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喜谢之屹是小说《新婚偏宠姨娘?主母转头不伺候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宝石光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新婚偏宠姨娘?主母转头不伺候了》的章节内容
“大爷,湘姐儿发高热了,姚姨娘急得晕了过去,你快去看看吧。”
新房门外传来丫鬟焦急的呼喊声。
房里,冯君喜和她的新婚丈夫,也就是平阳侯府嫡长子谢之章坐在挂着红帐的床沿上,谢之章的手放在冯君喜的腰上,刚刚才解开了腰带。
听到丫鬟的声音,谢之章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房门,着急地问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道:“湘姐儿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又吐又拉的,姚姨娘记挂着今日是大爷大喜的日子,就没让奴婢们声张,谁知耽搁了这一会儿,湘姐儿竟发起高热来,那额头烫得都能烙饼了。谢姨娘又担心又自责,晕了过去。夫人身子不好,奴婢们不敢去打扰,只能来找大爷您拿主意了。”
“生病之事,怎么能耽搁呢?简直是胡闹!”谢之章听得火烧眉毛,抬步就往外走,一只脚都跨出门槛了,才想起房里的冯君喜,回身道:“夫人,湘姐儿生病了,没人照料,我去看看。”
房里,冯君喜已经重新系好了腰带,闻言温婉道:“孩子身子要紧,大爷快去吧,新娘子洞房花烛夜不能出门,我就不去了。”
谢之章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走,斗金与万贯两个丫鬟进得门来,一脸惊愕地对冯君喜道:“小姐,这一套在咱们冯府后院都是玩剩下的招数了,您怎么不拦着点大爷啊?今晚可是您与大爷的洞房花烛夜,大爷就这么被那个姚姨娘耍花招叫走了,以后您在府里可怎么当这个主母?”
冯君喜淡淡道:“拦得住人,难道还能拦住心么?他去了也好,今晚能睡个好觉,来,替我宽衣洗漱。”
斗金问:“你不等大爷了?”
冯君喜道:“你也说了这是冯府后院使烂的招数了,你见过被叫走的男人还有回来过夜的么?”
斗金噎住。
万贯恨恨道:“分不清高低贵贱的贱皮子!小姐,明日那姚姨娘来给您敬茶,你定要狠狠给她个下马威!”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先洗漱。”
两个丫鬟听冯君喜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手脚麻利地打水伺候她洗漱。
冯君喜表情却有些怔怔的。
今日大婚,她远嫁而来,长途奔波累得不行,所以进入洞房坐在床上等谢之章来挑盖头时,她就打了个瞌睡。
她睡着了,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她是替嫁而来,与谢之章订婚的是她的嫡姐冯令仪,但临近婚期,冯令仪忽然反悔了,说不愿意给人当继母,在家里又哭又闹。
冯老爷冯夫人不想失去攀附谢家的机会,双手一拍,把她冯君喜记到冯夫人名下,让她代替冯令仪嫁过来。
她娘是不受宠的妾室,她是不受宠的庶女,根本没有说“不”的资格和机会。
谢之章有一房妾室,有一个原配生的嫡子谢若愚,还有一个妾室生的庶女谢湘亭,这些她嫁过来之前就知道。
她是替嫁而来的,谢之章不知道,她也不敢让他知道。
在梦里,为了让娘亲在冯府有好日子过,她拼命想当好谢家的长媳,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好继母。
谁曾想……
想起梦里她所遭遇的一切,她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洗漱过后,她坐在床沿上,对忙碌着收拾水盆等物的斗金与万贯道:“他不回来归不回来,叫还是要去叫的,不然显得我这个正室太懦弱窝囊了。斗金,你去院中找个他们侯府的丫鬟,让她领你去姚姨娘的院子叫大爷回来。”
斗金答应着出了门,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侯府的丫鬟经过,当即叫住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道:“奴婢名叫小莹。”
“你知道姚姨娘的院子在哪儿吧?”
小莹点点头。
“带我去。”斗金冷着脸道。
姚姨娘住的院子就在长房院子后头,名叫天香院。
斗金刚想进去,门内突然出来一个婆子,拦住她道:“诶诶,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到处乱闯?”
斗金道:“我是大奶奶身边的斗金,来寻大爷回去,今晚是大爷跟我们大奶奶的洞房花烛夜。”
“哟,我们湘姐儿病了,大爷在照顾湘姐儿呢,大奶奶连这都不能体谅?就这么想要男人睡啊?”婆子刁钻刻薄道。
“你放肆!”斗金劈手打了她一个耳光,怒道:“再敢说半句我家大奶奶的不是,我撕了你的嘴!还不去叫大爷出来!”
婆子才不怕她,嚷嚷道:“我就不去叫,你能怎的?”
斗金与她吵了起来。
房里,谢之章摸了摸湘姐儿的额头,道:“好似不烧了。”
一旁姚黄冲女儿使了个眼色。
湘姐儿一把抱住谢之章的胳膊,道:“可是我肚子还难受,爹爹别走,在这儿陪着湘姐儿好不好?我不要爹爹走。”
“好,爹爹在这儿陪你,你快睡觉。”谢之章哄道。
湘姐儿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谢之章想抽出胳膊,湘姐儿立马又睁开眼睛,如此几番,待到她真正睡着,夜已经很深了。
谢之章抽出胳膊,站起身一回头,发现姚黄躺在贵妃榻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肚兜。
“大爷,更深露重,大奶奶恐怕一早就睡着了,不如你在我这儿泄了火再走?”姚黄玉体横陈媚眼如丝道。
谢之章一边朝她走去一边笑着骂道:“小贱蹄子!”
……
斗金与婆子吵了一会儿,见她着实不肯进去通报,只得气冲冲回到长房院中。
冯君喜听了她的话,道:“不回来就算了,反正我们叫过了。下去睡觉吧。”
斗金瞠目,道:“小姐,姚姨娘那伙人欺人太甚,我们就这么算了?”
冯君喜在床上躺下,静静道:“来日方长,急什么?帮我把帐子放下来。”
次日一早,谢之章从姚黄香软的被窝中起来,回到新房这边时,心中是有些愧疚的。
可是当他走进新房,看到冯君喜还未起床时,这丝愧疚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都起了,她还没起,作为一个女人,她是不是有些太懒了?
他掀起床帘,看着背对着他的女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冯君喜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见是他,揉了下惺忪睡眼,强撑着坐起身来,道:“大爷,你回来了,我帮你宽衣。”
“宽什么衣?天亮了,该去向父亲母亲问安了。”谢之章紧盯着长发披散的冯君喜,感觉昨晚刚发泄过的欲望又有点抬头的迹象。
实话实说,冯君喜长得很美,鹅蛋脸桃花眼,肌肤白皙温润,铅华不施的模样比昨天盛妆时更年轻娇嫩几分,便是公侯人家也难寻这样的美人。
姚黄虽然也美,但他毕竟看了十几年了,比起这新娶进门的,自然是差了点意思。
他有些后悔昨晚没有回来过洞房花烛夜,但想想今晚一样能过,便不在意了。
“啊,已经……天亮了吗?”冯君喜愣了一下,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委屈,但她很快低下头去。
洞房花烛夜夫君被人叫走,这不管对于哪个女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想到这一点,责怪她晚起的话便说不出口了,谢之章回转身,道:“快起吧,别让父亲母亲久候了。”
冯君喜应了一声,起床唤斗金与万贯进来梳洗。
去荣安堂的路上,谢之章对冯君喜道:“昨晚我与姚黄守了湘姐儿一晚上,都累着了,待会儿她当着爹娘的面给你敬个茶,就不来回折腾了。”
冯君喜恨自己上辈子太笨,很多事明明早有预兆。
姚黄昨晚借故把谢之章叫走,毁了她的新婚之夜,怕她今天刁难,所以才要去侯爷与夫人面前给她敬茶。若她不是夫人的私生女,得夫人护佑,她一个妾室,有资格出现在她这个正室新婚第二天拜见侯爷与夫人的场面上?
梦里谢之章也是这么对冯君喜说的,冯君喜乖顺地应了。
现在么,冯君喜自然也是乖顺地应了。
夫人最擅长的便是当白莲花,这辈子她冯君喜不妨也学上一学。
谢之章侧着脸看着她,初升的朝阳照着她的脸庞,细腻光润如一块美玉。她眸横春水娇唇如花,谢之章越看越心动,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
冯君喜肢体一僵,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想起自己的计划,马上又放松下来,忍着恶心仰头朝他笑了笑。
接触到她的笑容,谢之章心中更渴了,低声道:“昨晚是我对不住你,今晚好好补偿……”
“大爷!”她娇嗔一句,打断了他的话。
她才不要和他圆房,两人本来就有挺大的体型差,他又跟蛮牛似的,和他敦伦毫无快乐可言,只有痛。上辈子她不知真相,愿意忍,这辈子她可不愿意再忍了。
谢之章笑道:“好好,不说,不说。”
转眼两人到了荣安堂。
平阳侯谢景善是个情种,他在未婚时遇到了明义侯的嫡长女虞婉清,一见钟情,但当时他已有婚约在身,拗不过家里还是娶了原配夫人。
谢之章两岁时原配夫人去世,谢景善原本打算娶虞婉清,但家里不同意,又为他求娶了当时御史中丞的女儿简氏,也就是谢家老二谢之屹的母亲。
后来简中丞牵扯进立储之争,被抄家流放,简氏成了罪臣之女,夫君又不向着他,可能日子委实难过,在简家一根绳子吊死了。
当时谢之屹还不满周岁。
简氏一死,谢景善马不停蹄地去找虞婉清,得知她为了等他至今未婚,大为感动,回家寻死觅活地要娶她。
侯爷见谢景善死了两任妻室,再想续弦也续不到好的,明义侯虽算不得什么正经侯爵,虞婉清毕竟也算是侯府嫡女,又为他耽搁至今,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虞婉清进府后,谢景善与她夫妻恩爱收心养性,再也没纳过妾室。
虞婉清身子骨柔弱,进府之后一共就为谢景善生下了一儿一女,所以侯府子息不算太旺,就三个嫡子一个庶子而已,而今除了老二谢之屹,老三谢之孝与他怀孕的妻子以及才十四岁的老四谢之寅都在。
唯一在场的妾室便是姚黄,她甚至和其他房的正室一样被允许坐着,穿了一身桃红色的锦缎褙子,簪珠戴翠的,与正房夫人相比也不差什么。
冯君喜在梦里都见过这些人了,所以也不觉着陌生,先与谢之章一起拜见了谢景善与虞婉清,再与四房五房的小叔与妯娌见礼。
众人都见过礼后,谢之章与冯君喜也坐了下来。
虞婉清今年四十岁,面容秀丽身材苗条肌肤细腻,看着仿佛只有三十岁。
她日常一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慈眉善目的让人甚至都不舍得大声与她说话,这副模样在梦里把冯君喜骗得很惨。
此刻她就朝冯君喜温柔地笑着,道:“章儿有一房妾室姓姚,原本就是在章儿房里伺候的,为人最是老实。你没进门之前,都是她在照看聪哥儿和湘姐儿。昨晚湘姐儿生病,原本叫她今天不必来吹风的,姚姨娘说长房主母第一天进门,规矩不可废,硬拉着湘姐儿来了,你见一见吧。”
冯君喜心中冷笑:老虔婆,说话惯会避重就轻,姚黄昨晚搅了她的新婚夜她是只字不提,在这儿敲打她呢。梦里她听了虞婉清这番话,明白了姚黄是她看重的姨娘,一直忍气吞声,这辈子么……呵呵!
姚黄站起身,领着两个都是五岁的孩子来到冯君喜跟前,先让孩子给她见了礼,然后丫鬟递来一个蒲团,姚黄跪下,从托盘里端出茶盏来给冯君喜敬茶。
冯君喜看着她递来的茶盏,在梦里,这可是一盏滚烫的茶,因为有茶托垫着,她也未察觉,喝了一口被烫了唇舌说不出话来,回去不久上嘴唇就起了个大泡,谢之章嫌恶心,好多天没碰她,她也被府中下人偷偷笑了好几天。
现在,又到了验证她的梦到底真不真实的环节了。
她谦逊地笑着,从姚黄手中接过茶盏,装作忽然头晕的模样抬手扶了下额头,手上无力,茶盏倾斜,一盏茶尽数泼在了跪在她面前的姚黄的胸口!
姚黄尖叫着歪到一旁,用手拉起胸前湿透的衣服使其尽量远离皮肉,呻吟不止。
虞婉清面色骤变。
冯君喜吓得站了起来,惊慌失措道:“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昨晚大爷去看湘姐儿,一夜未归,我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刚才脑中一阵晕眩,这才失手翻了茶,姚姨娘不要紧吧?”
“什么?之章昨晚一夜未归?”侯爷谢景善吊起眉毛,惊愕地看向谢之章。
冯君喜心中冷笑:看看,消息瞒得多好,侯爷甚至都不知道谢之章昨晚被姚黄叫去了一夜未归。要不是虞婉清从旁协助,姚黄一个妾室有这能耐把侯爷的耳目都堵了?
梦里她要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好主母,什么脏的臭的都替他们遮掩着,现在可不会了。
谢之章喏喏道:“昨晚湘姐儿高烧不退……”
“闭嘴!当旁人都是傻子,就你俩聪明!”谢景善怒喝一声,截断了谢之章的话头。
谢湘亭若真的一夜高热未退,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甚至还在津津有味地啃果子吃?
谢之章低下头不敢再狡辩。
谢景善目光转移到姚黄身上,刚要开口叱骂,一旁虞婉清用帕子掩着嘴低低地咳嗽两声,对谢景善道:“今天是令仪到咱们谢家的头一天,别吓着了她。昨夜章儿一夜未归,实在荒唐,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让章儿好好补偿令仪就是了,家和万事兴。”
谢景善知道虞婉清性子柔和善良,所以后院才会发生这种荒唐事,但好在又有长儿媳了,以后让长儿媳好好管理内务便是。
他轻轻拍了拍虞婉清的手背以示自己赞同她的意见,扭头对姚黄道:“还不爬起来给你主母重新敬茶?”
姚黄胸口被烫得疼痛难忍,又不敢吱声,毕竟这是她与夫人合谋安排下的,不能让侯爷察觉。
她强忍着痛在蒲团上重新跪下,正要去丫鬟手里端茶,冯君喜“呀”的一声,伸手指着她胸颈处惊讶道:“姚姨娘的脖子下面怎么红了?是刚才那盏茶烫的?”
姚黄面色惨白,道:“没事,没事。”
谢之章心疼上了,吼道:“刚才是谁上的茶?滚烫的茶能递到主人手中?怎么当的差?”
冯君喜愁眉深蹙地附和道:“是呀,这么烫的茶,幸好是递到我手中,若是递到聪哥儿湘姐儿手中,抑或是侯爷夫人手中,那还得了?”
谢景善一听这话,忍不住也皱起眉头来,道:“谁上的茶,还不站出来!”
刚才上茶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道:“奴婢错了,侯爷饶命,夫人饶命。”
谢景善挥挥手示意下人把她拉出去,虞婉清阻道:“侯爷且慢。”
她看向一旁的冯君喜,道:“老大媳妇,我身子一向不好,你是侯府的嫡长媳,以后府中中馈就交给你来打理了,下人也是一样。今日这事,你说该如何处置?”
老虔婆,又开始装白莲花把难题抛给她了。她若说重罚那丫鬟,府中下人必会以为她刻薄寡恩,刚进府就用下人来立威风。她若说放过那丫鬟,下头又会觉得她好欺负,后面虞婉清姚黄指使下人屡屡犯禁,以下欺上,一旦出事,就都怪她御下不严。
这就是她在梦里兢兢业业,却还是屡屡犯错的原因。
冯君喜向侯爷与虞婉清行了一礼,道:“冯府规矩严,在冯府,能在主人面前露脸伺候的丫鬟要是犯了这样的大错,是要被打二十大板发卖出去的。”
那丫鬟一听,又是一顿磕头求饶。
冯君喜话锋一转,道:“但这里是侯府,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侯府的规矩,敢问侯爷夫人,以往侯府发生这种事,是如何处置的?”
虞婉清笑道:“这孩子,是我在问你该如何处置,你怎倒又把问题抛回给我了?”
“人家都说了,按照她娘家冯府的规矩是要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去的,但是平阳侯府夫人‘善’名在外,她一个做媳妇的想着也许夫人心善,不忍心她这般处置,所以才问夫人该如何裁夺,这很难懂吗?一向‘心善’的夫人怎么也为难起自己刚进门的长媳来了?这是在给新媳妇下马威吗?”
人未至,话先到,冯君喜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大堂外。
十九岁的锦衣少年,昂着头逆着光,清朗爽举地跨进大堂来了。
是谢之屹。
他与她梦中一般模样,身材颀长,五官精致,冠绝京城的相貌。
冯君喜很难想象他母亲简氏到底有多美,才能把他一个男子生得如此妖孽模样。
虞婉清刚被他明晃晃地刺了几句,面色难看。
谢景善一见他就沉了脸,冷冰冰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之屹向他与虞婉清行了礼,笑嘻嘻道:“我知道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所以特意为大哥大嫂准备了新婚贺礼。”
他回转身,向跟着他进来的小厮却邪一招手,却邪递上一大一小两只盒子,他拿了,将大的递给谢之章,小的递给冯君喜,大声道:“恭贺大哥大嫂新婚之喜,祝大哥一家团圆平步青云,祝大嫂顺心如意芳龄永驻。”
冯君喜心头一跳,这祝词……
一家团圆,谢之章可以说是和她是一家,但谢若愚和她可不算一家,她只是继母,所以认真说来,谢之章要一家团圆,必得是和他已逝的原配在一起才算是一家团圆。平步青云固然有升官发达的意思,可是上天也是平步青云。
至于给她的祝词,要她顺心如意,就得让她大仇得报,搞死虞婉清姚黄谢之章和那两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芳龄永驻是永远年轻长命百岁的意思,也就是希望她不要早死,像梦里那样。
他……他真是这个意思?还是她多想了?
冯君喜在接盒子的时候,忍不住抬眸看了谢之屹一眼,正对上他黝黑清亮的目光。那目光宛若实质,一投射到她眼中便要往她心里钻一样,吓得冯君喜忙垂下眼帘。
谢之寅在一旁笑道:“二哥,你这是什么祝词?别人祝贺新婚夫妇,不都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吗?”
谢之屹闻言道:“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要祝就祝些别人没有的。”
谢之章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条掺杂金银丝编织而成的鞭子。
“这……”他不解地看向谢之屹。
谢之屹道:“大宛名驹乌云踏雪,就在府中的马厩中,希望大哥喜欢。”
谢之章是行武之人,最喜欢刀马之类,一听这话,果然喜形于色,重重地拍了拍谢之屹的肩膀道:“二弟有心了。”
冯君喜没有打开盒子,只是欠身道:“多谢二叔。”
谢之屹点一点头,却邪这会儿早就给他添上了椅子,谢之屹坐下。
虞婉清忍着不悦道:“先扶姚姨娘下去,回去换了衣裳再去长房院中敬茶吧。”
谢之屹道:“别啊,方才夫人不是要大嫂处置丫鬟么?大嫂还未处置,姚姨娘怎么能先下去?虽说姚姨娘只是大哥的姨娘,但毕竟为大哥养育着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给她一个交代也太让人寒心了,万一传将出去,府中下人说不定还会说大嫂故意袒护丫鬟刻薄姚姨娘,不利于长房院中团结。”
冯君喜听着他的话,险些笑出声,强行忍住了。
谢之章附和道:“正是,当初爹娘为我聘冯家女为妻,不就是看重他们书香世家世代清流,懂规矩重礼仪么?依我看就按着冯家的规矩来,将这丫鬟打上二十大板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谢景善也被这破事闹得心烦了,点头道:“就这么办。”
丫鬟吓坏了,大声哭嚷起来:“夫人救我,姚姨娘救我!”
虞婉清手捂心口歪在椅背上,一副被吵得心慌的模样。
谢景善见状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堵上嘴拖出去!”
“侯爷,是……”丫鬟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堵上嘴给拖了出去。
姚黄双肩微微落下,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道:还好还好,幸好嘴堵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转头,见冯君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中不由一凛,待要细看,却见冯君喜并未在看她,一时间也分不清刚才那一瞬间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虞婉清这时又缓过来了,搂过聪哥儿与湘姐儿,对冯君喜道:“姚姨娘受了伤,不能再照看聪哥儿了,正好之前侯爷也说过,待你进门,就由你来抚养聪哥儿,当聪哥儿的启蒙先生,冯阁老的嫡曾孙女,给一个五岁的孩童启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冯君喜道:“我是聪哥儿的继母,抚养他是应该的,只是启蒙……儿媳委实不敢担此重任。聪哥儿是咱们平阳侯府的嫡长孙,身份贵重,以后踏上仕途,与高官权贵结交,万一旁人问起他的启蒙恩师是谁,他说是嫡母?非但不是名师,还是个女流之辈,岂不是要让聪哥儿被人耻笑?”
虞婉清就是想让聪哥儿没出息,不得谢景善的喜欢,这样才方便将来不动声色地害死他,同时还要把锅推到她身上来,所以才不给他请名师启蒙,反而叫她教他读书写字。
在梦里,她没有看穿这一层,尽心尽力地教他读书习字。姚姨娘则负责教他偷懒,吃喝玩乐,他就越来越喜欢姚姨娘,讨厌她,每次谢之章从军营回来都在谢之章面前说她坏话,让谢之章责骂她。
这辈子她才不接这烫手山芋呢,爱谁谁!
谢景善觉得冯君喜的话有一定的道理,道:“要不再议吧。”
虞婉清道:“可是请名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请到的,聪哥儿已经五岁了,早就可以启蒙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就怕他玩野了静不下心来学习。要不令仪就教他写几个字,不说是启蒙,待找到了名师再说是启蒙。”
谢景善刚要点头,谢之屹出声道:“大嫂刚嫁到咱们家,又要接手中馈又要教聪哥儿认字,怕是忙不过来。大哥军务倥偬不得空,三弟要照顾怀孕的弟妹,四弟自己也要读书,只有我闲着,要不就由我来教聪哥儿写字吧,正好我也准备重拾学业,待聪哥儿找到了启蒙先生,我便也读书去。大哥,你放心将聪哥儿交给我么?”
谢之章刚得了人家一匹大宛名驹,人家现在又主动提出要教他儿子习字,他哪有理由说不同意?当即道:“二弟愿教,我自是求之不得的。”
谢景善狐疑地打量着谢之屹。
虞婉清笑道:“老二出了一趟门,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冯君喜也有这个感觉,梦里的谢之屹是个冷面郎君,整日独来独往的,不理侯府众人,侯府众人也不理他。唯有她念着自己是长嫂,对谢之章的弟弟们也要尽到照顾的责任,所以会去关照他。看他衣服旧了破了及时给他做新衣,得知他酒醉而归会吩咐厨下给他炖醒酒汤,在他生辰那日会特别给他准备酒菜寿面,以谢之章的名义给他送生辰贺礼。
久而久之,在平阳侯府,他也就会给她几分薄面。后来虞婉清设计诬陷她与谢之屹通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侯府众人纷纷作证——谢之屹只对长嫂态度不一般。
而眼前的谢之屹,言笑晏晏神采奕奕,与梦中那个冷若冰霜的阴郁少年判若两人。
谢之屹闻言,正色对谢景善道:“爹,此次我出门,见了天地众生,感受颇多。我明白了我能出生在谢家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是上天眷佑,不该再去苛求更多。所以我准备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好好读书科举,做个于家于国有用的人。”
谢景善听到最桀骜不驯的二儿子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大为熨帖,展颜道:“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至于读书的事,为父自然也是鼎力赞成的。你想去哪儿接着读?”
谢之屹笑道:“我的事不忙,爹还是先想办法给聪哥儿找个合适的启蒙先生要紧。”
谢景善见他谦让有礼,关爱侄儿,心中更为高兴,脸上笑眯眯的。
冯君喜道:“既然二叔慈爱,承担了教聪哥儿认字的责任,那我这个做继母的也不能躲懒,我就负责照顾聪哥儿与湘姐儿的生活,教导养育湘姐儿吧。我在闺中时,父亲母亲就特别注重对我的教导,说女儿的教育最能体现出家族的学识涵养与规矩,轻忽不得。姚姨娘现在受了伤,把湘姐儿放到我房里,也正好让姚姨娘好好休息养伤。”
谢景善刚点了一下头,那边湘姐儿便大吵大闹起来,指着冯君喜尖叫:“我不要离开我娘,我不要离开我娘!坏女人,你抢了我爹还想抢走我娘!我讨厌你!”
湘姐儿这一哭闹,堂上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什么叫抢了我爹又抢我娘?孩子可想不出这样的话,谁教孩子说这话,真是用心险恶,存心要让大哥妻妾不合家宅不宁。”谢之屹凉凉道。
谢之章面色也很难看。
虞婉清不好去捂湘姐儿的嘴,只好一味低声劝道:“湘姐儿快别哭了,没人抢你爹娘,那是你嫡母啊,她也是你娘,你要叫她母亲的。”
“她不是!她是坏女人,我要我娘!”湘姐儿哭嚷道。
姚黄胸口又疼心中又焦灼,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冯君喜会跟她抢湘姐儿的抚养权,没有提前教湘姐儿该怎么说才造成现在这局面。
虞婉清就算有心要帮她此刻也做不得什么,嫡母把庶女抱去跟前养是天经地义之事,别说她一个做妾的没法反对,虞婉清也很难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来反对。
只能先让冯君喜把湘姐儿带走,过后再在谢之章跟前做功夫把湘姐儿要回来了。
念至此,她膝行到虞婉清脚边,握住湘姐儿的胳膊道:“湘姐儿,快别哭了,嫡母疼爱你才会教养你,要感激嫡母才行啊。”说罢又仰头对谢景善虞婉清道:“侯爷,夫人,大奶奶愿意教导湘姐儿是湘姐儿的福气,我先把湘姐儿带回去好好劝说,收拾好她的衣物用品,下午就送到大奶奶房里去。”
虞婉清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快去吧。”
姚黄领着湘姐儿告退下去。
谢景善对冯君喜道:“湘姐儿目前看来很缺教养,也没规矩,日后你好生教导规训她,虽说只是庶女,但这个样子带出去也是要被人耻笑的。”
冯君喜欠身道:“是,儿媳一定尽心。”
谢景善道:“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众人行礼退下。
冯君喜跟着谢之章出了大堂,谢之屹靠过来道:“大哥,骑马去?”
谢之章正心痒,闻言立即道:“好啊,令仪,你先带聪哥儿回去。”
谢之屹看了眼冯君喜,对谢之章道:“把聪哥儿带上吧,我也与他培养一下叔侄之情,日后才好叫他听我的话好好习字。”
谢之章笑道:“二弟有心了。聪哥儿来,你二叔带你去骑马。”
“噢!骑马咯骑马咯!”聪哥儿挣脱乳母的手,欢呼雀跃地跑到谢之章身边。
谢之屹回过头来,朝冯君喜道:“大嫂不会怨我抢走大哥吧?”
冯君喜双颊一红,没回他的话,只道:“大爷慢走,二叔慢走,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
谢之章急着要去看马,根本顾不上她,倒是谢之屹,弧度精致睫毛纤长的眼尾将冯君喜轻轻一勾,勾魂摄魄的,道:“大嫂放心,我定会将大哥侄儿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的。”
冯君喜愈发怀疑他有问题了,梦里他可没有这般轻佻。
回到长房院中,老远便听见桂妈妈在大声训斥斗金与万贯:“……吃什么饭当什么心?大爷说走就让他走?昨晚可是咱们家小姐跟大爷的洞房花烛夜!他这一走,还一晚上没回来,就算小姐不要这个脸,咱们冯家还要脸呢!”
“可是大爷要走,我们做奴婢的怎么拦?”斗金道。
“啪!”
“你还敢顶嘴?!”
冯君喜深吸一口气,朝正房那边走去。
转过花圃,果然看到院子里站着一圈丫鬟,都是从冯府陪嫁来的,桂妈妈站在中间叉着腰,还在叱骂被打了一巴掌的斗金,万贯想替她出头,被斗金拉着胳膊制止了。
侯府的丫鬟都站在稍远处看热闹。
这一圈丫鬟之中,也只有斗金与万贯是冯君喜的丫鬟,其它丫鬟,包括桂妈妈,都是冯君喜嫡母的人。
这个桂妈妈更是冯夫人的心腹,冯夫人派她过来纯粹是为了监视冯君喜,顺便为冯夫人转达指令。
在梦里,她陪嫁来的嫁妆一直被这桂妈妈把持着,自己都没有资格动用,到最后她生了病,想变卖嫁妆来看病时,才知道嫁妆都被桂妈妈以次充好的调换过了。
回想着梦中发生的事,冯君喜看向桂妈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冷意。
一众丫鬟见冯君喜回来了,忙欠身行礼。桂妈妈也行了一礼,态度姿势都敷衍得很,口中道:“大奶奶回来了,正好我要问问你,昨夜大爷去姚姨娘那儿,你怎么不拦着呢?昨晚可是你与大爷的洞房花烛夜,你不为自己的脸面着想,也该为我们冯府的脸面着想。”
冯君喜道:“我脸嫩,不好意思阻拦。我还指着桂妈妈帮我拦呢,你那会儿去哪儿了?”
“我……”桂妈妈一时语噎,她自是趁着冯君喜脱身不得没空理会,偷她的嫁妆去了,反正是个冒名顶替的庶女,她母亲还捏在夫人手里,便知道了她也不敢声张。
“我自是替大奶奶安置嫁妆去了。”她道。
冯君喜点点头,道:“桂妈妈是我娘身边的老人,你办事我放心。去问下院子里有没有聪哥儿的房间,若有就另外收拾一间出来,若没有就收拾两间出来,从今天开始,聪哥儿与湘姐儿都由我来抚养。”
桂妈妈一听她把湘姐儿的抚养权都要过来了,只当是谢之章为了弥补昨晚的亏欠才把庶女交给她抚养,怕冯君喜追问嫁妆之事,她答应着一溜烟地带着丫鬟布置房间去了。
冯君喜领着斗金万贯进了房间,看着斗金有些红肿的脸颊,叹了口气,道:“斗金,万贯,我的情况你们都知晓,跟着我你们受委屈了。但是我向你们保证,现在她打在你们脸上的巴掌,用不了多久,我必十倍百倍地替你们打回去。”
斗金与万贯闻言,互视一眼,都觉着今日的小姐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她们从小伺候小姐,自然知道小姐是胸有沟壑之人,但她们小姐一直都是含蓄内敛的,从未像此刻一样锋芒毕露,说要报复什么人。
“怎么了?”见两个丫头不说话,冯君喜疑惑地问。
斗金道:“小姐,奴婢不委屈,奴婢只希望小姐不要受委屈。”
万贯在一旁连连点头。
“放心吧,委屈肯定是要受一点,但不会一直委屈下去的。”冯君喜看着风和日丽的窗外,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母亲在冯夫人手中,这是她最大的忌惮,所以,要收拾桂妈妈,不能是因为她的缘故,必须要因为桂妈妈坏了冯夫人要她办的事,她才能收拾桂妈妈。
从梦中来看,过不了多久,这样的机会就会送上门了。
天香院,姚黄正吩咐丫鬟给湘姐儿收拾衣服。
“娘亲,我不要去那个坏女人那儿,我要靠着娘亲。”湘姐儿还在哭。
“别哭了!现在只知道哭,将来你哭都没地方哭!你必须去,娘亲有任务要交给你。”姚黄厉声道。
湘姐儿被姚黄的语气吓到,抽抽噎噎地停下来,小声问:“什么任务?”
姚黄道:“你去了夫人身边,晚上就跟夫人睡一张床,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不能让夫人和你爹睡一张床。他们如果睡一张床,夫人就会给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到那时,你爹就会把对你的疼爱全部转移到小弟弟小妹妹身上去,再也不会疼你爱你了!”
湘姐儿一听这话,吓得再次大哭起来:“我不要夫人生小弟弟小妹妹,我不要爹爹不爱我。”
“所以你认真听娘说,”姚黄捧住她的脸,道:“你去了夫人身边,就日夜跟着夫人,她去哪儿你去哪儿,不要让她有单独和你爹相处的机会。晚上睡觉你挨着她睡,最好能压在她的头发上睡,这样她只要起身就会把你惊醒,她就没法在你睡着之后偷偷跟你爹睡觉去。如果因为你,你爹没和夫人睡一间房,你睡觉前就拿个大瓷瓶放在门后面,这样,万一你爹等你睡着了来推门,瓷瓶倒地发出声响,就会把你吵醒,吵醒了你就大哭大闹抱着夫人别撒手,听见了吗?”
湘姐儿怯怯地点点头,又问:“可是如果这样做,爹讨厌我怎么办?”
姚黄道:“不会的,放心吧,你只要看住两个晚上就行了,后天你爹就要回军营了,再回来是一个月后的事,到那时,娘的伤就好了,娘自己来想办法。”
“那我要在夫人身边呆多久啊?”湘姐儿不开心地问道。
“呆到你爹讨厌了夫人,娘就能把你要回来了,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要让你爹讨厌夫人。你要把娘跟你说的话悄悄告诉聪哥儿,叫他跟你一起对付夫人,但不能告诉他是娘说的,知道吗?”姚黄叮嘱道。
“知道了。”
这时丫鬟来报,说冯君喜身边的人来领湘姐儿了。
姚黄给湘姐儿擦一下脸,自己就歪到了床上,让叫人进来。
桂妈妈领着万贯进来,向姚黄福了一福,吊捎着眉眼道:“姚姨娘,我家大奶奶记挂着你受伤,让老婆子来问候一下,顺便看看湘姐儿这边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姚黄侧卧在床上,一脸痛苦道:“多谢大奶奶关心,湘姐儿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先带她去大奶奶那边吧,如有遗漏,我再派人送过来。”
桂妈妈皮笑肉不笑道:“不忙,我们大奶奶还说了,她初来乍到,不知道两位哥儿姐儿的口味,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什么不能吃,这些都是要紧之事。既然在我们大奶奶嫁进来之前都是姚姨娘在照顾两位哥儿姐儿,那姚姨娘必然清楚得很,劳烦姚姨娘将两位哥儿姐儿的饮食偏好告诉老奴,老奴回去也好禀告大奶奶。”
姚黄道:“这个简单……”
她正要说,桂妈妈让她等一下,吩咐万贯拿出纸笔来记。
虽然她瞧不起冯君喜这个替嫁庶女,但她嫁进来了就是冯府的一个筹码,对外,她还是要维护冯君喜的利益的。
姚黄说了聪哥儿与湘姐儿的饮食偏好。
桂妈妈回头问万贯:“都记下来没?”
万贯回:“都记下了。”
桂妈妈拿过纸笔,走到床前对姚黄道:“劳烦姚姨娘签个名儿,以证明这确实是姚姨娘告诉老奴,不是老奴胡编的。”
姚黄:“……我不识字。”
桂妈妈笑眯眯道:“这也简单,万贯,拿印泥来。姚姨娘既不会写字,按手印总会。”
姚黄装作胸口疼痛,哎哟哎哟地叫唤了几声,背过身去。
桂妈妈道:“姚姨娘这是不识字,担心奴婢们乱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让姚姨娘按手印担责任?那就等大爷回来,让大爷过目,大爷若说没问题,大奶奶也能放心。湘姐儿的午饭就还是留在姚姨娘这儿用吧。万贯,我们走。”
“等等。”姚黄又转过身来,道:“我忽然想起忘了一件事,湘姐儿她不能吃杏仁,一吃就犯病。”
桂妈妈嘲讽地笑了笑,对万贯道:“添上,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事。”
两人将湘姐儿带回冯君喜院中,桂妈妈带湘姐儿去看她的房间,万贯则回去向冯君喜禀报见闻。
“……还没等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让姚姨娘签字画押呢,桂妈妈倒是先一步提出来了,喏,最后这个湘姐儿不能吃杏仁,也是桂妈妈说要给大爷过目,姚姨娘才说出来的。”万贯小声道。
冯君喜看着万贯递上来的单子,嘴角弯了弯,湘姐儿和聪哥儿这两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她心里门清,故意多此一举,就是为了让桂妈妈与姚黄对上。
桂妈妈不知道姚黄是虞婉清的女儿,只以为她是谢之章的一个普通妾室,还是从丫鬟的身份爬上来的,对她甚是鄙视,如此正好,以后得罪人的事,都交给她去做。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只听桂妈妈一个劲儿地喊着“湘姐儿,湘姐儿,哎哟湘姐儿你跑什么?”声音由远及近。
五岁的小女孩冲进门来,左右一看,看到站在内室的冯君喜,转身就朝她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仰着头道:“母亲,我不要一个人睡在那间房里,我要跟母亲一起睡,我在我娘亲院子里都是跟娘亲一起睡的。”
桂妈妈跟着冲进来,伸手就去拽湘姐儿,道:“你主母跟你父亲新婚燕尔,你个没教养的丫头片子,在这儿碍什么事?还不跟我出来?”
冯家一直希望冯君喜能替谢之章生个儿子,这样他们才能借着外祖家的身份长久地吃谢家。来之前冯夫人应该叮嘱过桂妈妈,所以桂妈妈才不想湘姐儿来碍事。
冯君喜忙挡开桂妈妈的手道:“妈妈你快别拽她,小孩子皮肉嫩,万一留下点印子,回来没法向大爷交代。”
桂妈妈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庶女……”
“妈妈,这是侯府谢家,不是冯家。”冯君喜加重语气。
桂妈妈一愣,冯夫人不把妾室与庶女当回事,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到了谢家她还是觉得妾室和庶女都是低贱的玩意儿。
她站直身子,看着冯君喜道:“你由着她晚上跟你睡,那大爷怎么办?”
“小孩子刚离开母亲,心中害怕是正常的,大爷……大爷身为人父,应当能体谅……”
“大奶奶,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桂妈妈大声道。
万贯听不下去了,提醒道:“外头院中都是谢家的丫鬟,妈妈你这般大声跟大奶奶说话,以后让大奶奶怎么管教下人?到时候府中主人下人的都不把大奶奶当回事,这责任算谁的?”
桂妈妈见万贯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驳她的脸,刚要伸手去扇她,却被冯君喜一把抓住了腕子。
冯君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桂妈妈,我才是主人,你以下犯上冲撞了我,不论是为了我冯令仪的脸面还是为了冯府的脸面,我都不得不罚你。”说罢,抬手狠狠地扇了桂妈妈一巴掌。
桂妈妈的老脸都被她打歪了,她伸手捂着自己疼痛不已的脸,瞪着冯君喜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敢扇我?”
“你就是个腌臜老货,为什么不敢扇你?你还敢拽我,等我爹回来,我还要叫我爹扇你!”湘姐儿恨桂妈妈阻挠她实施娘亲交给她的任务,刁蛮地尖叫着,狠狠踢了她一脚。
“还不快出去!”冯君喜朝桂妈妈使了个眼色。
桂妈妈这才想到湘姐儿也在场呢,万一让她看出点端倪,进而让谢府怀疑冯君喜的身份,冯夫人知道是她坏了事,那她被冯夫人扣在府中的儿子孙子岂能有好日子过?
当下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转身虎着脸出去了。
冯君喜蹲下身,握住湘姐儿的胳膊,看着她。
五岁的小女孩,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乌眸圆润明亮,很是可爱,招人喜欢。
在梦里,她是真心喜欢这孩子的,想着不管大人怎么样,孩子毕竟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她把这个孩子从五岁精心教养到九岁,在一次家宴上,这个九岁的孩子一脸天真懵懂地在众人面前说:“我看到二叔在抢母亲嘴里的东西吃。”
大人们正发愣,一旁同样九岁的聪哥儿哈哈大笑,指着湘姐儿道:“湘姐儿真笨,二叔才不是在抢母亲的东西吃,二叔是在跟母亲亲嘴。”
大人们瞬间明白过来,一个个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
如果湘姐儿直接说看到二叔在跟母亲亲嘴,或许人们还要存疑。可是她多么聪明,她说看到二叔在抢母亲嘴里的东西吃,多么荒诞又形象的形容,正符合一个孩子看见了一切却又因为不懂所以延伸出怪诞的想象。
一句“二叔抢母亲嘴里的东西吃”,让所有人都对这件事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冯君喜看着湘姐儿,嘴角弯起慈爱的笑容,道:“别怕,湘姐儿,母亲会护着你的。”
湘姐儿问她:“那母亲晚上会让我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
“要是爹不许呢?”
“爹爹疼你,一定会许的。”
湘姐儿满意地笑了。
湘姐儿一走,姚黄便命人去请谢之章过来。
丫鬟过了一会儿回来禀报说谢之章跟谢之屹带着聪哥儿去骑马了。
姚黄气得狠狠捶了下床板,瘫在床上。
用过午饭后,她本想睡一会儿,但胸口被烫伤的地方疼得她睡不着。刚被烫的时候只是泛红,这会儿已经起泡了,丑陋得很,她心中开始惊慌,怕会留疤,悄悄派人去请虞婉清过来。
虞婉清过来之后,屏退下人。
姚黄急切道:“娘,你说烫伤的地方会不会留疤?要是胸口留了疤,谢之章还会要我吗?”
虞婉清冷静道:“别怕,不会留疤的,我给你送来的烫伤膏是最好的,抹了就没事了。我小时候也被烫过,这种程度的烫伤,不会留疤。”
姚黄惊讶:“您小时候也被烫过?伺候的丫鬟婆子这般不小心?”
虞婉清没回答她的疑问,只是轻轻蹙起娥眉,道:“当时你离冯令仪近,以你观察,她会不会是故意的?”
姚黄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她手拿着杯托,还没碰到茶杯,应该不知道这茶是烫的。”
“便是不烫的茶,泼你一身,也能略出洞房花烛夜被你抢走了夫君这口恶气。”
虞婉清这么一说,姚黄倒是认同,道:“娘说的是,原以为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应该知书达理三从四德呢,如今看来,也不是嘛。”
虞婉清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冯氏旁支而已,他们这一支若是有出息,又怎肯把女儿嫁入公侯人家,需知攀附权贵可是清流一派最不齿的行为。”
“那你为何还同意让谢之章娶她?”姚黄不解。
虞婉清道:“说出去毕竟是冯阁老的后人子孙,冯阁老虽已去世,在京中门生故旧还是不老少的,娶了她,对阿寅的婚事有好处。”
“说起阿寅,那个谢之屹又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变性子了?还主动提出教聪哥儿认字,到底安的什么心?要是聪哥儿被他教得有出息了怎么办?”姚黄道。
“聪哥儿有没有出息是其次,重要的是,谢之屹也是嫡子,谢之章和聪哥儿若是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他继承爵位。”虞婉清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面色又风轻云淡起来,道:“也不打紧,他不是要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么,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给他说亲了。”
姚黄明白了,只要给他说一门差劲的亲事,他就没有空再教导聪哥儿了,而且,若是夫妻两个整日吵架,说不定他会再次离家出走,就像他以前那样。
有母亲在,谢之屹不足为虑,重要的还是她自己,她愁眉苦脸道:“那冯令仪生得貌美,如今我又受了伤不能把谢之章勾过来过夜,万一谢之章对她动了情该怎么办?”
虞婉清淡淡道:“男人变心是早晚的事,只要冯令仪生不出儿子来就不足为虑。”
“可是他俩若成事了,生不生儿子又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病从口入,若是吃坏了东西,生病,生不出孩子,都是有可能的。”
姚黄悚然一惊,道:“娘亲的意思是……给她下药?可是湘姐儿还在她身边,万一被湘姐儿误食了可怎么是好?”
“湘姐儿不是吃不得杏仁么,到时候把药下在杏仁露里给她送过去便是了。她若当心,自不会给湘姐儿吃,若是给湘姐儿吃了,正好扣她个故意谋害庶女的罪名,怎么样,都是对我们有利。”虞婉清道。
姚黄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虞婉清垂眸看着她,道:“你也不要太在意湘姐儿了,她毕竟只是个庶女,既不能帮你争财产,也不能给你养老,尽早给谢之章生个儿子下来才是正经。”
说起此事,姚黄又犯起愁来,道:“我也想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生了湘姐儿之后就再也怀不上了。”
虞婉清道:“两种可能,一是湘姐儿八字硬,克手足兄弟,改天去庙里给她算一下八字。二么,可能你在生湘姐儿的时候吃了暗亏,表面看不出来,但难以再有孕,趁冯令仪把湘姐儿接去照顾,你好好调理一下身子,算着谢之章回来的日子喝坐胎药,会有的。”
姚黄点点头。
冯君喜房里,冯君喜在陪湘姐儿午睡,虞婉清身边的丫鬟橙黄给她送了碗杏仁露来。
斗金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正陪湘姐儿午睡呢。”
橙黄道:“那我先搁在这里,待会儿记得提醒大奶奶喝。我们夫人爱喝甜汤,隔三差五就要煮的,这是夫人对大奶奶的心意。”
斗金道:“劳烦姐姐替我们大奶奶多谢夫人,待大奶奶醒了我就提醒她喝。”
橙黄笑眯眯地走了。
送走了橘黄,斗金蹑手蹑脚地来到内室床榻边上。
冯君喜睁开双眼,看了眼身边呼呼大睡的小姑娘,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
斗金朝桌上抬了抬下巴,轻声道:“明知道湘姐儿不能吃杏仁,还给小姐送碗杏仁露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这碗杏仁露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就像梦里那样,所以她一直都怀不上孩子。选择杏仁露,就是为了避免让湘姐儿误食,因为她们知道她会拦着不让湘姐儿喝。
冯君喜再次回头看了看湘姐儿,心道:既然你的亲娘和亲外婆都把你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那么这颗良心,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她朝斗金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对她如此这般说道一番。
斗金有些迟疑,看了眼湘姐儿道:“这……万一出了事……”
“你们已经尽到告知责任,万一她还是去喝,你可以想一想她这么做的动机。”冯君喜道。
斗金经她提醒,恍然大悟,不再犹豫,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侯爷院中的老人宋妈妈被请到了长房正房中。
“妈妈快坐,请喝茶,大奶奶正在里间更衣,待会儿便出来向妈妈讨教。”斗金殷勤地给宋妈妈端茶递果子。
宋妈妈道:“哎哟,大奶奶折煞我了,我不过就是侯府一个老奴,大奶奶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了,哪用得着这般抬举我老婆子?”
斗金笑道:“妈妈快别自谦了,我们大奶奶说了,您是府中的老人,又是侯爷身边的人,我们都该敬着您的。”
宋妈妈难得被主人如此抬举,笑得脸跟朵菊花一般。
这时内室传来湘姐儿喊人的声音,大概是外间的说话声吵醒了她。
陪在一旁的万贯到内室门口一张,道:“哟,湘姐儿醒了,奴婢来伺候你穿衣服。湘姐儿,桌上那碗是杏仁露,你可千万不能喝,你姨娘跟夫人说了你不能喝杏仁露,知道吗?”
斗金闻言,对宋妈妈道:“说来也真是奇怪,湘姐儿不能喝杏仁露,夫人还叫人给我们大奶奶送来一碗杏仁露,是不是杏仁露有助于怀孕啊?夫人这是看我们大奶奶昨晚没跟大爷圆成房,急着让我们大奶奶再给大爷添个嫡子吧?”
这话宋妈妈该怎么接?她没法接,只得呵呵干笑道:“可能是吧。”
万贯给湘姐儿穿好了衣服,就去收拾床铺。
湘姐儿听着外间斗金与宋妈妈说的话,眼睛便盯住了那碗杏仁露,她知道自己吃不得杏仁,吃了便会呕吐,浑身起小疹子,痒得要命,可是,她不能让那个坏女人生下小弟弟小妹妹。
而且,她如果病了,爹爹便会像昨夜一样来看她陪着她,她就不必担心自己睡着了爹爹和坏女人睡觉了。
想到这里,她跑过去端起桌上的杏仁露就喝。
“哎?湘姐儿!”
房里传出一声惊叫,接着是碗碎在地上的声音。
外间的斗金和宋妈妈被惊动,来到房门口一看,只见冯君喜抱着哭闹不止的湘姐儿,焦急地冲斗金叫道:“快去禀告侯爷夫人,叫请大夫,湘姐儿喝了杏仁露了。”
宋妈妈忙道:“大奶奶莫慌,老婆子去,老婆子路熟。”
冯君喜感激道:“那就有劳宋妈妈了。”
过了一会儿,谢景善与虞婉清带着大夫匆匆赶到。
大夫是相熟的大夫,湘姐儿以前也因为吃杏仁做的糕点出过事,所以处置起来驾轻就熟的。
一番忙而不乱后,冯君喜送走了大夫,命丫鬟跟着去抓药熬药,而后回到外间面对谢景善与虞婉清。
谢景善四个儿子,目前只有长房这一个孙儿一个孙女,还是比较重视的,湘姐儿刚到冯君喜这里就出事,他面色不太好看。
虞婉清一脸忧虑道:“令仪,你不知道湘姐儿不能吃杏仁吗?姚姨娘没跟你说?”
冯君喜抹眼泪,道:“姚姨娘说了。”
“那你怎么还能让湘姐儿喝杏仁露呢?你也太不小心了。”虞婉清道。
谢景善重重地叹了口气,别开脸去。
冯君喜道:“父亲,母亲,实在对不住。儿媳昨晚一夜未眠,吃过午饭后就有些撑不住,湘姐儿拉着儿媳说要睡午觉,儿媳就哄她睡觉,谁知太困了自己也睡了过去,并不知道厨房送了杏仁露来。午睡醒来儿媳去更衣,听到丫鬟跟湘姐儿说桌上那是杏仁露,她不能喝,儿媳这才知道房里有杏仁露,忙从厕间出来,却见湘姐儿捧着杏仁露在喝,儿媳吓坏了,忙冲过去打翻了碗,但湘姐儿还是喝了几口下去。”
谢景善听到她说“昨晚一夜未眠”,想起谢之章做的荒唐事,心中一时有些惭愧,便问她:“你的意思是,丫鬟已经告诉了湘姐儿桌上那碗是杏仁露,并叫她不要喝,但她还是喝了?”
冯君喜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点了点头。
虞婉清道:“这怎么可能呢?湘姐儿只是小,又不是傻。她知道自己沾不得杏仁,沾了便会生病,又岂会故意去喝杏仁露?”
冯君喜道:“丫鬟真的跟她说了,我在厕间听到了,哦对了,当时宋妈妈在外间,应当也听到了,宋妈妈?”
谢景善看向侍立在门口的宋妈妈,虞婉清也盯着她。
宋妈妈忙进来道:“是,老奴听到了,湘姐儿醒了,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就进去给她穿衣服,并说了桌上那碗是杏仁露,叫湘姐儿不要喝。老奴都听到了。”
虞婉清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冯君喜偷眼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只觉好笑。
她之所以叫斗金去请宋妈妈来,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宋妈妈何许人也?她是谢之章的乳娘,按道理来说,谢之章的正室不在了,作为乳娘,宋妈妈就应该是长房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可是她这人说好听点叫忠厚老实,说难听点就是脑子里缺根筋,不懂得察言观色。就方才那种情况,被虞婉清暗含威胁地盯着,冯君喜敢说,整个侯府除了她之外没人会老实巴交地说出实话来。
就是因为她这种性格不好掌控,所以才被虞婉清与姚黄不动声色地从长房院中排挤了出去,到老侯爷院中去当个无足轻重的看门老妈妈。如今长房院中的管事妈妈是虞婉清的心腹何妈妈,前几天不知道怎么摔伤了脚,正在下人房里养着,没来当差。
谢景善面色稍霁,道:“既如此,那便怪不得你了,是那丫头自己嘴馋。嘴馋于女子而言也是大不雅,待她养好了身子,你要好好管教她。”
冯君喜闻言,委屈道:“父亲大度不追究儿媳的责任,可是儿媳却想要追究责任。”
虞婉清闻言,眼里露出冷笑的神采。
谢景善有些警惕,板着脸问:“你想追究谁的责任?”
“儿媳想追究在厨房当差的丫鬟婆子的责任。湘姐儿吃不得杏仁,府里就算别处不知,负责膳食的厨娘和丫鬟总是知道的。湘姐儿在我房里,她们还给我送来一碗杏仁露,安的什么心?我固然可以提醒湘姐儿不要吃,但孩子嘴馋,总有看不住的时候。我也没说我爱吃杏仁露,好端端地给我端来一碗杏仁露,却害了湘姐儿,思虑这般不周全,还管着满府的饮食,思来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冯君喜道。
虞婉清愕然,她以为冯君喜要告她的状,谁知道她居然说杏仁露是厨房给她端来的,难道她真的不知道杏仁露是她派人给她送来的?
冯君喜从梦里知道,谢景善对于虞婉清的偏爱和袒护是无原则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一看到错误可能会归到虞婉清的身上,他就一定会找借口袒护虞婉清,把罪名扣到别人头上去。
这个经常被他推卸责任做虞婉清的替罪羊的人,就是她这个主持中馈的长儿媳。
所以她学聪明了,她知道对上虞婉清她没有胜算,既然矛头不能对准虞婉清,那她还不能对准旁人么?
虞婉清忙道:“是我让厨房煮了杏仁露,厨房许是还不知道湘姐儿到了你房中,想着巴结你一下,没想到好心办了错事,若因此就处罚她们,委实有点冤枉。这说来都是我的错,若我不令她们煮杏仁露,想来也就没这回事了。”
“欸?这怎么能怪你呢?难道为了湘姐儿不能吃杏仁,全府都不吃杏仁了?长辈为了晚辈让步,岂不是倒反天罡?不过既然是煮给你喝的杏仁露,厨房未经你允许,擅自送给别房主人做人情,也是大错。你既然有意让令仪执掌中馈,让她借这件事立立规矩也好。”谢景善柔声劝慰道。
虞婉清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走向,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冯君喜心中暗笑。
谢景善对冯君喜道:“厨房行事确实不妥,这样吧,你去整顿一下厨房,给你婆母做菜熬汤的那几个你不要动,你婆母已经习惯了她们做菜的口味,其余的,该罚罚,该换换。”
冯君喜忙应道:“是。还有,父亲,儿媳初来乍到,办起事来少不得府中老人的提点。长房的管事妈妈扭伤了脚不能从旁协助,儿媳想请父亲把宋妈妈借给儿媳用一用。”
谢景善道:“宋妈妈本就是之章的乳母,既然长房管事妈妈扭伤了脚不能当差,那就让宋妈妈来当长房的管事妈妈,协助你理事吧。”
冯君喜道:“多谢父亲。”
宋妈妈更是大喜过望,忙不迭道:“多谢侯爷,多谢大奶奶,老奴一定好好办差,不辜负侯爷与大奶奶的信任。”要知道一房的管事妈妈每个月的例钱可比普通妈妈高出不少,跟在主人身边又得脸又有好果子吃。
冯君喜听得只想扶额,明知侯爷对夫人爱得死去活来,这宋妈妈谢恩居然完全无视了虞婉清。
送走了谢景善与虞婉清,宋妈妈兴冲冲道:“大奶奶,老奴这就去把行李搬过来。”
冯君喜道:“不急,宋妈妈,我问你,现如今在厨房当差的,都是侯府的老人么?”
宋妈妈想了想,迟疑地问道:“大奶奶口中的这个老人,是指多老呢?”
冯君喜瞟她一眼,道:“就以夫人进府为界限。”
宋妈妈道:“那都是夫人嫁进来之后新换过的人。
冯君喜端着茶盏道:“换言之,厨房里都是夫人的人,那你说,这人我还能罚?能换么?”
宋妈妈眼珠转了起来。
她是不会察言观色,但脑子并不笨,就是你必须把问题放到她面前,她才会思考。让她主动发现问题,她不行。
冯君喜问出这句话,宋妈妈的心里才渐渐回过味来——大奶奶这是要跟夫人别苗头啊。我是因为大奶奶才能来长房当这个管事妈妈,那我肯定要帮着大奶奶,大奶奶问我这话,是在考验我呢,这可是她交给我的第一桩差事,我若办不好,恐怕也留不下来。
她这脑子一开转,倒还真让她转出点东西来。
她谨慎地走到门口朝外面张了张,而后唤一旁的斗金,道:“你在门口看着点,我跟大奶奶说点悄悄话,别让人听了去。”
斗金回头看冯君喜。冯君喜点点头。
斗金就搬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打络子。
宋妈妈鬼鬼祟祟地凑到冯君喜身边,对她附耳道:“大奶奶,侯爷与夫人情深意笃,厨房又都是夫人安排的人,您新嫁进来,换夫人的人相当于打夫人的脸,身为儿媳,一来就与婆母作对,说实话对您没好处。”
冯君喜犯了难,道:“可是侯爷让我整顿厨房,我不动似乎也不好。”
宋妈妈道:“只要您不是一次性将整个厨房的人都换掉,即便您换掉一部分,也会被夫人的人排挤走的。与其如此,您倒不如给夫人一个面子,不动她的人,只安排一个她动不得的老人进去做监督,如此,既全了夫人的面子,又遵行了侯爷的嘱托,大家都满意。”
冯君喜装作疑惑的模样,问:“这府里还有夫人动不得的人?”
宋妈妈赶紧道:“有啊,侯爷的乳母花妈妈。侯爷是重情之人,非但对夫人重情,对自己身边的老人也是很念旧情的。”
“那花妈妈应该年纪很大了吧?现在在做什么?”冯君喜问。
宋妈妈道:“花妈妈年纪不算大,才六十出头,现在在下头的庄子上。”说到这里,她再次压低声音,道:“老侯爷老夫人不喜欢现在的夫人,花妈妈心思机巧,见老侯爷老夫人总是为了夫人跟侯爷怄气,就在夫人刚进府那段时间给了夫人不少苦头吃。没几年老侯爷老夫人相继去世,夫人翻身把主当,就寻个错处把花妈妈安排到下面的庄子上去了。虽然逢年过节的侯爷还惦记着花妈妈,会派人给她捎东西去,可是庄子上哪比得上侯府养尊处优?大奶奶您要是把花妈妈调回来,花妈妈一定对您感恩戴德,侯爷心里也会高兴的。”
冯君喜知道这个花妈妈,但是在梦里,因为怕虞婉清不高兴,她从未去庄子上接触过这个花妈妈。如今既然有人给她出了这个主意,那她自然是要把人请回来的。
“宋妈妈不愧是府里的老妈妈,想事情就是周全,以后有你从旁协助,我心里就安定多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可好?”她笑容和煦地对宋妈妈道。
宋妈妈忙一口答应:“好,我现在就出发,亲自去请花妈妈回来。哎呀,她要是知道能回来,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侯夫人院中,虞婉清面色冷肃地半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把新做成的纨扇。
心腹管妈妈跪坐在榻边上,轻轻为她捶着腿,道:“夫人,刚才老奴在大奶奶房里偷偷问过湘姐儿了,确实是她自己喝的杏仁露,老奴问她为什么要喝,她却不说话。”
虞婉清道:“有什么好问的,定是姚黄交代她不能让嫡母好过,一个孩子,能想出什么高明的计策,捣乱便算是不让嫡母好过了。”
管妈妈叹气道:“可怜见的。大奶奶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侯爷都说不追究她的责任了,她居然还要把责任推到厨房去,她是真的不知杏仁露是夫人您派人给她送去的,还是想趁机打您的脸?”
虞婉清嘲讽地冷笑,道:“谁知道呢?看她出什么招吧。”
这时丫鬟橙黄在外头禀了一声,进来对虞婉清道:“夫人,刚探得的消息,大奶奶派宋妈妈套了车去下面庄子上接花妈妈去了。”
管妈妈惊讶道:“她怎么敢……”
虞婉清挥手让橙黄退下,道:“她初来乍到,知道什么?八成是听了宋妈妈的蛊惑,这帮侯府的老东西,都十几年过去了,还想着东山再起呢。”
“可是花妈妈毕竟是侯爷的乳妈,万一真让她们给接了回来,侯爷一时心软让她留下来,那夫人岂不是……要不老奴派人去……”
虞婉清抬手制止管妈妈说下去,道:“男人的心是不能赌的,当年之事,你以为侯爷真的相信花妈妈八字克明月的说法?他不过是知道我讨厌花妈妈,在花妈妈与我之间选择了我而已。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不去动那老货的原因。一晃十年过去了,侯爷如今心中对那老货说不定歉疚着呢。这当口你派人去把她杀了,你猜侯爷会不会疑心到我们身上来?很多女人觉得男人愚蠢好糊弄,其实这是错误的。他们大多数时候并不愚蠢,他们只是自私而已,永远选择顺应自己的心意,无论做出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委屈别人。”
“十年过去了,但愿花妈妈这次回来能有眼色一些。”管妈妈道,“如果还跟当年一样倚老卖老分不清上下,便是回来了,夫人也有的是法子惩治她。”
虞婉清弯起嘴角,“你知道就好。”
花妈妈毕竟是谢景善的乳娘,谢景善母亲的陪嫁丫鬟,所以当年打发到庄子上也没舍得往远了打发,就在近郊的庄子上,来去两个时辰就把人给接回来了。
当时正是傍晚,橘霞满天。谢之章与谢之屹跑马还没回来,冯君喜正在房中照看湘姐儿,桂嬷嬷来了。
她上午被冯君喜打了一巴掌,赌气到后头歇着去了,刚听说了湘姐儿出事和宋嬷嬷成为长房管事嬷嬷的事,这便来找冯君喜兴师问罪。
“大奶奶,我才是你的身边人,长房管事妈妈的位置空出来,你怎么能给侯府的人也不给我呢?我做了长房的管事妈妈,于你不是更有利吗?”
“我没想换长房的管事妈妈,长房的管事妈妈是夫人那边的人,我一个做媳妇的,一来就换了夫人身边的人,那不是找死吗?宋妈妈当管事妈妈是侯爷指定的,因为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有这层身份在,就有说头。你只是我的陪嫁妈妈,你一来就想当长房的管事妈妈,是想当这个出头鸟去被夫人敲打?”
桂嬷嬷语噎,原地站了一会儿道:“那宋嬷嬷退下来可该轮到我了。”
“我自然是希望让你来当的,但你也要好好表现,再像上午那样冲撞我,让人觉得你不懂规矩,你怎么去管别人?”
桂嬷嬷讪讪地不吱声。
这时侯爷身边的霍妈妈过来了,对冯君喜道:“大奶奶,侯爷请你去正堂一趟。”
冯君喜瞧她态度客气语调却有些冷,心思略转,起身吩咐桂嬷嬷:“你在这儿替我照看着湘姐儿。”
桂嬷嬷站在门侧,看着冯君喜走远的背影,暗暗道:想不到这小庶女倒还有几分手段。
冯君喜跟着霍妈妈一路来到忠义堂,只见谢景善坐在上首,虞婉清不在,宋妈妈和一个脸生的妈妈站在堂上。
宋妈妈一脸紧张,那个脸生的妈妈则一直在悄悄抹眼泪。
“儿媳见过父亲。”冯君喜上前行礼。
谢景善抬眸看了她一眼,问:“是你让人去把花妈妈接回来的?”
“是。”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谢景善声音拔高。
冯君喜吓得一颤,期期艾艾道:“有、有什么不妥吗?”
谢景善见吓到了新娶回门的儿媳,收敛一下脾气,指着宋妈妈道:“你新进门,不该知道花妈妈的存在,是不是这个婆子建议你把花妈妈接回来?”
冯君喜看了眼宋妈妈,见她脸都吓白了,回道:“不是。”
宋妈妈一愣,抬眸看向冯君喜。
谢景善也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冯君喜会否认。
“是不是她提起的花妈妈?”
“是。”
“她有跟你说花妈妈当初是出于什么缘故被送离侯府的吗?”
“说了,儿媳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花妈妈被送离侯府的原因,才决定把花妈妈接回来的。”冯君喜道。
宋妈妈呆呆地看着冯君喜。
一直在啜泣的花妈妈也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这个尚显稚嫩的新媳妇。
谢景善蹙起浓眉,问:“哦?为何?”
冯君喜再次向他欠了欠身,不慌不忙道:“儿媳听闻,十年前,小姑总是生病,请大师算过,知道是花妈妈的八字克着小姑,这才把花妈妈送出侯府的。小姑若还在侯府,也便罢了,但小姑如今既然已经出嫁,此事便不能再提了,甚至,还要极力否认遮掩。”
谢景善更不解了,问:“这是什么道理?”
冯君喜道:“父亲请恕罪,我知道小姑刚出嫁不久,儿媳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父亲不爱听,但人生在世,防患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小姑是侯府千金,身份何等贵重,而花妈妈只是一个妈妈,她的八字居然能克得过小姑的八字,这已经很稀奇了,更要紧的是,将来小姑在夫家万一有事,人家只说,是府里一个下人的八字克了小姐的八字,她们事先不知情,推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出来顶罪,父亲准备如何应对呢?怒斥人家说法荒唐,可这事在自己府里都发生过,又怎样去质疑别人呢?”
谢景善眉头狠狠一皱,说不出话来。
“儿媳擅自把花妈妈接回来,其实是替小姑接的。我听说,花妈妈是侯爷的乳母,在大爷二爷小的时候,也是花妈妈负责照料他们的。小姑刚出嫁,就把因为自己的缘故送到庄子上的老妈妈接回来,一是为了尽孝,二是为了全与大爷二爷的兄妹情义,三,自然是为了打破小姑八字薄命格贱的说法。侯爷对外尽可说是小姑婚前叮嘱侯爷把花妈妈接回来的,如此,对小姑非但无害,还有利,外头都会说小姑知礼心善,就跟夫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