭愧,把眼睛往伤口处瞧。

只见削肩之上,插了一柄怪异的暗器。

苏木伸手轻拔,有所阻碍,知道是暗器之上生着倒刺,这样硬拔不行。

又见肩头一片乌黑,更知耽搁不得。

慌忙环顾,在大黑马鞍鞯旁边瞧见了一柄长剑。

当即起身拔了长剑,也不管顺不顺手,只想着赶紧切开皮肉,取出暗器,才好祛毒。

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却又想起该当包扎。

那人浑身湿透,黑衣上沾有污泥,自己身上同样湿透,只有前襟还算干爽。

只是这身衣裳在那小屋里不知堆了多久,肯定不适合用来包扎伤口。

于是又去马背寻摸,总算在马鞍旁边摸出了一个包裹。

包裹入手甚重,苏木提了放到火堆旁边。

解开来看,明晃晃的数锭大银,几本书册,几件女子衣裙包在了里面。

苏木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在那衣裙上扯了一把,撕成几个布条,放在一边备用。

也是运气,撕扯布条时抖动衣裙,里面居然露出了一柄精钢匕首。

苏木舍了长剑,拿着匕首在火上炙烤。

烧了会儿,等匕首温凉,这才把着凑到了那人的创口。

沿着暗器两边,轻轻划开皮肉,用手一提,总算取出了暗器。

暗器拔出,带出一股腥臭的发黑的血水。

苏木心中一凛,初次见识到了江湖的险恶。

偏头看了一眼,那人虽是男子的发式,眉眼娇俏,琼鼻高挺,也不知对头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苏木赶忙一手剑指,按在了创口旁边,另一只手掐了法诀。

口含一股清气,念诵起了祛毒咒语。

“天地有灵,奉我号令,百毒退避,还尔身轻…”

苏木口诵师父传授的祛毒咒,调动体内清气,汇聚到按在创口旁的指头上。

随着咒语的念诵,肩头上的那片乌黑果然缓缓退去。

一遍过后,苏木暗暗皱眉。

心想这毒好生厉害,祛毒咒生效的太过迟缓。

这般下去,纵然最终祛除毒素,只怕这姑娘肩头也得烂上一片!

瞧了另外一边嫩滑的溜肩,苏木好生不忍,偷眼瞧了一下大黑马。

见它此刻正低头啃着地上的枯草,大概无暇瞧他。

于是微微俯身,以唇相就,贴在创口处一阵吮吸。

“呸呸呸!”

苏木吐出口中腥臭发黑的血水,皱了皱眉,又贴了上去。

往日牢里常听犯人说什么姑娘们又香又甜,不曾想竟是臭的?!

如此数次之后,原本乌黑的肩头果然大好,只是创口中尚有黑血渗出。

苏木不敢怠慢,复又施展祛毒咒,清除残留的余毒。

诵了两遍,创口处终于流出鲜红的血液。

苏木心中一喜,收回手指。

去往火堆旁抓了一把木灰,温热的木灰覆在肩头的创口。

一直昏迷的姑娘发出了一声闷哼。

苏木一惊,手却不曾挪开,好在那姑娘也没有醒。

于是赶紧又诵起了师传的止血咒。

“天地东方一点红,手持神鞭倒骑牛,一声喝断大河水,止住红门血不流!”

念罢一遍,以手指地,画了个封字,朝着创口处一点而出。

再放开手时,果然木灰覆盖之处不再有鲜血渗出。

接连施咒,消耗颇多,苏木抬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取了撕好的布条,替那姑娘包扎肩头。

这一包扎,少不了挨挨擦擦,少年心头荡漾,颇费了一番手脚。

包扎完毕,苏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比消耗清气还要累人!

恋恋不舍的拉好衣襟,系住腰带。

苏木心里嘀咕,师父骗人!

什么病患不分男女,男的能有这么累人?

苏木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刚好碰到大黑马黑黝黝的眼睛。

被它盯得有些发虚,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喉头微苦,顿觉糟糕。

原来是苏木第一次医治病患,吸毒之后竟是忘了漱口!

赶忙奔出门去,在屋檐下接了一捧雨水涮了涮嘴。

尝了味道,却也知道这毒得见血生效。

心头安定却又觉得好笑。

顺便洗了洗手,返身回去,靠坐在了火堆一旁。

那大黑马很有灵性,黑黝黝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苏木。

让他不好意思盯着它主人乱看。

苏木被它盯得发虚,目光乱瞟,刚好看到了包裹里散乱的书册。

撕扯衣服的时候牵扯到了书册,其中一本歪在一边,书页大开,露出了几幅图来。

苏木咦了一声,顺手捡起,翻过书封,瞧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点穴秘要》?这是什么东西?”

苏木重新翻开书册,见其中多有图画,画上男子裸露躯体,标注了一处处穴位。

苏木得了师父传授医术,自然对人体穴位十分熟悉,起初见到图画,还以为讲的是针灸之道。

要不他也不会随意翻开别人的东西。

翻了几页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点穴秘要》讲的是一种点穴功夫。

苏木看了几页,只觉得书中描述十分夸张,什么“点之即死”、“人身要穴”随处可见。

学了一身医术,苏木可不知道那些穴位还有这般功效。

心中暗笑写书之人狂悖乱编,不讲道理。

看着看着,眼皮渐重,倚在墙边慢慢睡去,许是身体虚亏,消耗太多,就连书册滑落也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中发出一声毕剥,炸出几点火星。

躺在地上的黑衣姑娘一声嘤咛,终于悠悠转醒。

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地上,赶忙支撑着想要爬起。

旁边的大黑马适时凑过马头,那姑娘扶着马头,总算起身。

摸了摸大黑马的脑袋,姑娘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似乎是在赞许它的忠心护主。

紧接着就发现了墙角的苏木,先是一惊,见他熟睡,这才警惕的打量四周。

黑衣姑娘出身不凡,本就聪明机敏。

借着火光环视一圈,见了地上散乱的包裹、长剑、暗器,以及带有血迹的匕首,大概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背过身去,忍痛揭开肩头的衣裳,看到包扎好的肩头,更是明白过来,应该就是斜靠在墙角上的少年救了自己。

小心的解开布条,肩头虽然糊了木灰,有些狼狈,但没有流血,身上也没了中毒的症状。

重新给自己包扎好了,黑衣姑娘看向墙角的少年,眸子里闪过感激与好奇。

心想这少年好生消瘦,瞧着不过十四五六,赤着双脚,衣衫破旧,怎么会有救她的本事?

又见他虽然披散着头发,皮肤却很白皙,低垂的手掌上也不见茧子,不似一般的贩夫走卒,更不像身怀武功。

黑衣姑娘蹙了蹙眉头,猜不出这少年的来路。

瞧了瞧外面,雨声渐息,她身上又担着莫大的干系,实在不适合久留。

于是不曾吵醒苏木,轻手轻脚的拾起包裹。

点视一番,发现钱财未失,只少了一本秘籍,还滑落在那少年的身边。

黑衣姑娘心想这少年救人危难,不贪钱财,还真是个谦谦君子。

当即收了长剑、匕首,从包裹里取出两锭大银,轻轻的放在了苏木的脚边。

拾起那本《点穴秘要》,看了看,稍一迟疑,复又放在了银子旁边。

黑衣姑娘蹲着身子,仔细看了看熟睡中的少年,似乎是想记住他的模样。

转念一想,自己像那无根飘萍,哪有今后可言。

心中一酸,冲着熟睡中的苏木拜了一拜,算是谢了他的救命之恩。

牵了马儿,走出破庙,不顾雨势未歇,策马而去。

苏木不知他这一觉错过了什么。

次日一早醒来才发现黑衣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地上包裹事物大多带走,苏木心想多半是那姑娘醒了之后自行离去,当下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反倒是放在脚边的银锭、书册让他颇为惊喜。

书册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两锭大银!

五十两一锭,足足百两好银!

大乾王朝,五两银子就足够三口之家一年花用。

百两银子,只怕是好多百姓一辈子没见过的财富!

苏木笑嘻嘻的收起银子、书册,心想那姑娘可真大方,有了这些银子,他就不愁难以回乡。

转过身来,冲着无头神像拜了一拜,谢过神仙老爷借了贵地给他发财。

走出门去,昨晚大雨早已停歇,地上泥土泡的松软,留下了不少马蹄印。

苏木顺着马蹄印朝外找去,只见蹄印向北,心想那黑衣姑娘多半是奔了京城里去,不由得暗道可惜。

又想她身中剧毒,失血过多,独自上路不知稳不稳妥。

又怪自己睡得太死,竟是不知姑娘醒来离去,不然还能给她开了方子这样想着,渐渐痴了,脑子里始终不曾忘了那一抹嫩绿。

摇了摇头,暗道一声罪过下流。

咧了咧嘴,也不要那根棍儿,继续朝着南方走去。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日,总算遇到集镇,算是彻底离了京城。

苏木寻人打听,别人见他衣裳破旧,赤着双足,难免皱眉呵斥。

所幸有位老者心善,让他晓得这里叫做大通铺,是北上进京的必经之所。

大通铺原本不叫大通铺,有个旧名叫三十里铺,意思是此处距离京城三十里。

后来因着京师繁华,此处连通南方各处,叫着叫着,就成了大通铺。

地名诙谐却也合适。

一个小小的集镇,远比普通县城还要繁华得多,商铺林立,可谓应有尽有。

牢里关了七年,苏木看什么都新鲜。

有了银子,本该去填饱肚子,之前问路受了白眼,生怕去了饭铺被人当成叫花子撵。

少年人好脸皮,当即不顾肚皮。

寻了一间成衣铺,想着先给自己换身行头。

赤着双足,刚一进门,店里伙计眉头直皱,挥手就要赶人。

苏木心中不忿,转头就走,不愿让这等人赚他钱财。

奈何走了几家,都是这般反应,叹了一气,只道世人皆是只重衣衫不重人。

本想掏出银子,托在手心,看谁还瞧不起人。

恰好瞧见旁边有一家售卖香烛铺子,铺子里挂了几件素色道袍。

心中一喜,舍了成衣铺子,朝着香烛铺子走去。

道袍不似法衣,术士、道人皆可穿得,有钱人家也常有穿着,皆爱它的衣带宽便。

所以苏木去买道袍,倒也不悖常理。

看着香烛铺子的是个老婆婆,很是和善,倒没有赶走少年,只当他是讨口的花子,好心的从衣袖里摸出了几个铜钱。

“给,孩子,去那边买油饼吃。”

老婆婆头发花白,递过铜钱,朝着外面努了努嘴,示意苏木去买油饼。

还是被人当成了花子!

苏木心中又气又急,却也感受到了老婆婆的善意。

连连摆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剖白解释了起来:

“婆婆,我不是花子,我来买衣服!”

“哎呦!道君菩萨哎!”

那婆婆见少年将出大锭银子,顿时大惊,一拉把他拉进店里,挡住了他手里的大银。

“你这孩子,这许多银子,怎敢随便拿出来?”

“被贼人瞧见,看不偷了你去!”

老婆婆嘴上说着责怪的话,手上麻利的帮苏木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这才拉着他的手坐到店里的条凳上说话。

“好孩子,婆婆不问你银子从哪里来,你这大银婆婆也破不开。”

“啊?”

苏木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没什么用钱的时候,想是闹了个笑话。

当即站起身来,朝着老婆婆躬身一礼,跟她老人家请教了起来。

老婆婆见他这样斯文有礼,又生得白净,心想莫不是富贵人家的落难公子?

她也不去细问,指了金银钱庄的路径,告诉苏木可以去那边兑换散银铜钱。

又怕他一个人受了欺负,干脆拉着苏木一同去了。

也多亏了老婆婆带着,否则苏木这般模样,去了钱庄,保不齐被人扣下,报了官府,把他当成贼偷拿了!

一只大锭,兑了散碎银两,钱庄给个布袋包了,苏木揣在怀里,这才跟着老婆婆返回了香烛铺子。

一路不住感谢,老婆婆乐呵呵的笑着。

到了铺子,取了道袍来试,买了两件素色道袍,又给配了两双云鞋。

那婆婆打了清水,让苏木把脚洗了,擦干着袜,换了道袍、云鞋。

“好个俊俏小郎君,就是瘦了些!”

帮着穿戴整齐,婆婆瞧了瞧苏木,不禁开口赞道。

又见他披头散发,取了一只铜箍,替他把头发束了。

“唔,这样就好看多了,老婆子要是年轻个几十岁,可舍不得放你走!”

老婆婆一句话说得苏木大窘,不由得臊红了脸。

那婆婆见他脸嫩,不由得大笑不已。

苏木连连作揖道谢,算过银钱,辞别了和善爱笑的老人家。

出了香烛铺子,就朝先前老婆婆指点过的油饼摊子走去。

走了几步,又觉不对。

牢里吃了那么多的苦,不差银钱,不得吃顿好的?

于是不去那铺子,径直走过,去寻酒楼饭铺。

大通铺集镇临近京畿,多有客商云集,酒楼自然不差。

苏木一路走去,就已经见着了四五家,挑了一家挂着南客来招牌的走了进去。

他本算做南方人,心想看那招牌,多半做的是南方风味,该有家乡味道。

换了袍子、鞋袜,一进门就听见店小二上前招呼:

“达官人,几位爷?用些什么?”

苏木微微一笑,自顾捡了个座头坐了,店小二不以为意,弯腰跟了上去,笑嘻嘻的又问了一句。

苏木唔了一声,他实在不会点菜,就让店家上了一盘肥鸡,一盘羊肉,再来了两个馒头。

“达官人不要酒水?咱店里有上好的春竹酒!”

苏木不会喝酒,摇了摇头,心里还在诧异酒水怎么叫个春竹。

店小二应了一声,吆喝一句:

“一盘肥鸡、一盘羊肉、两个馒头嘞~”

苏木听着有趣,等菜上桌的空档,不住的四处打量,只觉得事事新鲜。

不多会儿,店小二托个盘子,把肥鸡、羊肉、馒头铺排开来,道了一声慢用。

苏木点了点头,撕了一只鸡腿,拿在手里,却是微微一愣。

这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点这样的菜品,原是师父他老人家吃的最后一顿!

心中一酸,面露悲戚,怔怔望着鸡腿,竟是没能下嘴。

想着自己得脱牢狱,在外面焕然一新,吃喝快活,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遗体有没有安然下葬。

想到这里,越发伤心,放了鸡腿,独自伏在桌上呜呜哭泣。

所幸此时饭点已过,店里就他一个客人。

伙计们迎来送往,见得多了,只当他是少年离乡,思乡情苦,谁也没有在意。

苏木伏桌哭了一回,渐渐息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

桌上菜肴早就凉了,胡乱吃了起来,半只肥鸡也就饱了。

请了店家拿了油纸包了,买道袍的时候婆婆送了一张包袱皮,刚好一并包了。

结算银钱,问起回乡的路线。

先说皋城,店家只说不知,说了太平府,才给指了路。

“哟,太平府可不近!达官人顺着官道往南走,到了下一个镇子再打问,那镇上卖牲口的多,达官人只怕还需买匹驴马,不然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苏木觉得店家说的在理,拱手谢了,出门上了官道往南去。

路上寻思着自己又不会骑,买了驴马只怕也不好弄。

脚上穿了鞋袜,吃饱了肚子,上路也就轻松了许多。

前面光着脚饿着肚子,一天多也才走了三十里,这回天还没黑,就已经走到了下一个集镇。

之前问过酒楼店家,晓得此处叫王家甸。

王家甸四处平坦,田地里种的不是庄稼,反倒是长满了青草。

想来是此处多贩牛马,种的都是草料。

苏木不懂这些,田野里浅浅的青草,像极了那一抹嫩绿。

一路贪看,煞是心喜。

挨得近了,还没进镇子,耳边就听得牛嘶马鸣,人声嘈嘈。

天色将晚,苏木也不耽搁,先去找了一家客栈要了房间,包袱里还有食物,一并请了店家热了。

苏木老家开有医馆,却也算不上富贵人家,骨子里带着节俭,要的房间也很普通。

但比起牢狱之中,简直算得上云泥之别。

单是床榻,便是久违了七年之久!

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少年嗯嗯哼哼,喜得滚了又滚。

不多时,店里伙计敲门,托个盘子,里面正是热好的食物。

苏木谢过接了,摆在桌上,自顾吃了起来。

剩下半只肥鸡吃完,羊肉也吃了小半,已然十分饱了。

又把剩下的羊肉、馒头包了,带了盘子、骨头交给店里伙计,顺便问了路程以及驴马大概的价钱。

回到房里算了,一天走不到五十里路,想要回家,得走两三个月。

一头叫驴不到十两银子,马匹二三十两已经能够买到好的。

那一百两银子还没怎么花,完全负担得起这笔花费。

等回了老家,驴马还能再卖,左右不会蚀本。

别人能骑我也能骑,少年自有心性,已经拿定了主意。

只是还没想好驴马哪个更好。

躺在床上枕着臂膀,心思早就飞回了家乡。

就连日常修炼也一时忘了,躺着想着,目光游离,扫到桌上油纸包裹着的羊肉馒头。

忽然好像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又不曾抓住。

苏木起身摇了摇头,把油纸包放进包袱,取了那本《点穴秘要》在桌边翻开。

初时苏木只当书中所言皆是狂人妄语当不得真。

那日醒来之后,发现这本书整整齐齐跟两锭大银放在一起。

显然是那位女扮男装的黑衣姑娘有意给他留下。

赶路无聊,歇脚的时候苏木就拿出翻看,越看越觉得书中所言千奇百怪,渐渐入迷。

他那师父未济道人,本是东海隐士,擅长修身养性,炼丹修道,并不涉及武道。

苏木也就不曾得授任何武功,于武道一途一窍不通。

若是得到拳法剑谱,多半也难看出其中玄妙。

偏偏黑衣姑娘留下的是那《点穴秘要》。

此书大有来头,乃是一位江湖前辈毕生心血。

其中包含认穴、打穴、解穴、手法、器械等等。

可谓囊括了点穴之道的方方面面,实为提纲挈领之作!

武林中人若得此书,必能练就一手高明的点穴功夫。

岂料意外落在了苏木手中,苏木翻看书册,始终对书中所述“内力”二字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的道理。

好在有师父传授的《天地交感参同赋》,练就一团清气,存于丹田气海之内。

少年猎奇,勇于尝试。

一手翻书,一手双指并拢,照着书上所说,将内力换成清气,凝聚在指尖之上。

照着持书左手臂弯处的曲池穴轻轻一点,顿觉手臂酸麻,哎呦一声。

王家甸集镇,一间并不起眼的客栈之中。

少年苏木心血来潮,偶然一试,接触到了全新的世界!

指头轻碰,手臂酸麻,手上的书册滑落在地。

苏木一声哎呦,脸上却满是惊喜。

连忙按照书中所载的解穴方法,在手臂上拍了一拍。

果不其然,酸麻立消,甚是有效!

苏木喜不自禁,赶忙拾起书册,视若珍宝。

接着又在身上不重要的穴位连番测试,方知书中所言不虚。

苏木哪里知道,师父未济道人传授的《天地交感参同赋》既是术士养生法门,又能驱动巫医咒术,同时也是上乘的炼气法门!

东海老神仙与人无争,虽然练得三尺清气,从未想过用它与人争斗。

传到苏木这儿自然一脉相承,故而苏木只以为体内清气只能养生念咒。

孰不知这口清气早已远超武林人士修炼的上乘内力,若是运用得当,定能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少年苏木空有宝山而不知,兀自为了点穴成功沾沾自喜。

不停的在身上戳戳点点,验证诸般穴位的妙处。

如此闹了一番,终于疲倦。

要了热水洗脸、洗脚,除去道袍躺在床上,内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内心不宁自然不能引气归元,苏木也不在意,脑海里想的都是点穴的奥妙。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睡着。

明月高悬,夜已过半,寂静的客房之中,少年突然惊起。

迷迷糊糊中,苏木终于在睡梦中想起,之前错过的那个念头究竟是什么!

苏木穿着贴身单衣,赤脚下床,摸索着点燃了油灯。

双手颤抖解开包袱,从中取出包着羊肉、馒头的油纸包来。

看着油纸包,初春深夜尚且寒凉,苏木额头却大汗淋漓,看向油纸包的目光也十分惊惧。

“是了,是了!我一个少年尚且吃不了一只肥鸡、一盘羊肉,师父他老人家一百多岁,本就吃得少,怎么能一口气吃完还喝了一壶酒?!”

苏木冷汗直冒,竟于睡梦中惊觉师父死得蹊跷!

此时他才知道,师父不是馋了,而是知道酒肉中有问题!

“那是御赐酒肉,难道是皇帝…”

苏木跌坐在床上,一时心乱如麻,魂不附体。

良久之后,惊惧化为悲恸,伏在被上呜呜哭泣。

天地君亲师,皇帝要师父死,他能怎么办?

东海老神仙一生自在逍遥,却被先帝征召,替他炼制什么劳什子延寿灵药!

丹药未成,先帝驾崩,他们师徒又因办事不利陷入牢狱。

三个师兄弟先后夭折,成了师父最大的愧疚。

七年牢狱,师父每月都被秘密带出去一回…

苏木伏在被上,回想着师父的一生,回想着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心里渐渐清楚,师父的死,一定跟每月出去一次大有关系。

可惜师父在时,从来不许他问,苏木压根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难道师父还在继续替皇帝炼丹?”

这个念头一起,渐渐在心里落地生根,或许这就是师父身死的真正原因。

少年慢慢擦干眼泪,心中依旧悲痛不已。

但也知道,如果真的是皇帝害死了师父,那报仇一事,只怕只能永远埋在心里!

“难怪师父要我做个郎中,不许回京城,不许接触官场…”

苏木喃喃自语,领悟了师父的苦心。

未济道人不曾传他炼丹之术,便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苏木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慢慢起身,朝着北边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把师父的遗愿牢牢记在了心里。

暗暗发誓一定做个好郎中,绝不接触官场的肮脏!

可惜他还太过年轻,还不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少年誓约,长大再看,一声叹息~

次日一早,早早醒来。

洗漱完毕,苏木结算店钱,带了包袱购买坐骑。

此刻的他一刻也不想耽误,只想离着京城越远越好!

出门顺着店伙计指引的方向没走多远,就听见牛嘶马鸣好不热闹。

王家甸地势平坦,本是庄户人家居住的集镇。

那一年京城达官贵人们觉得京城的牛马市臭气熏天,有损皇家颜面,这才动了外迁的心思。

达官贵人们办事,哪有办不妥的?

于是王家甸就热闹了起来。

只是苦了原本的那些庄户人家,田地被占流落他乡。

是以王家甸虽然还叫王家甸,却没了当年的王家人。

往来客商闲谈玩笑,说是牛马市迁到了王家甸,王家人就只好出去当牛又做马。

玩笑中带着气愤,谁又真敢得罪达官贵人?

王家甸一年比一年繁华,渐渐成了京城周边最大的牲口市场。

苏木置身其中,捂着口鼻,放眼张望,随处可见的牛羊驴马,简直挑花了眼。

他要赶路自然首选马匹,怎奈七年牢狱,温饱难顾,那些高头大马,瞧着倒比他还高。

转了一回,也没找到合适的马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在叫驴身上。

苏木不懂牲口,看不出好坏,但还算聪明,知道货比三家。

问了几家,价钱相差不大,心中渐渐有数。

正准备挑选一头合眼缘的驴儿,却听得前方一片嘈杂。

牛马市本就喧闹,那边一乱,牲口们嗯嗯啊啊顿时叫个不停。

一时间整个王家甸就像一锅烧开了的水一样,各种声音鼎沸而起。

少年人好热闹,苏木踮起了脚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腿断了”“遭瘟的畜生”什么的。

心中好奇,加上人都往那边挤,苏木“半推半就”也就挨了过去。

他身子消瘦,容易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像一条刀鱼一样挤了进去。

只见众人围了一个大圈,圈里一个牧民打扮的汉子跌坐在地,抱着小腿大声哀嚎。

那条小腿鲜血淋漓,一截腿骨戳破皮肉,白森森的露将出来。

周围的人脸上七分惊骇中带着三分惊奇,只是围着,谁也不敢过去。

“老张也是倒霉,偏摔倒在牛腿边上!”

“那牛儿吃他一吓,往后一退,咔嚓一下,不就成了这样!”

人群里有好事的跟大伙说着事情的经过。

众人纷纷叫着要去请郎中,可谁的脚步也没有动,好像生怕错过了这场热闹!

苏木见了心中不忍,他一个外地人,只能开口问道:

“哪里有郎中,我去叫过来!”

苏木一片好心,众人听了一愣,杂七杂八的回应:

“哎呦,王家甸治牲口的倒有,治人的郎中还真缺!”

“是哩,是哩!”

“……”

王家甸牲口主要来源于北方牧民。

牧民们春夏两季赶着牲口带着毛皮南下交易,秋冬北方严寒,道路不便,王家甸也就变得冷清。

牲口市场就这样,淡旺两季,一季半年。

开堂坐诊可就不行,没有郎中大夫愿意跟着闲上半年。

所以别看王家甸兴旺繁华,还真找不出一个正经郎中!

江湖侠客,往来客商也都习惯自备药物以应急需。

往日没有郎中,对大伙也没太大影响。

事发突然,赶上要郎中的时候,谁也没个主意。

苏木倒是一身医术,可他两手空空,拿什么给人医治?

喊了一声,听说没有郎中,救人要紧,也就顾不得许多。

身子一侧,挤了一挤,挤进圈子,开口说道:

“我来看看,我是郎中!”

众人见他是个半大小子,之前又是他喊的去叫郎中,结果自己却挤了进去。

顿时有人开口劝阻:

“小伙子,他这腿不是小伤,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就是,就是!可不敢瞎胡闹!”

“……”

就在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只见人群中又钻出一个人。

也是个半大小子,头上戴一顶皮帽。

挤了进来,一把抱住了老张,口中喊着“爹啊爹”。

苏木一听,知道正主到了。

当下不管那些人是好意还是戏谑,拍了拍皮帽少年的肩膀,开口说道:

“我是郎中,让我看看。”

皮帽少年闻言大喜,扭过头已经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见了苏木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郎中这般年轻。

“你、你行吗?”

皮帽少年哽咽着问了一声,苏木也不敢保证,只能实话实说。

“令尊腿断见骨,你也看到了,我身边连个药箱都没有,只能尽力施为,好歹先保住令尊性命!”

言下之意就是命或许可以保住,腿就不一定了。

皮帽少年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他往年多次跟着父亲来过王家甸。

晓得这里没有郎中,只能把头一点,期盼的看向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皮帽少年让开了身子,苏木上前一步,蹲了下去,眉头就是一皱。

老张还在哀嚎,双手抱腿,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更糟糕的是腿骨是被牛蹄踩断,断茬处沾染了不少污秽。

创口太大,止血咒也难止住,幸好苏木新学了本事。

两指并拢,调动清气,一指点在膝弯处曲泉穴,一指点在大腿上五里穴。

众人见他看都不看,上来就在老张腿上乱戳,有那好事的开始起哄:

“小伙子,你可别乱戳了,老张没被牛踩死,却要被你戳死啦!”

“张家小子,老张不是你亲爹?赶紧叫人抬了去找郎中要紧!”

“我看啦,保不齐是这两小子串通好了想谋老张的牲口,没看他俩一般大?”

“……”

人一过百,形形色色,聚在旁边看热闹的远不止百人,自然说什么的都有。

皮帽少年被他们这一嚷,急得冒汗,正不知道听谁的好,却又听见有人喊:

“哎哎!你们看,这小道士有点本事,老张腿上没流血了!”

“咦?还真是!”

“是什么是!我看多半是老张血都流干了!”

皮帽上年心中大急,连忙凑了过去。

苏木心里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点穴秘要》果然管用,点住两处穴位,总算止住了流血。

只是看着断腿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加上周边吵吵嚷嚷,实在让他难以静心医治。

抬头看了一眼凑到旁边的皮帽少年,冲他笑了一笑,开口说道:

“万幸止住了血,你们在这里有住的地方吗?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皮帽少年伸头一张,见他爹腿上果然没再流血,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随即央求了几个跟他爹相熟的牧民,抬了老张进了一家客栈。

苏木一路跟了过去,路上已经想好了方案。

跟店家借了纸笔,匆匆写了起来。

等皮帽少年把他爹安置在了房间,苏木把纸递给了他。

“我需要这些东西,你赶紧让人采买了来!”

皮帽少年扫了一眼,他识字不多,可也认得艾草、柳条之类的常用词汇。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能治好他爹的断腿,但见苏木写的一手好字,心里先就信了三分。

他得守着父亲,喊了店伙计,将出银钱,托付他去办理。

进到屋里,发现父亲已经躺平,相熟的几个牧民正不可思议的看向那道袍少年。

“他、他就戳了戳,张大哥就不喊疼了!”

苏木闻言微微一笑,哪里是戳了戳,明明是他点了断腿内侧的白海穴以及膝后的委中穴,暂时替伤者止了疼。

止血、止疼的成功让苏木心中甚至欣喜。

他对打打杀杀没太大的兴趣,这《点穴秘要》却可以在治病上帮上大忙!

见屋里人多,对伤患不好,苏木开始赶人,只留了皮帽少年在里面。

动手救人,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好。

“张家兄弟,咱们有言在先,待会儿我尽力施救,至于能不能保住这条腿,还是得看天意!”

张家小子没什么主意,听他这么说,赶忙看向了自己的老爹。

老张躺在床上,见儿子只顾瞧着自己,瞪了一眼,开口骂道:

“瞧我干啥!还不快谢谢人家!”

“咱这情况,能保住命就烧高香啦!”

张家小子平时被他爹吆喝惯了,不吆喝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爹发话,他就照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谢不止。

苏木吓了一跳,赶忙侧身把他拉了起来,连连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

很快店伙计置办好了东西,查点无误,苏木也把张家小子赶了出去。

点了艾草驱散屋里秽气,冲躺在床上的牧民老张拱了拱手:

“张大叔,待会儿我要让您睡一会儿,您放心,等睡醒了说不定腿就接上了。”

张老本脸上肌肉颤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十分硬气:

“娃子!你放心干,治死了咱老张家不怪你!”

苏木本来还有些紧张,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笑了。

两指并拢,点在了他胸骨顶下二寸的鸠尾穴。

张老本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耳边依稀听到小郎中的声音:

“放心,睡一觉就好了!”

苏木把张大叔点晕是怕他乱动,耽误了给他接骨。

然而点晕之后,却还不能立马接骨。

只是静静等着,等艾草烟雾弥漫整个房间。

没过多会儿,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苏木打开房门,接过了张家小子手里的水桶。

“郎中大哥,柳条水煮好了,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苏木接过热气沸腾的水桶,摇了摇头,这种大创口,不能有人围着,要不他的艾草就白点了。

张小本哭丧着脸把门带上,听他的吩咐,守在了门口。

苏木提了黑乎乎的柳条水,取了干净的帕子,投入桶里浸着。

趁着这个时候,用剪刀剪开了张大叔的裤腿,让创口彻底裸露在外。

这才从桶里取了帕子拧干净,开始清理腿上的血污。

清理干净,这才看清,所幸小腿骨骼断裂处虽不平整,但还完整。

检查一番,戳出来的断骨也没刺穿经脉,只要对接上了,还是有希望能够保全。

跌打正骨全凭手感,苏木把着断腿,来回接续了小半个时辰。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的把骨骼断裂处对了齐平。

到了这一步,断腿就算接上了一半。

苏木去柳条水里洗净了双手,又取了帕子擦了脸上的汗。

断骨接上还不算完,苏木盘膝坐在了床边,双手虚拢,罩在了断裂处,含了一口清气,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合和,日月合和,八方合和,万物合和,急!”

随着“急”字落下,双手之中浮现一团清气,慢慢的渗入断骨处。

见愈合咒生效,苏木心中总算落了一块大石。

到这里,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手边缺少东西,剩下的就得交给同行。

苏木把伤口上翻卷的皮肉贴合,用布条裹了。

然后取了两块木板,绑在了断腿之上。

忙完这些,这才打开房门,叫了张家小子进来。

“侥幸算是保住了腿!”

苏木开门就说了张家小子最关心的事。

接着让他赶紧安排大车,请人把他爹抬到车上,送去附近集镇的医馆缝合伤口,裹伤用药。

张家小子连连点头,跑了出去,没几步又折了回来,一言不发,往地上一趴,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苏木哎呦一声,赶忙侧身扶起,催他办事要紧。

等他走了,这才解了穴道,张老本幽幽转醒。

醒了之后,苏木把情况跟他大致说明,好让他安心。

张老本仰起脑袋,看了看断腿,没瞧见戳在外面的骨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抓住苏木的手不住感激。

不多会儿张家小子雇好了大车,叫来了帮手。

卸了门板,把张老本抬了进去。

苏木本来没想着跟着,但张老本腿上还有穴道没解,加上张家小子不住央求,也就只能跟着去了。

上了大车才知道,原来是要去大通铺找郎中。

苏木坐在车上不禁苦笑,没想到还没走出多远,这就又要返回。

赶车的是把好手,官道也还平整,加上事先在张老本腿下垫了厚厚的羊皮褥子,一路倒也没出差错。

小半天的功夫,回到大通铺,找了家医馆,把人抬了进去。

坐堂的是个老郎中,见人抬着进来,吃了一惊。

过去一看,却发现断骨已经接好,只需要做些收尾的活计。

老郎中精神矍铄,翻开皮肉看了看断口处,不由得连连称奇。

里外用桑白皮线缝合完毕,敷了封口药,贴了散血膏。

又用纱布缠好,看了一眼用来固定的木板,不满的摇了摇头。

“栗木纹理弯曲,如何能行,取杉树板来。”

医馆学徒应了一声,给老先生取来了杉树板。

老先生这才点了点头,不忘教导徒弟:

“杉树利于生发,记住了?”

学徒恭恭敬敬的应了,帮着老先生捆绑周全。

苏木站在一边,知道老先生是说给自己听的,同时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他师父可没教过这个!

等他们师徒忙好了,苏木赶紧上前,在腿上几个穴位连点。

老先生不知他解了穴道,只当少年瞎胡闹,瞪了一眼,挥手让他一边去!

苏木也不争辩,微微一笑,站到了一边。

老郎中开了药方,劝张老本留在他医馆里休养,以防伤痛反复。

奈何张老本记挂王家甸的牲口,性子又倔,死活不肯留下。

老郎中无奈,只能指点了药铺,让张家小子自行抓药。

大乾医药分家,医是医,药是药,郎中只管看病开方,抓药得去药铺。

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防着后世不肖子孙!

防什么呢?自然防着缺德败类,小病大治,大病久治,多开药方,专用贵药!

闲话少叙,苏木陪着张家小哥去药铺抓了几贴药。

路上瞧了药方,用药倒也十分谨慎。

一路上几个早就互通了姓名,张小本对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苏家哥哥十分敬佩。

之后自然是抬了张老本上车,又原路赶回了王家甸。

返回客栈,天色擦黑,相熟的见张老本接上了断腿,脸上气色也还不错,探望关怀的同时免不了啧啧称奇。

就这样耽误了一天,张家小哥安置好了父亲,拉着苏木吃喝了一顿。

张家父子有意报答,也探听明白苏木是想买个坐骑。

吃饱喝足,张小本拉着苏木去了他们家的栅栏。

指着一匹骏马,就要把它送给苏木。

苏木瞧那骏马生得十分高大,看着眼热不已,但也知道自己的本事,肯定驾驭不了这样的良驹。

只说想买一头叫驴。 张小本就是一头倔驴!

说什么也要把那匹骏马送给苏木。

苏木心想这匹好马怎么都要卖个几十两银子,哪里肯占他这个便宜。

拉来扯去,趁着张小本不注意,撒开腿就跑开了去。

一路狂奔,摆脱了张家小弟的好意。

苏木气喘吁吁,自己找了家客栈安歇自是不提。

不料半夜里倔驴张小本找上门来,身后牵了一头叫驴。

他家是放马牧羊的本来没有驴儿。

张小本送马不成,回去被他爹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又教他牵了匹马,跟别的驴贩换了一头驴来。

用驴换马,包赚不赔,那驴贩自然喜滋滋的应下。

张小本挑了半天,才相中了一头四岁牙口的大青驴,一路牵着找到了苏木所在的客栈。

苏木在客栈灯笼下看那驴儿,真真越看越喜欢。

大青驴毛色铁青,四肢健壮,张小本又给配好了鞍鞯行头,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输高头大马的威风!

苏木不懂牲口,也瞧出来这头大青驴的不俗。

加上张家父子盛情难却,张小本又忙活到半夜。

只能惭愧收了,连连道谢。

“苏大哥别客气,我爹说了,要不是你,他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咱老张家多亏遇到你!”

“大青驴最听话,跑得快,耐得久,还好养活!”

“对了,赶得急,忘了带草料,明儿一早我给你送来,苏大哥进去歇着,我把驴儿拴在后院。”

见苏木收了大青驴,张小本红彤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欢快的说着,就催苏木回去歇着,自己牵了驴去拴好。

苏木着实喜欢得紧,跟着过去,两人站在后院看着大青驴,说了好一会儿话。

次日一早,张小本果然背了一袋黑豆过来。

苏木再次谢过,两个相伴着去看了张老本。

苏木给搭了脉,见他脉象平和又没有发热,料想应该没有问题。

“张大叔,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好好修养。”

苏木笑着掀开了被子看了看断腿,伸手在纱布外面摸了摸,不曾察觉肿胀,也就彻底放心。

替他掖好被子,苏木跟张家父子告辞。

张小本纵然不舍,也知道苏大哥离家十年,十分牵挂。

送了一程,回去又遭了他爹一顿臭骂。

原来苏木趁着掖被子的功夫,悄悄塞了十两银子。

一头大青驴可能不值十两好银,但张家父子是用马换的。

苏木得知后不忍让他们亏本,又怕张大叔不肯,这才这般做了。

至于十两银子买不了一匹马儿,多的就算诊金!

苏木骑在大青驴上心中好生快意。 这驴儿听话,十分好骑,那袋黑豆垫在屁股底下,倒也免了颠簸。

生怕张小本那个倔驴又追了上来,嘚儿驾一声,大青驴撒开了腿!

如此三四日转瞬即逝,有了大青驴充当脚力,速度果然快上不少。

一路上苏木打尖住店自是不提,白日里骑在驴上除了贪看沿途的风景,倒也把那本《点穴秘要》翻了个烂熟。

结合未济道人传授的医术、咒术,自觉救人的本事提升了一大截。

骑在驴上双指如剑,乱指乱戳,到了晚间甚至还做起了侠客梦。

其实苏木穴位熟知,又有清气替代了内力运用,的确算得上练成了点穴这一上乘武功。

然而江湖拼杀,对头可不会像病患躺在那里任你指戳。

光会认穴、打穴,还是远远不够!

苏木不懂这些,也没想过真的打打杀杀,只是新得了手段,心里觉得新鲜。

这一日又行至一处集镇,少不了要补充食水。

寻了一家酒楼,把大青驴交给门口店伙计,牵了去吃草料。

捡了个靠窗的座头,叫了两个小菜、两个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此时正值饭点,店里客人颇多。

来往客商不似那些迂腐文人,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那套憋屈的规矩。

苏木靠窗而坐,就着小菜吃着馒头,竖着耳朵听着邻桌的议论。

“嗨,老皇爷是爱炼丹修道,想求个长生不老,可他老人家不祸害咱们呐!”

“现在倒好,他儿子上来,这税是一年比一年重,这一趟还剩什么油水!”

“嘘!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老皇爷在时,也没说不让人说话,偏他那不孝子改了他老子的规矩!”

邻座一个红脸客商显然是喝多了,酒杯顿在桌上,嘭一声响。

大厅里热热闹闹,谁也没去注意,他那伴当四处一扫,暗暗松了口气。

“唉,别说这些了,小心祸从口出,咱们总归还好,总比那些种地的强…”

那伴当呷了口酒,滋一声岔开了话头:

“明儿还有一场热闹,咱要不留一天瞧瞧?”

红脸的大概还在忧心他的生意,搁在桌子上的手臂支起了手掌,晃了一晃。

“不了,不了,咱跑咱的生意,那些江湖人的比试跟咱没干系。”

“也是,也是,吃完咱们连夜赶路,争取今年多跑两趟。”

“嘿,多跑两趟还得多交两次税银!”

两个客商干了一杯,之后就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苏木没了兴趣,咬了一口馒头,心想要不要去凑那个热闹?

往日监牢之中,也听得其他犯人说起江湖上怎样怎样。

陷在牢里,没得自由,难免羡慕江湖上的快意恩仇。

这一路上虽然也偶然见到提枪带棒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士,却也不曾见过他们出手。

就着小菜干了两个馒头,苏木揉了揉肚皮,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算了饭钱从店伙计手里接过缰绳,顺便问了一嘴。

“哎呦达官人,您算问着了,那两位大侠就约在了咱们客云来跟前比试。”

“喏,就您脚跟前这块空地,对面客栈也是咱们掌柜开的,您呀去要一间房间,睡醒了保准能看着!”

苏木本来就是一问,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来了兴趣。

反正都要住店,索性就住在对面。

过去一问,房钱贵了一倍,也没怎么犹豫,就住了下来。

果然,第二天一早,苏木刚刚醒来,就听得外面嚷个不停。

伸头往外面一看,大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胡乱洗漱一把,穿了道袍,凑到人群里往里面瞧。

嚯~!

好家伙,只见两条昂藏大汉,生得那叫一个魁梧!

大清晨的不怕冷,赤着上身,露出胸口黑乎乎的护心毛来。

两人扎着腿脚,都是穿了一条黑裤,左边的扎条黑腰带,右边的扎条红腰带。

黑腰带撑着一杆长杆朴刀,那杆儿有鸡蛋粗,刀身明晃晃的晃人眼。

红腰带也是不凡,捉着一口鬼头大刀,不带长杆,刀身却比朴刀长了一倍!

“这是要见血啊!”

苏木心里吃了一惊,跟围观的人群一样兴奋!

人群议论纷纷,都在催促两个大汉动手,更有好事的在比较,说着两个谁更厉害。

苏木目不转睛,耳朵听了几句,也没什么头绪。

就是瞧了他们胸口鼓鼓囊囊的筋肉好生羡慕!

即将跳转全文阅读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常读,不代表Tk小说网的观点和立场,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平台处理。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