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漾迟敛最新章节内容_时漾迟敛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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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漾迟敛是小说《蝴蝶与坏犬》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稚子小写的一款双男主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蝴蝶与坏犬》的章节内容

时漾迟敛最新章节内容_时漾迟敛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维兰斯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内。

时漾被自己的任务对象压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时漾是来救人的。

救的正是此刻压制自己的男人——迟敛。同时也是东亚异种备战区的部长。

“迟部长……”

时漾手腕被桎梏,睫毛剧烈抖动着,如蝶翼般惊慌扑闪。

迟敛仅凭一只手便可以让时漾动弹不得,感受着薄衬衫透来温凉的温度,火烧似的血液得到很微弱舒适感。

大脑也在燃烧,理智化为灰烬,迟敛俯身过去,即将吻上时漾嘴唇。

时漾立即偏过头,滚烫的薄唇印在脸颊。

他语气饱含慌乱:“迟部长,你清醒点,我是魏副区长派来……!”

时漾忽然愣住了,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了,屋内水晶灯折射的光柱切割视线,时漾恍惚。

一切像梦一样。

他暗恋七年的人,此刻正像只野兽咬住他的脖颈,将他困在臂弯之中。

时漾吸吸鼻子,眼底蓄满湿润,再眨巴两下眼睛,就会哭出来。

迟敛眼神不聚焦,毫无理智,眼底不见半点清醒,赤红着双眸死死盯紧时漾。

似乎是在等眼角滑下水珠,好解喉头莫名的渴。

时间被拉扯的漫长,难捱。

三个月前,迟敛背了黑锅,地位一落千丈,锒铛入狱。

即将枪毙的前一天,迟敛被人偷渡带出国,卖进亚瑟顿最大的成人卖场。

亚瑟顿是这个星球上的“灵魂天堂”,每年会有来自各国的美丽“男新娘”“女新娘”出售。

他们被标上起拍价,贴上代表身份的号码牌,关在玻璃柜中,注射不明药剂,等待客人拍下。

……

时漾鼻尖浸着汗珠,缓缓从失神状态中抽离,看了一眼迟敛衣服上还挂着的八号名牌。

“迟部长……”时漾声音微哑,汗湿的过肩长发铺散,如同一只被风雨淋透的小蝴蝶。

迟敛勉强找回神智,看清楚面前陌生人,瞳孔震颤,立即起身下床,捡起浴巾围在腰间。

时漾往下缩了缩,腰肢酸麻,心跳如同鼓面,被人咚咚咚敲击。

瞥见迟敛淬冷的目光,时漾清陡然清醒,“迟部长,我是来自莱纳国东亚分区,魏副区长派来保护您的异种人。”

“我的队友……在外接应我们。”时漾声音越来越小,说句话都累。

这间总统套房不属于时漾,在两个小时前,他赶来地下卖场,迟敛早已经被买走了。

为了救迟敛离开,时漾从自己住的普通套房爬到了酒店顶层。

不过时漾也没有想到,迟敛被注射了药剂,短暂失去理智。

房间里始终萦绕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时漾猜测那位买主,已经被迟敛杀了。

迟敛眼底寒冷减弱不少:“你叫什么?”

时漾眼尾绯色未褪,小声说:“时漾,时间的时,碧波荡漾的漾。”

迟敛很耳熟。

却没能想起来。

时漾不期望他会记起自己。

和暗恋对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时漾认为,对迟敛来说,这并不是光彩的事情。

迟敛沉默片刻,说:“对不起,时漾,我会补偿你。”

时漾慢吞吞坐起身,发丝滑到身前,肩膀痕迹遮挡不少,想说不用在意。

玄关忽然传来敲门声。

“梆梆梆——”

“约瑟夫先生,您还好吗?”是买主的保镖。

迟敛眉头一压,示意时漾噤声,转身走进浴室,拎出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外国男。

迟敛掐着约瑟夫的脖子,低声用外语交流。

时漾穿上衣服,听到玄关处外国男提高音量,对门外说了一句外语。

大致意思是:我很好,不要打扰我。

利用过外国男,迟敛重新拎他回浴室。

时漾勉强缓过不适,穿上鞋袜走去浴室门口,悄悄探头。

宽敞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外国男已经成为一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迟敛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冲洗双手,强忍大脑刺痛,他此刻特别想来一根香烟。

但是貌似门口躲藏的青年不像能忍受烟味的。

“需要我帮你清理吗?”迟敛嗓音低沉,望向时漾目光充满歉意。

时漾耳朵火烧了似的,睫毛抖得像千万只小蝴蝶展翅惊飞,“不,不用了。”

药效尚未完全消退,迟敛站在淋浴下冲个凉水澡。

等迟敛换了衣服出来,时漾站在窗户边固定好了下滑装置。

“迟部长,队友在下面接应我们,我先下,这样有什么意外,也好保护您的安全。”

时漾顺手取下手腕的皮筋,拢起头发绑紧。

迟敛不动声色扫过时漾衣领边露出的红痕,心里过意不去,“我来吧。”

时漾不会拒绝人,尤其对方还是迟敛。

迟敛利落穿上安全背带,想了想,问:“需要我帮你吗?”

时漾立即用最快速度穿上背带,然后对着迟敛摇了摇头。

气氛稍微有些怪,迟敛踏出窗户时,满脑子不受控制回忆一个小时前的事情。

他眉头压得更沉。

他从来没有因为过什么,而失去理智。

这是第一次出格,做出了这种事。

对迟敛来说,这代表自己精神控制这一项退步了。

两人一上一下顺着酒店外墙均速下降。

维兰斯酒店是亚瑟顿国最高的建筑。

从高处俯瞰,亚瑟顿是一座不夜城,夜晚代表狂欢即将开始,五颜六色霓虹灯点亮城市,居民在金酒与歌舞之中醉生梦死。

即将落地时,时漾双腿酸软,踉跄半步,腰后立即攀上一只大手,等他站稳才收回。

迟敛是蓝湾牧羊犬异种人,狼与犬的结合,夜视能力不错。

时漾烧红的耳朵,自然没能逃过他的视线。

落地的方位在维兰斯酒店的后花园,夜风袭来裹挟玫瑰香气。

花园倏然亮起两道光柱,汽车排气管轰鸣震响,由远及近,刹车片急刹动静刺耳。

骚包的红色跑车从曲折的小路挤进来,一个漂亮甩尾,摧毁了无辜的卡地亚玫瑰花丛。

副驾驶青年把脸上墨镜推上头顶,伸长脖子:“小队!怎么一个多小时都联系不上你?幸好我没记错时间,快上车!”

时漾主动介绍:“迟部长,这是我的队友,宁折。”

迟敛对宁折点头,算作打招呼,帮时漾打开车门,让他先上车。

落座前,迟敛瞟一眼卡地亚玫瑰花丛,没有一朵幸存,于是坐下第一件事,先系上安全带。

宁折发动汽车,转头呲着一口白牙:“迟部长,百闻不如一见,您比莱纳日报上的照片还要帅!”

时漾忽然拍了下椅背:“小折!前面!”

宁折连忙双手猛打方向盘,躲开正前方拦路的钢铁巨兽。

这是亚瑟顿异种人的军用装甲车。

跑车对上它。

更像小鸡仔正面硬刚猛犸象。

迟敛轻叩指节,眸色渐渐晦暗:“送我来的人,不会轻易放我走。”

早在入狱那天,清除备战区“内鬼计划”便已经悄然展开。

迟敛上任这六年来,掌管异种人部队,是各国最忌惮的人。

这次上级随手挑了个错处,迟敛主动背下黑锅,他一离开,好能让备战区的内鬼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能为副手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清扫内鬼。

只是迟敛没有想到,幕后黑手不想自己轻易死了,把他送进亚瑟顿。

时漾轻捂右耳。

听到通讯器中队友说:“酒店电力系统已放置计时炸弹,三分钟后引爆,我们现在赶过去。”

宁折大喊:“哥哥姐姐们快点!装甲车要开炮了!”

话音未落,迟敛突然伸手过去,猛转半圈方向盘,车头冲进草地,炸弹在跑车不远处爆炸!

宁折汗流浃背了。

小命差点不保就罢了,业务能力被上司挑出错处,回去恐怕就要写检讨!

危险紧随其后,子弹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寒芒闪过。

迟敛未瞧清楚,子弹便被什么东西拦了下来,和金属碰撞发出叮叮叮的动静。

回头望去,他看见金属撞击声来自哪里了。

夜色之中,危险又刺激的时速下,时漾脊背舒展开一对又大又绚丽的蝴蝶翅膀。

一半翅膀上半部分透明,下半部分是玫瑰色,玫瑰色中间点缀一枚像圆眼镜的棕色图案。

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另外半边翅膀。

是由镂空金属打造,机械与自然融合的美,折射金属特有的寒冷锋芒。

子弹正是被时漾半边镂空金属蝶翼拦下。

“文雅姐来了,小折,离开维兰斯。”时漾轻轻扑闪蝶翼,夜风吹的衬衫贴在身上。

勾勒出时漾柔和细瘦的腰线。

宁折完全信任时漾,立即调转方向。

远处接连两声巨响,定时炸弹爆炸,金碧辉煌的维兰斯酒店霎时间陷入黑暗,电力瘫痪。

穷追不舍的装甲车也在下一秒被炮弹击中,满天火光炸起,声音震耳!

烟雾缭绕中冲出一辆不起眼的越野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趁乱驶出酒店,在空阔的公路上疾驰而过。

.

一晚惊心动魄过后,距离亚瑟顿城中心四十公里外的塞卫小镇,祥和又宁静。

时漾提前在不同的地方租了几间房子,以防出现路线更改的意外。

时漾睡得不算熟,他昨晚歇在客厅。

临时住所房间不多,同行队友有女士,大家会特意让她自己一间。

客厅沙发柔软的弧形,睡不直,加上时漾身体也不舒服,翻来覆去,上衣卷到了腰腹上方。

腹部和后腰暴露在空气中。

时漾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因此有东西盖上腰腹,倏地清醒。

近距离对视,迟敛没有露出分毫不自在,“我回来看你像是冷了,拿条毛毯给你。”

迟敛没睡多久,等天亮出去找到药店,买了些药,和一部手机。

身为备战区部长,迟敛有能力自己调配出药剂的解药,注射解药后,体内那股子隐隐卷土重来的躁动逐渐消失。

药倒是解了,回来扫一眼时漾睡姿,脑海不断闪过时漾腰两侧的握痕,是他手太用力掐出来的。

时漾还是懵的,刚睡醒额发稍显凌乱,显得很呆。

迟敛心里暗自叹气,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力补救,“我给你买了两种药,一种擦在皮肤,还有一种你自己可能不会用。”

迟敛拿的自然,给的也自然。

时漾回神,视线闪躲:“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谢……谢您。”

迟敛起身去烧水,穿的很休闲,衣服是新的,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肌肉精悍流畅。

他冷静的,就好像从来没有和时漾发生过什么。

可是迟敛又很温柔,会倒温度合适的水,扣下两片消炎药放在时漾手中,看他喝下去。

迟敛思考片刻,问出自己烧水时一直思考的问题,“时漾,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时漾眸光闪动。

七年未见,他内心兵荒马乱。

可紧跟着,心脏泛开一圈不明显的钝痛。

时漾尽量平静地说:“七年前,寂静岛封闭训练,我是低等级学员。”

寂静岛,每位想要加入备战区的异种人,必须要去进行的封闭训练。

在岛上,时漾和迟敛待过六个月,当时还有许多其他异种人。

迟敛顿了下,大约五六秒没回话。

时漾猜他应该是在回忆,有没有自己这号人物。

时漾嘴角浅浅扬了下,可惜没办法保持微笑,隐藏喜欢已经很难了。

迟敛果然没有记起来他是谁,非常抱歉地笑了笑:“这几年工作太忙,记忆力倒退。”

时漾用礼貌且标准的回答:“没关系,当时岛上还有很多异种人,低等学员有上百个,迟部长很关照我们。”

随口闲聊过,时漾慢吞吞起身去洗漱,往指腹挤一些药膏,擦在脖颈和锁骨的吻痕上。

弄完累得扶着洗手台缓了好一会儿。

迟敛各项能力都很出色,但是在那种事上,可能是因为药剂,只有一身蛮力。

准备出去时,时漾随手拿起放在洗漱台的另一支药膏,看完作用,耳朵烧着了似的。

他用力地把药膏怼进口袋,不准备用。

客厅里其他队员都在,各自和迟敛打过招呼,埋头吃早餐。

宁折一大早活力满满:“迟部长,听说总区食堂伙食特别好,阿姨打饭也不抖勺是吗?”

迟敛没有过被食堂阿姨抖勺的经历,“应该是,伙食还不错,等两区共同举办年会时,我可以请你去食堂吃饭。”

餐厅只剩下迟敛身旁有空位。

时漾落座,动作放到最轻。

偏偏宁折这只小麻雀,猛地凑近:“小队,迟部长买的煎香肠可好吃了!”

时漾含糊应声,食不知味,身上乏力,脑袋也昏,“你多吃点。”

“小队。”宁折冷不丁抓住时漾手腕,“你受伤了吗?”

这一声,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时漾双腕有一圈淤青,像绳子绑久了勒出来的。

时漾扯下袖口遮盖,捏捏宁折不安分的指尖,“没事,昨天从顶层下来时出了点小状况。”

他说的面不改色,队员都信了。

只有文雅看看时漾,又悄悄瞄了瞄迟敛,欲言又止。

宁折吃过早餐说没有吃饱,想去咖啡馆再买两份煎香肠,见没有人和他一起,自己出门。

迟敛借用时漾手机,给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去消息,确定发送成功后删除。

他避免触碰到时漾一些隐私的APP。

不过准备还手机时,两条消息弹出来,正好映入迟敛眼底。

【小熊】:时漾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

【小熊】:谁不知道魏副和迟部长一直不对付,你搬魏副出来,就不怕迟部长给你下绊子吗?

迟敛轻敲手机壳,无意间看到的消息同时也是迟敛心中的疑虑。

抓捕内鬼计划是绝密,分区根本无权知晓这次任务,时漾却说是受到魏副指派来救他……

迟敛沉思片刻,点开新闻频道,首页前十个热搜,一半和他有关。

#东亚异种备战区前部长迟敛已被执行枪决#【热】

#前部长迟敛遗体已火化#【热】

#疑似前部长迟敛的好友发文#【新】

点进去第三条热搜,发文的博主编的有模有样,字字透露着情真意切。

迟敛薄唇轻抿,给自己看乐了。

正在看队友指定路线图的时漾注意到迟敛在笑,当下犯起嘀咕。

希望分区里几位狐朋狗友不要在这个时候,给他发一些疯疯癫癫的玩笑。

文雅坐的离时漾近,见他心思飘走了,用膝盖轻撞他。

“今天早晨媒体采访了维兰斯酒店的负责人,他们对外声称昨晚上是遭遇了恐怖分子袭击。”

时漾抬手把散落的一缕发勾在耳后,说:“现在每个国家都以为迟部长死了,把迟部长带来亚瑟顿的人自然不敢承认他在。”

有位男队员问迟敛,“部长,您知道是谁把您带来这里的吗?”

迟敛记得对方叫牧川,“并不清楚,有人赶在我的副助之前,把我从异种人监狱带出来。”

“当时我手上有电击手铐,出了监狱后,在集装箱内颠簸两三日,等到被放出来,已经到达亚瑟顿。”迟敛目光自然而然撞上时漾的。

时漾对视坚持两秒,败下阵来。

比起时漾因为内心对他有喜爱,所以更难以维持表面,迟敛反而显得冷静。

时漾卷起地图,纤细指节做什么都很有美感,“按照原路线吧,我们坐船离开,谭哥等下去把车加满油,一个小时后出发。”

牧川和谭潇卓一起出门给车加油。

文雅原本在慢悠悠品着咖啡,半分钟后实在待不住,随口找个借口远离安静的客厅。

时漾还需要多看路线图,好能规避随时会出现的风险,没法走开,而且腰往下也很不舒服,挪一下要缓好久,所以没动。

时漾能感觉到迟敛毫不掩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颤个不停的睫毛早已暴露内心慌张。

盯着时漾看了一会儿,迟敛语气自然:“药用了吗?”

时漾抬头,很快又低头:“用了的。”

只不过一支用了,一支没有拆封。

迟敛好似有些无奈地笑了:“时漾,你应该知道,异种人必修课也有心理学,我这门课学的还算可以。”

时漾紧抿嘴角,他无意借昨天晚上的事情和迟敛发展什么。

他不是这样的人。

曾经时漾奢望过有一天喜欢的人也会喜欢自己,也会幻想以后和迟敛有怎样的未来。

但是,那不应该是愧疚和所谓的补偿。

时漾有自知之明。

喜欢迟敛的人太多了,不论是当年的寂静岛,又或者是备战区,以及每一年年底两区联合举办的年会。

时漾只是迟敛眼角匆匆路过的路人甲。

迟敛耐心解释:“需要涂药,时漾,另一支必须用,要不然会生病。”

“我会用的。”时漾还是没有抬头,“迟部长不用在意,我不需要补偿,我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护送您安全回到东亚。”

仅此而已。

喜欢不是一定要得到。

时漾又说:“不必愧疚。”

早晨不算清醒,这会儿缓过晨起的疲惫,时漾大脑清明不少,主动拉开距离。

迟敛并不会因为他忽然的疏离感到不自在,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免得时漾更尴尬。

他起身去倒一杯温水,放在时漾面前。

.

宁折回来时候脸板着,胸膛快速起伏,进屋后背靠在门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文雅顿时警觉起来:“怎么了?”

宁折咽了口唾沫,说:“雅姐,我发现塞卫小镇的异种人有点多,我去咖啡馆买煎香肠的路上,遇到好几个。”

时漾蹙眉:“塞卫小镇有一座红酒庄园,很受居民青睐,他们是往那边去的吗?”

宁折摇摇脑袋,紧抱怀里打包好的煎香肠,“不是,我觉得……他们在咱们住的周围转悠。”

时漾望向闻声走近的迟敛,下意识用手指梳理了下头发,“亚瑟顿周边小镇很多,如果是把您带来的人派来的异种人,不应该这么快找到这里。”

迟敛思考片刻,漆黑眉头微微下压。

他眉骨凌厉,眼中没有笑意时,看起来很无情,“时漾,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麻烦你和我进来。”

迟敛走进昨晚休息的房间。

时漾愣了下,连忙起身整理方才自己抓皱的衣摆,跟了过去。

“带上门。”迟敛声音沉静。

时漾立即关上卧室门,心跳很乱,小声问:“需要反锁吗?”

迟敛说了句不用,最先解开衬衫最底下的扣子。

很快,他身上的衬衫敞开,露出结实强健的上身,一侧肩膀有道抓痕,因为在麦色皮肤上,不算显眼。

“我现在怀疑当时他们拿注射枪打入我体内的药剂里,含有追踪剂。”

迟敛手指点点心口偏上半寸的皮肤。

麦色皮肤有一块不明显的淤青圆形痕迹,肉眼看,无法看出皮肤下有没有追踪剂。

追踪剂像胶囊,很细。

时漾睫毛轻扑,面色有愧:“部长,肉眼无法确认。”

迟敛愣了愣,轻笑:“我肉眼也无法看出来,我的意思是,麻烦你拿匕首划开这里,帮我看一看。”

时漾本想拒绝,可理智占了上风。

一旦迟敛体内真的有追踪剂,无论逃到任何地方,早晚会被找到。

迟敛坐在床边,很自然的姿态,方便比他低一些的时漾下刀能顺手些。

时漾悄悄深呼吸两次,从背包翻出消毒水给自己的蝴蝶刀简单消毒,捏两颗棉花球沾湿,轻擦迟敛心口需要划开的皮肤。

在忙活时,时漾还能分心想:迟敛是因为客厅有文雅姐姐在,所以才喊他进来房间。

迟敛和七年前一样,对谁都很有礼貌。

正是因为这份礼貌和尊重,所以他从未给过任何人机会。

时间迫在眉睫,时漾匕首在迟敛心口上方,迟迟下不去手,手心湿润。

如果世界上可以转移苦痛,那么时漾愿意预支迟敛余生所有的疼痛和疾病,转移在自己身上。

“时漾。”迟敛嘴角微弯,“别紧张,七年前在寂静岛上,我经常传授经验,我教过你的。”

时漾眼底有一片湿润的雾,长睫遮掩,瞧不真切:“我不紧张。”

我只是,比任何人都怕你会痛。

迟敛笑了笑:“开始吧。”

时漾很轻地点点头,神情比任何时候都专注,下刀干脆利落,这样可以避免延长疼痛。

迟敛好似没有痛感的机器人,呼吸里也透露着冷静,沉着。

时漾很快找到了隐藏在血肉中的小胶囊,看清楚半透明胶囊内液体颜色时,瞳孔骤缩。

他没有惊动迟敛,什么也不说,刀尖拨开皮下的肉,小心翼翼捏出细小的胶囊。

“好了。”时漾白净额角冒出细汗。

迟敛正要自己拿纱布包扎,却突然看清楚时漾指尖捏着的胶囊,面色微变。

“时漾,别用力!”

亚瑟顿国异种组织很不人道,他们会把追踪剂配置成有毒性的液体。

一旦胶囊破裂,液体融入血肉,会杀死血液中的白细胞。

时漾没有用力,他知道有毒。

“只有很薄的一层膜了。”时漾话音未落,胶囊破裂,豆大的黑色液体顺着白皙掌心滑至手腕。

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时漾腕间皮下淡青色血管变黑,有向上蔓延趋势。

.

十分钟后,时漾等人下楼顺利上了车。

牧川和谭潇卓分别驾驶两辆车,文雅强行带宁折去坐后边那一辆。

牧川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红色跑车换成低调的深灰色皮卡车,他也是位安静的司机。

小道有些窄,皮卡开出巷子时,时漾从后视镜看到了一群异种人冲进他们方才住的地方。

时漾紧绷的肩线放松:“果然是因为追踪剂。”

牧川注意到时漾面色不太好,从早上看,就没什么血色,现在更苍白。

他本就瘦,时漾出来时穿了件尺码稍大的冲锋衣,袖口遮住半只手掌。

迟敛嘴唇抿得很紧,目光停留在时漾刻意用袖子遮住的右手,眉头紧锁。

追踪剂的毒,即使去医院,医院也不会帮忙解毒,反而还会报告给亚瑟顿军方。

不过迟敛有研究过这种毒,提议去一趟药店,买一些药自己配制。

时漾却拒绝了。

异种人已经摸到他们具体位置,时漾不想他去冒险,也不愿意告诉队友,免得因为自己陷入危险。

路上时漾陷入沉睡,身体很疲惫,蜷缩在副驾驶,他脸小,立领能遮一多半脸。

有商议好的路线,牧川没有打扰他,入夜找到临时住所。

时漾被叫醒时,眼睛像是初生婴孩睁眸第一次观察这个世界,纯净柔软。

迟敛拉开车门,外套被风吹的鼓动,“文雅说今晚在葡萄园休息,她已经和看守的老人谈妥。”

时漾缓缓地眨眨眼睛,代表自己知道了。

身体很累,由内而外透出来的冷,他感觉只要一说话,牙关就会冻到颤抖打架。

迟敛皱一下眉,忽然抬手,掌心放在时漾额头,腕骨好似有蝶翼轻轻扫过。

时漾一定睁大了眼睛。

“你发烧了,时漾。”迟敛抽回胳膊,“是不是很乏力,冷吗?”

时漾没有回答,头歪在椅背,长发软软趴在脸颊,静静地注视迟敛。

迟敛知道他烧糊涂了。

要不然不会有勇气,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下一秒,时漾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突然一头栽了出去!

迟敛一手环过时漾后背,顺手将他抄抱起来,有股浅浅花果香气萦绕在迟敛鼻尖,香气很快被夜风带走。

时漾没有昏过去太久,醒来时嘴巴里还有一抹苦味,转过头发现迟敛坐在床边,手里不知道拿的谁的手机。

“醒了,饿吗?”迟敛看的并不是很专注,第一时间察觉时漾醒来。

时漾诚实回答:“很饿……饿醒了。”

迟敛一半脸被床头灯照的很温暖,语气含笑:“你发烧了,三十九度,文雅帮忙给你喂过退烧药,现在他们吃过饭各自去休息了。”

“晚餐在房间吃,还是去客厅?”

时漾感觉嘴巴并不像以前生病醒来时那样干裂,反而很湿润舒服,猜到迟敛恐怕半宿未合眼,拿棉签沾水帮他保持湿润。

“去客厅,不要在床上吃饭。”时漾认真说,慢吞吞下了床。

迟敛过来扶他,随口闲聊:“晚餐是看守葡萄园老人烧的,鹰嘴豆和土豆泥,或许是文雅给钱大方,对方特意烧一盅酥皮浓汤给病人。”

病人时漾有些飘飘然,走路踩在海绵上似的,他拒绝迟敛扶他。

时漾不想给自己希望。

迟敛帮他拉开座椅,走回卧室取出外套披在时漾身上。

浓汤温度正好,迟敛先让他喝着,去厨房加热鹰嘴豆和土豆泥。

时漾乖乖喝着汤,依稀记得晕倒时,好像被谁接着了,没有摔疼。

“派人过来?”厨房传出迟敛和谁的说话声。

“等我征求其他人意见,分区人才辈出,不比总区差……”迟敛懒懒笑了声,重复电话那头的话,“我偏心?”

“嗯,我慕强,行么?”迟敛说,“等联系,挂了。”

时漾轻咬勺子,酥皮浓汤醇厚顺滑,驱散嘴里药味。

迟敛和谁打电话?

语气很自然很放松,像好友,但多了几分纵容和耐心。

罢了。

时漾抓抓长发,决定控制自己的心,不要去乱想,乱跳。

可惜这份决心没能维持太久。

迟敛把餐盘子放在时漾面前,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时漾,再不清理,你可能还会发烧。”

时漾险些呛到,掩嘴梗着脖子咽下难吃的鹰嘴豆,眼尾都红了。

“不用,真的……”

迟敛有点无奈,“我帮你,时漾,我不会做什么,追踪剂的毒不会让你发烧,所以……必须清理。”

时漾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如果此刻翅膀在,他恐怕慌得要在屋子里乱飞。

“真的不用,不麻烦您……”

“那我连夜开车带你去医院。”迟敛起身,真的准备敲牧川房门要车钥匙。

深夜在国外远离城中心,并且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医院,简直难如登天。

“迟部长,迟部长!”时漾跌跌撞撞起身,要去拦迟敛。

迟敛不想他摔了,腾出手伸过去。

果然,时漾自己扶了上来。

“好……那……”时漾整张脸通红,攥紧迟敛衣袖,语气可怜,“麻烦,麻烦您了……”

迟敛往时漾那边俯身,沉声问:“药膏放哪里了?”

时漾闭了闭眼睛,好似即将上战场似的,拿出外套口袋装的药膏,乖乖上交。

迟敛带时漾进房间,坐在床边,示意时漾趴自己大腿上。

但是这样的动作,超出时漾羞耻线,他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要把自己钉死在木质地板。

“抱歉,我只能按照自己方式来了。”迟敛嘴上抱歉,手臂结实如铁,攥握时漾细瘦小臂,带到身前。

可怜的小蝴蝶始终没能逃过上司的五指山。

上过药后,迟敛去卫生间洗手,出来卧室里没见时漾,到客厅,发现他正抱住膝盖缩在沙发角落。

“对不起。”迟敛拿了水和药,“消炎药吃了。”

时漾脸皮热度下去,觉得自己矫情了。

迟敛帮他时,就好像是在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杂念。

时漾接过:“部长,您不用道歉。”

迟敛没有困意,索性坐在时漾对面。

“时漾,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等回到东亚,有需要帮助,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

那一晚的错误,只有时漾没有后悔。

他就是这样的卑劣,这样的喜欢。

他愿意代替迟敛疼,也愿意和他一夜情。

时漾指尖轻叩杯壁,莞尔:“部长,这件事忘掉吧,我已经不在意了。”

暖灯总是能把各种冰冷的场景,照射的看似温暖。

迟敛从来不愿意勉强任何人,“好,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迟敛能够感觉到时漾对他非常尊重。

不过和其他队员的尊重不一样,这里面好似还有……难以察觉的纵容。

上任这些年,迟敛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对于人心,也算看得透彻。

他始终不信,不求回报的付出。

可目前看来,不论是这次营救,那场温存,还是追踪剂的毒。

时漾从未表露出任何暗示或要求。

.

时漾果然没有再发烧。

不过右手被毒素入侵,还是被队友知道了。

宁折捧着时漾小臂,哭唧唧:“死亚瑟顿,坏胡子!不是人!”

亚瑟顿总统是一位大胡子。

宁折讨厌他,小麻雀会把自己的移动靶打印成大胡子模样,训练日时枪毙他上百次。

文雅有些生气,身为时漾五六年的好友,对方念着什么她很清楚。

“我们去医院?”

文雅用非常文静秀丽的脸,说出残暴的话。

“我可以拿枪递在医生太阳穴上,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解掉你的毒,如果他拒绝,我会告诉他,我将打断他的四肢。”

牧川面无表情配合她:“我可以放风,如果他不听话,把医院炸了。”

宁折握拳,像只愤怒的小鸟:“那我就啄他们眼珠子!”

谭潇卓一脸无语,瞄眼迟敛,强调道:“不要开玩笑,不好笑。”

顶头上司还在。

一群土匪已经商量着怎么杀人了。

时漾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说:“等到下一个城镇再看吧,我有把握,毒是隔着皮肤渗进去的,蔓延的会慢一些。”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再次开车上路,这次时漾和迟敛一起坐在了后排,宁折闹着想和时漾同一辆车。

文雅怕这只小麻雀闹腾时漾,跟着上车,充当司机。

亚瑟顿因为漂亮的卡地亚玫瑰而出名,路上很容易见到大片大片的玫瑰丛,每到这时候,时漾会转头欣赏。

宁折一开始小嘴还叭叭个不停,不出半小时,蒙头缩在副驾驶开睡。

车厢突然安静下来,文雅不尴不尬随口说:“今天,天气真好呢哈哈。”

“是很好。”时漾畏寒,今天穿的咖色毛衣开衫,里面是纯棉打底衫,整个人看起来很柔软。

“迟部长,您的副助,知道我们要走的路线吗?”时漾纠结许久,还是问了。

他知道迟敛不信任他们。

昨晚的电话,迟敛没准备隐瞒,“不止副助,我有一位好友,备战区的周医生提出来接应我们的想法。”

时漾回忆一下,“周幸以?”

“是他。”

“寂静岛上,他也在。”时漾极浅地笑了下,目光落在迟敛搭在膝盖的手指,骨骼坚硬,指腹带茧。

想起昨晚事情,热意烘地一下烧红整张脸,时漾装作梳理头发,用发丝遮挡侧脸。

迟敛深沉的视线盯着时漾耳朵看了几秒,继续目视前方,“时队,介意吗?”

时漾:“周医生来找你的事情吗?”

迟敛:“嗯。”

时漾其实不太喜欢周幸以,他这个人很风流多情,一举一动都轻浮。

“当然,周医生很优秀,他在您会更加安全。”时漾不知道为什么右手更疼了。

好似有岩浆在血管中流淌

迟敛微微侧身,眼眸深若黑洞,能够轻易看透人心,“时漾,我想我还算诚实,作为战友,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为什么这次是你接下任务?”

时漾无法在迟敛面前说谎,他自知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微表情根本瞒不过迟敛。

迟敛继续道:“时漾,我和魏副关系很差,你一定知道。”

时漾点点头,缩在袖子的手克制不住攥紧袖口,“我主动申请的,是为了报答您当年照顾我,寂静岛,物资有限。”

“我们经常吃不饱,是您时不时给我们加餐。”

文雅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时漾煞白的小脸,清楚他并不想让迟敛知道这份感情。

但是看时漾那副可怜模样,文雅心酸又无奈,腾出一只手,在副驾驶呼呼大睡的宁折大腿上拧了一把。

“啊!”宁折惨叫一声,“大黑蝎子夹我!”

文雅:“…………”

宁折搓自己的大腿,龇牙咧嘴:“姐!车里有大黑蝎子!”

宁折睡懵了,吓得恨不得骑在车窗上,满车找蛰自己的大黑蝎子。

鸡飞狗跳的氛围中,时漾在迟敛冷执淡漠的目光下,心脏缓缓下沉。

好似被一汪酸水包裹,腐蚀。

迟敛黑瞳藏着无底暗河,幽暗不明:“时漾,你在说谎。”

在迟敛眼皮下无所遁形这件事让时漾感到恐惧。

怕迟敛知道这份喜欢,也同样是在怕被他拒绝。

迟敛不信任,谨慎,时漾当然是知道的,他低声,面容虔诚认真:“我不会……伤害您。”

真的不会。

可人心隔着肚皮,嘴上可以有谎言,也会有真话,信或不信,全看个人。

迟敛垂眸,仿佛直视到时漾心底。

他大可以用审讯犯人那一套来对待时漾。

可是看到时漾眸里光点稀疏破碎,迟敛顷刻间的犹豫,已经注定让他在这场诚实谈话中落了下风。

沿着公路行驶半日,快到中午时,车辆停在加油站不远处的小餐馆。

老板是东亚人,看见熟悉的东亚面孔,立即热情邀请众人入座,说要上一桌家常菜。

为了避免迟敛被认出来,时漾去车上拿了一副很宽的黑框眼镜,用宁折的话来说,谁戴谁呆。

不过迟敛这张俊美的脸能驾驭这副丑丑的眼镜。

黑框眼镜遮住凌厉眉骨,面相亲和不少。

家常菜需要现做,时漾不想和迟敛面对面,找了个借口走出小餐馆。

餐馆老板在门外窗下栽种两排仙人球,并且给每一颗仙人球装饰好看的小饰品。

“又在发呆呢?”文雅熟练地从口袋取出烟盒,指尖在烟盒上敲两下。

时漾犹豫。

文雅给自己先点了一根,说:“他看不见,貌似在给他那个副助发消息。”

自从见到迟敛后,思念和各种意外掺杂的情绪堵在心口,时漾确实想抽一根烟,短暂放松。

两人相同的姿势,背对公路,低头看着可爱的仙人球,抽着细长的女士香烟。

“何必呢?”文雅红唇轻吐出一口烟雾,“干嘛一定要在同一棵树上吊死?”

“分区那么多人,有三位小队长都对你有意思,你可能不知道,某位因为你,收集了许多玫瑰俏眼蝶标本。”

时漾看眼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头发有些乱了,于是取掉皮筋,随意梳理几下。

文雅注视他,盯着时漾肉粉色的唇珠,抿着烟蒂,抿出一条很柔和好看的唇线。

一缕调皮的发丝滑落,微风从侧面吹来,似乎有蝴蝶停留在时漾睫毛末端。

文雅感觉自己看见了初恋似的。

“收藏标本……听起来很像分区食堂大电视经常播放的法治频道,那些罪犯总是热衷于把自己的妻子做成标本。”时漾很认真地回答文雅刚才的话。

文雅笑了:“我初恋如果是你这样的类型,我会有变性的冲动。”

时漾不懂她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拢起一半头发半扎,从内而外透出的温柔。

他忽然轻声对文雅说:“人这辈子,总是会不清醒一次不是吗?”

文雅稍愣,点头:“是这样。”

时漾准备把手上这根烟抽完,然后借来他文雅姐那瓶超贵香水,把身上的烟味儿遮一遮。

不过下一秒,宁折从门口探出脑袋:“雅姐,小队,迟先生说抽完烟进来吃饭!”

时漾细瘦的腕子抖了抖。

文雅看他呆滞的表情,忍笑说:“好像……我们的角度看不见他,但是他的角度,能看见我们。”

时漾:“…………”

.

时漾其实是很想给迟敛留下点好印象。

从重逢开始,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不过迟敛并不会在意他会不会抽烟。

餐馆老板烧的家常菜很香,在异国他乡,熨帖肠胃,可时漾食不知味。

午饭后休息半个小时,车加满油再次上路。

从亚瑟顿边缘的城市穿过,再行驶两个小时可以进入奥林国。

奥林国靠海,港口城市有通往东亚的旅客班轮,其中也有从东亚来的班轮。

临近傍晚,车辆驶入莫尔城。

这里处于亚瑟顿和奥林国交界处,温度偏向奥林国,低了几度。

下午是宁折开车,刚进莫尔城,小麻雀嚷嚷着饿了,晚餐要吃肉。

文雅惯着这只年纪不大的鸟崽子,“好好好,姐姐买和牛烤给你吃,这里和牛和蔬菜差不多的价格。”

迟敛看一眼方才路过的商店,让宁折停车,下去买了一部新手机插上电话卡,给副助发去消息,很快收到回复。

【副助】:已开始撒网。

【副助】:周医生已带人登上班轮。

迟敛和周幸以自小认识,上学吃饭经常一起,喜好相同,性格却截然相反。

迟敛自愿入网钓内鬼,周幸以知道这件事时,当即拍胸脯表示和他一起入狱。

说:好兄弟就应该一起下狱,一起枪毙。

迟敛微笑:滚。

回车上,迟敛给其他人带了热饮。

宁折喝一口热拿铁,吐了吐舌头:“苦苦的。”

文雅姿态优雅品尝一口,说他野雀啄不了细糠。

车辆发动,微微颠簸中,时漾胳膊被轻轻碰了下,勉强提起精神,眼神微微睁大。

迟敛声调低沉:“甜燕麦奶。”

时漾不喜欢苦的,咖啡不碰,热可可也不行。

“谢谢您。”时漾笑了下。

接过燕麦奶时,指尖碰到迟敛,很凉。

迟敛很自然地用手背贴了下时漾手背,“你体温偏低?”

时漾没什么精神,靠着窗:“我有些畏寒,没事的。”

迟敛自然不信这番说辞,靠近想查看他右手。

时漾察觉迟敛动作,躲开他伸来的手,自己主动将袖子捋上去。

掌心的黑色已经顺着血管蔓延到了手肘,要比迟敛预估的更快。

时漾偏头轻咳一声,鼻音浓重:“医院的人认得追踪剂的毒,不可以去,我们会被发现。”

迟敛看一眼时漾,狭长的眸尽是深沉墨色,“今晚在莫尔城过夜,我会配制解这种毒的药。”

时漾半张脸缩进领子,睫毛颤两下,“部长,我们还在亚瑟顿,您会有暴露的风险,我们最多吃过晚饭,然后连夜离开。”

文雅听罢,细眉轻挑。

要不是迟敛在。

她高低要夸一句,这小蝴蝶出息了,终于支棱一次。

迟敛并不会摆上司的大架子,而是耐心地,甚至很温和,语气挑不出一丝不悦。

“时漾,大家也需要好好休息。”

正在开车的宁折举手:“我没关系的!我听队长的!我们很服从命令的!”

文雅摁下他的麻雀爪:“好好开车,弟弟。”

她竖起耳朵听,期望小蝴蝶继续保持。

可惜时漾让她失望了。

“好,听您的。”

这次任务一切花销分区会报销,因此文雅花钱不手软,豪横租下一栋二层小别墅。

屋子一楼客厅有壁炉,迟敛脱掉大衣,第一件事是点燃壁炉。

时漾发冷的身体渐渐暖和不少,喝完迟敛买给他的燕麦奶,好似右手疼痛都在减弱。

文雅还记得答应宁折的和牛,说要出去一趟。

迟敛写下需要用的药品给她,里面有几样药,很可能买不到。

不过总比没有要好。

文雅带上宁折和谭潇卓开车出门采购。

牧川按照时漾指示去楼上,往外墙安装便携监控。

时漾费力站起身,想去帮忙。

“量一下体温。”迟敛手里拿着温度计,恰好堵住时漾去路,气势温柔却不容拒绝。

“哦,好的。”时漾坐回去,拉开衣领往腋下放温度计。

迟敛坐在他身旁,眼底猝不及防映入大片雪白肌肤,以及他亲自在这片肌肤留下的红痕。

那晚的时漾,比此刻鲜活。

会因为不舒服而皱眉,小声抽泣,手指在迟敛结实的小臂抓出道道伤痕。

时漾在情动的模样就像他的蝶翼,漂亮的玫瑰色,如果有光芒打在蝶翼,暗藏的色彩是最绚丽的秘密。

等到时间,时漾拿出温度计,自己看不清楚,于是往迟敛那边偏。

“迟部长,我不太会看这种的温度计。”

迟敛抽走温度计,旋转半圈,水银显现,“能看清楚吗?”

时漾揉揉眼睛,轻抿苍白嘴唇,小声说:“我的角度,还是看不清楚……”

距离已经够近了。

时漾被迟敛温暖气息包围,像一张大网,如果蝴蝶晕头转向,就会毫无察觉栽进去。

“不急,你可以慢慢找角度,现在有各种测量体温的仪器,水银温度计方便携带,准确率高。”迟敛抬手搭在时漾身后的沙发上。

时漾心里清楚应该快点远离。

可是他实在好难受,浑身都酸疼。

右手更是好似时刻有小针在扎。

迟敛是良药,靠近就能缓解了。

“34度,追踪剂里的毒素会让你的体温降低,你脸色很差。”迟敛声音落在时漾耳畔,“除了右手,那里还疼吗?”

“不疼……”时漾说了谎。

迟敛把温度计放回药箱,以免摔碎,回头看到时漾坐不住,摇摇欲坠。

时漾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描摹迟敛眉骨。

他长相看起来很薄情,却有一双深情的眼睛。

迟敛是很好的迟敛。

给他抓鱼吃,驱赶夜晚偷袭他的坏人,把他们保护在身后。

迟敛要有一位很好的妻子。

肯定不会是一只翅膀残缺,长相很一般的蝴蝶。

“如果……如果我是一只……闪蝶也好。”时漾眼角湿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如果是一只光明女神闪蝶,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

那么时漾会心甘情愿成为迟敛相框里的标本,用耀眼明亮的翅膀,用短暂的一生,陪伴迟敛余生。

“时漾,时漾?”迟敛扶住突然晕倒的时漾,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过低的体温。

这几日时漾没少受罪。

先是因为没有清理发烧,现在又因为追踪剂中的毒出现低温症,前后昏倒两次。

迟敛索性将时漾放躺在距离壁炉最近的沙发上,正要起身去楼上取被子,发现衣摆在时漾掌心里,紧紧攥住。

迟敛有在认真回想,关于寂静岛上的记忆。

那些画面里,貌似有时漾的脸一闪而过。

迟敛想深入回忆,可是他们确确实实在七年前并没有真正互相认识过。

他在寂静岛上救过很多异种人,时漾在那时,恐怕也是他救过的异种人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位。

文雅回来时候,看到时漾昏睡,有些着急。

迟敛解释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会尽快配药。”

文雅看他一会儿,想说什么,硬是忍回去。

帮时漾掖被角,文雅忽然发现被子底下,还有一件眼熟的外套。

文雅心里说不出的怨气消散不少,拨了下湿漉漉的发,说:“您圈出来很重要的三样药找不到,我几乎走遍城中心所有药店,唯独缺少这三种。”

迟敛看眼窗外,雨滴模糊玻璃窗。

“没关系,奥林国会有。”迟敛说,“辛苦。”

谭潇卓拿过食材去厨房忙活。

等烤肉的间隙,宁折坐在时漾身旁,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时漾脖子露出的小片红色痕迹看。

牧川拆开一块巧克力给他:“不是说饿了?垫垫肚子。”

宁折立即拍拍身旁位置:“川哥,来来来。”

牧川一落座,被迫和宁折交头接耳,听完顺道瞥一眼时漾脖子,也不惊讶。

他提醒宁折,“少看,少问,大人的事情,不要管。”

宁折把大块巧克力全部塞嘴里,脸颊圆鼓鼓,颇有点不服气:“不就是被虫子叮了嘛?蝴蝶就是招虫子喜欢。”

牧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第一晚救出迟敛,除了宁折,大家都发现时漾不太对。

这件事牧川和谭潇卓默契的选择看不见,当做不知道,毕竟时漾只是他俩临时队长。

只有文雅从分队起,就一直跟着时漾。

至于宁折……单纯的小傻子罢了。

.

时漾手腕蔓延的毒,并没有因为他的沉睡而变得缓慢。

莫尔城的雨天也在悄悄延长,下不完的雨,空气湿冷,壁炉整夜没有熄灭过。

凌晨时分,迟敛独自出门,去过莫尔城的医院,想要找找看,有没有缺少的药。

天光大亮,迟敛穿过淅淅沥沥雨幕,空手而归。

亚瑟顿军方研制的追踪剂就是这样的毫无人性,解药卡的很死,普通医院不会有机会储备解药。

早晨时漾睡醒了,裹紧身上厚毛毯,捂嘴轻咳两声。

很快迟敛端着一杯温水靠近,声音沙哑:“喝完水,再测量一次体温。”

时漾没有起床气,睡醒时很呆,把自己包裹的像颗粽子,露出一张脸,半长发有种凌乱的美。

迟敛发现每当这个时候,说什么时漾都会点头。

等他喝掉半杯水,迟敛扫一眼时漾怀里,眼角弯出极浅笑意:“外套不还我了?”

时漾缓缓点头,眼神柔软,呆呆愣愣的,像橱窗上被固定的可爱玩偶。

迟敛好心给他时间,静等他开机,顺便和睡醒了从楼上下来的谭潇卓互道早安。

分区魏副区长,其实是位说话犀利不留情面的老头。

迟敛很少讨厌东亚人。

很不巧,魏副区长是其中一个。

脾气古怪的魏副,却带出一位时漾。

迟敛听着身后慌乱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给自己冲一杯热咖啡,愈发好奇时漾的动机。

“迟部长,对不起,衣服还您。”时漾开机成功,胳膊搭着迟敛外套,等他转身面向自己。

他指指自己说:“我在测量体温了。”

这句话有一种小孩子乖乖吃药向大人求夸奖的感觉。

“好。”迟敛背靠吧台,神态闲散放松:“衣服放在椅子上就可以,现在感觉怎么样?”

时漾右手还是疼的,不过那处已经恢复了,身上依然很冷,“还好,睡了饱觉,身上也不痛了。”

迟敛没有揭穿时漾的谎言。

时漾有不少秘密,如果他们之间注定不能坦诚相对,迟敛自然也无法真的信任他。

“本来计划在这里多停留两天,不过凌晨我去了一趟莫尔城医院,没能找到有用的药,我们需要尽快进入奥林国。”迟敛捕捉到时漾眼底的亮光。

时漾在高兴?

时漾是有些开心的。

他在这七年中,从未想过有一天喜欢的人,会为了他,在雨天凌晨时分出门找药。

“好,听您的。”时漾情绪收的很快。

迟敛抽走时漾手中的温度计:“35度,升了点,昨晚注射的药起了作用。”

时漾揉揉眼睛:“注射?”

迟敛推给他一杯加糖的热牛奶,“文雅买回来的药,配好后帮你注射过一支,不过只能暂时抑制毒性蔓延。”

时漾微微点头,察觉到迟敛目光总是时不时看向自己头顶,他很奇怪,伸手摸了下。

倏地意识到,有一缕头发非常不听话地翘起来了!

时漾用力按压不听话的头发。

想着去卫生间沾点水梳理,时漾红着耳尖转身,余光瞥见迟敛似乎被逗笑了。

迟敛确实笑了。

不过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少有的好心情,因为副助发来的消息而烟消云散。

【副助】:并没有查出有用的消息,魏副的助理嘴很严,警惕性很高。

【副助】:“分区内鬼已露出尾巴,对方和魏副以及几位士官来往密切,时队长是魏副手底下的队员,部长要小心他!”

看完,迟敛删掉副助发来的消息,眼底笑意散尽,转为冷漠。

壁炉旁的沙发围坐时漾和他的队友。

宁折把昨晚特意留给时漾的烤肉加热,拿着叉子一定要亲自喂他吃。

时漾没有胃口,整个人染上浓重的病气,说话声要比平常更轻些。

迟敛无声注视着几人,黑沉沉的眼睛隐晦如深海,暗藏汹涌波涛。

“你吃嘛你吃嘛!”宁折很会闹人,“这个牛肉有奶香味,可好吃了,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宁折双眼亮晶晶的,很真诚。

时漾没法拒绝,不想他失落,往嘴里塞一块肉,慢吞吞咀嚼。

宁折问:“好吃吗?”

时漾腮帮子鼓动,咀嚼许久咽下去:“好吃的,谢谢。”

招人喜欢的人,品行不会坏。

时漾是小团体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有时迟敛更愿意偏向眼睛所看到的。

可这些年栽过的坑,吃过的亏,教会他,不能只看表面。

体内的追踪剂,哪怕迟敛自己取,也不能保证不会破掉,而时漾替他受罪,却没说过一句疼。

休整好,再次开车上路,前往奥林国边界。

迟敛把缺少的药发给周幸以,托他来时买些,有备无患。

收起手机,发现时漾缩在副驾驶再次睡着。

时漾穿的要比他们所有人都厚,身上贴有许多发热贴,毒素折磨的他精神萎靡。

随着毒素蔓延,疼痛也会扩散。

奥林国近日气温大幅度降低,要比亚瑟顿相差七八度,在中午时分,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谭潇卓打开车内热风循环。

十分钟后,已经能看见奥林国的国界线,路上设有关卡,两排士兵持枪站立。

车内对讲机传出前车文雅声音:“情况不妙,进城需要接受检查,这里站岗的士兵也比平常要多出一倍。”

声音吵醒时漾,他拿对讲机手指在抖,不过并不明显,“雅姐,来帮迟部长化妆吧。”

出发前,时漾特意让迟敛换上有些旧的夹克,用棕色皮带扣紧的黑色直筒长裤,莫尔城最常见的穿搭。

可是一个人的气质很难掩盖。

时漾心想:迟敛就是披麻袋也帅的那一类人。

文雅拎上自己的化妆箱上了这辆车,简单地替迟敛改了眉形,教他戴深绿色的隐形眼镜。

谭潇卓瞄眼后视镜,说:“迟部长看起来像混血。”

迟敛鼻子高挺,眉骨深刻,偏西方的五官,不过黑发黑瞳,麦色皮肤。

文雅拿出一次性的染发粉,帮迟敛头发上色,做成银黑渐变色,头发上完颜色,彻底大变样。

“特别像……”文雅退后,戳戳时漾一起欣赏,“邪魅狂狷的摇滚歌手?”

迟敛:“…………”

迟敛不明白这是什么形容。

驾驶座上存在感极低的谭潇卓都笑了。

时漾觉得还是帅的,目光停留在迟敛脸上超过三秒,他们的视线会猝不及防相交,因此时漾不敢多看了。

“如果再戴上唇环。”文雅试探着拿出一只,跃跃欲试。

迟敛微笑婉拒:“不了,谢谢。”

文雅满脸可惜,只能作罢。

.

车辆缓缓靠近关卡,士兵领队抬手示意停车。

时漾观察前边过的几辆车,只需要降下车窗就可以开车走了,内心祈祷不要被这些人缠上。

不过往往越是担心,预感很大可能会成真。

站岗领队拎着枪,围绕前车查看一圈,要来驾驶座牧川的护照,随意问两句话,摆手放行。

谭潇卓轻踩油门跟上,等领队抬手停车。

照例查看驾驶员的证件,谭潇卓把早已准备好的假身份证件从车窗递出去。

领队显然在这里站的很无聊,非常不耐烦地随意翻几下,看完丢回车内。

谭潇卓眉间掠过一丝暴戾,遮掩的很快,准备开车赶紧离开。

领队却忽然将手搭在车门上,带着浓厚兴趣的眼神望向时漾,说了一句话。

时漾没有听懂。

迟敛气势却一下子冷了。

领队看出他听不懂这句话,和旁边士兵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不止时漾,谭潇卓和文雅也猜出这人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领队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下车。”

关卡站岗的士兵太多,个个持枪。

如果发生冲突,处理起来太棘手,而且容易暴露迟敛。

“不用担心。”时漾低声说,推门下车。

文雅无法不担心,险些坐不住,“他们想做什么?”

迟敛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领队作势想要脱时漾外套,时漾反应极快侧身躲开。

“占便宜。”迟敛皱起眉。

车外,时漾自己脱掉厚重的外套,寒风吹的他发丝飞动,雪花挂在浓密长睫。

外套里并没有领队想象的纤细腰肢,而是一件又厚又丑的大棉袄,他脸绿了。

面前的青年把自己包裹成一只企鹅,臃肿的像米其林logo上的小白人。

大概是不要形象的穿搭恶心到了领队,对方嫌弃地摆手放他们离开,很不称职。

时漾庆幸他们不称职,才能有惊无险进入奥林国。

奥林国是旅游圣地,有山有玻璃海,每个月都会有来自东亚的有情人在奥林国举办婚礼。

不过冬日的奥林国,大雪纷飞,路面堆积厚厚一层雪,车辆行驶在公路不敢开的太快,能见度也不高。

临近傍晚,前车牧川和宁折发现距离固定路线不会偏太远的地方,有一栋废弃教堂,可以进教堂避一避风雪。

询问过时漾和迟敛的意见,牧川开车驶离公路,带他们往教堂方向赶。

再次行驶半个小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周围全是树木,附近不像会有人住的样子。

牧川停了车走近,谭潇卓放下车窗,问:“到了吗?”

牧川点点头:“小队,前边就是教堂,门口路窄,车开不进去。”

寒风呼呼灌入车内,时漾轻咳两声:“那就停在这里吧,我们走进去好了。”

宁折小跑过来,头顶落一层雪花:“小队!窗户还是好好的!但是里面有点黑,我自己不敢进去。”

牧川警告他一句:“别瞎跑。”

宁折扑棱着胳膊跑过去拽他,说害怕,要牧川和自己一起进去。

牧川被他连拉带拖缠的没办法。

谭潇卓不太放心,连忙跟了上去。

文雅目光在迟敛和时漾身上来回扫几次,非常识趣地说:“那俩小孩儿太皮了,谭潇卓管不住,我去看看。”

“小羊,不舒服的话再坐一会儿,等我们确认里面安全了来喊你和迟部长。”

谭潇卓离开时把车窗都升了上去。

时漾还是觉得寒风无孔不入,钻进袖口领口,刮他的皮肤,浑身都痛。

迟敛拿出早晨出发时灌满热水的保温杯,拧开递给时漾,“再吃两次消炎药,等下进去配药给你注射,疼痛能减轻些。”

时漾手抖得厉害,喝下两口还温热的水,捏起迟敛掌心白色药片吞下去。

他羸弱的像褪色的蝴蝶,只剩下手腕上迟敛捏出的痕迹,和身体上仍然显眼的吻痕。

迟敛安慰他:“时漾,再坚持两天,进入城中心,我会尽快找到缺少的药,周幸以也在赶来的路上,他也能解毒。”

“好……”时漾捧着保温杯。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不舒服过。

比起那晚迟敛留给他身体的疼痛,已经减弱,现在反而是手臂的毒带来疼痛更甚。

还有件事,就连喜欢缠着时漾的宁折都不知道。

时漾对冷空气过敏。

如果没有做好保暖,没有提前吃药,冷风吹久了,时漾身上会出现大片红疹。

“里面应该没有危险,我们进去。”迟敛下车,没有急着走,帮时漾打开车门。

他就这么站在风雪中,寒意裹了满身。

可是时漾觉得他是暖的,他们好久不见,现在哪怕痛苦着,时漾也会贪恋和迟敛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时漾戴上口罩和帽子,拧紧保温杯盖子,抱在怀里,从背包拿出厚手套戴上。

雪已经积的很厚,两人沿着脚印走,被踩实的雪有些滑,时漾走两步不稳当,突然一个趔趄。

迟敛眼疾手快扶住时漾。

时漾正想说谢谢,话没能出口,迟敛很快把手抽回去。

因为速度过快,让时漾误以为,他是在刻意避免肢体接触。

迟敛意识到自己对时漾的戒备心,被下意识表现出来,找补似的:“小心。”

“嗯。”时漾感觉消炎药的苦又泛涌上来,“谢谢您。”

看似近了的距离,再次莫名疏远。

时漾不知道今天怎么惹到迟敛了,明明早晨时,迟敛还在纵容他穿着他的外套。

可是自从离开别墅起,一路上迟敛没怎么说话。

只有中午在路边停车,吃东西时,谭潇卓询问迟敛想吃什么,迟敛说过两句话。

还有拒绝文雅的时候。

进入教堂,文雅等人找了一处角落,点燃便携式炉子,取暖的同时顺便简单地煮个面。

文雅特意留出两个空位给他们。

时漾没有坐,鼻音浓重地问:“这里窗户没有破吗?”

宁折这会儿都有些热了,脱掉外套塞牧川怀里,“没有,我和川哥检查过了,教堂后边有个小卧室,也能睡人的。”

时漾余光看到迟敛一坐下便开始配药。

文雅招招手:“别站着啦,来坐姐这里,特暖和,刚才我们把这里简单打扫过,咱们今晚上围着炉子睡。”

时漾心下一暖,被炉火照映的眼底闪着光。

文雅隔开了时漾和迟敛,坐在两人中间。

宁折眼馋,伸长脖子往锅里瞅,“坐着怎么睡啊,今晚估计睡不好了,这里有点吓人。”

不知道哪扇窗没有关严,风穿过呜呜呜响,侧后方是巨大的十字架耶稣雕像,对于胆子小的小麻雀来说。

这里和鬼屋差不多恐怖了。

“小笨蛋,坐着怎么就不能睡了?”文雅拿出一次性碗筷帮他们盛面,“你看看你川哥或者谭哥他俩的腿哪个好枕,你就枕哪个。”

牧川闻言掀了掀眼皮。

谭潇卓笑着摆手,连忙把自己摘出去,“得,我年纪大了,有风湿腿疼,你去找牧川。”

牧川满意地重新耷拉着眼皮。

文雅把分好的面递给他们:“趁热吃,不够等会儿再煮一锅。”

宁折捧着自己那碗,盯着碗里明显比别人多一片的午餐肉,感动的想掉眼泪和鼻涕。

“呜,雅姐你太贤惠了,以后谁娶你谁就有福气了!”

文雅用干净筷子敲敲他的头,“怎么夸人呢?不知道你姐厌男啊?”

宁折不在意,晃晃脑袋:“你只是讨厌坏男人,不过说起这个,谭哥,你的理想型是雅姐这样的吗?”

谭潇卓咽下嘴中食物,摆摆手:“你雅姐很完美,不过不是我的理想型,我喜欢可爱的。”

宁折吸溜几大口面条,转身去烦牧川,问他的理想型。

牧川不想说,安静吃面,可是宁折不准备放过他。

热闹的氛围下,时漾接过自己那碗面,拿碗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不让队友发觉他一直在发抖。

迟敛靠近,握着配好的药剂,戴的隐形眼镜还未取下,如苔藓般深绿色眼瞳,带着极端的吸引力。

“时漾,袖子推上去。”

时漾放下碗,捋起袖子,血管的黑线已经蔓延到手肘上方,又冷又痛,克制不住颤抖。

迟敛尽量动作放到最轻,不过针头刺入手臂的细微疼痛,比起毒素折磨,根本不算什么。

半透明药剂缓缓推入,很凉,时漾抖得更厉害。

迟敛只能腾出一只手握紧时漾胳膊,推完针管里最后少许药剂,借着炉子忽暗忽明的火光。

他发现指腹摁压的皮肤处,有一块不算明显的红色,迟敛微微俯身,发现这是一枚吻痕。

越是不合时宜的地方,有些记忆越是清晰。

在其他人笑闹聊天声中,迟敛记起那晚混乱的一个小时,时漾胳膊搭在他肩膀。

半求饶半讨好地在他耳边哭。

当时失去理智的迟敛,只是偏头在他小臂上狠狠亲了亲,深深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人。

忽然这时,宁折一句话将沉默的两人强行拉入氛围中,他问:“迟部长,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

时漾抬眼看向迟敛的目光闪动,忐忑又忍不住想听。

哪怕知道答案注定让他难受。

暗恋不就是这样,反复折磨自己,得不到,却也放不下。

迟敛抽出针管,随手丢进袋子里,棉球摁在时漾注射药剂的那片皮肤,掌心温度只能温暖那一小片皮肤。

大家安静下来了。

都在等着迟敛回答。

迟敛眼见逃不过,很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婚主义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时漾只是觉得更冷了点,心脏就像一颗水球,戳破了一点,有鲜红的液体缓缓流出。

宁折哦一声:“原来你和雅姐一样,都不喜欢谈恋爱和结婚,她曾经说过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而且还没有用的东西。”

文雅看一眼缩在厚棉服里像是躲进壳子中的时漾,重重咳一声:“你个小笨蛋,吃你的饭,牧川看着点他,吃饭时候不许说话。”

时漾却忽然低头咳了起来。

迟敛去拿放在地面的保温杯,要帮他拧开。

即将触碰到时,不知道时漾有意还是无意,手指握紧保温杯盖。

像是在稳住自己不要倒下,又像是在害怕他收回这件属于迟敛的东西。

固执又可怜,细软的发垂在脸侧,时漾努力地蜷缩,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文雅连忙放下碗,走过来轻轻拍打时漾脊背,“哎呀,穿的好厚,平常隔着衣服骨头都硌手,现在摸棉花似的。”

“怎么还在发抖,还是很冷吗?”文雅转头问迟敛,“部长,需要量体温吗?”

迟敛眉头紧拧,大手盖在时漾摁在杯盖的手背,然后又拨开时漾围巾,摸他脖颈温度。

掌心下,时漾因咳嗽,喉结在滑动。

迟敛动作很明显停顿了几秒,不着痕迹抽回,“体温偏低,最好多煮些热的给他喝。”

文雅说:“那我来煮点汤。”

对面谭潇卓突然想起什么,在外套摸了摸,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玻璃扁瓶。

“酒行吗?度数很足,喝下去保准暖和。”

迟敛垂眸,时漾不像会喝酒的,问:“酒量怎么样?”

时漾缓过那阵咳,雪白的颈子上青筋微凸:“大概,三十毫升。”

其实时漾很少喝酒,他也不肯定,只能往少了说。

加上身体由内而外的冷太磨人了,还有迟敛的那句“不婚主义”,时漾心理有准备,但是听见,依然无法控制自己不要难过。

迟敛接过酒瓶,倒入水壶中放炉子上加热。

奥林国的夜晚,温度已达零下,酒瓶握在手里透心的凉。

时漾看着迟敛忙碌,发了会儿呆,开始担忧刚才心思可能太明显了,于是拿起还很新的保温杯。

迟敛温好了酒,端来给他,同时时漾也捧着保温杯还给他,并且很小声道歉。

迟敛声音和他同样的轻,好似不想惊飞了这只蝴蝶,“杯子我没有用过,介意吗?”

时漾下意识摇摇头,长睫耷拉着,他缩在厚实衣服里,就像背上结实外壳的小动物。

“给你用。”迟敛重新放回他身边,轻晃一次性纸杯中温热的酒液,“酒量不好,那就浅尝两口。”

很有刺激性的白酒窜入鼻子,时漾浅浅拧眉,试着喝了一口,辛辣在口腔中炸开,呛红了眼睛。

一直在观望的文雅立即想要阻拦。

却见时漾捧着纸杯,仰头一饮而尽!

文雅急了:“你傻啊!”

时漾捂着嘴,又咳几声,再抬头整张脸浮现一层浅浅的粉,一缕发丝沾在嘴角湿润水光上。

迟敛目光暗了些,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要替时漾拨开发丝。

.

文雅对于时漾喝酒这件事很不满。

尤其是,半个小时后,时漾明显醉了。

抱着双腿,背靠墙壁,眼神呆滞地望着炉子中燃烧的火焰。

文雅真怕他像大蛾子那样,去扑火焰。

虽然文雅也不清楚小蝴蝶会不会学蛾子扑火。

众人全部吃过饭,宁折跑去逗醉了的时漾玩,可时漾喝醉后安静的出奇,看许久的火苗,不觉得腻。

牧川不想他打扰小队,拿自己的大衣铺在地面,让他过来睡。

宁折得寸进尺,躺下后脑袋挪到牧川腿上。

牧川躲开,他追上去,反复三次,牧川大概觉得这样的事情很无聊,没必要计较,便由着他。

文雅把时漾的保温毯展开披在他身上,操心嘱咐:“坐累了换个姿势,躺下也行,明天换干净衣服好了。”

隔了四五秒,时漾慢吞吞点点头,趁他醉了,文雅摸摸他脑袋。

风声依旧呼呼地穿过窗缝吹响,有小火炉在,倒也并不会很冷。

迟敛等到时漾闭眼了,起身给保温杯添上温度稍热一点的水,忙完重新坐下,准备合眼休息会儿。

“吱呀——”

风雪太大,教堂窗户年久生锈,风吹的松动,略微刺耳声响突兀地回荡在空荡荡的教堂内。

“好吓人……”宁折睁开眼,又很快闭紧,往身上盖的外套里缩缩脖子。

牧川眼睛都懒得睁,看似不耐烦拍拍他,“别吵,睡。”

又重新安静下来。

不过有些冷了,教堂两排窗户很多,不知道哪扇窗被吹开。

时漾体内似火在烧,大脑比往常运转还要慢,不过感受到有风吹过来,火焰摇摆的厉害。

他晕晕乎乎站起身,保温毯披在身上,走出火焰照亮的角落,摸着黑,查看一扇扇窗户。

时漾喉咙鼻子里充斥酒味儿,双脚一深一浅,好似像踩在棉花上。

本就不稳当,没走多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踉跄半步往前栽去!

迟敛眼疾手快握住时漾胳膊,把晕头转向的蝴蝶引回身边,“小心些。”

时漾愣愣的,很昏暗环境,双眸泛湿淋淋水光,依然明亮。

“迟……您……在……”时漾语速也变得很慢,指向明亮角落。

他想喊迟敛的名字。

他一直没有好好喊过迟敛的名字。

喝醉了,也得不到所谓的勇气。

迟敛确定他站稳了,松开手,嗓音惫懒:“看你自己往这边来,不放心。”

时漾忽然傻乎乎地笑了,抬手扒拉扒拉有些乱掉的发,“迟部长……您是……好人……”

迟敛神情不明,那张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脸庞,帅的很有攻击性。

“时队,你喝醉后很天真,我在备战区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时漾并不知道迟敛在笑他单纯。

但是可以听出来,迟敛语气中很浅的疏离感,就像是进教堂前,扶他又突然抽走的手。

时漾不说话了,闷着头要继续找窗户。

“没有别的意思,抱歉。”迟敛手稍稍用力摁了摁时漾肩膀,“站着别动。”

“哦……”时漾乖乖把自己钉在原地。

听见迟敛又笑了,很轻的一声。

疏离感消失了。

迟敛很快找到被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关严,转身走回去时,有只晕乎乎的蝴蝶跌跌撞撞迎过来。

“小心脚下。”

迟敛并不想看到这只脆弱的蝴蝶再添上新伤。却听见一声来自时漾,又轻又认真的呼喊:“迟敛。”

时漾攥住迟敛衣襟,险些撞进他怀里,带着浅淡酒气,眸子如宝石般明亮。

“迟敛。”

迟敛怔然,心口好似有蝶翼扫过,沉默好一会儿,略显无奈地说:“酒量太差,以后不要再喝酒了,时漾。”

时漾摇摇头,盯着诱人温暖的怀抱,像是一台复读机,突如其来的短暂勇气,让他非常顺利地一声接一声喊出迟敛名字。

迟敛扶他回去,问他怎么了。

时漾不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不再出声了。

勇气是有时限的,可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人果然不能奢望太多,人是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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