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辛苑黎响是小说《被扔荒山十八年,替婚错嫁大首长》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公子七写的一款年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被扔荒山十八年,替婚错嫁大首长》的章节内容
1970年,夏。
小河湾村。
许家屋里的小煤油灯一点都不亮。
坐在炕上的女孩儿,穿着破破烂烂,勉强能遮住身体的衣服。
头发很长,乱糟糟的。
她抬头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被昏暗的灯光一照,吓得许家人浑身一哆嗦。
他们想起他们找到人的时候,茅草屋里挂着一堆风干的野兔尸体。小姑娘像个野人似的,目光森森地看着他们,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们全都杀了挂起来。
咕咚~
许家人同时咽了下口水。
还是全家年纪最大的许老太太先动了一下,她舍不得李家送来的三大件,还有一百块钱,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辛苑,奶奶知道你心里怨,可你爸爸让我们把你送到山里的,还不允许我们去看你。你……”
许辛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许老太太,吓得许老太太硬生生顿住,一句话都没敢说。
苍白的唇动了。
“这个死丫头克父克母,要是留在家里,咱们家的人就别活了。”
“扔山里去,山里有狼,狼不吃她,能把她养大算她命大。死了就是她命薄。”
……
“红艳天天做噩梦,跟李家那小子八字相克。妈,不能让红艳嫁过去,这是要逼死她啊!”
“老大,你带着人去山里,不是说那个丧门星还活着吗?把她接回来,让她替红艳嫁过去。”
惟妙惟肖的声音,把许家人吓得跌坐一地。
“妖怪啊!”
许家爷们儿和几个小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只剩下许老太太,还有张翠华和许红艳没有走。
“你……你听谁胡说八道的?”许老太太还在强撑,死不承认,她还绷着脸,训斥道,“我是你奶奶,你要尊重长辈,我让你嫁过去,你就嫁过去。”
“德高望重的叫长辈。你这样仗着自己的身份,把我往火坑里扔的家伙,叫老登。”
许辛苑天真无邪地说着倒反天罡的话,还理直气壮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许老太太敢说话吗?
这个死丫头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脖子上的大动脉,眼睛都冒红光了。
她就是天大的火气,也得压下去。
许红艳没想到许老太太这么靠不住,竟然怂了。
那可不行,她绝对不要嫁给短命鬼。
“妹妹别欺负奶奶。你不用嫁,我嫁!我愿意嫁过去。”
许红艳扑上去,张开双臂,挡在许老太太身前,瘦弱的肩膀还颤了颤。
不愧是她疼到大的宝贝孙女。
许老太太狠狠地拍了下大腿,指着许辛苑鼻子说:“你今天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小姑娘头一歪,舌尖无意识地舔着尖尖的小牙,语气相当不爽。
“不要以为声音这么大,我就能听得懂。我一般只听人话。”
咔嚓~
咔嚓咔嚓~
许辛苑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大茶缸,都没用力,茶缸就变成了一个球。
白皙的手指松开。
吧嗒。
小球滚到许老太太膝盖前。
许老太太瞬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跟着疼。
她恨不得立刻就把人送走,她本来计划着,把人哄上车,谁知道这个丫头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一点都不好糊弄,还一身力气大得出奇,说话也不中听。
硬得讨不着好。
那就试试软的。
“孩子,你不能怪奶奶啊!家里穷,没办法,实在是养不起你,才想着把你送到山里,请山神老爷给你条活路。你看看,你现在活得不是挺好的。你要是在家里,恐怕都活不了这么大。”
许辛苑懒得装,一巴掌下去,炕直接破了个大洞。
“能说人话?”
许老太太一噎,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可她不敢。
还必须忍气吞声。
“我错了。可你年纪大了,总要嫁人。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那些话,那你应该也知道,这门亲事是你爸爸给你订的。对方是他老战友的侄子。”
许老太太见她看着许红艳发呆,还以为她心软了,继续打亲情牌:“你嫁过去之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李家条件不差。他们还保证了,一定会给你安排工作。”
许辛苑不是在发呆,她通过许红艳,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嫁到李家后,男人就死了。
她长得美貌如花,却没有觉醒血族的能力。小叔子天天往她屋里跑,她开始还躲着小叔子走。谁知道小叔子无法无天,竟然要强行霸占她。
她反抗不了,被小叔子玷污。
公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叔子对她做那种下流的事情。
白天家里人锁着她。
晚上小叔子回来折磨她。
她跑不掉,就想自杀。
没死成还激怒了小叔子,小叔子就伙同外人一起糟蹋她。
她怀孕,就打掉。打不掉就生下来。
孩子刚出生,脐带都没剪,就被公公活活掐死。
婆婆还骂她:“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不守妇道。竟然还敢往家里领野男人,生个小野种。”
孩子被扔到城外的树林里。
大院左邻右舍对她指指点点。
后来,她疯了。
即便如此,李家人还没放过她,每天晚上都有好几个男人爬上她的床。
李家人用那些脏钱吃香的喝辣的,买了新房,过上了好日子。
小叔子结婚那天,正是冬日最冷的一天。
前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她躺在后院小土屋冰冷的土炕上,下体流不尽的血,渐渐地没了呼吸。
许辛苑按住炕沿边上的木头,直接掰掉一大块。
许老太太吓得声音戛然而止。
“讲啊?你不是生性最爱讲话吗?继续。”
她语气阴森。
许老太太吓得哆哆嗦嗦地说:“李家在机械厂上班,你就算不能进机械厂,也能进染织厂,汽水厂,啤酒厂什么的。反正厂子都在一块,你想去哪个可以跟他们说,他们……”
李家人的确给她安排工作。
可那份工作……肮脏极了。
许辛苑眼底红芒闪过。
她可不是空有美貌却手无缚鸡之力的许辛苑。
拥有血族一丢丢天赋她的,怎么可能不去收拾那些畜牲。
“我嫁。”
“啥,啥玩意?”
许老太太差点没掉进炕洞子里去。
她急忙按住里面的土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你真的愿意嫁过去?”
许辛苑扒拉着为数不多的记忆,不耐烦地说:“我爸当年不是还给你留了五百块钱,让你把我养大,剩下的给我当嫁妆的吗?你没养我,这个钱应该一分钱都没花吧?”
许老太太手指颤抖,没料到这事她也知道。
当初老二可是偷偷摸摸把钱塞给她的,别人根本就不知道。
“李家送来的缝纫机也给我。”听过这个可以用一辈子。
自行车都骑烂了,速度还没她跑得快。手表是男士的,她也戴不了,都换成钱算了。
“其他的换成钱。”
她面无表情地摊开手,直勾勾地看着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一样都舍不得给,就说:“缝纫机你也拿不走,你要了能有啥用?”
许辛苑二话不说,抓着许老太太后颈的领子,轻松把人提起来,还仰着头跟她对视。
脸不红气不喘地问:“我拿不走吗?”
许老太太像个被抓住乌龟壳的老乌龟,拼命捣着四肢。
“给你,给你!都给你!”
许辛苑刚把人放下,许老太太就头疼地说:“五百块钱都花没了,这些年家里吃喝都用了不少,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许辛苑拎起来。
“只能给你五十。”
一台缝纫机外加五十块钱就让许老太太心里在滴血了,再多给点,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许辛苑拎着人起身要往外走,许老太太害怕被她扔出去,尖声说:“一百一百,再给你一百!”
“怎么又不说人话。”
许辛苑走到门口,许老太太看到大儿子骂道:“老大,手表你儿子戴着,自行车你儿子骑着。你们家出一百。”
许老大对上冒红光的眼睛,一哆嗦就去戳他媳妇。
张翠华咬着牙,犹豫着。
空气中忽然飘来股骚味。
滴答~
滴答……
所有人都懵了。
下意识去看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恼羞成怒,怒骂大儿媳妇:“张翠华,好处你拿了,你还想一分钱不出?你要是不出这个钱,就让你闺女嫁过去。”
张翠华被骂得一激灵,忙说:“我出,我出一百!”
“啊。”
许辛苑瞬间松开手,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哎哟我滴娘啊!这个丧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咋就不摔死我呢。”
许老太太掉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
躲在外屋的男人们冲过来,刚要说话,就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许辛苑跟瞬移似的,站在屋里,捂着鼻子,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跟许老太太要:“现在就把钱给我,缝纫机也给我装好。等一会儿我就去火车站。”
被指着的许红艳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深怕步了许老太太后尘。
“你说真的?”
许老太太也不叫唤了,她小丑似的趴在炕上,脖子扭曲着问。
“我可不是你,拿钱不办事,亲孙女都能扔到山里喂野狼。”许辛苑才不跟他们拉家常,她握紧拳头,不耐烦地说,“快点,给钱!”
“给给给。”
许老太太恶狠狠地瞪张翠华:“傻站着干啥,还不快钱去拿钱。”
张翠华默不作声地走了,麻溜地把钱拿过来。依依不舍地递过去。
许辛苑一把把钱拿过来,装模作样地数了数,就目光森森盯着许老太太。
这个小王八羔子。
她眼眶含泪,强撑着坐起来,瞅着站在一旁的大儿媳妇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大家的,热水烧好了吗?给她洗洗头,洗洗澡。洗干净了,再把她送上火车。别一天到晚眼里都没活。”
“我这就去。”
为了闺女的后半辈子幸福,张翠华不敢反驳老太太,她急忙转身出去烧水。
许辛苑盯着老太太打开柜拿出钱,她不认识钱,但是看着老太太数完就会了。又偷偷地把张翠华给的钱重新数了一遍。
一百块没错。
许老太太数了一百块钱递过来。
她在旁边冷冰冰地提醒:“一百五,是一百五!”
许老太太一哆嗦,把手绢里包着的那点钱都给她了。
“还差五毛!”
许辛苑凶狠地盯着许老太太,一分钱都不想少拿。
“少五毛钱是对你好。二百五这个数不吉利。”
“那就多给五毛。”
许辛苑不肯少要一分钱。
从未来的记忆中得知,钱是很重要的东西,只能多不能少。
许老太太对上泛着红光的眼睛,缩了下脖子,抠抠搜搜地递出去一块钱。
许辛苑把钱抓在手里,想了想又把许老太太包钱的手绢拿过来。转头看着柜里半新不旧的军用书包,直接拿出来背上,再把钱放进去。
“这个军用水壶也是我爸拿回来的。”
柜上旧的军用水壶她没拿,她把许老太太当宝贝的那个水壶拿出来也挎在身上。
许老太太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又敢怒不敢言。
她气急败坏地冲着外面骂道:“水还没烧好吗?干个活也这么磨磨唧唧的。”
“马上好了。”
张翠华不敢回嘴,毕竟这事儿要不是老太太出面,她闺女就要嫁给那个短命鬼,去过苦日子。
许辛苑抱着东西,大摇大摆地从屋里出来。
许家的男人还给她让地方,没有一个人敢碰她的。他们自认为是个爷们儿,力气大,也没大到能轻松把许老太太举起来的地步。
许辛苑看都没看他们抱着军用水壶就往外面走。
她一走,许老太太就往地上瘫。
“奶奶!”
许红艳想扶住许老太太,谁知道许老太太死沉死沉的,她没拉住,也跟着许老太太一起摔倒在地。许家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忙过来拉人。
“妈,你没事儿吧?”
许老大和许老三把许老太太拉起来,送到炕上。许红艳才能爬起来,捂着摔疼的屁股,心里直骂晦气。
许老太太指着大儿子骂道:“我为你闺女的事操心,你看看你都干的什么人事?丢下你老娘和你闺女媳妇直接跑去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许老大一声不吭,任由许老太太骂。
真吵。
许辛苑自动屏蔽许老太太的污言秽语,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找吃的。
她蹲在鸡窝门口,朝着里面伸出手。
许辛苑从鸡窝里拎出一只鸡,食指的指甲瞬间变长,比刀子还锋利,直接抹了鸡脖子。
她单手抓住老母鸡,老母鸡甚至自己把脖子对准军用水壶。
“真慢。”
许辛苑下意识控制鸡血流出的速度,鸡血分分钟流干净。
“这点血,太少了。都不够200cc。”
许辛苑又抓出一只鸡。
鸡都不敢叫,瑟瑟发抖,被抹了脖子更是都不敢扑腾,比第一只还要自觉。
鸡血依旧太少。
许辛苑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城市,在解决掉那一家烂货之前,她得给自己准备足够的口粮。
魔爪再次伸向鸡窝。
第三只鸡。
第四只鸡。
许老太太偷偷摸摸一共才养了五只鸡,不到五分钟就被许辛苑嚯嚯得一干二净。
一只鸡差不多一百毫升的血,有的一百五。
五只鸡一共六百四十毫升的血。
水壶都没能装满。
许辛苑嫌弃地把鸡扔回鸡窝,背着水壶往回走。
她走到屋门口,正好碰见张翠华。
张翠华很畏惧许辛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才说:“水,烧好了。你,你快去洗澡吧。”
说完人转身快走。
好像背后有鬼追她似的。
许辛苑走进小茅草棚,里面放着水桶,水桶里装满凉水。旁边还放着一个备用盆,想来是洗澡用的。锅里是烧热的水,锅台边的凳子上放着一套棉布做的衣服。白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
她拎起衣服看了看,虽然不太合身,但好歹是新衣服,比她身上的衣服好多了。
许辛苑迫不及待地把破衣服扔掉。
刚才去鸡窝,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许辛苑头发还在滴水,她泡在澡盆里,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去跑一圈,把头发吹干。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说悄悄话。
“红艳,别怕!妈不会让你嫁过去的。他们家人永远不会有机会磨磋你。这次,让许辛苑那个扫把星嫁过去,看看到底是李家的老虔婆厉害,还是这个扫把星厉害。”
许红艳趴在张翠华怀里哭:“妈,那只是个梦,梦里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
“咋就不是人真的了?你不是说,在梦里看到,山上那个小破屋的后面有一棵百年人参,你爸怎么可能会知道?你看你爸爸都给挖回来了。有了这个人参,你哥哥就能进陈醋厂上班。你也能进染织厂,不用跟爸妈一样,在生产队靠那点工分过日子。能吃上大本,咱们家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到时候他们家的日子就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了。
“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许红艳感性地哭了。
“我是你妈,我肯定要相信你。”张翠华拍拍女儿的背,想到屋里那个邪门的死丫头,低声问,“红艳,你在梦里有没有梦到那个小丧门星?”
“没有。”
张翠华小声呢喃:“难不成是死了?最好先别死,死也得嫁到李家之后再死。”
许辛苑听不懂前面几句话,但是她听懂后面的了。
咔嚓一声,水瓢四分五裂。
她从水里出来,穿上新衣服,也不走门,一脚踹碎窗户。
“啊!”
屋里传出尖叫声,张翠华下意识把女儿护在身后,胆怯地质问道:“你干什么?”
“拿出来。”
许辛苑穿着新衣服背着军用小书包,手里抱着军用水壶,冷着脸跟张翠华要东西。
张翠华心里不安,隐约猜测到,许辛苑怕是猜到了什么。
她不想承认。
更舍不得把人参还给许辛苑。
那是她儿子和女儿的前途,是他们一家的希望。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给的。
于是,她不安地护着女儿,问许辛苑:“你想拿什么?你奶奶不是把该给你的东西都给你了吗?”
“偷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是她养着看花的。
养了好多年都没舍得挖出来吃。
原来她真的是来要人参的。
“花?你搞错了,家里没有你的花。”张翠华心里踏实了。
她这口气还没松下来,许辛苑就站到了她跟前。
许辛苑捏着她的下巴认真打量一番,满眼疑惑:“你的脸皮和其他人的也没区别,怎么就这么厚呢?”
“你说什么……啊!”
张翠华话都没说完,瞳孔骤然放大。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咣当一下被扔在炕上。
她的腿……
张翠华疼得不敢动。
许红艳都看傻眼了,她扑上去惊呼:“妈,妈你没事吧?妈……”
张翠华脸色惨白,疼得五官扭曲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许红艳愤怒地看向许辛苑,质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是说了,我要拿回我的东西。你是投错了胎,听不懂人言?”
许辛苑本来想多看看许红艳,想再看看跟自己未来有关的东西,奈何什么都没有。
她不屑再施舍许红艳一个眼神,去抬柜盖。
柜是老式的柜,锁也不一样。这对普通人来说,想打开的话,千难万难。对许辛苑来说,都不用加大力气。
她就随意地一抬,柜就跟块豆腐似的,轻松被掀开了。
整块木板,中间撕裂,柜盖彻底烂掉。
“不,不要!”
张翠华看到这一幕,都不怕疼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似的扑上来。
她的速度怎么可能和早就成为吸血鬼的许辛苑相比,她一下子就闻到了人参的味道,精准地把人参拿出来,装进军用书包里,从容不迫地转身。
“啊……”
一声惨叫,张翠华冲得太猛,没抓住许辛苑,头猛地撞在柜上,身体一下软软地滑到地上。
许家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过来,就看到许红艳跪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张翠华哭。
“怎么回事?”
许老头沉声质问。
许红艳不敢说人参的事,怨恨地说:“是许辛苑把我妈陪嫁的柜给拆了。我妈没拦住。”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把她给我……”
许老头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大公鸡,瞬间成了哑巴。
就在这时,隔壁许老太太又高声喊:“你干啥?”
“拿我的缝纫机啊?”许辛苑有些不爽地盯着许老太太,没有戒备,只有威胁,“怎么?不让拿?”
“拿,你拿!”许老太太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赶紧拿走。”
别让她再看见,省得更闹心。
许辛苑拎起缝纫机,摆在屋子中央,在思考怎么把上面的放进去。
许老三听到动静跑过来,看见许辛苑站在屋里,转身就要走。
“老三,你回来。”许老太太看到小儿子过来,一边哎哟一边说,“你把她送到车站,送她上车。还有,介绍信都开好了吗?”
“开好了。”
许老三找出白天去找大队长开的介绍信,递给许辛苑:“这个你收好,出门没有这个,你会被人抓起来送回来的。”
没人能抓到她。
许辛苑看到许老三老实巴交的脸,把介绍信拿过来放在军用书包里。
许老三眼神温和,看到她单手拎着缝纫机,就知道她不会把缝纫机拆了装好。
“你在这儿等我下。”
他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工具,弯腰把缝纫机给拆了折叠好。用绳子捆上,才抬头看了一眼许辛苑。
许辛苑轻松拎在手里,心情很好,难得和颜悦色地问:“不走吗?”
许老三:“……走。”
这会儿,天还是黑的。
许老三拿着手电,回头跟许老太太说:“妈,我们走了。”
“回来!”许老太太挣扎着爬过来,许老三忙走到炕边上,许老太太戒备地往外面看了一眼,低声叮嘱,“一定要看着她上了火车,等火车开走之后再回来,记住了没?”
院子里许辛苑嗤了一声。
搞得好像她愿意回来似的。
“我知道。”
许老三从屋里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小姑娘,长得比村里的姑娘都好看,又特别白。长得跟他二哥有点像,只是比他二哥更好看。
也不知道二哥在外面娶的媳妇长什么样,肯定挺好看,不然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走到许辛苑面前说:“走吧,我们得快点。现在走,八点能到县城。等到了县城,还要去火车站。咱们最好能赶上早班车,赶不上就要等一个小时。”
许辛苑转身就走。
许老三愣了下,拿着手电追上去:“辛苑,你慢点。路上黑,我给你照着点亮。路两边都是地,到了大黑山,还会经过一片小树林,那边都没人家。万一冲出来个人,把你拖进去就麻烦了。所以,你长点记性,不要一个人走夜路,遇见这样的路,要绕着走。”
“过去十八年,我一个人在山里边不也活得好好的?”
许辛苑也不管许老三是不是愣在原地,她继续往前走,走得还飞快一下子就把许老三给拉下了。
许老三回过神,拿着手电追上去。
把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扔在山里,大家都以为她死了。
每次家里人过去看,她都活得好好的。
家里穷是穷,可也没穷到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的地步。
许老三想到二哥留下的五百块钱,心里就堵得慌。
终究是家里人对不起这孩子。
“唔……呜呜呜……”
许辛苑的耳朵动了动,继续往前走。
哭声更大了,女孩儿含糊不清地喊着:“不要,救命,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许老三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特意往小树林里看两眼,紧紧抓住许辛苑的手腕。
“辛苑,你长得好看,又这么瘦,是那些二流子的最喜欢下手的目标。你走慢点,老叔跟着,他们不敢动你。”
许辛苑忍了忍还是没把许老三给甩开。
小的时候,许老三偷偷给她送过牛奶。虽然很难喝,但她知道,许老三为了这点牛奶被许老太太骂了个半死。还给她送过菜饽饽。
菜饽饽不好吃,拉嗓子,她根本咽不下去。
许老三为此饿了半天肚子。
他很烦,隔三差五来给她送东西,还放下就走。
许老三没被甩开,笑得一脸憨厚。
他就知道二哥的丫头就算没人教秉性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你一个女孩子,要是被人给糟蹋了,后半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结婚之后,更要小心,知道不?”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水煮蛋递给许辛苑,“你这孩子肯定没吃饭,先吃两个鸡蛋垫垫肚子。等到了县城,老叔在给你买两包子吃。”
包子就算了。
她不喜欢吃他们吃的饭。
不过……
“糟蹋?怎么糟蹋?”
许辛苑蓦地停下脚步。
许老三对上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就知道这丫头啥也不懂。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跟姑娘说这些话,要不是担心这丫头没人教,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他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就是人家把你的裤子脱了,摸你。他要是也脱了裤子,你就踹他,往死里踹。然后就跑,跑到派出所去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判……”刑。
许老三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影就没了。
“辛苑?辛苑你在哪儿?你别吓叔叔,快点回来。”
许老三急得额头全是汗,心里忍不住往坏处想。难不成那丫头在山里的时候,被村里那些老流氓给欺负了?
“操他十八辈祖宗的!”
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那些畜牲付出代价。
许辛苑跑得太快,许老三在后面拼命追都没看到影子。
他刚跑出去三米远,就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叫。
“啊!”
“啊我操……”
许老三莫名觉得裤裆很疼。
大晚上的,这叫声也太瘆人了。
许老三很害怕,想到侄女在里面,硬着头皮往里走。
树林里,阴森森的。
许老三壮着胆子往里走,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差点把他绊摔着。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小孩儿的骨头。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许老三捡起一根树枝,把骨头给扒拉回去,忙把棍子扔远继续往里走。
忽然,前方有动静,他定睛一看,就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正拖着什么,虎视眈眈地朝着他走过来。
他这是撞见了什么凶杀案现场,被杀人狂魔盯上了?
许老三脚下仿佛生根了,根本拔不动。
人影越来越近,他心里这口气还没松,迅速朝着杀人狂魔跑过去。
他想起听到的惨叫声,担心侄女下手没轻没重,把人误杀就麻烦了。
“你这孩子跑什么?你……”
许老三话都没说完,眼前就被许辛苑丢了一个昏死过去的老男人。
他看看许辛苑,又看看她手里拎着的衣衫不整的姑娘,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亏他还担心侄女会被欺负。
居心不良的人碰见他侄女,那才是踢到了铁板,有喘气的机会都是命大。
“这人想要糟蹋她,我就随便踢了他一脚,谁知道他扛不住昏了过去。”许辛苑一脸嫌弃,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这么脆,“真是废物。”
许老三战战兢兢地问:“你踢得哪儿啊?”
他得看看人踢死没有。
“裤裆啊。”
“啊?”
“就是他趴在那里,屁股对着我,我一脚就踢过去了。”许辛苑耿直地问,“我踢得不对吗?你刚才跟我讲的时候,不是让我尽量踢这里好逃跑吗?”
“对。”
许老三声音都哆嗦了两下。
他只是没想到她一脚会把人给踢废。
“这人怎么办?”许辛苑问许老三。
“送派出所吧。”
许老三发愁,这人要是不送派出所,将来出了问题会影响到他侄女。
许老三看了眼旁边的姑娘:“你也得跟着去。”
别人家的姑娘名节重要,他侄女的安全更重要。
那姑娘人都是懵的,许老三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辛苑走的速度很快,许老三是个大老爷们,不管去哪儿都靠双腿。唯独那个被欺负的姑娘,速度慢。
好在马上就要到县城了。
“咱们快点走,这个我给你拿着。”
许老三没有自不量力地去提人,他自认为提着两人不如侄女那么轻松。
“哦,你快点。”
许辛苑一手拎着一个人,嗖地一下走远了。明明速度看起来不紧不慢的,可她就是走得飞快。许老三扛着缝纫机一路小跑,愣是没追上。
原本半小时的路程,他们愣是十分钟就到了。
“派出所在这边。”
许老三带路。
许辛苑跟在身后,那个姑娘全程麻木,都没从被欺负的情绪中缓过来。
派出所有值班的民警。
看到有人进来,立刻起身走过来问:“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许老三尚未开口,许辛苑从外面进来,手里的人扔在地上。
这阵仗……
民警脑子里出现好几个小八卦。
“请问这两位是什么情况?”
“他在树林里糟蹋她,我一脚踢飞了他。他说要把人交给警察,我们就来了。”许辛苑说完扭头问许老三,“我们不去车站吗?我要赶不上火车了。”
那个渣男将来也是要糟蹋她的。
她到时候就一脚把人踢飞,看样子这一招还挺好用的,人到现在都没醒。
许老三低声说:“别急,等民警同志让咱们离开,咱们才能走。”
“凭什么?”
体重九十,88斤反骨的许辛苑皱眉,大有一言不合就转身的意思。
民警同志笑着说:“小同志,你先坐下喝口水。等我做完笔录,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许辛苑不肯动,许老三把人拖着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小声教这孩子。
“辛苑,你从小就在山里长大,没人叫你这些人情世故。你也不懂这世间的规矩。咱们是老百姓,要配合民警同志的工作。不能做违法的事情,就是偷鸡摸狗,抢劫杀人等等,都是不允许的。你要是把人打残废了,也是要负责的。”
许老三真担心她没有分寸,一不小心把自己给送进去。
“你说打死人不行?”
许辛苑皱眉,老大的火气。
要是怒火能见,估计得窜出去百丈高。
许老三一听就头疼,他心里头一次对亲爹妈怨恨上。
好好的个姑娘,被他们害成这样。
“你可以揍人,但要有分寸,不能把人揍傻,揍成残疾。你得有分寸,要是跟今天在家里一样,把人摔死,你就完了。要坐牢的。”
“我可以回山里。”
“回山里有啥用,那是国家的地方,人家一样能把你抓住。你难道能不吃不喝地躲进深山里,一辈子都不露面?”
许辛苑耿直地说:“能啊。”
只要有动物,她就饿不死。
许老三本想反驳,想到这丫头从几个月大就在山里生活,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那几年的。他曾经想偷偷把这孩子从山里抱下来,送到别人家去养。
谁知道去了几次都没找见这孩子。
“那也不行。”许老三难得语气严肃,他苦口不婆心地教导道,“辛苑,你爸爸最疼爱你,他把全副身家都给了你,还冒着生命危险把你送回家,是想让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咱们不要轻易跟别人置气,懂不?”
虽然不懂,但她不想让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伤心。
“我不杀人,也不把人打残废。”许辛苑不情愿地想了想,“也不会坐牢的。”
民警听到叔侄俩的对话,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么大小姑娘还跟教三岁小孩儿一样教。他轻笑着,蹲下检查那位犯人为啥昏迷。
小民警家里世代从医,到他这儿成了民警。
他按住犯人的脉搏,忽然就不笑了。
莫名的,他想远离那个漂亮的好像仙女似的小姑娘,有种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失去子孙后代的感觉。
“这人要送去医院做手术,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他起身往里面跑,把另外一位值班的同事喊出来,迅速说明情况,那位同事就带着犯人去了医院。
民警忙活得浑身都是汗。
他震惊地看了眼许辛苑,眼底带着崇拜和瑟缩。
就在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民警从外面进来,看着被许老三护着的,长得相当扎眼的许辛苑,径自向她走去。
“小姑娘,你别害怕,我……”
民警急忙把人拉过去:“姐,不是她,她是助人为乐的小姑娘。这个才是受害者。”
女民警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
她回头看了眼许辛苑,许辛苑很是不爽地问:“我看起来很像是被人糟蹋的?”
许老三:“……”
民警:“……”
女民警:“……”
“不是的,我就是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两眼。小姑娘,你一个姑娘不要晚上走夜路,出门在外,跟好家里人。”
女民警温和地说完,带着受害的小姑娘进旁边的办公室去做笔录。
民警这边,给许辛苑和许老三做笔录。
做完笔录后,民警笑着说:“两位同志,感谢你们的见义勇为。你们拯救了一个姑娘的一生。作为嘉奖,上面会奖励见义勇为者两张五斤的粮票和一斤肉票。”
许辛苑不想要票。
这玩意有啥用,又不能当血喝。
“不要。”
“啥?”
民警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觉悟这么高,他立刻把粮票递给许老三:“孩子她叔,这个你拿着。让孩子吃点好的,补补!你看看她这小脸,多白,就跟缺血似的。”
许老三想要又不好意思要,正要推脱,一旁的辛苑突兀地开口。
“你咋知道我缺血?我想要,你有吗?”
许老三着急地把人拉走,一脸歉意地对民警说:“同志,我侄女命苦,从小一个人在山里长大,不通人情世故,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说的事实。
她的口粮就是血。
许辛苑想说话,对上许老三哀求的眼神,到底没说实话。
“同志,她很需要这十斤粮票。不然她到婆家都没饭吃。”许老三接过粮票和肉票,小心翼翼地问,“同志,我们能走了吗?”
民警万分错愕,但良好的基本素养告诉他,不能表露出半点情绪。
“能走了。”民警说着,戴上帽子,走到门口,回头问,“你们这是要去赶火车?”
“对,她小时候,她爸爸给了她定了一门亲事。年初,那家人专门过来相看,把聘礼送过来了。这不日子到了,她要过去结婚了。”
许老三是真心高兴。
侄女明明还活着,大嫂一家贪图李家的好日子,抢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出发前一天,大侄女死活不肯嫁过去,这门亲事才回到侄女身上。
“原来是这样。”
民警同志转身进屋,拿了几个洗干净的桃子,和几个不算大的小香瓜出来。
“这些是给姑娘的新婚贺礼,带着路上吃。”
“不要,这个我们不能要。”
许老三连忙拉着许辛苑往外走,许辛苑也看不上这些水果。
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她是没吃过。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是贺礼。必须拿着。”民警强行把网兜塞到许老三手里,“我带你们去赶公共汽车。你们自己去,可能都抢不到座位。我带你们直接进去坐。”
许老三这才把东西收下:“同志,真的太谢谢你了。”
从派出所到汽车站不算远。
他们到了地方,民警领着他们直接进去。车还没发,他们可以先上车坐着等。
车要开一个多小时,大老爷们站一个小时没啥关系。小姑娘一晚上没睡觉,又赶了大半宿的路,肯定要坐下来好好休息。
“辛苑,你就坐在这儿,别乱走。我去送送民警同志,再给你买点吃的回来。”许老三把东西放好,从车上下来。
他走到民警同志跟前跟人家道谢。
“同志,谢谢你了。真的太感谢了。”
民警笑着说:“老乡,不用客气。那你们就等着发车,我先回单位了。”
“行,你赶紧忙你的去。”
许老三送走了民警,去买吃的。
他身上的钱不多,只能买俩馒头。他有心想买一个包子,又怕包子吃不饱,就买了俩馒头。
许老三回到车上把油纸包着的馒头递给许辛苑:“快趁着热乎吃,好吃,还有点甜。”
许辛苑被动地接过包子,看到许老三举着破旧的军用水壶喝水,直接把馒头塞到他手里。
“你这是干啥?”
“我不吃这个,你要是不吃就扔了吧。”许辛苑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想了想喝了一口血。
许老三低头看着馒头,心里一暖,正要把馒头还给许辛苑,就看到她苍白的唇角有血迹。
“辛,辛苑……”
许老三一下子就结巴了。
许辛苑伸出舌尖把唇角的血迹舔干净,淡淡地问:“有事?”
“你喝的是什么?”
“血啊。”
“!!!”
许老三毛骨悚然:“你怎么能喝血呢?你是人,你要吃东西,要吃饭,你不吃东西不吃饭,怎么能长的好。”
“可我从小就喝血。不是好好的长这么大了吗?”
许辛苑其实察觉到自己的不对了,她不知为何就想知道原因。所以故意暴露了一些信息,让许老三知道。
“难道你们都不喝血吗?”许辛苑耿直地问完,许老三大惊失色。
他紧张地看向四周,压低声音:“人不喝血。”
许老三神情痛苦地抓着头,他格外郑重地说:“人是吃饭的,吃肉,吃炒菜。辛苑,三叔知道你不懂,知道你已经养成了习惯。没事,你想喝血就喝血,但是辛苑,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在人前暴露这一点。你会被人当成妖怪烧死的。你是人,你要活在人类的社会中,你要学着适应人类的生活。”
许辛苑不懂,但她把这句话记住了。
她吃了一小块馒头,艰难地咽下去,许老三笑着笑着就哭了,然后哭着把剩下的馒头都吃下去。
到了火车站,许老三买好车票,把她送上火车。
又千叮咛万嘱咐。
“车上小偷多,你记得把东西放好,别让人给你拿去。晚上警醒着点,听见没?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拐子就喜欢对你这样的姑娘下手。”
许老三听矿场司机说了不少外面的事,他觉得外面太危险,所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许辛苑。
“你回去吧。买点吃的自己吃。”
许辛苑把一斤肉票和五斤粮票塞给许老三,又给了他一个香瓜和一个桃子,让他路上吃。
“我不要。”
许老三说什么都不能拿。
他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拿侄女的东西。
“买回去给妹妹吃,偷偷的。”许辛苑一句话就被许老三整破防了。
是他窝囊。
是他窝囊才让老婆孩子跟着受委屈。
但凡他有本事,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侄女被家里人扔到山里。
“要开车了,你走吧。”
许辛苑语气很淡漠,眼里没有丝毫留恋,冷漠的令人发指。
可许老三知道,这孩子是不会表达。
他抱着怀里的东西一直哭,一直哭。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一点体面都不要了,路过的人和车里的旅客都在看他。
他也不怕丢人,站在站台上,瓮声瓮气的叮嘱许辛苑:“辛苑,到了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不用回来,林舜奥管家里,明白吗?”
他们不配让这孩子惦记,更不配和这孩子拉近关系。
“我不会理他们的。”
许辛苑说完,火车开了。
许老三追着火车跑:“你要是在那边被欺负了就回来,你就回来找老叔,老叔养你。”
这人讲话真矛盾。
“我怎么会被欺负?”许辛苑不满自己的实力被质疑。
许老三哭声戛然而止。
想到侄女的战斗力,感觉更不放心了。
河湾村。
“哪个王八羔子把我的鸡都弄死了?”
“丧良心的东西!”
“家里祖坟是被人刨了吗?祸害我们家鸡来。”
……
大晌午,许老太太坐在院子里嗷嗷地骂人。
许家的人一整晚都没休息,爷们早上去上工,许老太太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她还想着,家里的小鸡该喂了,于是去地里抓了一把菜,切碎了喂鸡。
谁知道她端着鸡食过来,敲了半天的盆,也没见鸡回来。
她出去找了一大圈,没看到鸡,心血来潮往鸡窝里一看,家里五只鸡一只不少,全被扔在里面。
许老太太人当时就懵了,气得发疯,抱着家里的鸡坐在大门口,骂了整整一下午。
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
许老三赶在晚上饭之前回到家,进了村子,远远地就听见他妈在哭嚎。
他从后门绕过去,大嫂在屋里做饭,他把买回来的东西藏在柴火垛下面。又从后门出来,从正门绕回家。
“妈,这是咋了?”
许老太太也不问他累不累,张嘴就骂道:“不知道哪个瘪犊子玩意,把家里的鸡都给杀了。”
“老天爷啊!你快点打雷把人给……”
“妈!”
许老三看到鸡被人抹了脖子,血都流干了,下意识想到一个人。
他急忙打断许老太太的话:“鸡都死了一天了,你还是赶紧把鸡拿进去收拾吃了,不然坏了更麻烦。”
许老太太一噎。
她恶狠狠地瞪了许老三一眼,没好气地骂他。
“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什么事都不干,长了一张嘴,就惦记着吃。跟你家的馋婆娘一个德行。”说着,许老婆子爬起来,拎着五只鸡进屋。
进了外屋还把门给关上,不让许老三看到。
许老三闷不作声地转身,去地里找他媳妇。
“老三,今天咋没看见你去上工分?”路过的同村人跟许老三打招呼。
许老三直起腰板说:“我二哥的闺女嫁人了,我去火车站送她。”
“你二哥的丫头?就是被你们家老太太扔到山里,被野狼养大的那个?”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
村里就这么大点,屁大点事传得人尽皆知。
以前许老三还会觉得难堪,现在侄女的婚事没丢,他是真心替侄女高兴。
“对。”
许老三看到媳妇扛着铁锹,还拎着一捆野菜从远处走过来,他忙朝着媳妇跑过去。
“把东西给我。”
许老三一手拎着野菜,一手扛着铁锹,和媳妇并肩往家里走。
他目光极快地看向四周,声音很小地说:“一会儿你回家,去后院柴火堆里,把我藏在里面的东西悄悄滴拿回屋,你和娇娇偷偷地吃。”
米晓静震惊地看向丈夫,她没想到老实巴交的许老三竟然也有心眼儿了。
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许老三不是没看到媳妇的反应,只是他人老实,嘴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静,以前是我做得不好,让你们娘家受委屈了。等今年年底算完工分,我跟队长说,把咱俩的工分单独分出来。我去跟大队申请一块宅基地,咱们明年把房子盖上,搬过去住。分家可能分不到啥东西,我想着,咱俩勤快一点干活,日子总能过下去。”
米晓静停下脚步,呜呜呜地哭了。
许老三这才知道媳妇受的委屈,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
火车呜呜呜的穿过隧道。
整个车厢里漆黑一片,这会儿天还没黑,也就是二十几秒的样子,火车没开灯。
“啊~”
突然,惨叫声骤然响起。
火车厢里的人吓得一哆嗦,他们下意识寻找惨叫的方向。
就在这时,火车穿过隧道。
众人看见一个长相极为漂亮,脸色过分苍白,看上去瘦弱,很不健康的小姑娘,紧紧抓住一个男人的手。男人个头不算高,长得更瘦,跟个猴子似的,他的手还从女孩儿的包里没拿出来。
众人这下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许辛苑又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在天黑的情况下,看不清的东西多了。
黑夜,可是血族的主场。
更不要说,小偷自认为天衣无缝,洗刷别人的手段,在她这儿只能算是慢动作。
“松手,我他妈叫你松手你听见没?”
小偷可不是好惹的,泛着冷光的刀子直接抵在她手腕的大动脉上,稍微划一下,她就等死吧。
“你在威胁我?想要弄死我?”许辛苑想到许老三的话,没有轻易动手,格外认真地向小偷确认。
小偷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有团伙。
他底气十足,看到兄弟们很有默契地凑过来,笑得十分恶劣。他阴狠地盯着许辛苑,晃了晃刀子:“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松开手,把兜里的东西都给我。然后让老子好好爽一把,我就放过你。”
“爽一把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人都替许辛苑捏了一把汗。
他们从上车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是独自坐车,没有亲朋好友跟着。现在被这些无法无天的人盯上,根本没人敢上来为这个小姑娘打抱不平。
小偷愣住,没想到这个姑娘长得这么带劲儿,搞了半天是脑子不好使。
他笑得一脸淫|邪:“爽一把的意思就是你要把衣服脱光了,躺在这儿,让我……”
“哦,你要糟蹋我。”
许辛苑这句话让小偷更兴奋了。
他哪里知道,这根本就是死亡预告。
许辛苑认为女孩子要被糟蹋是天大的事,妄想动她的人该死,高低也要送到派出所去坐几年牢。
“对!老子就是要糟蹋你啊……”
惨叫响彻车厢。
离得近的人听见了清脆的咔嚓声,明明眼睛都没眨,他们愣是没看清,长得柔弱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小偷躺在地上,两只手奇怪地耷拉着,像是被废了呢?
动静这么大,乘警迅速过来。问清楚情况后,看向许辛苑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姑娘真虎。
但她,好像真有虎的实力。
“姑娘,你不要落单,这些人不会单独行动的,都是团伙作案。你要小心他们报复。”
许辛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她甚至还跃跃欲试地说:“让他们来。”送死吧!
乘警大声对车厢里的乘客说:“大家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私人物品,照顾好身边的老人和小孩儿,上下车的时候有气要注意。”
车厢连接处,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低声说:“看清楚了吗?”
小平头摇头:“没有,她出手太快了,很邪门。”
“碰到硬茬子了。”国字脸男人叼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咱们就不管二狗子了?”
“怎么管?你们敢跟那个女人对上?”小平头瞅着几个兄弟,“她那个速度,在咱们这行就是祖师爷级别的。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徒手捏断二狗子的手腕,还是俩。你们有把握跟她对上?”
他不喜欢二狗子,二狗子不只是偷,还喜欢干一些欺负妇女的事。
平时他就瞧不上。
二狗子今天绝对是看上人家姑娘好看才对那个姑娘下手。
别的不说,就那个姑娘徒手拎着缝纫机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姑娘的不是一般人。更不要说,那个姑娘的手很凉,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感觉很诡异。
平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是不会忽然去碰这样诡异的人的。
“你小子真他妈怂。二狗子是咱们兄弟,你就不想给二狗子报仇?咱们这么多,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死丫头?”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的矮墩子气得破口大骂。
“我认怂。”
平头就是不肯去。
火车到站,平头丝滑地下车,等在站台上。
没过几分钟,他对面上过来一辆火车,这小子就上了对面的车,留下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干?”矮墩子问。
“她到省城下车。”抽烟的国字脸男人烦躁地把烟丢了。
矮墩子低声质问:“那就不管了?”
“你喜欢坐牢你就去。”
国字脸也不是傻子,说完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和小平头一个想法,那女人邪门,看着啥也不懂,但出手是真的狠。
他们干这行的,靠的就是那双灵巧的手。
她一出手就把二狗子给废了。
他可不会去送死。
矮墩子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怂货!”
他嘴上这样说,也没去碰那个女人,而是去找其他的人。
天黑了。
不少人开始睡觉。
这个时候正是小偷们最活跃的时候。
矮墩子在角落往许辛苑那边看,发现她周围人都睡着了,许辛苑却看着比白天还精神。
“这娘们还是人吗?”
“真他爹邪门!”
矮墩子就盯着许辛苑,他就不相信许辛苑不睡觉。谁知道,许辛苑还真是一点都不困。
火车到站了。
矮墩子看着越来越兴奋的女人,轻松地盯着缝纫机跑到门口,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他一眼。
“盯了我一晚上,也想糟蹋我?”
周围的人瞬间看向矮墩子。
操!
矮墩子被吓得毛骨悚然,瞬间汗毛直立。
车门开的瞬间,第一个冲出去。
许辛苑舔舔小尖牙,可惜地跟着大部队下车。
“别挤,别挤!”
有人不停地在喊,看似瘦弱的许辛苑在人群中纹丝不动,不慌不忙地下了车。
许老三说,下了车就有人来接她。
那个人长得很高,穿着白衬衫,蓝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黄胶鞋,五官很周正。
“总之你一眼就能看到他。”许老三总结。
这真是难为血族了。
在血族的审美中,越强大的存在越好看。
脆弱的人类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
她总不能见个人就问:“你是不是李想吧?”
许辛苑从出站口出来。
那些旅客脚步不停,外面接人的接到人也迅速离开。
穿白衬衫的也不少,有七八个人。
蓝裤子,黄胶鞋……
找到了!
许辛苑个子不算矮,她就是很瘦,看起来比旁人好像是矮一点似的。但跟眼前的男人相比,她还是矮了不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男人的脸。
“你好,请问你是李想吗?”
中午的大太阳,很热。
没有一丝凉风。
黎响在出站口等了三个小时,只是想跟他爸爸介绍来女同志体面地退婚。
他父亲是当代陈世美。
在乡下有老婆,没领证,只办了婚礼。他跟人家睡了一觉,就跑出去参军。他乡下这个老婆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老人,还生了一个儿子。
他父亲战功赫赫,与一位城里的姑娘一见钟情。
女方被他打动,与他领证结婚。
婚后生下一个儿子。
谁知道老家来了信,无意间被女方看到,女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乡下还有个老婆和孩子。甚至还扬言,只认那一个儿媳妇。
他妈妈提出离婚,他爸爸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们的婚姻对另外一个女人和孩子是最残忍的伤害。
于是,他妈妈毅然选择离婚,他爸爸却说:“离婚可以,孩子归我。”
他妈妈当时愤怒和伤心占据心头,只想离开这个畸形的婚姻,痛快地答应他爸。他爸没想到他妈妈那么狠,一怒之下,把乡下的老婆和孩子接过来,还把他送回了乡下。
他爷爷奶奶眼里只有大孙子,根本就不认他,逢人就说:“他妈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缠着我们家老大,还主动给我们家老大生了个小野种。”
村里的大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叫他小野种。
小孩儿也不跟他玩。
老太太想起来才会给他点吃的。
四年过去,他比同龄的小孩儿矮了一个头。
那是他人生中噩梦四年。
他妈妈醒悟过来,派人查他,才把他从村里带走。
他和外公外婆生活,不和外面的孩子,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又公派出国留学。归国回来后,他被分配到某军区的机械厂上班,成了里面的技术员。
组织为了解决他生活的问题,让她和一名女同志结成坚固的革命战友关系。
谁知道他爸爸竟然把手伸了过来。
负责这件事的同志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还很高兴。
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和他爸爸的关系相当恶劣,他根本不想和他们有丝毫联系。
这个相亲对象,他根本不想要。
可眼前的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脆生生地说:“你是李想吗?我叫许辛苑,是你对象,来和你结婚的。”
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还主动把人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来了一句:“同志你好,我是黎响。”
运气不错。
找对人了。
许辛苑想到许老三路上絮叨了十几遍的流程,把自己的介绍信递过去。
“这是我的介绍信,还有这些,听说是结婚要用的东西,你看看缺不缺少东西。如果缺的话,让许老三给送过来。”许辛苑一股脑把东西递给黎响。
黎响看到介绍信上的名字,确认了她名字是哪几个字,就说:“先回家吧,我等我把资料送上去,等结果下来咱们就去领证。”
黎响是开车来的。
从车站到部队大院需要七八个小时,不开车他们根本回不去。
没有公共汽车到部队。
就算是到附近的村子,也要步行三个多小时才能到地方。
黎响余光看向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脸色不好,精神头可以。身体估计是有什么病,不然他那个爸爸也不会给他介绍这么一个姑娘过来。
他刚才从介绍信上看到过小姑娘所在的人民公社。
那是偏远的小山村。
小姑娘的衣服是新的,可不合身,估计是为了相亲从别人那儿换来的衣服。
也单薄的身体不像是能生养的。
难为他爸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个姑娘过来恶心他。
可他爸猜错了。
他觉得这姑娘不错。
“你们家在红杏村有亲戚?”黎响试探。
“红杏村是什么地方?”
许辛苑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黎响错愕。
许辛苑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这影响我们结婚吗?”
黎响:“不影响。”
“那就行。”
许辛苑放心了。
她问过许老三了,许老三说,如果不能杀人,让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夺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许老三还说,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用智谋。
她和李想结婚后,才能名正言顺的管李想家里的事情。
长嫂如母,她嫁过去一定要好好关照家里的弟弟妹妹。女人家的名声最重要,她有了好名声,日子才能更顺遂。
许辛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要和黎响结婚才行。
黎响开车经过百货商场,扭头问她:“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咱们先到国营饭店吃点东西再回去?”
许辛苑想都不想地开口。
“我不想吃饭,我想吃鸡。”
“吃鸡?”黎响微怔,“也行,那我们让后厨给咱们做一只鸡吃。你想吃烤鸡还是想吃炖的?”
“我要活的,你能买到吗?”许辛苑质疑的目光太直白。
不想让媳妇误会自己连一只鸡都买不起的黎响立刻启动车子:“那我去给你买一只。”
许辛苑满意了。
黎响开车从路口掉头,直奔城郊的屠宰场。
抵达屠宰场,他停好车:“你在车上等我,我去给你买鸡。”
“要活的。”
许辛苑担心他把鸡弄死,忙提醒道。
黎响回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眼神不再冰冷。
他勾了下唇,弧度不太明显:“好。”
黎响和屠宰场的厂长认识。
这人是从部队里转业过来的,看到黎响过来,热情地招呼:“黎工,快请,里面坐。”
“下次,这次过来是想在你这儿买两只鸡。”
黎响看着很难接触,因为他是知识分子,部队的大老粗看到他都很尊敬,也格外的热情。但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人性格就这样,实际上面冷心热。
一般不过分的事情,他都会答应帮忙。
张志强也受过黎响的帮助,自认为成了黎响的朋友。
“黎工,你咋还想起来买两只鸡回去?你家里也没人会做饭,这是要送礼吗?”张志强也是好奇,顺口问了一句。
黎响想到那个让自己买一只火鸡时,眼睛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竟然觉得和这么一个单纯的女同志组建家庭也很好。
他便说:“我媳妇想吃。”
“媳妇?”
张志强瞪大眼睛,震惊到失语。
谁不知道黎响是他们部队军区大院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天天都想看两眼的对象。不少人当不成黎响媳妇,都想着把家里的侄女妹妹之类介绍给黎响。
黎响愣是全部都拒绝了。
谁知道这人竟然不声不响地结了婚。
“这得什么样的天仙才能俘获你的心啊。”
黎响谦虚地说:“就是普通人。”
“不行,人来了吗?我得去看看。不能来一趟,我连个面都不照,弟妹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不待见她呢。”
张志强也不空手,也拎着两只鸡跟在黎响身后。两人从屠宰场出来,他看到吉普车停在门口树下的阴凉处,还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弟妹人真的在里面?黎工,你可别哐我。”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车里窗里出现一个人影,黑色长发,没有梳成小辫,就那么散落着,皮肤赛雪,巴掌大的小脸,长得跟仙女似的,好看到张志强都失语了。
这他娘长得可真带劲!
张志强心说,难怪黎工看不上大院里那些三姑六婆给介绍的对象,跟人家自己选的媳妇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别不说,就这脸,电影明星都没她好看。
他用胳膊肘怼怼黎响,一脸揶揄:“难怪你要买两只鸡回去,弟妹这小脸都瘦没了。你可得给她好好补补。”
黎响没想那么多。
他下意识看向许辛苑,发现许辛苑是真的很瘦。
黎响走到车前,车门打开,许辛苑车里下来,都没看张志强,眼睛盯着两只鸡打量。
“这位是张志强,以前是我们大院的。现在转业了,在屠宰厂上班,是屠宰场的厂长。这两只鸡,还是通过他的关系才能买到。”
黎响给两人介绍,“这位是我对象,许辛苑。今天刚到这边。”
张志强从没见过黎工跟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讲话的。
“弟妹你好,我是张志强,有啥需要以后尽管让黎工来找我。想买几只鸡,就能买几只鸡,管够。”
张志强可不知道,这话有多拉好感。
许辛苑看着他的眼神甭提多顺眼了。
“谢谢。”
“弟妹太客气了。我先帮你们把鸡装进车里。”
黎响拿出麻袋,把几只鸡装进去,再把麻袋装上车。他偷偷跟黎响说,“弟妹看着有点单纯。”
说句难听的,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
感觉有点不太对头。
黎响也意识到了,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组织上给他介绍的对象,虽然经过了他爸的手,但革命战友该有的基本素质,这位同志是一点都不缺。
比如,她看着瘦,力气却很大。
又白又细的小手腕还没孩子的粗,却能拎着缝纫机脸不红气不喘。
黎响可不是简单的文弱书生。
小时候,他打不过人家,就用想法子不让自己吃亏。长大后有机会了,就自己找人学本事。他能感觉到许辛苑不是普通人。
手上有功夫。
“我特意选的。”
黎响以前不在意人的美丑,可现在他觉得好看的媳妇还是更好一点。
对上许辛苑的澄澈见底的眸子,他竟然下意识想保护她,担心她被人拐走了。
“黎工,可以啊,”
张志强的眼神意味深长。
没想到黎工喜欢这样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姑娘。
黎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直接跟张志强道别。
“路上慢点。”
张志强往后退了两步,挥挥手。
“恩,你也回去吧,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黎响很是客气。
张志强爽朗地说:“客气啥,你真是见外。咱们是战友,是一辈子的兄弟。黎工,弟妹,回见。”
黎响见许辛苑完全不知道打招呼,低声提醒:“跟张哥道别。”
许辛苑也不说话,想着能从他这里买到鸡,伸出手挥了两下。
黎响:“……”
他开始怀疑这个革命战友人到底行不行。
这人际关系要是让她来处,怕是他们家方圆百里之内都没熟人了。
张志强还以为人家新婚小媳妇腼腆不好意思,一点都不在一起,也使劲儿挥了两下手,大声说:“你俩慢点。”
“回去吧。”
黎响调转车头,开着车消失在张志强的视线中。
屠宰场的鸡肉都是送到他们部队的,专门为部队里的飞行员提供营养。因此从屠宰场出来,就直奔他们大院。掉头回省城不划算,黎响就开车带着她去了沿途的县城。
县城有一家国营饭店。
“进来吃碗面再走。”黎响把车停在门口,下车走了两步发现许辛苑竟然没下来。
他绕过去问:“你不下车吗?”
许辛苑疑惑地反问:“我又不吃面,我下车做什么?”
“你坐了一晚上的火车,不吃饭不饿吗?”
“我进食了。”
许辛苑也不知道进食这个词是哪里来的,就很突然地从她的脑袋里蹦出来。
黎响听到这个词,感觉到一股异样。
“你不想吃也下来坐着休息一会儿。”黎响担心这姑娘不好意思,或者是不适应,非要把人拉下来。
许辛苑觉得车里坐着挺好的,一想到这个长得似乎是好看的男人没两天就死了,他家里人还糟蹋他的媳妇,活生生把他媳妇逼死,就觉得这人其实还挺可怜的。
她就从车上下来,跟着他进了国营饭店。
这个点已经过了饭点。
饭店里没什么人。
黎响点了一碗炸酱面,回头问许辛苑想吃什么,看到许辛苑盯着西红柿眼睛都冒红光了,二话不说,就给她点了一盘凉拌西红柿。
“还要点别的吗?”
“这就够了。”
许辛苑热切地看着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把西红柿拿进去,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
黎响皱眉。
难怪她这么瘦,一天到晚只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行。
他又要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和二两米饭。
本来张志强要留下他们吃饭,黎响不肯再欠人情才罢了。
黎响拉着许辛苑找了个光线好的桌子坐下。
凉拌西红柿做得最快。
西红柿洗干净,切成一片一片的,再撒上白糖就能端上来。国营饭店的大厨刀工不用说,都是相当有本事的人。不多时,一盘摆盘精致,分量十足。
菜一端上来,许辛苑就跃跃欲试地伸出雪白的小爪子。
刚准备客套一下的黎响:“???”
他眼疾手快地把筷子递过去,对上一双比她更疑惑的眸子。
“不用吗?”
黎响非常无力的提醒。
“要用吗?”
没想到许辛苑下一句话让他更加无力。
黎响吃过的最大的苦,就是三岁时,母亲坚决要和父亲离婚后,他被父亲送到乡下跟爷爷奶奶住的那四年。后来母亲为了补偿他,为他提供最好的环境,供他读书。他公派留学后,废寝忘食地学习之余,还会动脑子赚钱,所以那段时间不苦,很快乐。
他恨不得一辈子都如此。
就算亲爹不靠谱,也不用担心给他送个智障来。
初次见面,黎响放心了。
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口,这双眼睛澄澈见底,不是别有居心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见底。
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啥也不会,什么都不懂。
他还是高看了他爸。
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磨搓他,也是不容易。
“不然呢?”
黎响深吸一口气,人都领回来了,再把人送回去,无疑是送这个姑娘去死。
许辛苑手里被塞上一双筷子,她拿着筷子看了看,去戳西红柿。西红柿有皮,能够直接被挑起来,不掉下去。
黎响眼睁睁地看着她仰着雪白的脖子,把挂在筷子上的西红柿吃进嘴里。
原来吃的东西不都是跟肉一样难吃啊。
许辛苑眼睛一亮,她喜欢吃西红柿。
她继续用筷子去挑西红柿,忽然手被人按住。
许辛苑不爽地抬头,眼神超凶。
“筷子是这样用的。你看好了。”黎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教自己的媳妇使筷子。
许辛苑觉得麻烦,也能感知到黎响的好意,她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双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双枣红色的木头筷子,轻松地夹起一块西红柿,眼睛瞬间瞪大。
她很护食。
那是她的柿子,她不允许别人吃。
她的眼神太赤果果了,黎响想忽视都难,他深吸一口气,把西红柿放进她碗里。
“吃吧。”
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允许把夹起来的菜再放回盘子里。
她不让他吃,他又不能喂她,只能把菜放在她的碗里。
许辛苑看着碗,拧着眉,决定伸手去抓。
“哎……不要!”
黎响惊到了。
他忙出声阻止:“用筷子。”
“挑不起来。”许辛苑说的理直气壮。
黎响单手头疼地抵着太阳穴,压低声音:“你在家里吃饭也这样吗?”
“我没有家啊,我从小就是在山上长大的。要不是为了嫁给你,他们是不会把我从山里接出来的。”许辛苑并不觉得这是丢人的经历,就这么随意地脱口而出。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引起了黎响的同情。
他小时候也在山里躲了两天,饿的时候就吃山上的野果子。晚上还能听见狼嚎。他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哭,只能等着爷爷奶奶消了气,好把他从山上接下来。
那两天的日子,刻骨铭心。
黎响忍不住放缓语气:“没关系,以后你有家了。”
许辛苑敏锐地抬起头,不理解为何眼前的人这么难过。
“嗯。”
但她喜欢他说的这句话。
黎响语气难得不那么冷:“我教你用筷子。”
许辛苑:……
这个家也不是非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