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江挚是小说《我与山河奔向你》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羊酥酥写的一款职场婚恋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我与山河奔向你》的章节内容
“姑娘，你的意思是，最近你突然有了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细密雨丝轻轻拍打着玻璃窗，滴滴答答。
这场雨从昨夜就开始在下了。
温柠看着坐在红木桌对面的男人，缓缓蹙眉，点了点头：“是的，王大师。”
眼前的王大师五十来岁，一身藏青色布衣。
头发灰白，尖下巴上蓄着一绺七八公分左右的胡子。
红木桌上燃着檀香，旁边放着签筒。
后面墙壁挂着一幅太极八卦图，右边是一面书架。
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命理书籍和奇怪的物件。
王大师抬起戴着玉扳指的右手，捋了两下白胡子。
神秘的视线慢悠悠落在温柠的脸上。
王大师说：“那你说来听听。”
温柠咬了下干燥的唇，斟酌了词句，说道：“上周二，我从南方渝城结束实习，回了漠城。也是从上周开始，我能梦到第二天即将发生的事情。”
闻言，王大师白眉轻挑，眯了眯眼睛，示意温柠继续说。
“第一次，我梦到乘坐15路公交车时，手机被偷。第二天，我的手机真的在15路公交车上被偷了。”
“本来第一次做梦，我以为是个巧合。过了几天，我又做了第二个梦。我梦到华兴路溜溜米线店起火，会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受伤。第二天，米线店真的着火了，两个人受伤进了医院。米线店起火这件事上新闻了，您应该看到了吧？”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温柠打开了手机相册：
“我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两件事我都记在日记里了。做梦之后，梦境在第二天应验。”
温柠说的是事实。
她在南方渝城读的大学，今年上半年她在渝城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实习。
得知老家漠城的特教学校招聘老师，温柠便报名参加了招聘考试。
最终过五关斩六将被录用。
上周，她处理交接完了实习学校的工作，这才收拾行李回了漠城。
可刚回漠城没几天，就接连做了两个怪梦。
和身为网文作家的好友祝凌云分享了这件事之后，祝凌云给她推荐了王大师。
据说这位王大师是漠城最灵验的命理玄学大师。
解梦、算卦、驱魔样样精通。
温柠举着自己的手机，期待与紧张夹杂的目光盯着王大师。
期望对方可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大师看了看手机里的日记照片，却波澜不惊，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王大师的反应让温柠安心了几分。
温柠坐在椅子上，目光恳切：“王大师，您看，我是不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纤细的手指捏紧膝盖上的米色帆布包，温柠屏住了呼吸。
王大师又捋了两下胡子，这才拿起那张写着温柠生辰八字的红纸。
看了大概得有七八秒钟，王大师看向温柠：“姑娘，你八字不太好啊！”
温柠：“此话怎讲？”
王大师：“你五行缺金。”
温柠：“……大师，我的确挺缺金的。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大家都缺金。您先帮我看看，我做梦这个事，怎么破解？我不想每天担惊受怕地活着。”
王大师望着温柠，又讳莫如深地摇摇头。
只见王大师打开桌子左侧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三角符和两张画满图案的黄色符纸。
“姑娘莫怕。你在南方待的地方有过枉死冤魂，这是有脏东西跟着你回来了。”
温柠心里一咯噔，顿时感到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她实习的那所学校，的确有传闻说学校是建立在坟场上的。
“莫怕。你我有缘，这个月我只剩这一个驱魔符，开过光的。晚上你将这道驱魔符放在枕头下面。我再赠送你两张符纸，贴在门框和客厅东南角。如此一来，必能扫除所有脏东西。”
看着王大师成竹在胸的笃定姿态，温柠的心里总算安稳了。
“谢谢大师！”
温柠伸出双手，迫不及待想接过驱魔符和符纸。
岂料，王大师的手向后一缩：“驱魔符六百。只收现金。”
“噢，稍等。”
温柠低头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钱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现金。
数出六张一百的，咬了咬牙。
将钱递给了王大师。
王大师接过了钱。
将纸币放进桌子右边的验钞机里。
“唰唰”几声扫描声后，机器里自动报数：“六张。”
温柠：“……”
王大师将钱拿出来，重复步骤又验了一遍。
然后才把驱魔符和符纸递给温柠。
温柠小心翼翼接到手里。
红色三角符摸起来软软的。
符纸上的图案看起来充满玄秘。
正仔细观察着驱魔符，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温柠回头看向门口，想必是有其他访客到了。
“大师您业务真忙，我帮您开门。”
温柠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温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年头，连警察都来算命了吗？
眼前的男人身穿蓝色衬衫制服，身材高大。
五官硬朗明晰。
那双剑眉下的双眼，漆黑如墨。
可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有种浑然天生的疏离感。
搭配这身熨贴的制服，温柠不禁暗暗感叹，这位警官真配这身衣服啊。
四目相对间，温柠看到男人微垂的眸中跳跃出一抹异样的微光。
说不上是诧异还是什么。
一闪而过，短促到温柠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温柠再想确认时，男人的眸子只剩下一片冷漠的漆黑。
男人的目光从温柠脸上收回，落在温柠手里的符纸和三角符上面。
温柠看到男人蹙了蹙眉，作势迈脚要进房间。
温柠让开门口，让他走了进去。
跟着他一同进门的还有另外两个警察。
温柠跟着转身走到里面，八卦之心油然而生。
王大师见到警察进来，笑着露出八颗泛黄的牙齿，捋着白胡子开口：“几位警官不请自来，是想算命还是驱魔？如果有在下能效劳的，必定知无不言。”
为首的那个男人随手拉过温柠刚刚坐过的椅子坐下。
瞟了王大师一眼，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他拿出一根烟放到嘴里，点火的时候才悠悠开口：
“王大师，听说你很能算。算算我们来找你干什么？”
男人声线低沉，磁性又清晰。
和他高大冷峻的外表契合无比。
只是温柠一听他这话，不明所以。
这是有热闹可以看？
那她得看完热闹再走。
见这几位警官也没有轰她走，温柠明亮的眸子紧盯着屋子里的几个人。
王大师干笑两声：“警官，我做的可是正经事。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总得有人解释吧？”
接着，温柠就听到椅子上那个男人低哑的一声笑：
“有人从东郊某个小作坊里购买了大批劣质平安符，成本价一毛五一个。以88块到8万8的价格出售。王大师，这事儿科学怎么解释？”
温柠顿时愣住。
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里的驱魔符。
再次抬眼看去，只见王大师捋胡子的手顿了顿，笑道：“警官你真会开玩笑。你们找错人了吧？我卖出的平安符数量极其有限，都是到灵山寺开过光的！”
一个肤色较黑的国字脸年轻警察严厉道：“是不是开玩笑等下就知道了！”
说着，另一名警察开始搜查房间。
不到一分钟，就从书架上锁的柜子里搜出一个铁皮盒。
里面是满满的平安符。
和温柠六百块钱买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盒子打开的那刻，温柠傻眼了。
王大师瞟了盒子一眼，仍然镇定，眯眼笑道：“哦，这些是……”
没等他说完，那个肤色较黑的警察将一张纸用力拍到桌子上：
“王德昌，原名刘胜利。祖籍湖省卓州。五年前组织电信诈骗被警方批捕，之后一直窜逃。最近一年，隐姓埋名到漠城，装大仙儿继续诈骗。没错吧？”
王大师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明显慌了神。
这时，椅子上坐着的那个男人起身。
用拿着烟的手指敲了两下桌面：“王大师，咱们回局里聊聊吧！”
其余两个警察上前掏出手铐，将王大师铐了起来。
事已至此，温柠总算意识到怎么回事。
她快步走上前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男人挑眉看向她。
伴着淡淡烟味，飘进温柠的鼻孔。
温柠下意识憋了口气，她从小到大都讨厌香烟的味道。
举起手里的符纸等物，温柠指了指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六百块钱。
“警官，王大师他刚刚骗了我六百块钱，收的现金。”
男人淡淡扫她一眼，长臂一伸将桌上的六百块钱拿起来。
温柠急忙伸手去接。
对方却捏着钱币没放手，垂眸睨着她，问道：
“你做什么工作？”
温柠自知丢脸丢到警察面前了，但又只能实话实说：“老师。”
“哪个学校的？”
“漠城特殊教育学校。”
“你们校长知道你来找大仙儿吗？”
“我……”
男人的手指一松，六百块钱落在了温柠手里。
温柠将钱捏在手里，尴尬得耳根发热。
这个男人没有一个字在嘲笑她，却字字都在嘲笑她。
生平第一次来看大仙儿不仅找的是个骗子，还被警察给撞个正着。
真是倒霉透顶了。
温柠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趁他们不注意，把钱和驱魔符都塞进包里，溜之大吉。
＊
温柠赶在其他人出来之前，拿着雨伞下了楼。
外面的雨还没停，不过小了很多。
等温柠刚走到小区外的公交站牌，正好看到一辆警车从门口开了出来，从反方向离去。
回想着刚才在王大师家里的经历，温柠长叹一声。
真是自打回了漠城，还没遇到什么好事。
正懊恼着，公交车来了。
温柠刷卡上车，走到空旷的后车厢找了个靠窗座位。
刚一坐下，手机就来了电话。
是小姨李娴打来的。
今天是周六。
李娴前几天就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周六中午过去吃饭。
李娴说温柠外婆从县里来漠城了。
今年春节，温柠忙着寒假打工，都没有回漠城过年。
算起来，温柠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过外婆了。
虽然温柠跟外婆不太亲，可于情于理，总该过去看看的。
温柠在路上买了些水果，又到专卖店给外婆买了两盒蛋白粉。
李娴所住的青南一品是漠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
从电梯出来，温柠拎着东西按响了李娴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穿着围裙的李娴。
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却是唇红齿白，风韵窈窕。
李娴当家庭主妇之前，是一名舞蹈老师。
看到温柠手里的东西，李娴说：“都说让你不要带东西了。”
温柠笑了笑，拎着东西进屋换了拖鞋。
温柠把东西放到茶几上，问：“外婆呢？”
“你妹妹带她去逛街了，快回来了。你先坐着歇会儿。”
温柠见客厅里也没别人，拿手机给李娴转了一笔账：“小姨，我这次还你六千。以后每月发了工资都会还你一部分。”
李娴掏出手机看了看，脸上依旧笑着：“你刚毕业，不用急着还钱。”
“有就先还了，小姨你收了吧。”
“行。”
说着，李娴点了收款。
四年前，温柠刚大二，母亲检查出了胃癌晚期。
温柠不得不休学照顾母亲。
花光了家里原本不多的全部积蓄，温柠还借了李娴夫妇十万块钱。
可最后母亲也没有活下来。
温柠欠下了十万的债。
返校之后，温柠除了努力学习专业课，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打工挣钱。
还完这六千，温柠还欠李娴八万。
温柠没有闲坐，而是跟着李娴进了厨房，帮忙把剩下的两个菜做好。
饭菜差不多准备好的时候，表妹唐恩禾拎着大包小包和外婆杨兰芬回来了。
“姐，你来了？”
唐恩禾画着明艳的妆，年轻时尚，见到温柠大方打招呼。
“嗯，刚来一会儿。”
温柠比唐恩禾大一岁，由于温柠休过一年学，所以姐妹俩都是今年毕业。
两人从小的社交圈子不太一样，所以姐妹两个也不算特别亲密。
打完招呼，双方都没有什么话可讲。
温柠走到杨兰芬面前：“外婆，好久不见了。我给您带了点儿蛋白粉。”
杨兰芬六十多岁，个子矮小，但身子骨一直硬朗。
原本灰白的头发染烫成深咖色，穿着一身绿花裙子。
看到许久不见的外孙女，杨兰芬并没有多亲热，眼睛随意打量了温柠一眼。
杨兰芬摸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瞅了一眼茶几上的蛋白粉，说道：“这是什么牌子的？你小姨给我吃的都是进口的，听说这国内的保健品吃着不放心。”
温柠一时语塞，但又很快调整了心态。
其实记忆中杨兰芬一直是这样的，对两个女儿偏心。
偏心二女儿李娴，看不上温柠一家。
因为小姨身体健康，比温柠母亲聪明、漂亮。
比温柠母亲嫁得好，能给李家脸上增光。
李娴挽住杨兰芬的手臂，打着圆场：“妈，蛋白粉都是一样的，柠柠给您带的也是大品牌的。”
表妹唐恩禾坐在沙发上欣赏新买的连衣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杨兰芬看了眼女儿李娴，没再说蛋白粉的事儿。
李娴赶紧叫着大家上了餐厅。
餐桌上，温柠沉默着吃饭。
其余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到姨夫唐秋岩最近在代理一个大案子，杨兰芬对其夸个不停。
后来不知怎么，话题又拐到了温柠身上。
杨兰芬问温柠：“听你小姨说，你考进学校当老师了？”
温柠开口：“是。”
杨兰芬笑了一声：“当老师也不错，说出去好听。赶紧找个好对象！”
温柠：“我不急。我想先好好工作。”
杨兰芬皱皱眉：“你都快二十五了，又没别的条件，趁着年轻才能找个好的。你看你妹妹小禾，比你还小一岁呢，现在都找到对象了，对方家里还是开公司的！”
正在剥小龙虾的唐恩禾插了句嘴：“外婆，现在可不兴催婚了！”
杨兰芬看了看唐恩禾，然后继续教育温柠：“一个女人找个好老公才是最要紧的。你看你小姨，找了你姨夫，过得多好！你再看看你妈……”
提到温柠的妈妈，温柠收敛了脸上原本维持的笑意。
“哎呀妈！赶紧先吃饭，别说了！”李娴适时出声，打断了杨兰芬的快言快语。
餐厅里突然变得静悄悄。
唐恩禾剥小龙虾的动作也停下了。
温柠看着杨兰芬，脸上没有血色：“我妈怎么了？”
杨兰芬脸色变了变，但没说话。
温柠慢慢放下筷子，说道：“我妈曾经是个优秀的花艺师，是个很棒的母亲，是个不管遭遇什么困境都很努力生活的人。她只不过是选错了男人，可是她已经尽力把自己的一生过好了！”
李婉给温柠夹了块儿排骨：“柠柠，快吃饭。”
“我吃饱了，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了。”
温柠站起来就走。
杨兰芬忽然提高嗓门道：“一点儿礼貌都没有！你妈活着的时候怎么教的你！”
温柠猛地转过身来，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看着杨兰芬：“如果我妈没有好好教我，今天我就掀桌子了。”
“你……你这孩子……”
温柠转身离开，走到客厅去拿自己的包。
拿包的时候看到唐恩禾今天逛街买的那些衣服，顶少也得大几千块钱。
而温柠还给李娴的六千块钱，是她实习期间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才攒下来的。
也不怪杨兰芬偏心。
换了鞋开门出去的时候，温柠听到餐厅里杨兰芬的大嗓门：
“小娴啊，你看看温柠！一个不幸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心理就是不正常！小心眼儿！”
温柠不轻不重把门一关，去乘电梯。
＊
温柠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
温柠住在北市区的兰园小区。
小区没有电梯。
温柠的家在4楼。
温柠来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手机亮了，李娴给她发了微信：【柠柠，你外婆说话是不好听，可你也有点儿不懂事。】
温柠回复：【抱歉，小姨。】
温柠先给阳台和客厅里的几盆绿植浇了水。
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看会儿教学视频，为下周开学做准备。
电脑刚开机，好友祝凌云的微信视频打过来了。
温柠接了视频。
卡顿了一秒，视频里出现祝凌云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
祝凌云身后是大片的玉米地。
温柠：【大作家，你这是在哪儿呢？】
祝凌云：【柠柠，我在故乡的田野里！你闻到玉米和风的气味了吗？】
温柠：【闻到了呀。你爸还好吧？】
祝凌云：【他还在医院躺着呢。】
温柠：【……你什么时候回漠城？】
祝凌云：【下周就回！对了你去找王大师了吗？他可灵验了，我每次开新书去找他，他都能算出我那本书会扑街。】
温柠：【我去找他的时候，王大师正好被警察抓走了。他其实是个在逃的诈骗犯。】
祝凌云：【什么？？？】
温柠：【所以你每次扑街，都是因为王大师的乌鸦嘴！下次不找王大师算命，保准你新书能火！】
视频那头的祝凌云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拍拍身上的土起身：
【好了柠柠，等我回去再找你。晚上你早点儿睡觉，别想太多，不信则无！我现在要去偷几个玉米吃！】
挂了祝凌云的视频，温柠的嘴角还留着笑意。
原本心中的不愉快都驱散了很多。
好朋友真是良药。
不过经过祝凌云一提醒，温柠觉得她做奇怪的梦这件事情还没有解决。
温柠回忆着三天前米线店的起火新闻，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无论怎样，她都不希望再做这种预知梦境了。
世界上每天会发生那么多天灾人祸，如果一直被她梦到，她还怎么生活？
温柠不想每天生活在对明天的恐惧里。
温柠从包里掏出偷偷带回来的符纸，把符纸贴到了门框上。
又拿出那个驱魔符压到了卧室枕头下面。
藏好驱魔符，温柠起身时，看到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温柠和母亲李婉的合照，温柠初中毕业那一年夏天照的。
母亲还抱着一只看起来英勇霸气的狸花猫，是母女俩一起养大的。
温柠上高二上学期的时候，狸花猫生病过世，去了喵星。
温柠拿起照片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把相框放下。
＊
次日早晨。
不到六点半。天晴。
现在还是初秋，天依然亮的很早。
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照进房间。
温柠躺在卧室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叹口气。
亿博商场6楼，有个女人跳楼了。
温柠在梦里还看到了亿博商场的中央挂钟，清晰地看到了事情发生的时间。
跳楼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温柠不认识那个女人，也没有看清女人的长相。
只看到那个女人黑色卷发，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
尸体旁边，还有一个散落的白色方形皮包。
梦里的景象历历在目，仿佛能闻到血腥的气息。
之前只是梦到丢钱包和有人被火烧伤。
现在都开始梦到有人死了。
温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儿不知所措。
她不确定昨晚这个梦是她在压力和恐惧之下，由潜意识编造出来的？
还是跟前两个梦一样，是预知未来的梦境？
温柠拿出手机，把梦里的情景发给了祝凌云。
等祝凌云回复的间隙，温柠起床洗漱，去厨房熬粥。
十几分钟后，祝凌云回过来一条语音：
【我去！对面的女人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从别的世界来的，魂穿到我姐妹身上了？】
温柠心里正烦闷着，给她发语音：
【祝凌云，你别开我玩笑。万一这件事今天真的发生，我得要疯了！】
祝凌云：【柠柠别急别急！这也许只是一个普通噩梦而已，你这几天神经太紧张了！】
温柠：【万一是真的呢？】
祝凌云：【那你想怎么办呀？】
温柠：【我觉得我应该报警。】
祝凌云：【报警？说你梦到今天下午亿博商场有人跳楼？警察不得先把你抓了？】
温柠：【……那我总不能不管吧？】
祝凌云：【你只是无意间因为巧合看到了未来，又不是你让她跳楼的！再说，你也不敢保证是真的啊！】
温柠：【可是……】
祝凌云：【难不成你还想拯救世界啊？梦见一个就去救一个？你救的过来吗？你自己的生活不要了？】
祝凌云说得好像在理。
温柠不知道怎么回复。
可仍然觉得心里不安。
如果她不知道就算了，可现在她知道那个女人会在一个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性质就有点儿不一样。
就像是……见死不救。
粥熬到一半，温柠关了火。
思前想后，人命关天。
温柠下楼，打车去了漠城警局。
＊
漠城警局距离温柠的家不太远，二十分钟后，温柠在警局门口下了车。
好巧不巧，进门之后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半个熟人。
正是昨天去抓王大师的那个肤色较黑的年轻警官。
对方对温柠也有点印象，主动自我介绍，名叫韩亚光。
有熟人就好办。
温柠简单跟韩亚光说了一下情况。
韩亚光听完温柠的叙述，用奇怪的眼神把她打量了一遍。
然后温柠被韩亚光请到一间办公室里。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温柠看清楚来人那一刻，诧异地张了张口。
这不是昨天在王大师家那个讽刺过她的警察吗？
男人站在门口，背后是走廊的阳光。
深不可测的目光在温柠身上打量了几眼，男人走了进来。
磁性声音依旧沉稳：
“我是市刑侦大队江挚。”
原来他叫江挚。
可是，她只是报警有人跳楼，这不归刑侦管吧？
温柠站起来：“江警官，你好。”
“坐。”
江挚轻点一下头，坐到对面椅子上。
之前接待温柠的韩亚光也跟着进来，坐到了江挚旁边。
温柠坐回椅子上。
今天她出来的急，也没有化妆。
长发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饱满额头。
温柠皮肤白，鹅蛋脸，遗传了她母亲李婉。
大大的眼睛和圆润舒挺的鼻头，五官凑在一起，不用涂脂抹粉也明媚好看。
温柠是背对窗户坐着。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头顶，浮光中给她的脸打下一半阴影。
而对面的江挚，整张脸都浸染在晨光里。
江挚翻开手里的本子看了两眼，抬起眼皮问道：“你叫温柠？”
温柠点头：“嗯。”
“你说，今天下午四点十五分，亿博商场有个女人跳楼？”
温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说，很有可能。”
江挚盯了她两秒，合上本子，递给身边的韩亚光。
他问：“那个跳楼的女人叫什么？”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有黑色的卷发，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挎一个……白色的方形皮包……””
“你怎么知道她要在那里跳楼？”
“……我……我昨晚做梦梦到这个场景了。”
空气安静了三秒钟。
韩亚光清咳一声：“我说温老师，我再次提醒你，这里是警局！”
温柠看了韩亚光一眼：“我知道。”
江挚黑眸继续盯着温柠：“你的意思是，你昨晚梦到今天下午亿博商场有个女人会跳楼，你还看到她的具体模样？”
“……对。”
温柠点头，不过点的心虚。
韩亚光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算是……”
江挚抬手，无声制止了韩亚光。
将半只手臂横放到桌面上，江挚身体微微前倾：“怎么？难道昨天你去找王大师，不是去算命，而是去拜师学艺了？”
温柠：“……”
江挚依旧盯着她，由于阳光太强的缘故，江挚轻轻眯了眯眼。
温柠却从他下降的眼角弧度中，嗅出和昨日一样讥讽的意味。
温柠忍不住蹙眉：“不信就不信，非得显摆显摆你说话难听吗？”
韩亚光诧异地扬起眉梢。
江挚纹丝不动，就那么盯着温柠。
诡异的沉默中，温柠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气昏头了。
正想找补两句，便见江挚动了动身子，原本前倾的身体往椅背上靠去。
他问：“你怎么确定，你梦到的就一定会发生？”
别说对面的两位警察了，就算是温柠自己听到别人这样说，温柠也会觉得对方有什么毛病。
可关键是，温柠自己经历了两次了。
她倒是希望这第三次的梦境不会应验。
那样，她就知道她前两次做梦应验不过是巧合。
她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这是一条人命。
温柠无法坐视不理。
温柠小时候从母亲受到的教育就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不能对他人的灾难袖手旁观。
温柠垂下眼睫毛，又慢慢抬起来，直视着对面的江挚：
“江警官，韩警官，我昨天去找王大师，就是因为最近我总是梦到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不算这次，有两次了。从上星期开始，我梦到自己丢手机，也梦到华兴路溜溜米线店起火，都是第二天就发生了。昨晚梦到有人跳楼，我不能坐视不理吧？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们，以防万一。”
温柠讲完这一段话，办公室里再次沉默。
说完，温柠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温柠补充道：“对了，那个女人包里有个小猪佩奇玩偶。”
“……”
刚要说话的江挚听到温柠这句补充，又闭上了嘴巴。
韩亚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也不敢妄下定夺了。
他又看一眼江挚，发现江挚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转头看向温柠：“不是……姑娘，问句冒昧的话，你是否……在服用精神类药物？”
江挚眨了眨眸。
温柠吸一口气，她就知道会这样。
会被人怀疑成疯子、神智不清。
温柠尽量维持住平静，开口时忽然犹豫了下，才说道：“我没有精神病史，我也没吸毒。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自己也不愿意信。但是，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她也许是一时冲动。如果阻止她，也许她就能继续活下去！”
静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温柠刚才的话。
江挚全程沉默，没有表情。
看不出态度。
温柠叹了口气，她拿起自己的包，站起来：“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温柠抬脚离开。
刚走两步，经过江挚身边时，她又停下来，回头对江挚说：
“如果最后证明我在说谎，我……愿意承担责任。”
江挚回头。
温柠与他短短对视两秒。
在他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温柠离开了办公室。
温柠走后，江挚还是坐在椅子上没动。
韩亚光站起来，犹豫道：
“咋办啊江哥？这姑娘做个梦就跑来报警！我们总不能因为她做了个梦就安排人出警吧？”
＊
走出漠城警局的大门。
温柠站在路边，先任由自己平复了一会儿杂乱的心情，才走向公交车站。
江挚他们的反应，在温柠的意料之中。
而且在跳楼事件真的发生之前，温柠其实自己也不能确定。
她觉得，无论如何，她要亲自确认一下。
下午两点半左右，温柠到达了亿博商场。
在漠城这个三线小城市，亿博商场是最大的集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大型商场。
正值周末，商场门口停车场已经满满当当。
温柠在一楼奶茶店买了杯柠檬水，开始逛商场。
在商场逛了一圈，温柠没有看到梦里那副穿着装扮的女人。
温柠凭着梦里的记忆，趴在6楼的金属栏杆上往四处张望。
看了一圈电梯和扶梯，还是没人。
中央挂钟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一秒一秒接近梦里的时间。
温柠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慌乱和侥幸夹杂。
温柠拿出手机坐到一旁的休息椅上，给商场的安保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温柠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一边说道：“喂，我表姐打算在你们商场6楼跳楼，她穿着蓝色的运动卫衣，黑色长卷发，手里拿着白色方包。拜托你们帮我找找她！”
“你说……”
不等对方说话，温柠挂了电话，又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
告知对方地点后，温柠关掉了手机。
温柠站起来，走进离她最近的一个女装店。
不到两分钟，她看到有好几名保安出现在6楼。
保安们交错散开，四处张望。
温柠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她从女装店里走出来，捧着半杯柠檬水继续在走廊里转悠。
中央挂钟一秒一秒前进着。
温柠的心脏也跟着一下一下跳动。
希望那个女人没来，或者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个女人。
正这样想着，一道人影无意间落进温柠眼眸。
她定睛一看，斜下方北侧的5楼电梯打开，里面走出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不正是和她梦里的女人一样的装扮？
温柠定在原地，紧盯着那个蓝衣女人。
只见那女人在打电话，看不清她的表情和模样。
随后，那个女人把手机装进了包里，抹了抹眼睛。
女人似乎往6楼看了两眼，又坐到了栏杆后方的长椅上。
温柠看了看挂钟时间，还差一两分钟四点十五分。
温柠赶紧扔掉柠檬水，往5楼的扶梯快步走去。
温柠是跌跌撞撞跑下去的。
下了扶梯是一个拐角。
温柠刚拐过来，就看到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走向了5楼的栏杆。
“不要！”
温柠飞奔过去的同时，听到周围爆发出一阵尖叫。
蓝衣女人毫不犹豫抓着栏杆翻了下去。
在即将松手的一刹那，温柠扑过来抓住了她的左手臂。
温柠的手臂被栏杆勒得生疼，女人的重力几乎要把她也坠下去。
下一秒，一只包裹在黑色衬衣里的手臂忽然出现。
修长有力的五指迅速拉住了女人的胳膊。
温柠手臂上的坠力瞬间就松弛了些。
她回头。
一秒间，看到江挚那张熟悉的脸，她不由惊愕住。
江挚怎么来了？
可此情此景，容不得温柠多想。
坠楼的女人开始拼命挣脱，自杀意图强烈，试图奋力挣开温柠的拯救。
女人含糊不清地喊叫着：“放开我，让我死！我要去陪她，你们放开！……”
温柠来不及看清江挚的情绪，伸出双手用力去拉吊在栏杆外的女人。
两个人没时间交流，一起用力将女人往上拉。
此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这边的情况。
有人尖叫，有人在用手机拍摄。
商场保安迅速反应。
一部分保安疏散顾客并禁止顾客拍摄。
另一部分保安往跳楼地点集合。
一楼地面开始准备救援。
救护车的鸣笛声也已经隐隐可闻。
就在温柠感到胳膊快断掉时，一名身强力壮的年轻保安迅速上来帮忙，抓住了跳楼的女人。
三个人一同合力，将那个女人拉回了5楼走廊。
前后一两分钟争分夺秒的拉扯，让温柠觉得生死漫长。
跳楼的蓝衣女人长发都乱了，遮挡脸庞。
垂着脑袋，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嘴里听不清咕哝着什么。
白色的方形包包掉在一边，从里面露出手机、湿巾。
一个巴掌大的小猪佩奇布偶。
看着坐在地上和昨晚梦里一模一样的女人，温柠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大口喘气平复着刚才由于事发紧急而慌乱的心跳。
温柠心想，没死就好。
“老婆！”
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下巴上都是胡渣，用力挤开保安，跑到跳楼未遂的女人身边。
他脱下外套给女人穿上，抱着女人说道：“老婆，你傻不傻啊？傻不傻啊！”
＊
几分钟后，温柠和江挚都被请到了商场的一间办公室。
一个员工给他们倒了水，留下一句“经理一会儿过来”之后，便带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有一面是落地窗，阳光洒满铺着米色瓷砖的地板。
温柠捧着一个纸杯，瞄了一眼从进门开始就在接电话的江挚。
江挚背对她站在玻璃窗前面，阳光在他挺拔的身形上镀了一圈金黄边缘。
他讲话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对方似乎是长辈。
化险为夷之后，温柠长舒一口气。
温柠实在是没有料到，江挚竟会出现在事发地点。
他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的休闲便服，身边也没有跟着同事。
那他是独自一人来亿博商场的？
她早上报警的时候，他明明不信她的话。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半信半疑想来一探究竟？
还是说只是个巧合？
正盯着他的背影思索着，窗前的男人猝不及防地转过身。
江挚转过身来，便成了背光而立。
温柠偷看，被撞个正着。
她尴尬地眨了眨眼，略带些僵硬地半转过身，捧起杯子喝了口水。
又悄悄瞄了江挚一眼，却发现江挚依旧背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很明显是向着温柠的。
只是由于背光的缘故，温柠看不清他的目光。
从昨天开始到今天，温柠和这位江警官偶遇了三次。
温柠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对眼尾稍长的眼睛。
黑白分明，有浅浅的卧蚕。
深黑色的瞳孔，但是让人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温柠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心思复杂的男人。
而对面的这个男人，即使发现温柠正在看他，他也并没有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见他如此坦荡，温柠忽然回过味来，她怕他做什么？
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念及此，温柠昂头挺胸，干脆大胆回视了过去。
这间办公室并不大，两个人中间也不过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温柠等着江挚能开口说句什么，结果江挚就那么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
温柠认输，再一次移开视线。
目前为止，她对这位江警官并无好感。
冷冷冰冰、嘴巴毒舌。
她今天上午去报警，他明明不信她，却又赶来救援。
心口不一。
对了，还抽烟。
正腹诽着，江挚的声音融在阳光里传来：“温老师，不顾危险独自去救人，你们校长知道你这么勇敢吗？”
温柠回击过去：“那么江警官你呢？独自来救人见义勇为，你们局长知道你这么善良吗？”
“……”
对面的江挚没有出声。
沉默之际，保安经理敲门而入。
经理一来，温柠挂念那个女人的情况，问道：“那位女士没事了吧？”
保安经理说道：“家人已经陪她去医院了。听说是不久前一家人出了车祸，孩子没救过来，受了刺激。今天和她老公吵了一架，一时想不开就……”
温柠惊讶之余，心里也泛起怜悯。
也是，这世界上谁会好端端想不开呢？
温柠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江挚，发现江挚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情绪和语言。
经理看着屋子里的两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介于职业需要和真诚之间的微笑：“感谢两位在紧急时刻伸出援手，若不是你们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温柠此时心情也很复杂，说：“人没事就好。”
经理看向江挚，发现他一直没有说话，便朝江挚伸出手：“这位先生，感谢你……”
江挚的手放在口袋里，没有伸出来握手的意思。
声线和表情一样淡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这位热心助人的姑娘。”
经理的手悬在半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放下了手。
温柠扫了江挚一眼，他说话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温柠也不遑多让，对着经理弯起唇角：“也不用谢我，刚才多亏了这位江警官及时出手，要谢就谢江警官。”
江挚微顿，垂眸瞥向温柠。
经理听见眼前这个男人的职业，又惊又喜：“原来您是警察啊！感谢感谢！”
江挚：“……”
温柠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指着江挚，好心补充道：“是呢！漠城警局，江警官。见义勇为的大好人一个！怎么也得给江警官送面锦旗才好吧！”
保安经理连连点头：“是是是！说的没错！”
江挚：“……”
＊
温柠趁着保安经理抓着江挚百般表达感激与崇拜的间隙，先行一步离开了办公室。
商场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热闹繁荣。
她站在栏杆前，驻足垂眸，看向刚才发生跳楼事件的5楼走廊。
现实和梦里还是有一点点差别，女人不是从6楼跳的，而是5楼。
但是跳楼的位置没变。
也可能是女人观察到6楼有保安，所以临时改变了想法。
其余一切细节都对得上。
此时回忆起来，温柠仍然有些后怕，之后就是庆幸。
万一没有及时抓住她，她必死无疑。
脑海中忽然浮起江挚的脸。
心想虽然江挚不招人待见，但这次多亏了他。
温柠想到什么，拿出包里的手机，重新开机。
看到商场曾给她回拨过两个电话。
现在人已经救下来了，温柠便没有再管。
打开微信，看到祝凌云的信息轰炸。
【柠柠什么情况？】
【梦境成真了吗？】
这几条信息隔了几分钟，祝凌云发给她的是一段转发的小视频。
题目是《亿博商场突发轻生女子跳楼！！！》。
下面紧跟着是祝凌云的信息：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吧真发生了？】
【视频上的人是你吧？柠柠你真勇！】
温柠看着视频的定格画面，虽然拍摄角度不清晰，但她还是看出这是刚才商场里的跳楼现场视频。
这么快就有人传上网了？
温柠点开视频播放，谁料页面却忽然跳转到了空白页。
视频无法查看。
又尝试了一次，也是空白页。
真奇怪。
又不是违规视频，怎么还给屏蔽了？
刚要给祝凌云回复，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温柠。”
这道声音把温柠听得一愣。
她回头，看到江挚站在身后两米处。
江挚双手掏兜，表情隐晦淡漠。
大树一般挺拔站在那儿。
见她转身，他才再次迈步靠近。
温柠站着没动，保持着转身的姿势，看他走近。
同时心里在想这位江警官又要干嘛？
人已经走到眼前，两步的距离站定。
温柠轻轻昂起下巴：“江警官，什么事？”
江挚没有吭声，盯着温柠的脸。
温柠被他盯得发毛，睫毛眨了眨。
稍后，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才灌入耳朵：“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
一听他这种话里面质疑的意思，温柠就来气，直接怼他：
“我现在心理正常的很。我今天早上去报警，你不信我。现在现实都按照梦境发生了，你还不信我？再说，你以为我愿意做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梦吗？”
温柠怼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面前的江挚却依然稳如泰山，眉头都没有跳一下。
等温柠深呼吸了几口气。
才又听到江挚沉静的声音：“有时候，人失眠或者压力因素太大，可能就会导致多梦或者其它一些奇怪的感觉。不是只有你可以做预知未来的梦境，你去网上查一下，其实很多人也经历过这种情况。”
温柠望着江挚，很奇怪，江挚这次竟然没有挖苦她，而是在帮她分析她的遭遇。
或许是江挚的声音太镇定，又太深沉，无形中抚平了温柠刚刚激动的情绪。
温柠思维胶着，一时间说不出什么。
“所以，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必要的话开点儿助眠药物。”
江挚说完，看了温柠一眼，也没有等她回应，便朝前迈步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
温柠闻到江挚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
忽然，温柠转过身，喊他：“江警官！”
江挚顿步，回头。
保持着插兜的动作，黑眸睨向她。
温柠问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下次我再做梦怎么办？”
江挚沉默了三秒，说：“就当没做。”
这显然不是温柠想要的答案。
她上前一步，抬头仰视着江挚，清眸乌亮。
“你的意思是让我袖手旁观？即使知道有人可能要死，也当不知道？”
“温柠，你的逻辑有问题。首先，你不一定还会继续做这种梦。其次，你第三次做的梦并没有成真。这个跳楼的女人没有死。”
温柠反驳：“那是因为我们及时拉住了她，她才没有死！”
江挚：“她没有跳下去，没有摔到七窍流血，没有粉身碎骨，这就和你的梦不一样。”
“你强词夺理！那个女人本来是要死的，是我们救下了她……”
江挚打断她：“第三，如果她本该死的话，今天救了她也没用。她还是会死。”
温柠愣住，浑身不由打了个冷颤。
温柠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江挚。
明明觉得他说得不对，他太过果断和傲慢，可是温柠又想不到反驳的言语。
温柠垂下眸子，感到呼吸和心跳都不顺畅。
半晌，头顶传来江挚理智淡漠的声音：“漠城警局上个月接到了七个命案，不包括轻生、交通意外和消防救险事件遇难者。”
温柠再次抬头。
江挚看着她：“温柠，你不可能每个悲剧都预先梦到。即使梦到，你也管不过来的。”
温柠依然说不出话。
江挚黑眸落在她眼睛里：“没人能改变未来。”
温柠仿佛在一瞬间之内，所有的感觉和思维都僵化了。
她在江挚深邃的眸孔深处，几乎触及一种类似于哀伤的东西。
可是她想捕捉时，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放下这句话，江挚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温柠望着江挚的背影，头脑中乱糟糟的。
＊
温柠坐公交车回到兰园小区时，天色已黑。
进了家门，温柠感到从身体到精神，疲惫不堪。
她强打着精神去厨房做饭。
回想着一天的遭遇，虽然救下了那个女人，但温柠并没有开心多少。
三个梦连续应验，温柠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这个特异功能到此为止。
可如果真的再来第四个梦，温柠也知道，自己可能很难做到江挚说得那样，袖手旁观。
收拾完厨房，温柠去泡了个澡。
回到卧室，她走到床头柜前，翻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从里面翻了翻，找出一盒曾经吃剩下的艾司唑仑。
看了一下保质期，已经过期半年了。
温柠把药丢进垃圾桶。
晚上睡觉的时候，温柠翻开枕头，看到压在下面的驱魔符。
好像根本没用。
本来想把东西拿走，但转念一想，还是放着比较踏实。
也许这些东西就跟吃药一样，得慢慢见效。
躺到床上，温柠不由嘲笑起自己，她以前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呢。
祝凌云大概知道她害怕睡觉，所以在微信上冒出来跟温柠语音聊天。
温柠把今天的经历都告诉了祝凌云。
祝凌云：【你是说你今天去警局报警，又遇到了昨天那个抓王大师的警察？】
祝凌云：【什么？他不信你说的话，可是却和你一起救了那个跳楼的女人？】
祝凌云：【啊？他还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我看是他需要看心理医生吧？！】
温柠经过一天的高压和紧张，加上明天就要上班，实在是扛不住，困得睁不开眼了。
温柠：【凌云，我困得不行了，我得睡了。】
祝凌云：【好好好！你快睡！祝你今晚无梦！】
温柠：【嗯，睡了。】
祝凌云：【对了柠柠！我今天在老家找到了一个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你肯定喜欢。我回去带给你噢！】
温柠：【嗯。】
＊
第二天，温柠被闹铃吵醒。
她摸索到手机，按掉闹铃。
在床上又趴了五分钟，才起床。
温柠走到窗前拉开窗前，初秋的阳光将她一张睡饱的脸蛋照得发亮。
阳光照在她弯起的唇角和眼角，也映照进她清澈透亮的眸子。
她昨晚没有做梦，睡得饱饱。
此时神清气爽。
她第一次觉得，晚上睡觉不做梦，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温柠哼着歌曲去洗漱做早餐。
温柠住的兰园小区距离工作地点不远不近，五公里左右。
有直达公交车15路。
温柠走出小区门口，看到马路上的早高峰车流，果断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漠城不大，三线地级市，坐落于华北平原。
四季分明，平平无奇。
没有什么著名景点，也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从小生长在漠城的温柠，对漠城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
半小时后，温柠走进了漠城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
漠城特殊教育学校是漠城唯一一家公立特教学校，拥有将近四十年的建校历史。
主要接收来自漠城市区以及下属县区村镇的聋哑、视力障碍、智力障碍等适龄学生。
温柠考到的职位是启音部语文老师。
启音部也就是聋哑部，都是聋哑学生。
教学办公室在三楼。
温柠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启音部的一位老师崔心莹。
温柠面试时，崔心莹是当时的评委之一。
崔心莹四十来岁，栗色齐肩卷发，身材微微胖，声音柔和。
见到温柠，崔心莹主动打招呼：“温老师来了？”
温柠微笑点头：“崔老师，早上好！”
崔心莹说：“走吧。我带你认识认识咱们启音部的同事。”
办公室里人还没到齐，温柠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另外三位老师，两女一男。
相互打过招呼，温柠在心里很认真地记住每个同事的名字和特征。
正交谈着，一位短发女老师推开门，往门内扫了一眼：“温柠温老师来了吗？”
办公室安静下来，众人一起看向门口。
温柠转身看向她：“我是温柠。”
“孙校长找你，去趟他办公室。”
一听到是孙寒书找自己，温柠莫名有些发怵。
孙寒书不仅是启音部的教学主任，还是漠城特校的校长。
温柠记得很清楚，面试的试讲课环节，评审之一的孙寒书毫不客气挑了她一堆毛病。
挑毛病的角度可谓是刁钻。
即使温柠心理素质再强，面对德高望重的面试官的批评，她当时也不由地产生自我怀疑。
其次令温柠印象深刻的，就是孙寒书那蹩脚的夹杂着漠城口音的普通话。
来到孙寒书的办公室门口，温柠深呼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进了办公室，孙寒书正在守着电脑打字。
见到温柠进来，孙寒书松开了鼠标。
孙寒书看起来五十多岁，个子不高，额头宽满，两眉之间被岁月挤压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还有些谢顶。
他朝温柠看过来时，一副不苟言笑的老学究模样。
温柠故作轻松，问道：“校长，您找我什么事？”
孙寒书靠在黑色的办公皮椅上，右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杯里飘着枸杞。
孙寒书说道：“温老师，恭喜你加入启音部。”
温柠小心观察着孙寒书的脸色。
或许有第一印象在，温柠有些抵触孙寒书。
温柠从善如流道：“谢谢孙校长，能加入启音部也是我的梦想。”
孙寒书喝了口水，看了温柠两眼，才说：“你们这次进来的这批老师啊，功力都不深厚。这个特教呢，是个耐心活儿，细心活儿，因为咱们学生不是普通孩子啊！你懂吧？”
孙寒书停下来，看向温柠。
温柠眨眨眼，赶紧点头：“懂！”
孙寒书眉毛皱了皱：“是嘛？你是从南大特教系毕业的，不错啊！但是年轻人不要骄傲呀！”
温柠听到这里，肩背挺得笔直：“南大特教系是国内排名第一的特殊教育专业，我和我每个同学都为母校骄傲。现在我毕业了，考进了漠城特教，我也为能成为咱们学校的一位特教老师而骄傲。”
孙寒书咂了下嘴：“小温，我看你这孩子牙尖嘴利的，这个不好啊。年轻人还是要少说话、多做事啊！你懂吧？”
温柠：“……”
温柠瞅着孙寒书的杯子茶水见底，摆出恭敬的微笑：“校长，我帮您倒点儿水吧？”
说着，伸出了手。
谁料孙寒书瞪了她一眼：“温老师！”
温柠吓得一激灵：“到！”
“不要把社会上那一套搞到咱们启音部来啊！你是来教学生的，不是来端茶倒水的！你懂的吧……”
温柠：“懂！！”
等温柠好不容易从孙寒书的办公室里逃出来，整个人都有点儿麻。
感觉耳朵都出茧子了。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启音部所有老师开会。
崔心莹递给温柠一个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快走吧，别迟到，孙校长不喜欢大家开会迟到！”
一位男老师整理完办公桌，站起来，学着孙寒书的口音和神态：“年轻人呐，一定要守时的！你懂吧？”
温柠噗一声没忍住，笑了。
上班第一天，来学校的只有各个学生部的老师。
学生们得到这周三才开学报到。
老师们这两天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开会以及开学前准备。
温柠是应届毕业生，也是今年启音部唯一一个新老师，所以温柠的年龄最小。
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大多数对她都挺友好的。
温柠对这里的工作氛围感到很满意，也对即将开始的新工作充满了干劲儿。
＊
上午十点一刻。
漠城第六医院三楼候诊区，江挚在走廊窗口站了一会儿了。
昨晚他失眠了，将近凌晨三点才勉强入睡。
睡到早上八点，一宿尽是噩梦。
醒来之后头昏脑胀。
看了一眼手里的候诊号码，江挚转身。
他走进诊室的时候，医生许媛正拿着喷壶给窗台上的一排生意盎然的多肉喷水。
“来了？坐。”
许媛并没有立刻放下喷壶，只是回头跟江挚微笑。
打了一个招呼，她继续手里的活儿。
江挚熟门熟路坐到浅青色的单人沙发上，望向窗前给植物浇水的女人。
许媛是江挚的心理医生，二人的医患关系到现在已经维持了将近一年。
一年前，江挚身心俱损，从边境某城的一个贩毒组织归来。
从那时开始，就开始接受许媛的治疗。
许媛穿着浅色调的衬衫和毫无皱褶的黑色长裤。
外面套着干净的白大褂。
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垂在肩头。
配合着年过三十五岁的脸上淡淡的妆容，许媛给人一种淡泊的距离感。
但是当许媛对人露出笑意的时候，又能从她眼神中接收到一股很强烈的真诚。
许媛终于放下喷壶，先给江挚倒了杯水。
然后从办公桌上拿来本子和笔，放到木质的白色小圆桌上。
许媛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没等她说话，江挚主动开口：“许医生，我最近半月都还好。睡得着觉，偶尔做噩梦。今天我只是来拿药，药快吃完了。”
许媛轻轻点头：“好，等下给你药。”
许媛的声音有点儿天然的沙哑，语速较慢，仿佛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能接住。
见江挚没有要继续表达的意思，许媛慢声问道：“你在刑侦这边有三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身体和精神，累不累？”
江挚一直盯着方桌上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两朵百合。
江挚看向许媛，摇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累。”
许媛笑道：“听你这语气，有些委屈？”
“没有。是齐局好心。整天让我干些鸡毛蒜皮，拿着一样的工资，不委屈。”
许媛眉眼依旧浅浅笑着，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沉默几秒，说道：
“我不知道你跟齐局怎么商量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多给自己一些时间休息。不要急着回禁毒大队。”
闻言，江挚再次把视线从花瓶上移开，看向许媛。
许媛轻轻摊开双手，又放回膝盖上：
“抱歉，江挚，我不是想干涉你的人生。作为你的医生，我只是希望你做足了准备，再选择新的生活。”
江挚黑色的眸微微垂下，扯了扯唇角：“新的生活？”
许媛看着江挚，等他继续说。
可江挚却沉默良久，然后站起来：“不耽误您了，许医生。我要回局里了。”
许媛也站起来：“我给你开药方。”
江挚开车回到局里时，已经十一点半。
周末他申请加班了，原本他周一可以休息。
可是一个人在家里，江挚根本无事可做。
索性从医院离开，直接来了警局。
刚一走进警局大厅，就看到闹哄哄地围了一圈人。
人群中的韩亚光一眼看到江挚，眼眸一亮扯嗓子喊道：“江哥！你来了正好！”
江挚复职调到刑侦这几个月，韩亚光一直是他的搭档。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刑侦队。
区别是韩亚光是今年的新人，而江挚的工作经验比韩亚光多几年。
只不过江挚以前的工作不在警局内部。
江挚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韩亚光拉到了人群中心。
首先映入江挚眼帘的是一面鲜艳的红色锦旗。
还没等看清上面的字，一个眼熟的男人面带笑容凑了上来：
“江警官，这面锦旗是送给您的！昨天商场发生的意外，多亏有您！我代表亿博商场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江挚看着男人自来熟的笑脸，想起来了，他是亿博商场的保安经理。
昨天见过面的。
江挚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回锦旗上。
大红色锦旗上面，六个大字排成两个竖行：
【人又帅，手又快！】
“……”
看着眼前的锦旗，江挚有几分无语。
没想到，这个保安经理把温柠那句阴阳怪气挤兑他的话给当真了。
真给送了面锦旗过来。
不止送来了锦旗。
亿博商场还给局里捐赠了一车消毒湿巾、洗手液和几箱口罩。
江挚不善应对这种场合，正想着如何避开。
就在同事们对着江挚起哄的时候，局长齐仲良下楼了。
有人给江挚送锦旗这事儿了，齐仲良已经听说了。
下面吵得沸沸扬扬的，他想不知道都难。
见到江挚被夹在中间，齐仲良站在楼梯上喊了他一声：
“江挚，来我办公室一趟！”
＊
局长办公室的门一关，隔绝了楼下的喧哗。
齐仲良已经坐到沙发上了，他拿紫砂壶倒了两杯热茶，一回头才发现江挚还站着。
“坐，喝杯茶。”
江挚没坐，开口道：“齐局，抱歉。昨天下午亿博商场的事，是我冲动……谢谢您及时把网上的视频撤掉。”
齐仲良将后背靠进沙发里，似乎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江挚，眉间稍微皱起：“你救人是好事，我没有理由为这个责备你。只是你下次做事要再谨慎一些。虽然虎皮的组织端掉了一年了，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虎皮那伙人后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狼呢！”
江挚垂眸听着：“知道。”
“幸好传到网上的视频拍得不清楚，也及时撤下去了。下次注意！”
江挚应声：“知道。”
见江挚这少言寡语的模样，齐仲良满心的火气也发得不太顺畅。
齐仲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江挚抬眸望着齐仲良，觉得对方似乎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齐仲良把茶杯轻轻往茶几上一放。
看了江挚两眼，踌躇着出声：“要我说，你就好好留在老赵这边，跟着他干刑侦得了。你细心、有能力，在老赵这边也能发挥所长……”
说的时候，齐仲良有意避开了江挚的眼睛，仿佛能猜到江挚接下来的反应。
江挚慢慢掀起眼皮，英挺的剑眉微扬：“齐局，咱们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等许医生那边认为我没问题了，您就把我调回禁毒队。这是您当初答应我的！”
江挚的语气颇有些生冷质问，让齐仲良忍不住看向了他。
齐仲良沉默片刻。
几根手指用力敲了敲茶几的台面，发出闷闷的几声响。
“我答应你什么了？啊？你九死一生从毒窝里回来，光是养伤就养了半年！快一年了，还在看心理医生！别人是吸毒上瘾，你他妈抓毒贩上瘾是不是？！！”
空气中有股无形的波动剧烈激荡，却没有任何声音。
静默了有七八秒。
江挚深吸口气，音色异乎寻常的平静：“我必须要回去。”
比起齐仲良刚才暴怒的嘶吼，江挚的回答显得极为克制。
可他的冷静却让齐仲良胸腔中的火气呈现更甚之势。
齐仲良忽的站起来，指着江挚劈头盖脸：“你爸妈当年的遭遇，是当时的办案警察每个人心里的痛和枷锁！你非要考警校、当缉毒警，没人阻止你！可是你既然进来了，你就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服从命令！那么想报仇，你不如直接去当杀手！”
唾沫星子喷了江挚一脸，落在脸上很快失去知觉。
任凭齐仲良发泄完情绪。
江挚依然平静如故，微微昂起下巴，丝毫不为所动：“齐局，我会好好配合许医生治疗，然后回禁毒队。”
“……混蛋！！！”
江挚对齐仲良的怒骂照单全收。
他明白齐仲良的好心。
但他不想跟齐仲良做无谓的争论，转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江挚刚从办公室走出来，就看到韩亚光举着那面锦旗跑了上来。
见到江挚，韩亚光原本兴奋的神情忽然变得鬼鬼祟祟。
“江哥，你来一下！”
说着，韩亚光腾出一只手，把江挚拉到了拐角附近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
江挚甩开韩亚光的手，嫌弃地看着他。
见对方神秘兮兮的模样，江挚大概猜出韩亚光为什么要找自己。
昨天温柠来报警，韩亚光也在场。
江挚单手抄在兜里，站在桌子旁看着韩亚光。
果然，韩亚光压低声音问道：“哥，昨天下午亿博商场真的有人跳楼了！视频我看了，跳楼的女人穿的衣服和那女孩报警时说得一样！可这太诡异了吧？你说那个报警的女孩是不是……”
“韩亚光？”
“怎么了哥？”
“你是想在警局宣传封建迷信吗？”
“……不是啊！可这事儿太怪了！那女孩是真的梦到了未来要发生的事！”
江挚拧眉：“她说对方从6楼跳，可实际上，对方是从5楼跳的。再说，她梦到人死了，可事实上，跳楼者没死。”
“是因为你和那个女孩出现得及时，跳楼者才没有死啊！”
江挚说：“人没死，就说明她做的梦不对。”
“……”
韩亚光被江挚绕得有点儿晕。
韩亚光卡壳了几秒，试图继续争辩：“可是不对啊哥，如果你们没有去救人的话，那么梦境就会成真啊！是你们改变了未来！”
看着韩亚光脸上泛起的激动红光，江挚冷冷说道：“幼稚。”
韩亚光：“……”
江挚抬脚走向门口。
“江哥！这面锦旗是挂咱们办公室还是你带回家？”
江挚抓着门把手，回头瞥了一眼锦旗上的六个大字，满眼都是嫌弃：“扔了。”
“扔了多可惜啊！多霸气的锦旗啊！”
江挚没理他，拉开门下楼。
见到江挚出来，保安经理小跑过来：“江警官，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保安经理说：“就是昨天跟您一起救人的那个姑娘，您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我们总经理发话了，见义勇为者都要给奖励。可我也找不着人啊！”
江挚停顿了两秒，说道：“漠城特教学校，启音部温柠。”
“啊？噢！！！”
保安经理本来想着让江挚想办法给查查那个好心姑娘的电话，没想到江挚直接把姑娘的门牌号都报出来了。
安保经理赶紧掏出随身小本子记下来，一边记一边问：“警官，原来您和那个姑娘认识啊？”
“不认识。”
“啊？”
江挚不想跟他多说，抬脚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经理说：“那姑娘看着缺钱。真想感谢她，别整虚的。”
经理先是一愣：“啊？？噢！！明白明白！我这就跟老板请示一下兑成奖金！”
＊
温柠第一天上班，开了半天会，打扫了半天卫生。
临近下班时间，温柠本来正在办公室里吃崔心莹给的小零食，校长孙寒书竟然过来了。
温柠一看到孙寒书，赶紧把剩下的饼干塞到包下面。
刚站起来，就看到孙寒书身后那个眼熟的保安经理。
温柠露出不解神色，站了起来。
“温老师！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啊！”
保安经理急忙走上前来。
昨日，商场老板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当即发话要以亿博商场的名义给两位主动救人者奖励。
毕竟，如果真有人在商场跳楼，那对商场会造成恶劣的负面影响。
当时在办公室，温柠说过那个男人是漠城警局的江警官。
可温柠连个电话也没留就走了。
于是他只好先去了漠城警局找江警官。
没想到还真通过警局找到了昨天见义勇为的姑娘。
此时，办公室里的老师面面相觑，对温柠投去好奇的目光。
等保安经理简单描述了昨天亿博商场的危机事件，众人才知道原来见义勇为的那两个人中，竟然有温柠。
大家看温柠的目光，神色各异。
温柠像猴子一样被大家打量着，感到不大自在。
保安经理从随行人员的手里接过了锦旗。
鲜红的锦旗一展开，六个大字差点儿闪瞎温柠的眼睛。
【人又美，心又善！】
温柠：“……”
还没等温柠反应过来，保安经理又把一个红色信封递给温柠：“为表谢意，这是以商场名义给你的见义勇为奖金。”
“……？？！”
温柠接过信封，悄悄用手掂了掂，这得最少有三千块钱吧？
除了奖金，亿博商场还给学校捐了五箱文具。
温柠怎么也想不到，入职第一天，她就在启音部就成了名人。
温柠不是爱出风头的人，这个插曲让温柠险些难以招架。
至于温柠做梦又报警的事情，温柠当然不会跟他们讲，免得被同事们当作疯子。
于是等经理走后，崔心莹他们问起昨天的情况时，温柠只能敷衍道：“其实最应该感谢的是一位警官，是他出手及时。”
虽然她对江挚印象不好，但不可否认，昨天能救下那个轻生女子，多亏了江挚。
大家正和温柠聊着天，孙寒书去而复返。
办公室里立马安静下来。
孙寒书看了看那面锦旗和赠送的文具，清咳一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老师们，说：“见义勇为是好事，但要注意安全！你们都懂吧？”
“懂！”
“懂！！”
“……”
不过，等温柠下班往家走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怪事。
那个保安经理是怎么找到学校来的？
昨天下午她可没有留姓名和工作单位啊。
亿博商场给温柠的奖金足足五千块。
温柠去救人的初心只是不想见死不救，没想到还能拿奖金。
温柠不贪财，但温柠也不傻。
这又不是不义之财。
*
万幸接下来两天，温柠睡得都不错。
没有做梦，也没有失眠。
她都有些怀疑那个王大师其实真的有两把刷子，是江挚他们抓错人了。
周三学生们全都返校。
温柠也分配了任课班级。
负责教启音部四年级（2）班的语文，另外兼任另外两个班级的手工课。
因为有实习经验和扎实的专业基础，所以温柠并没有感到什么压力。
特殊学校的学生由于教养环境以及发育原因，入学年龄普遍偏晚。
虽然是教四年级，可温柠的班里有十九名聋生。
最大的15岁，最小的都11岁了。
有将近一半学生来自漠城下辖县城和村镇。
这部分学生平时在学校住宿，周五下午放学家长会来接。
学生返校之后，温柠的工作就算正式开始忙碌起来。
周四这天下午放学，温柠因为统计学生资料，下班迟了些。
走出办公楼时，天空被夕阳染成一团橘红。
温柠还没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的男人站在学校的大门外。
男人正朝学校里面张望，似乎在等人。
应该是来接孩子放学的。
等温柠走近了大门口，和男人无意对视一眼，男人却弯腰拎起地上的东西，快速往前朝她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