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墨兰赵知闲最新章节内容_盛墨兰赵知闲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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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墨兰赵知闲是小说《知否墨兰重生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明若雨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知否墨兰重生了》的章节内容

盛墨兰赵知闲最新章节内容_盛墨兰赵知闲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忠勤伯爵府暖阁内,一片狼藉,花瓶的碎片散落满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

墨兰面色惨白,跪在地上。

许是窗户忘了关,一阵冷风突然吹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深秋的风寒,本不应成为致命伤,然而这病却如附骨之蛆,缠绵不去。

床榻上,梁晗怀抱中的春柯,泪眼婆娑,哀声哭诉:“是大娘子推了我们的儿子,他才五岁啊,怎么受得了深秋湖水的冰凉刺骨,如今正高烧不退……”

“不是我,梁晗,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墨兰急切地辩解,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然而,回应她的是梁晗那如寒冰般刺骨的目光,他厉声道:

“墨兰!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虽早知你心机深重,却未曾料到,你连我的亲生骨肉都敢加害!

原本看你被你母家扫地出门甚是可怜,想着给你口饭吃,如今看来梁府也留不得你了。”

“你…你想怎样?”墨兰的声音颤抖着。

“我要休了你!”

“不要,不要休我。”墨兰一边哀求,一边挣扎着向前爬去,试图抓住梁晗的衣摆,

“是春柯,是那个贱人设计陷害我!她觊觎大娘子的位置已久,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只为让你休了我啊!”

她边说边企图扑向春柯,却被梁晗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随后,他向一旁侍立的小厮吩咐道:“传令下去,大娘子德行有亏,即刻休妻。”

言罢,掷下一纸休书,

又吩咐春柯:“让她签字画押,我尚有要务处理。”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墨兰看着梁晗离去的身影,气急败坏道:

“梁晗!你敢!你忘了你昔日因在圣上面前失言,是如何卑微地求助于我,让我央求娘家,恳请顾廷烨在新帝面前为你周旋的吗?”

梁晗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冷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春柯这时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媚与嘲讽:

“别忘了如今的你早就已经是盛家不要的女儿!你连你祖母都敢害,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就是你害了我的峰儿。”

说到最后,春柯一脸哀伤。

墨兰冷笑了一声:“梁晗已走,你不必再装模作样,这休书,我是断然不同意的。”

“也罢,”

春柯的将悲伤的神色收回,转而代替的是一脸得意:

“姐姐,何必如此激动!你嫁入梁府十年有余,膝下没有半子,应该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啊!”

一提到孩子,墨兰的情绪瞬间失控,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接二连三没的,你我心知肚明!至于这休书,你休想!

我,绝不会签!”

“哼,别给脸不要脸!”

春柯站起身,走到墨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突然变得凌厉,“姐姐还是签了吧,你现在还病着,这伯爵府可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可别大娘子没做成,倒把命丢了。”

说完,她将休书狠狠地扔在墨兰面前。

墨兰瞧见春柯的神色,忽的明白了什么,

“你,是你给我下药!”

“对,是我!”

春柯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墨兰说,

“但那又怎样呢?你以为,这是凭我一人之力,能做到的吗?”

墨兰瞬间醒悟,春柯的背后,是整个梁府的默许与推手:

“为何?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还不知道吧,自从出了康姨母那件事,明兰调查出是你在背后撺掇,盛家和你断绝了关系,梁家就开始有除掉你的心思了。只不过,是借我之手来完成而已,他们反倒装好人了。”

春柯说到这里,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没关系,我要的只不过是大娘子这个位置,名声好坏,呵,我不在乎。”

她无视墨兰那充满愤恨的眼神,继续自言自语:“也是,你母亲害了明兰的小娘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你又以偷情这种手段逼迫梁家不得不娶你,进门后还不安分,差点害死了亲祖母。

呵,我的好姐姐,你说说,忠勤伯爵府怎能容忍你这样的女人来败坏门风?

我虽出身卑微,但起码身世清白,又为梁家生儿育女,无论如何,都比你更适合当这个大娘子!”

墨兰听后,立刻大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小娘害了卫小娘?”

“哦?你不知道?”春柯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看来你母亲还有很多秘密没告诉你呢。”

“你说清楚,我小娘到底怎么害她了?!”墨兰急切地追问道。

春柯其实只是听闻坊间有这个传闻,却并不知晓当时的真实情况,如今也懒得跟墨兰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先别急着替你小娘开脱,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梁家尊贵的大娘子了,这休书,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总之这梁府是容不下你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随后,春柯转向一旁的丫鬟,冷冷地吩咐道:“去,将墨兰的所有物件打包好,即刻逐出梁府。”

墨兰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本就因病虚弱的她,此刻更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那自己这一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女儿惨死,两个儿子还未出生就滑胎,小娘早逝,身边最信任的奴婢一个接一个背叛……

墨兰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机关算尽,抱着“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不惜背上全家人的骂声嫁入梁府,最终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愤怒与绝望交织之下,她竟异常平静,耳边忽然浮现出孔嬷嬷的那句教诲,

“一个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回想起那个盛夏,她与明兰、如兰在林荫树下斗嘴的场景,如今竟颇为有趣。

“要是小娘还在……她定会为我想尽一切办法的。”

墨兰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尽的怀念与渴望。

“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滚出梁府!”春柯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不耐烦与得意。

墨兰轻轻抬起头,苍白的面容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说出来的话令春柯震惊:

“春柯,你记住,只要我死了,你也不过是个续弦而已,永远都摆脱不了‘妾’的身份。”

言毕,在周围人震惊与恐惧交织的目光中,一头撞向了大殿的柱子。

不知过了多久,墨兰在一片混沌中缓缓睁开眼。

“我这是在哪?我死了还是活着?”

她茫然四顾,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置身于梁府之内,“我还活着?”

然而,这份惊喜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无人能够听见,自己仿佛成了这世间的隐形人。

墨兰这才发现,眼前不对劲,这是一片肃穆的葬礼景象,白幡飘扬,哀乐低回。

“梁家在举办葬礼……是……我的葬礼?”墨兰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注意到,葬礼的宾客寥寥无几,场面异常冷清,就连梁晗和春柯也未现身,唯有几个下人忙碌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就在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步入她的视线,墨兰急切地想要看清他们的面容,而当她终于看清时,不禁感到万分惊讶。

“那竟是……明兰和如兰。”

两人身着素衣,面容凝重地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以前总跟墨兰过不去,现在她真的走了,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如兰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明兰回应道:“好歹姐妹一场,我同你一样,心里也不好受。”

“你说这四姐姐也怪可怜的,死了以后梁家连宗谱都不想让她入,还是你使五姐夫说了些好话,才给了她这么一个体面的葬礼。

要我看,这梁家也没一个好东西,听说自从我们跟墨兰断绝来往以后,就一个劲得欺负她。

只是没想到,好端端的,四姐姐居然会感染了伤寒致死,父亲面上不说,我看他最近接连几日都没怎么吃饭,听娘说有一天晚上还瞧见他偷偷跑去林栖阁……”

听到这里,墨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击中了心脏,耳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怎么会这样?

盛家不是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明兰和如兰,不是一贯讨厌我的吗……

为何我的葬礼,偏偏只有她们来吊唁!

怎么偏偏我死后又去为我讨公道,让我入梁家的祠堂?

还有父亲,他不是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

墨兰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记忆的海洋中肆意奔腾,她回想起自己在盛家的种种过往,那些因嫉妒和争斗而留下的伤痕,心中竟是一片悲哀。

“这到底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

不知为何,墨兰不敢往下想。

尽管她努力压抑,但心中还是萌生了后悔之意。

她试图再次聆听明兰和如兰的对话,却只能看到她们嘴唇的蠕动,眼见她们的神色愈发悲伤。

“也好,听不到也好……”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穿她的脑膜。墨兰痛苦地捂住脑袋,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昏迷的边缘,她仿佛听到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墨兰,你错了……你真的错了……”那声音如同寒冰刺骨,让她在混沌中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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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快醒醒,你怎么睡着了!”一道焦急地声音将墨兰唤醒。

墨兰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露种?”

露种摸了摸墨兰的额头,“并未发热啊,小姐,你怎么了?我叫了好久你都没醒,现下可算是醒了,梁公子马上就要到了!”

“梁公子……”墨兰的呢喃中带着一丝恍惚。

“是梁晗梁公子啊。”露种连忙补充道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瞬间让墨兰清醒了许多!

她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间草屋、这个寺庙……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该不会……这是在玉清观?”

她即刻低头审视自己身上的绿色衣裙,那熟悉的布料和样式,正是她在盛家假扮丫鬟去玉清观时所穿。

“难道,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吗?”墨兰喃喃自语。

但头顶传来的阵阵刺痛和心底那份难以言喻的绝望却告诉她,那些自尽的绝望瞬间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甚至隐隐感觉,那场冰冷的葬礼也并非梦境中的虚幻,而是她死后将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露种,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墨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她需要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过去。

露种被墨兰的突然发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回答道:“小姐,今天是……是咱们和梁公子约好见面的,你忘了吗?”

墨兰当然知道,她只不过是想要确定,现下的她和梁晗有没有发生那档子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问道:“我知道,我问你,今日出门前,小娘可曾给我们带了什么东西?”

“出门前,小娘嘱咐我帮您带了套新的衣裙,说能派的上用场。”

不错的,她和梁晗初次行云雨之事那天,小娘怕沾污了衣裙,就多备了件。也就是说,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

露种看着墨兰激动得脸颊泛红,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她还是安慰道:“小姐,你别太激动了,咱们还是先准备一下吧,梁公子就要到了。”

墨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无论这场经历是梦还是现实,她都已经得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她决定要珍惜这次机会,用自己的行动去改变那些曾经让她后悔和绝望的事情。

想明白这一点,墨兰迅速起身,尚未来得及整理好衣衫就要走,

“我忽然觉得今日头痛得厉害,想是昨天没有休息好,不如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露种面露难色,迟疑道:“但是,夫人说过,这可是您唯一能够嫁入侯爵府的机会,她还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助您达成心愿。”

“可我此刻头痛难忍,”墨兰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吱呀”一声,门开了。

墨兰转过头去,只见门口赫然站着那个熟悉的、令她极度厌恶的身影。

露种被没敲门就闯进来的梁晗吓了一跳。

她连忙说道:“梁公子,您总算来了,我们小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我这就回避,你们慢慢聊。”

话音未落,便欲转身离去。

墨兰心中念头急转,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再作打算,却不料梁晗恰好此时到来。

此刻,露种万万不能离开,否则她的清白便无从证明。

于是,她迅速伸手拦住了露种,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露种,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已经休息好了,正要一同归家吗?”

说完,她仿佛未看到露种脸上的错愕,转而看向梁晗。

眼前的男人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模样,只是那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在墨兰眼中此刻却显得如此丑陋。

他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细细打量着她。

墨兰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梁晗说道:“梁公子,真是巧了,你也来此处稍作歇息吗?”

与其费尽心思解释,不如佯装一无所知。毕竟,梁晗为何现身此地,又为何偏偏“巧遇”于她,终归无人能证实是她主动相约。

梁晗听了这话,却笑了。那笑容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带着几分炽热。

墨兰对此并不陌生。

上一世,他和她在床上做那事时,他便是这个笑容。

墨兰不禁心头一颤。

果然,梁晗急促地走上前,欲将墨兰拥入怀中。

从一推开门,他便瞥见墨兰衣衫略显凌乱,颈间肌肤宛若凝脂,床上更是散落着些许杂乱之物,心中早已蠢蠢欲动起来。

此刻,望着眼前这位冷漠如道观僧侣般的美人,梁晗心中暗自揣测,这定是她为了增添情趣而玩的情调游戏,他又怎会不欣然配合呢?

“墨儿,我来了。”

然而,墨兰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她慌忙侧身,避开了他。

“梁公子,请自重!”墨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

墨兰的拒绝,非但没有让梁晗退缩,反而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他心中的狂热。

“墨儿,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害羞什么呢?”梁晗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轻佻与挑逗。

他注意到墨兰的脸颊微微泛红,误以为这是她初次与男人独处时的羞涩与紧张。

“还是你想要同你的丫鬟一起……”

讲到这里,他竟肆无忌惮地伸出手去,欲扯下墨兰本欲匆忙离开没顾得上整理的外衣。

露种这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脸红得发烫,“梁公子且慢,我这就走……”

话音还未落,墨兰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在场的三人都惊愕不已。

“啪!”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挥出,重重地打在了梁晗的脸上,声音清脆而响亮。

“梁晗,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我并非是什么轻浮女子,今日来此为家人祈福,因身体不适才在此稍作休息。你若再如此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她讲这一番话时,眼睛直直盯着梁晗,看到他表情,从最初的凝固,到疑惑,再到渐渐升起怒气。

墨兰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拉起露种,跑了出去。

她们一路穿过庭院,确保梁晗没追来才停下,大口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寺庙独有的宁静与清香。

正值深秋时节,四周的树木大多凋零,枝头稀疏,地面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金黄、深红、浅棕,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唯有几株罗汉果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宛如一盏盏小灯笼点缀在枝头。

墨兰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暗自感叹,是啊,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谁又愿意去做那任人摆布的轻浮女子呢?

回想起前世,自己费尽心机,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只为了嫁给梁晗,可结果呢?

自己几乎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想到这里,墨兰不禁苦笑。

她忽然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好,这种不光彩的事料梁晗也不敢说出去,也算是为前世的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想到如何向一直为她操碎心的小娘解释这一切,墨兰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她深知,小娘一直为她操心劳力,若是知道自己这般冲动行事,恐怕会担忧不已。

而自己不嫁给梁晗,又该嫁给谁呢?

嫁给谁,才能不再重蹈覆辙,才能一生顺遂平安到老?

此刻的墨兰或许料不到,用不了多久,她的心境与想法便会全然不同。

二人回到盛宅时,天色已近黄昏。

墨兰转头看向露种,神色凝重地吩咐道:“小娘那里,我自会解释。今日之事,你务必守口如瓶,绝对不能让小娘知道。”

露种被墨兰方才那果断而有力的打人举动吓得有些失神,此刻只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严守秘密。

刚一踏入家门,林噙霜便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墨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成了吗?”

墨兰打算这次先随便编个谎搪塞过去,来日再慢慢让小娘认清楚梁六郎的真实面目。

她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小娘,快别提了,我今天刚到玉清观就头疼的厉害,身上也起了些疹子,我怕见了六郎弄巧成拙,便留下封书信,打算择日再会。”

林噙霜闻言,焦急万分:“怎么会这样?那快请大夫来看看。”

墨兰摆摆手道:“小娘,您别担心,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夜里又受了凉,没什么大碍的。”

接着还没等林小娘再说话,就连连声称累,胡乱吃了点东西,自顾自回房中休息了。

深夜,墨兰卧于榻上,辗转反侧,思绪纷飞,竭力追溯前世的点点滴滴。

嫁给梁晗固然是个错误的选择,可大娘子何以会突兀地现身玉清观,精准无误地将她与梁晗捉奸在床?

莫非,她一直在暗中窥探着林栖阁的一举一动?

再者,梁家身为显赫的伯爵府邸,为何要舍弃门当户对、温婉贤淑的名门闺秀,而偏偏向明兰求亲?

原本依照她和小娘的计划,只待与梁晗生米煮成熟饭,他自会登门求娶,如此,小娘也不必因此含恨而终。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一再偏离轨道,超乎了最初的预想。

墨兰愈是思量,愈觉事有蹊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动着她一步步走向梁晗。

无奈的是,这对于此刻的墨兰来说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诸多细节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中,墨兰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次日晨曦微露,几束柔和的阳光偷偷溜过窗的缝隙,轻轻拂过墨兰的眼睑。

她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眸,还未梳妆便步出院落,方惊觉已是辰时了。

院中,林噙霜正温柔地照料着那些花花草草,一见墨兰的身影,便笑容满面地招手示意:“墨儿,快来瞧瞧,绣衣阁今日送来了几匹极为精致的布料,看看哪一款能入你的眼?”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树叶,斑驳陆离地洒在林噙霜衣袖上,空气中有木槿花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恍若梦境。墨兰一时看怔了。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在失去后才深刻体会到拥有的珍贵。就好比墨兰此刻,才体会到小娘的爱有多来之不易。

上一世,她虽然知道小娘爱她,但也知道这爱里多多少少也掺杂了几分她自己的不甘和仇怨。

然而,历经世事变迁,她才明白,这世上的的确确再没有一个人比小娘对她更好了。

试问,这天下父母,能有几人能够完全摒弃功利之心,只愿子女平安喜乐,而不求任何回报?

多数父母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期盼子女能有出色的成就,为自己争光。就连自己,前世在怀着孩子的时候,也多希望他是个儿子,希望他学业有成、仕途坦荡,才能为自己在春柯面前争一口气。

如此想来,小娘心中那微不足道的私心,又怎能不被理解呢?

这份理解,让墨兰对小娘的爱深厚起来,也更加珍惜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墨儿,怎的站在那里发呆?快过来呀!”小娘温柔的呼唤打断了墨兰的沉思。

她随即便想到,上一世出嫁后小娘自尽惨死的场景,暗自在心中发誓这一世不论怎样都一定要保护好小娘。

“我这就来,小娘。”

绣衣阁此次带来的布料,确实美,墨兰甚至觉得这是自己前世今生见过最美的布料了。

她一边挑选,一边转头问向一旁的云栽:“为何不早些唤醒我?此刻才去给祖母请安,岂不是太晚了?”

林噙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急不缓道:“是我让云栽别出声的,昨日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娘想让你多睡会。给老太太请安不急于这一时的。”

墨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坚持道:“小娘,祖母那里是万万不能怠慢的,请安之事马虎不得。”

她总感觉上一世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都有些蹊跷,去祖母那里,一来可以加深情感联系,二来也能顺便探听一些消息,了解府中的动态。

言罢,她匆匆挑选了几匹心仪的布料,便前往梳洗打扮,准备去祖母处请安。

“往日也没见这丫头请安这么积极啊”,看着墨兰离去的身影,林小娘心中讶异,嘀咕道。

墨兰到达寿安堂时,大娘子、明兰和如兰已早到了,几人正聊得开心,竟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祖母,墨儿来迟了,望您莫要怪罪。”她轻声细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

此刻,众人方才留意到,墨兰今日并未如往常般浓妆艳抹,而是换上了一袭淡雅的蓝衣,略施薄妆,更显端庄温婉。

“怎会呢,你们有心来探望祖母就很好了。”盛老太太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说道。

如兰在一旁,瞥了墨兰一眼,道:“只怕某些人来看祖母,是真心关切;而有些人,不过是无事献殷勤。瞧瞧你,多久没来探望祖母了?今日突然来请安,莫不是听说吴大娘子喜欢明兰,想娶明兰做儿媳妇,特来打探消息的吧?”

大娘子闻言,连忙呵斥住如兰:“如儿,不得在祖母面前无礼!”

墨兰却并未如往常般与如兰争执,只是淡淡一笑,“不怪五妹妹,近日墨儿确因身体不适,疏忽了对祖母的探望,心中已是愧疚不已。”

明兰目光微闪,一抹惊讶转瞬即逝,随即关切地问道:“四姐姐近日身体不适?可有请大夫瞧瞧?”

“多谢六妹妹挂念,并无大碍。或许是前几日受了风寒,起了些疹子,如今已渐愈。”墨兰轻声说道。

盛老太太闻言,望向房妈妈,房妈妈心领神会,立即吩咐丫鬟将今日的甜汤呈上。

盛老太太笑容可掬地说:“今日,特地吩咐为姑娘们准备了用最新鲜的罗汉果与梅粉红糖慢火炖制的甜茶,这茶既能润肺暖胃,又能驱散秋日的寒意。秋日里,祖母最是偏爱这一口,大家都来尝尝鲜。特别是墨儿,多喝些,好去去身上的寒气。”

“说起这罗汉果啊,非得是新鲜采摘的煮制才最为甘美。但它原产于温暖的南方,北方种植颇为稀少,因此想要寻得新鲜罗汉果确实不易。咱们今日能品尝到,也算是借了老太太的光了。”

大娘子立马在一旁附和道。

罗汉果?

墨兰心中一动,面上仍面不改色,抿了口茶,冲盛老太太说道,“这甜茶真是美味至极。改日祖母定要教教我如何制作,这样墨儿便能年年秋天都为祖母煮上一壶了。”

“那自然是极好的。”祖母笑得合不拢嘴。

她并非没有察觉墨兰今日的格外殷勤,但只当是孩子们间的小把戏,想要故意亲近她,好让如兰生气。

如兰见没讨到好,转移话题道:“说起这秋天,我最头疼的就是打理头发了,干燥得不行,动不动就打结。以往一刻钟就能搞定的发髻,现在非得折腾两三刻不可,害得我都没法多睡会!”

“说来也巧,吴大娘子昨日赠送的桂花润发膏甚是滋润,说是其中还巧妙融入了极为珍稀的灵芝粉末,用了之后头发不仅顺滑不打结,还能滋养发质,让头发越来越乌黑发亮,等会我便取些给五姐姐送去。”明兰适时插话道。

如兰顿时来精神了,打趣道:“这吴大娘子可真是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啊,连吃穿用度都一并置办齐了!”

“我本想拒绝,可吴大娘子硬是要给,还说等我嫁进了伯爵府,以后这样的宝贝要多少有多少呢!”

明兰说完,嘴角挂着盈盈笑意,眼神也有意无意地飘向了墨兰。

墨兰在一旁不动声色,心想,伯爵府这个火坑,她已经跳过一次了,绝不可能再跳第二次,明兰想跳便让她跳去吧,总归是跟自己没关系。

于是,她淡然地端起甜茶欲饮,却在抬头之际,恰好与明兰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相遇。

好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若是上一世的自己,只怕是误以为明兰那笑容是即将踏入伯爵府的喜悦。

可现在,她却分明看得清,明兰的表情是笑盈盈的,可那眼神,却冷得很,中间还掺杂着一种道不明的意味。

那是小时候,她每次犯了错推到明兰如兰身上时,会有的神色。

那是……挑衅。

墨兰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明兰这是在故意激她。

紧接着,明兰的下一句话就更应了她的猜测。

“四姐姐,你素来喜欢华色绸缎,吴大娘子送来的绸缎有几匹是绯红色,最适合你不过了,稍后我也一并拿来分你一些,可好?”

语气轻快,眼眸明亮,这种不加掩饰的得意竟然在一向谨小慎微的明兰脸上展现了出来。

墨兰虽不知明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却已决定顺水推舟,便故意摆出一副不悦的姿态。

“不必了,我才不稀罕。”

此时,盛老太太亦是眼含深意地看了明兰一眼。

也许是怕姑娘们再起争执,便适时打断了她们:“祖母今日有些乏了,你们各自散了吧。”

众人这才发现,大娘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既得了祖母的话,三位姑娘便也恭敬地行礼告别。

归途中,如兰亲昵挽着明兰的胳膊,满含羡慕地探问道:“六妹妹,吴大娘子可曾提及何时前来提亲?我看你们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待你成为伯爵府的夫人时,可别忘了提携姐姐们一番才好呢。”

她说这话,不光为了气墨兰,实在是她心中也着实好奇。

只见明兰却叹了口气,适才的笑意已荡然无存,脸上浮现出一抹愁容。

“实说跟你们说吧,吴大娘子虽有意娶我作儿媳,可那梁六郎也不知怎么的,死活不松口,说是咱家的女儿多,还想多看看再定,要不怎能一直拖呢?我看这亲事最终成与不成啊,还是两说。”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让身后的墨兰听到。

墨兰此时心中震撼不已。

若是明兰真想嫁入伯爵府,此时此刻断不会说出这种话,说什么“咱们家的女儿多”,除了明兰,可不就剩她和如兰。

而如兰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想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那么…就只有她。

明兰这番话,实则是说给她听的。其目的,正是为了迫使她铤而走险,走上私通的道路。

前世自己一股脑想着嫁入梁府,根本没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

回到林栖阁后,墨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很乱,很多事情怎么也想不通。譬如明兰为何要这样做?她虽与明兰不和,但也没到了争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况且要说不和,应是她同如兰更不和。

“云栽,你觉得,明兰是个怎样的人?”她想不通,索性随口问一旁的云栽。

长久以来,明兰在墨兰的心目中,一直是那个最不起眼、最笨拙的妹妹。

儿时,每当墨兰犯错,总是习惯性地将责任推给明兰,而明兰则总是默默承受,从不辩解,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没什么存在感。直到后来,她嫁给了顾廷烨,有了夫家的庇护,才渐渐显露出几分脾气来。

但此刻,墨兰却感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明兰。

“六小姐的性情吗?”云栽微微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回答道,“六小姐一向都是温顺乖巧的呀。奴婢与六小姐接触不多,只知她极会逗老太太开心。这也难怪,毕竟卫小娘去世得早,六小姐那时候孤苦伶仃的,只有老太太把她当作亲孙女一般疼爱……”

“卫小娘……”墨兰突然想到,明兰也不是一直都没脾气。

记忆中,唯一一次例外,那是她将已故卫小娘留下的一个花瓶打碎了,本以为初到祖母身边,明兰定不敢去告状。然而,年仅八岁的明兰却异常坚决,硬是将此事告到了父亲那里,害得她被父亲责罚了几个手板。

那样坚决的神色,令墨兰想起前世祖母遭遇变故时,明兰所展现出的那份决绝与无畏,那根本就是豁出命去了,哪里是单纯依仗着夫家?!

所以……明兰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早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和原则,有放在心底最深处的人,一旦有人打破了她的底线,欺负了她的人,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反击回去!

只不过,她把自己排在后面而已。自己受了委屈,可以忍。

那么,一定是有人做了些什么,才让她出此下策,不惜让家族蒙羞也要逼自己走上歪路。

墨兰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还欲再细究下去,外面露种却匆匆闯了进来,她是大丫鬟,很少这样失礼的,几乎有点气喘吁吁。

“什么事?这样着急忙慌的?”墨兰问。

“小姐!咱家老爷刚刚传召了新科举子文炎敬来府上研讨学问,特意吩咐让您梳洗一番,出去与他相见呢!这可如何是好?小姐先前还说了不愿接触这样的穷酸书生……”

墨兰听后,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

文炎敬?

上一世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未曾给予过多关注,最终父亲将他许配给了五妹妹。

然而,世事难料,他竟人品出众,学识渊博,后来屡获圣上赏识,仕途一帆风顺。

如今回想起来,若当初选择嫁给他,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云栽露种,快为我梳妆打扮!”墨兰吩咐道。

“是,小姐。”俩人应声答道,随即忙碌起来。

墨兰端坐在镜前,“这粉紫色的芍药发簪太过妖艳,不妥,还是换成这朵海棠吧。”

她翻动着首饰匣子,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选中一朵精致的银粉色绢制海棠花,别在发髻之侧,增添了几分雅致与风韵。

“小姐不是向来不爱海棠吗?”露种多嘴,问了一句。

云栽小心翼翼冲露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多嘴,毕竟自家小姐的性子她了解,心中不快时,连她们这些贴身丫鬟也多有打骂。

此刻小姐要去见先前一直不愿意见的人,想必心中正有气,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露种却还傻乎乎地没看明白,自顾自说道:“不知怎的,奴婢觉得还是芍药更适合小姐。”

云栽此时有些汗流浃背,小姐刚说了芍药妖艳,她这会又强调小姐适合芍药,这不明摆着说小姐妖艳!

她瞪了露种一眼,露种这才恍然大悟。但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

两人便低头垂首,等待着墨兰的责备。

然而,却是良久的沉默与安静。

墨兰一向对化妆打扮颇有心得,这是姐妹里谁也比不了的。

她原本偏爱妩媚的风格,喜欢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年轻公子们往往也偏爱这样的女子。然而,有了先前的经历,她得出结论,决定子女婚姻大事的往往是父母长辈,而他们更看重、更喜爱的,是端庄大气的女子。

因此,聪明如她,在某一刻便决定收敛起自己的喜好,只要重新觅得一位人品端正的如意郎君,这一切就值得。

“芍药也好,海棠也好,我喜欢与否都不重要。”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起码,此刻墨兰认为,嫁一良人是她唯一的倚靠和出路。

云栽和露种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不解小姐今日为何没有生气,这要是换作往日,少不了挨一顿骂;更不解小姐适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都不重要”。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林噙霜匆匆赶来。

“哪里来的穷书生,怎配得上我墨儿?依我看啊,也别过于隆重了,简单梳洗一番,打发他去算了。”

她言语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傲慢,顺手就将墨兰原准备穿的锦衣收了起来。

墨兰知道,现在立刻让小娘改变将自己嫁入侯府的想法很难。

当很难改变一个人想法的时候,就不妨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立场上,用对方的那一套世界观来说服他。

于是,墨兰起身将林噙霜拿走的锦服取回,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可使不得,小娘,您细想,文炎敬好歹是个进士,那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什么人?

那可都是王孙公子,弄不好还有状元探花呢!我现在打扮得好看些,说出去了谁不知道盛家的二女儿生得一副好容貌?

更何况,父亲那么爱面子的人,辛辛苦苦给女儿挑选夫婿,结果女儿蓬头垢面的出去,那不是打他的脸吗!说出去,咱们脸上也是无光的。”

她讲得这些虽说是从小娘的立场出发,却也是事实。

果然,林噙霜听了以后连连点头,转头吩咐贴身丫鬟翠微道:“去,把前日锦衣阁刚送来的衣服拿来给姑娘挑。”

墨兰一眼就相中了那件胭脂罗裙,其上以精湛的金线技艺钩织出朵朵幽兰,极为艳丽华贵。

但最终穿上身的是件珍珠白留仙裙。

选这件不单单是为了端庄大气,更多的是她念及文炎敬出身寒门,素雅清淡些总归是没错。

前厅,文炎敬正凝神静气,为盛老爷精心收藏的一幅秋日风景画题写诗词。

他目光深邃,凝视着画布上斑斓的秋色,沉吟了许久,终于提起笔来,挥洒自如地写道:秋日凄凄霜叶飞,寒风瑟瑟雁南归。

盛老爷在一旁观瞻,频频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此时,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依我看啊,该是‘秋水澹澹映晚霞,霜叶漫漫醉清风’才好呢!”

正是墨兰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前厅,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的字画,云栽露种紧随其后。

都说,诗词之美在于意境。

文炎敬所题之词固然有其韵味,却难免落入秋日孤寂萧瑟的窠臼,缺乏一些令人心动的意境之美,而且用在此刻也不合时宜。

同样一幅画,墨兰却以她独特的视角,捕捉到了那绚烂的晚霞与火红的枫叶,赋予了这秋日景色以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且二人同样用叠字。

果然,文炎敬略一思索,便点头赞同道:“好词,好词!”

他随即快速掠过一眼墨兰,眼中不乏惊艳之意。

“这便是府上的四姑娘吧。晚辈早就听闻四姑娘才情卓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盛弘也笑逐颜开,自豪地说道:“我们家墨儿啊,文采是顶顶好的,连宫里的老嬷嬷都赞不绝口呢。”

几人围绕着诗词畅谈了一番,气氛融洽而热烈。

墨兰这才慢慢发觉,原来这文炎敬并不似她想象那般拘泥于文人的迂腐,反而颇有才华,谈吐不凡。

而且许是由于出身平凡,对她处处尊重,从话语中便知是个极为上进之人,对比梁晗那只知奢靡享乐的性子不知强了多少。

墨兰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被男人呵护、尊重的感觉。上一世,哪怕是她投怀送抱,梁晗也的确曾沉迷于她的美色,可在梁晗心里,终究她是不配的。

婚后,她已是忘了她曾在庄学究的课堂中读了多少书,忘了她曾为作好一首诗想了整整两天,忘了她也曾是个琴棋书画俱全的女子。她只记得,如何勾引夫君,留住夫君的心。

可现在不同。

文炎敬望向她的眼神有欣赏、有肯定,她读的书,他也读;她没读过的书,他也读。他会适时地在她讲出自己的论点后作恰当的补充。

连露种都偷偷在墨兰耳边说了几次:“这文公子同小姐倒是很谈得来。”

这跟着看下来,她觉得今日小姐心情很好,倒像是很愿意见文公子。

是的!一定是因为小姐期待见文公子,所以才没生气!

至于小姐为何有如此转变,她压根没去细究。

反倒是心细的云栽,在心中暗自揣摩。

而墨兰此刻,脑海中甚至想到成婚后,他日夜勤勉苦读,她便陪同在侧,点灯、研墨,有时也捧一本书读,就这样简简单单,相伴到老,未曾不好。

如果最后没有出现那个小插曲的话。

——

转眼已是酉时。

“天色渐晚,子侄不妨留下共用晚饭?”盛弘瞧着二人相谈甚欢,便出言道。

文炎敬闻言,恍然惊醒,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暮色,眉眼中立马浮现一抹焦急之色。随即毫不犹豫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晚辈已多有打扰,还是尽早归家为宜。”

“哎,无妨无妨,”盛老爹闻言,连忙摆手,“不过一顿家常晚饭罢了。今日难得相聚,定要好好款待子侄。”

“是啊。”墨兰也出声附和,眼中满含挽留的意味。

文炎敬见状,心中一阵犹豫,才吞吞吐吐道:“家母一人,正盼晚餐团聚…我实在应归家陪伴,改日再来拜访,还望盛伯父、墨兰小姐莫要见怪才是!”

盛弘闻言,爽朗大笑,对文炎敬的孝心赞不绝口。

而墨兰,此时方从梦境中惊醒。

她方才眉眼间的笑意已全然消散,转而投以文炎敬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温婉言道:“既如此,便不强留公子了。”

“多谢小姐体恤!”

文炎敬心中挂念着家中老母,急于归家,自然没感知到墨兰的微妙转变,告辞后便匆匆去了。

趁盛弘送文炎敬出去的间隙,露种悄声对墨兰说:“我看啊,多半是成了,瞧他含情脉脉盯着姑娘写词时的样子,都看痴了!”

云栽在一旁却未跟着附和,只是静静等待小姐的答案。

“学问品性是不错,只是……过于孝顺,也不知是好是坏。”墨兰叹了口气。

“孝顺?难道不是好事吗?”露种不解。

“孝顺,本为“百善之首”,可过分的孝顺未必就好。一顿晚饭也须得日日回去吃,若是今日我偏想留他呢?”墨兰语气过于平淡,与方才那般热情交谈的模样,仿佛判若两人。

云栽率先明白过来,“小姐日后若真嫁过去,婆母那关必不好过。”

“是啊,想必是得好好调教一番。”

“调教?”云栽疑惑道,“小姐这是何意?”

“你且等着看!”

露种看着自家小姐笃定的神情,竟像是非嫁这个文炎敬不可,提醒道:“小姐,那梁公子那里……”

“梁晗?”墨兰皱眉。

“他不是已经向明兰求亲了吗?我们何必卷入这复杂的局面。

即使没有梁公子,这世上还有李公子、王公子、赵公子,优秀的男子比比皆是,我何必去与别人争抢呢?

抢来的终究不属于自己。难道凭我的才华和容貌,就找不到真正的良人吗?露种,云栽,你们二人要相信我才是。”

墨兰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露种不禁被感染到了,连忙点头道:“奴婢当然相信小姐!”

“那且看着吧!还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梁公子了。”墨兰觉得,每多提一次他的名字,都是对自己耳朵的一种玷污。

上一世,他们说她轻浮浪荡,这一世,她就端庄大气。

上一世,他们说她心狠毒辣,这一世,她努力去读懂爱、珍惜爱。

上天既然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是一定要重觅良婿,重新开始的。

这才是盛墨兰原本的心性,不服输、不求饶,永远有一股心气儿,去追寻更好的生活。

这心性原本用在正道上,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可惜她从小便被林小娘影响。

如果说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有什么坏处?

大抵就是墨兰这样了,事事依赖母亲,靠着撒娇和装可怜躲过无数次风波,在母亲的羽翼下,十几年来竟未觉醒自己的主见。

她不是不知道私通不好,只是因为这是母亲出的主意,她便听,就这样走上了歪路。

这一走,便搭进去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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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炎敬接连来拜访了数日,墨兰都淡淡的,惹得盛弘不悦,多次问道:“墨儿,你倒是给个准话,这文炎敬究竟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啊?”

墨兰只是笑笑不说话。

林小娘自然是一个劲说配不上墨兰,撺掇盛老爹再找更好的人选来。

只有露种知道,小姐是有一番打算的,她是有意考验文炎敬的耐心与决心。

世人之心,往往得之轻易便不以为意,唯有历经千辛万苦的追求,方能赢得对方的尊重与珍视。文言敬的家世本就不高,迎娶墨兰着实算是高攀,更得多磨。

这番话,当然是墨兰解释与她听的。

要说奇怪,露种真正奇怪的是,小姐近些日子隔几天就点名云栽出门采买。

有一回,云栽被林小娘唤去,她主动提出代为前往,小姐却坚持等云栽归来后再行安排。

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得小姐不痛快,后来发现不是,小姐对她没有任何异样,而且小姐好像对云栽出门买什么根本不在意。有一次说是购买胭脂,而那胭脂明明前一天才刚刚收到大批新货,着实令人费解。

不仅如此,小姐还日日清晨捧着新茶去给盛老太太请安,这要换在从前,也是难得一见。

跑去问云栽,云栽也笑而不语,最后只得作罢。

恰逢霜降时节

墨兰今日仿佛心情大好,一大早便唤了露种来,说是要外出,去玉清观祈福。

云栽原也想陪着去,却被墨兰留了下来。

林小娘自是以为梁晗那厢又有着落了,高兴不已,早早就将云栽的服饰准备了一套过来。

墨兰凝视着林小娘离去的身影,想到她那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和露种手挽手,步入了备好的轿中。

轿子抵达玉清观时已近午时,只见香火鼎盛,祈福之人络绎不绝,场面蔚为壮观。

墨兰虔诚地跪拜、上香,捐了些银子。

转身之际,她向一位寺庙僧人询问:“今日可是有何特别之处,为何人如此多?”

僧人微笑回答:“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恰逢霜降,故而前来祈福的善男信女特别多。”

“原来如此,多谢道长指点。看来今日我选择为全家祈福,确是个好日子,尤其是我那尚未高中的兄长,愿他明年能高中榜首。”

言罢,她又取出一两银子,“一点心意,望道长笑纳。”

露种在一旁,眼神中带着大大的疑惑。

明明早晨小姐还提醒说霜降时节天气转寒,需多添衣物,且节气祈福亦是惯例,怎的到了这里还要问询。

但想到近来小姐反常的地方那么多,便也没有多问。

可墨兰接下来的举动, 可把露种吓了一跳,不得不问道:“小姐,我们这个方向是要去……”

“后庭院。”

露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上次在后院厢房中的情景。

彼时梁晗那色眯眯的眼神,露种刚一想起便打了个冷颤。

她脱口而出问道:“小姐不是已经不要梁公子了吗?我看那梁公子轻浮浪荡,根本不值得小姐嫁,倒比不上文公子,起码进退有度,对小姐也十分用心……”

这些日子,墨兰待她和云栽极好,许多知心话也同她们讲,所以她是知道墨兰不愿再同梁晗有瓜葛的。

但此刻又有点不确信,生怕自家小姐又被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所迷惑,走上歪路,于是急忙开口劝解。

“什么?谁说要去找梁公子??”

墨兰打断了露种的话,随即明白过来,解释道,“我们是要去摘罗汉果。”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中闪烁着某种光芒。

“啊?”露种一头懵。

“诺,到了!”墨兰指了指前方拐弯处。

露种闻言,抬头望去,只见后院里赫然挺立着几株罗汉果树,此刻正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

树的对立面便是一排厢房,上次墨兰待过的便是最里面的一间。

“还真有果子……我们真是来摘果子的??”露种喃喃道。

“骗你干嘛?”墨兰随即指了指露种肩上的包裹:“打开看看吧。”

露种依言取下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副用粗麻布精心缝制的手套,以及几个用丝滑柔软的丝织成的布袋。

这些布袋不仅质地细腻,而且极为结实,显然是专为采摘鲜嫩的罗汉果而准备的。

露种这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所笼罩:“不过,我们究竟为何要采摘这些罗汉果呢?姑娘想要大可嘱咐家中采买。”

“因为……有鱼饵,鱼儿才能上钩啊。”

墨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稍后你自会明白,现在还是赶快干活吧!”

她说着便麻利地戴上手套,开始摘果。

露种不解,但跟着照做。

两人忙碌未几,便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露种正欲迈步前去探个究竟,却被墨兰轻轻拽住了衣袖。

“别急,来的可是咱们的‘贵客’呢。”墨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话音未落,只见拐弯处缓缓现出几个人影,原来是王若弗领着几位管家嬷嬷而来。

奇怪的是,她们手中提着麻袋与绳索,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见到墨兰,仿佛毫不意外。

露种见状,脸色骤变,一时之间不明白小姐口中的“贵客”指的是什么。

墨兰则显得从容不迫,缓缓摘下手套,行了个礼,嘴角挂着一抹温婉的笑意:“真巧,母亲今日也抽空来玉清观祈福吗?”

只见王若弗并未搭话,而是四处张望,并与身旁的嬷嬷低语:“人呢?”

“母亲可是在找什么人吗?不妨告知墨兰,也好帮忙一起找。”

王若弗这才将目光聚焦于墨兰身上:“你在这偷偷摸摸地做什么?还穿着丫鬟的衣裳,莫非是与哪家公子在此私会?”

“母亲怎能如此误会我,”墨兰委屈地辩解道,“我今日不过是想趁着吉日,为家人祈福,祈求哥哥来年高中。又念及祖母秋日里偏爱罗汉果茶,便特意来此采摘些新鲜果子。您若不信,大可向寺中的僧人求证,他们皆可为我作证。

至于这丫鬟的装扮,实在是女儿顾虑到身为大家小姐爬树摘果有失体统,为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换上。怎料在母亲眼中竟成了偷偷摸摸与人私会的行径!女儿真是满心委屈!”

此刻,露种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之前与僧人的攀谈,是为了留下印象,以便稍后作证。

王若弗闻言,正要发作:“你还觉得委屈了?要不是你三天两头偷摸外出……”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嬷嬷轻轻拉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后,一行人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厢房。

一番搜寻未果后,大娘子只能带人悻悻离去,临行前特意叮嘱墨兰尽早返家。

露种此刻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问道:“小姐,难道您,早就知道大娘子今日会来?”

墨兰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微微一笑,解释道:“此举一来,可为我往日多次乔装外出寻得一个合理的解释;

二来,为家人祈福,自然能赢得家族上下的一片赞誉;

三来,亲自为祖母采摘罗汉果、煮制香茶,这份孝心,即便是六妹妹也难以企及吧。

如此看来,母亲此行,岂不正是我们的‘贵客’到访?”

“难不成,您日日给老太太送去的茶,便是此处摘的果子?”露种恍然大悟般问道。

墨兰但笑不语。

她安排云栽戴上面纱,每隔数日便前往玉清观后厢房一趟,归来时顺手摘取几颗鲜果。

若真有人问及此事,她也有备无患,只需声称是念及老太太对此果茶情有独钟,特意吩咐丫鬟前来采摘。至于那厢房内,不过是些寻常的采摘用具罢了。

露种望着自家小姐,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敬佩,以往只知小姐才情出众,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不由得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墨兰不由问道。

“露种只是才发现,小姐原来这么聪明。照这样下去,文炎敬公子迟早要被小姐调教得服服帖帖,成为人人称羡的好夫婿呢!”

墨兰听闻此言,并未直接否认,而是稍作沉吟后说道:“文炎敬的性情,确实需要一番磨砺,但眼下更为关键的,是在祖母与父亲面前尽心尽孝,不可事事倚靠小娘,我们得有自己的盘算。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若只依小娘之言行事,恐怕早已落入圈套,日后即便有幸嫁入侯府,又怎能挺直腰板做人?”

露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当两人准备离去之际,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声男人的冷哼。

那声音冷冽如寒风刺骨,仿佛能穿透人心底的秘密。

墨兰心中一惊,脸色骤变,连忙问道:“谁在那里?!”

她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难道梁晗真的在此?但转念一想,若真是梁晗,他必定会在自己刚到此地时就现身,毕竟上次那记耳光,他怕是还记忆犹新,耿耿于怀。

再联想到刚才大娘子派人搜寻时,这男子也未曾露面。墨兰心中的紧张感稍减,至少此人并无加害她之意。

念及此处,墨兰缓缓说道:“无论阁下何人,今日之事,还望您当作未曾目睹,未曾耳闻。”

今日虽未真发生什么家族蒙羞的丑事,但传出去难免还是不好听。

话音刚落,一排厢房中,一扇木门缓缓开启。

出来的是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他着一袭玄色衣裳,外袍上绣着繁复矜贵的暗金纹路。

墨兰素来喜爱研究服饰布料,光看这衣服料子便知不是寻常之人。

她的目光自下而上移动,最终定格在男子的面容之上。

饶是见惯了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墨兰也微微一惊,那是一张无可挑剔、极尽俊逸的脸庞。

然而此刻,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朦胧之色,随着木门开启,空气中也散出了淡淡的酒香。

墨兰立刻放下心来,想必是位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恰好在此处饮酒,无意间撞到自己演的这出戏。

如此事情便简单许多,随便糊弄几句便是。

她脸上立刻浮现出带有几分讨好的笑意,“真是抱歉,一些家中琐事惊扰了公子休息,我们这就离去,还望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言辞极为恳切。

只见男子那一双丹凤眼,听到此话后微微眯了起来,倒像是在笑。

落在墨兰眼里,自然认为他这是不计较了。

于是,她悄悄向露种递去一个眼色,主仆二人正欲转身离去。

“姑娘可真是好算计!”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冷冽至极,穿透人心,与方才那笑容哪里像是出自同一人!

墨兰心中一惊,紧接着便心中来气。

她算计谁关他什么事!

他一个大男人,没有正经事可做,躲到此处来饮酒作乐,又有什么脸面跑来说她!

于是,她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转身没好气道:

“你是哪家的公子?讲话这般没礼貌,还偷听人说话?”

“怎么?只能你在此处饮酒作乐,不能我在此处讲话大声些?”

“况且我都诚恳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

墨兰连珠炮似的问题抛出,

回答她的却是树叶的沙沙作响。

见男子一言未发,墨兰冷了脸,道:“总之,大宅门里的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你这种外人所能理解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男子闻言,眼中的朦胧之意消散了不少。

墨兰这才注意到,他适才微微眯起的双眼哪里有半分笑意,眼神分明冷漠无比。

虽然藏匿得很深,但墨兰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轻蔑。

她原以为,男子在此处饮酒,被她吵到心生不满,这才出声寻她的麻烦。

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但她此时才没心情同一个对她态度恶劣的陌生人打哑谜,直截了当问道:“何必如此不屑?”

男子颇感意外,微微挑眉,“哦?”

墨兰见男子的反应,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本可以默默看场好戏,我根本就不会发现你的存在。可偏偏在我离去之际发出声响。我已为我的无意叨扰致歉,可你依旧不依不饶。

倘若我猜得没错,你并非是因我吵到你而不满,而是因为听了我那一番分析的言论,才忍不住出声。所以你也不必再装,我想,你是有话要说,不吐不快!”

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显然未料到眼前这个小女子能算得这么准。

不过想到她成日里在府中亦是算计人心,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强,也不足为奇。

墨兰倒不知男子心中的想法,但看他的表情,总归不是想什么好事。

她撇撇嘴,嘀咕道:“虽不知你有何偏见,但在我看来,你偷听墙角的行为,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正派之举!”

男子却并未理会墨兰的挖苦。

他沉吟片刻,将一段令墨兰、甚至令天下妇人匪夷所思的话娓娓道来。

“世间男儿,或勤勉经营,赚取金银;或寒窗苦读,以求功名;又或伴君如伴虎,日日谨慎。

而妇人们,却不珍惜丈夫辛苦得来的好光景,反而在这后院之中,只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连带着未出阁的女子,面对婚姻大事时也满是算计,满心想着如何调教夫君,如何攀附高枝。

你说,这一切意义何在?”

墨兰听到的刹那,整个人怔住了。

她未曾料到对方竟真会袒露心声,这番言论在世间实属罕见,但细细品味,又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

她又回想起方才,正同露种讲如何调教夫君,脸不禁红了。

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小娘与大娘子这十数年来无休止的争斗,也想到了自己和明兰、如兰从小到大的争斗,竟不知意义何在。究竟有谁因此受益?

是的,她无言以对。

男子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他缓缓地走近,停在墨兰的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怎么?没话说了?”

墨兰肩膀微微一颤,低头不语。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自嘲。

多年来埋藏心中的疑问,他头一回说出来。

或许是自己带了几分醉意,

又或许是眼前这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方才为祖母采摘果实时是那般专注虔诚,与之后谈及算计人心时的那份淡然与冷漠对比得太惨烈。

总之,不出意外的,没得到解答。

他不理解,他父亲不理解,他那个丢下他又早逝的娘亲更不会理解。

又怎能期望一个同样被困深宅大院,被周遭环境同化,看上去甚至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的女子来解答呢?

忽然间,一阵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深秋的风,已有了些寒意,墨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怔怔地抬头望向男子,此刻,他眼中的朦胧之意已全然消散,一双漆黑的眼眸透出清亮光泽,就像两把细细的剑,直刺人心。

不知为何,墨兰感觉此人绝非寻常的世家子弟,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冷冽、透着一种肃杀之气,令人本能的想要躲远一点。

还是露种先回过神来,扯了扯墨兰衣袖,悄声在墨兰耳边说道:“小姐,咱们快些回吧,这位公子看着可不是好相与的。”

而后,墨兰几乎是本能地随着露种的步伐,匆匆离去。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出了玉清观。这才轻叹一声,冲露种道:“何止是不好相与,此人分明就是对女子抱有极深的偏见,但愿日后别再碰到。”

墨兰却没想到男子那番话的后劲如此之大。

一连多日,她都在想该如何辩驳。

她可以肯定那男子所说的有失偏颇,只因她是女子,前世今生,她能切身体会到身为女子的无奈,可竟不知从何说起。

是女子错了吗?

女子不该争抢。

可女子就该如一个附庸,顺着男子的身份、地位以及不定时施舍出来的一点爱去活一辈子吗?

又或者,是这世道错了呢?

她又有些好奇此人是谁,京城中那么多王孙公子自己上一世几乎都见过,却唯独未曾见过、听过此人。

好在,自那日主仆二人安然返回盛宅后,葳蕤轩那边收敛了许多,墨兰得以静下心来细细思考。盛弘得知大娘子私自带人去捉奸,气得一连多日都未曾踏入葳蕤轩半步。而盛老太太听闻此事后,更是被墨兰的孝心所感动,还特意唤了墨兰去,赏了一对玉镯。原本有些生疏的祖孙关系,这样一闹倒是亲近了许多。

但最让墨兰放心不下的,其实是明兰。

那日文炎敬突然来访,她没来得及去细想明兰究竟为何要逼她私通。

但她当时正想到了春柯说的话。

春柯说:“你母亲害了明兰的小娘和那未出世的孩子……”

小娘,真的害死了明兰的母亲吗?

墨兰不愿再去揣测,她想知道真相。

于是,从玉清观回来后,她便有意试探林噙霜。一日,在与小娘闲话家常之际,她故作不经意地问:“小娘,你猜我在玉清观看到什么了?我看到了卫小娘的牌位!想来是明兰时常前去祭拜,她倒是孝顺,卫小娘走了已有十数年了,还挂念着呢。”

林噙霜一听便大惊失色。

那样的慌张,墨兰几乎从未见过。

从那一刻她就明白,卫小娘的死果真和自己的娘亲脱不了关系!

她知道,依明兰的性子,是断不会放过她小娘的,所以在寻得良人出嫁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明兰在府中所倚靠的最多不过是祖母,所以她也日日在祖母前尽孝,有事没事就往寿安堂跑,今日送一份枣泥糕,明天又带着自己的画作请祖母指点一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然,这也让她有机会更加了解明兰的动向。

她有时候会想,人果真是自私的。

幼小的明兰没能从林噙霜手里护住自己的母亲,而如今,长大后的自己却想要从明兰那里守护住自己的小娘。

可她,没得选。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

文炎敬还是隔三差五来拜访。

相处久了,墨兰发现,文炎敬不仅孝顺得近乎过分,而且还有一个读书人惯有的致命的缺点——太过理想化。

原本,“理想化”并非全然是弊,甚至还能为生活增添一抹浪漫与情趣。

可一旦和“过分孝顺”结合起来,便糟糕极了。

比如他理想化地认为,儿媳也应当同儿子一样,对婆婆尽孝。

再比如,他理想化地认为,女子一旦成为妻子,便应自动具备贤淑、良善、温柔等等的品质。

这些观念交织在一起,文炎敬要的便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严格遵循三从四德的妻子,而非是真实的墨兰。

回想起初见那日心中的悸动,脑海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浮现出婚后同夫君琴瑟和鸣的景象,墨兰不禁觉得荒唐。

那般举案齐眉、深夜共读的场景,或许会有。

只不过,她的存在将更多在于端茶倒水、红袖添香,而非作为一个同样鲜活、拥有独立灵魂与深刻思考的人与他并肩而立!

她是可以装一辈子,装成讨男人喜欢的模样,装成他理想中妻子的模样。

但文炎敬出身农户之家,又是家中唯一儿子,日后一家的生计定是指望他一人。倘若他对母亲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而那婆婆又是个极其刁钻泼辣、难以应付之人,那么可以预见到,将来嫁入他家之后,恐怕自己要受许多委屈。

除此之外,墨兰也不得不承认,文炎敬不论是品性还是才华,都相当不错。即便不论他日后前途如何,单凭他对女子的那份关怀备至与细心体贴,便是许多男子所难以企及的。

只因为他自小由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所以更懂得女子的不易。

他会在来盛府拜访的路途中,绕路去城南的铺子买一份墨兰钟爱的枣泥糕,而墨兰甚至不曾讲过,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知晓;

亦会在墨兰不经意间提及夜晚读书时眼睛疲惫,不过数日,便手捧一本书登门造访,墨兰打开,发现那竟是他亲手抄录的,内容同她正读着的书一模一样,只是字体特意放大了一些。

这些种种,都令她的心柔软了一次又一次。

思来虑去,她觉得二人关系可以再进一步了,便决定先探探婆母的为人品性。

于是,文炎敬今日一进门,墨兰便一改往日的淡漠,热情地迎了上去。

文炎敬自然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墨兰的这份不同往常的热情。

起初,他还以为墨兰今日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但紧接着,文炎敬发现,墨兰不仅眼中闪烁着平日少有的温柔光芒,连动作也同他亲昵了不少。

他今日来得比约好的时辰晚了些,路上小跑了几步。往日里刻意同他保持距离的的那纤纤玉手,如今正细细为他擦拭着因急忙赶来而挂满额头的汗珠。

他心中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一连两个多月,墨兰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时而对他展现出淡淡的亲近,时而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墨兰有意为之的引导,只当是墨兰对他不甚上心,他便更用心地对她好。

但即便是二人亲近的时候,墨兰也不过是笑容多些,不会在行为上有任何越界的亲昵举动,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

如今看来,墨兰心中也是有他的。

于是,趁着墨兰低头轻抚着手中的丝帕时,他以一种近乎试探却又诚挚无比的语气问道:“墨兰,你我二人相处已有些时日了,我心中有你……就连睡梦中也时常有你。我想…我想若你不介意,过几日我愿同家中长辈携礼前来提亲,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眼中的光芒闪烁,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墨兰虽早有准备,被他这般盯着,脸上还是泛起一抹红晕。

她轻轻颔首,“这样也好。”

纳采总归不算正式定亲,她可以借此机会,探探未来婆母的为人与品性。若真觉得难以相处,找理由拒绝这门婚事也并非不可。

然而,文炎敬此刻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对墨兰心中的这番盘算浑然不知。

“太好了,墨儿,我现在可以这般称呼你了吧!我娘要是见到你如此温婉贤淑、落落大方,一定喜欢得紧!你放心,我们成亲后,我一定加倍对你好!”

墨兰望着他那张因喜悦而焕发光彩的脸庞,心中生起了一丝愧疚。

她的耳畔似乎又隐约回响起了另一位男子的声音,那些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起了阵阵涟漪。

但很快,被她内心的坚定所淹没。

嫁得一位良人,本就是这世间所有女子的期盼,她多算计些,多为日后铺路,又有什么错?

——

是夜,灯火下,少女手捧着书,盖一张白狐裘绒毯,斜斜倚在榻上慢慢翻阅。

云栽和露种在一旁,时不时换杯热茶来。二人都觉得,近来姑娘变了,不仅仅是变聪明,人也好似温柔了些,比以前更有人情味儿了。

有一次,露种在为墨兰梳妆时,不小心弄断了她的发簪。

其他的也就罢了,偏偏那发簪是盛紘在墨兰过及笄礼时送的,墨兰一直以来都十分珍视。

露种吓得脸色苍白,生怕受到责罚。

但墨兰只是微微一笑,还安慰她说:“不过是一支发簪,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过了没两天,露种却无意间看到小姐小心翼翼地将断掉的两节发簪用鱼胶粘了起来,收进了首饰匣。

墨兰又何尝没有感知到自己的变化呢?

原本她只是觉得,上一世,云栽和露种因为她的私通被乱棍打死,因此对她们有所亏欠。重活一世,她想珍惜现在拥有的,也想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更好一点。

可神奇的事慢慢出现了。

她发现当自己变化了,云栽和露种这两个丫头也跟着悄然改变。以往,总是墨兰安排活儿,云栽和露种听派遣;而现在,很多事情即便墨兰没说,她们也能思虑周全,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利落干净。

原来真正的关怀与照顾是双向的,你种下什么果树,就会结什么果子。

墨兰此刻才恍然。

时间如流水。

正值小雪节气,天色一早便已显得阴郁,细碎的雪花轻轻地,几乎是不可察觉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

及至巳时,雪停。

墨兰身披一袭纯白如雪的羽缎斗篷,静静地斜倚在门扉之侧,神思早已飘到了远处。

“小姐,快进去吧,莫要着凉了。”云栽将刚灌满热水的汤婆子递至墨兰掌中。

就在此刻,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地洒落了下来。

“小雪初晴,疏影斜斜,轻寒正是可人天。”墨兰的声音轻柔如丝,仿佛怕惊扰了眼前这份静谧,“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文炎敬便是在这时来提亲的。

墨兰刚一听到禀报,微微一愣。

距离上次二人的约定不过短短五六日,没想到这文炎敬竟这么心急,还怕自己反悔了不成?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开心,不是因为她即将定亲了,也不是因为她嫁入的是一个怎样的豪门贵胄,

单单是因为,她一想到她嫁的人,心中便是温暖的,踏实的。同她上一世出嫁的感觉竟丝毫不同。

这一乍现的笑容自然没逃过云栽的眼睛, “小姐还在这儿笑呢!赶快去换身衣裳才是!”

“你懂什么!小姐这是开心,马上就要做大娘子,迎来新生活咯!”爱打趣的自然是露种。

墨兰脸上浮现了两抹绯红,并未否认。

是啊,她期盼的可不就是一个新的人生吗?

众人在嬉笑中匆匆收拾了一番,随即同林噙霜一起步至厅堂。

厅堂之内,已有三人恭候多时。

在走近的途中,墨兰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暗自观察着。

为首的便是文炎敬,神色中难掩喜悦。紧挨着他身旁站立的妇人,墨兰一想便知,该是文炎敬的母亲没错了。

另还有一位看起来年过六旬的老者,他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墨兰虽不知是谁,但也明白,能被请来担当媒妁之言的,必然是位德高望重之人。

在几人身旁,地面上正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红绸包裹的礼物,粗略一数,也有三个大箱子,七八个小盒子,虽说提亲之礼不需过于繁复,但文炎敬依旧备了不少。

这时,盛紘和大娘子从葳蕤轩的方向来了。

“哎呀,竟是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盛紘率先迎上去,对着那位老者拱手致意,言辞中满是谦逊与敬意。

“盛大人客气了,此番前来,不过是为这孩子的婚事略尽绵薄之力,何须多礼。”老者微笑回应,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与淡泊。

“家师也是百忙之中拨冗而来,为我保媒。”文炎敬深深看了眼墨兰,这才转向众人介绍。

原来,这老者竟是当今朝中负责掌管翰林院一应事务的翰林学士承旨。

盛紘虽在尚书台任职,但主管文书编撰,与翰林院素有交谊,因此格外尊敬。

盛家其余人闻言,皆有些惊讶。

文炎敬虽是这一届中颇受重用的举子,但翰林学士承旨乃朝廷重臣,常在官家身边辅佐,能邀他亲临实属不易。

可见是用了心。

“这位清丽脱俗的便是墨兰姑娘吧?”

出声的正是立于文炎敬身侧的娘子——文氏。

她眼中含着笑意,正细细地端详着墨兰。

墨兰今日只打了些薄粉,发髻间轻轻插入一支素雅的玉簪,上身着一袭云水蓝的窄袖对襟短衫,下配霜色百迭裙,整个人仿佛水中漫步的仙子。

不待墨兰回话,“不错,正是四女儿墨兰”,盛紘接过话头。

他这才注意到,

墨兰一旁的林噙霜今日装扮地格外艳丽,她身着一件绯红交领长裙,上面绣着金丝银线的富贵牡丹图案。她的发髻斜散着,光金簪就带了三四支,每支簪子的设计都极尽繁复,或雕刻着精细的花卉纹样,或镶嵌着宝石。

这般娥娜翩迁,令盛紘不禁多看了几眼。

二人比对之下,墨兰则显得朴素至极。

林噙霜却没注意到盛紘的目光,脸上有几分不悦,心中正默念着:“什么狗屁清丽脱俗!无非是穿得差了些,装扮差了些,首饰差了些……”

其实,今日出门之前,墨兰便吩咐小娘着装要素雅些,毕竟她也没见过文炎敬的母亲,心中难免忐忑,生怕对方是个粗鄙不堪的乡野村妇,而自己的母亲又装扮得太过华贵。

可林噙霜对这一婚事本就心存不满,自然对墨兰的吩咐置若罔闻,还扬言:“我就是要华丽些才好,让他们知道我墨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娶得的!”

墨兰拗不过,只好由她去。

好在,眼前的文氏装扮得体,举止端庄,除了略素雅些,同大户人家的夫人也没逊色多少。

“一早便听敬儿称赞姑娘文采斐然,端庄秀丽,今日一见,果真是位内外兼修的好姑娘。”

她的声音异常柔和。

墨兰觉得甚至比自己的小娘还要柔几分。

外界都传文炎敬是个大孝子,对母亲言听计从。

可眼前这文氏如此和蔼可亲,哪里像是会过分干涉儿子生活的那般强势模样?

墨兰心中微微讶异。

文氏似乎读懂了墨兰的心思。

她露出了最为温和的笑容,“瞧我,差点忘了!我还带了城南那家铺子的枣泥糕,现下还热乎着呢!敬儿说你喜欢吃。”说着便亲切地拉过了墨兰的手。

墨兰此刻倒有些受宠若惊。

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顿时感到自己之前的忧虑实在是多余!

没想到这文言敬的母亲竟如此好说话,但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就仿佛……她的每一处神态、动作,都经过精心演练,让人挑不出错来……

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多谢夫人记挂。 ”她随即调整了一下心情,微微颔首,以同样温婉的语气回应。

在她低头的刹那,却未察觉到,文氏的目光扫过林噙霜时,那一瞬即逝的嫌弃。

“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入座,快请入座!”盛大娘子在这种场合还是十分识大体的,立刻热情地招呼道。

众人随着大娘子的步伐,缓缓落座。

大娘子随即吩咐丫鬟们上茶上点心,一时间,厅堂内茶香袅袅,各式精致的糕点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桌上,笑声与谈话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温馨与和谐的气息。

唯有林小娘,依旧摆着张冷脸,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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