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被逼换亲,我从贫民窟到一品诰命推荐_主角闻颜闻如月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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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颜闻如月是小说《被逼换亲,我从贫民窟到一品诰命》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雾都小甜甜写的一款现代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被逼换亲,我从贫民窟到一品诰命》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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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顺三十二年。

初夏。

“闻颜,你霸占如月的位置,在闻家享了十六年的福,而如月却代替你在乡下吃苦受罪。

现在母亲做主,要你把津平侯世子的婚事让给如月,就当是弥补这些年你对如月的亏欠,你可同意?”

闻母江心葵拉着闻颜的手,语气里带着疼惜和愧疚。

谁见了,不赞她一声慈母。

闻颜垂眸,藏住眼底的锋芒。

临死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她本是津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在夫君霍耀行袭爵之日,闻如月一杯毒药送她上路。

她在毒药下痛苦挣扎。

闻如月却在她面前炫耀,讲她与霍耀行是如何勾搭成奸,还生下一个孽种。

而闻颜唯一的孩子,却被他们联手害死!

闻如月得意洋洋地拍着她的脸:“以后,我是侯夫人,我儿是世子,多谢你为我们打下的荣华富贵!”

原来……她殚精竭虑半生谋划,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闻颜又怒又恨,呕血不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上去咬断闻如月的气管,拉着她一起下黄泉!

然而,闻如月的毒药,不仅没让自己下黄泉,反而重生到十六岁,嫁入津平侯府之前。

她的嘴里,仿佛还残忍着闻如月的血臭味。

压下作呕的冲动,她故作委屈地问:“可是……侯府看中的人是我,现在突然换人,他们会答应吗?”

闻家从三品的官职,伸长脖子都够不着侯府世子的婚事。

只因侯爷宠妾灭妻,欲抛弃嫡子,让更加优秀的庶子继承爵位。

侯夫人如何甘心,便想找一个厉害又好拿捏的儿媳,助她夺权。

千挑万选,才定了闻颜。

“你不会还当自己是闻家千金吧!

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闻颜就是个冒牌货。侯府又不傻,放着我这个真千金不要,要你这个次等品?”闻如月款步走来。

她下巴高昂,用余光鄙夷地乜着闻颜。

闻颜眉头微蹙。

闻如月怎会答应嫁去侯府?

她不要乡下青梅竹马的小秀才了吗?

莫非,她也重生了!

她和闻如月是真假千金,出生之时被抱错。

真千金闻如月在乡下撵鸡放鸭。

假千金闻颜在闻家养成大家闺秀。

十五年后,闻如月回到闻家拨乱反正。

闻家为了补偿闻如月,欲让她代替闻颜嫁给津平侯世子,享一世富贵。

然而,闻如月对乡下青梅竹马的秀才应知林情根深种,死活不肯嫁去侯府。

不料,她和小秀才成婚不过三四年,就守寡回了娘家。

而此时的闻颜,已经是世子夫人。

默默无闻的津平世子霍耀行,成婚后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变得沉稳上进。

他以科举入仕,几年时间就数次立功,得到皇帝常识。

他用功绩为闻颜请封诰命。

闻颜成了大庸史上,最年轻的一品诰命夫人。

人人都说闻颜好福气,嫁了个千金难买的好夫君。

呵,结果呢……

闻颜咬着唇,不甘不愿地道:“只要侯府同意,不会让爹娘受委屈,女儿就安心了。至于这门亲事,本就该是长姐的。”

原本,她是打算照旧嫁去侯府,亲自报仇的。

既然闻如月抢着要嫁,当然是成全她啊!

津平侯宠妾灭妻,侯夫人善妒狭隘,老夫人偏宠幼子,庶子压过嫡子霍耀行,霍耀行倒是胸怀大志,可惜实力配不上他的野心!

这一世,没有她出谋划策,霍耀行还能重获侯爷重视,顺利袭爵吗?

没有她清除侯府危机,渣男贱女还能岁月静好,恩爱甜蜜!?

“既然你识相,我也给你挑了一门好亲事。”闻如月轻哼一声,“秀才应知林,梧桐书院山长认定的状元苗子。

你现在嫁过去,过几年就是状元夫人,也算捡了个大便宜。”

闻如月脸上笑着,眼里却全是恨意。

状元夫人?

闻颜也配!

应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应知林更是个虚伪做作的短命鬼。

等她在应家受尽折磨,成了寡妇,再把她嫁给富商做填房。

既能换一笔丰厚的彩礼,还能有源源不断的银钱孝敬。

闻颜,不管前世今生,你都只配做我的垫脚石,永世不得翻身!

“应知林我们查过,的确是门好亲事,闻颜你安心待嫁,嫁妆母亲会为你准备好的。”江心葵一锤定音。

闻颜知道,这门亲事,已经无法更改。

至于嫁妆,就是个笑话。

前世她嫁入侯府,江心葵大操大办地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到侯府打一看,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为此,她没少被侯夫人嫌弃刁难。

今生只是嫁给一个穷秀才,能给她好东西才怪!

至于嫁给应知林当寡妇,正合她意。

经历前世种种,她早就心如止水,无心男女情爱。

有了寡妇身份,更方便她在外行走。

果然不出她所料。

大婚前一日,江心葵把她们叫去确认嫁妆。

左边是闻如月的,一百零八抬,金银玉瓷,全套的紫檀木家具。

右边是闻颜的。

虽有二十四抬,仅有几床放在明面上绸面被子,货真价实。

其余都是银样镴枪头。

整副嫁妆不超过五十两银子,却想博一个仁爱的好名声,继续用亲情捆绑她。

闻家还是一既往的贪婪虚伪。

江心葵觉得能给养女这份体面,闻颜就该三跪九叩的感激。

换作她亲生父母,别说五十两银子,就是五两银子,只怕也拿不出来。

但她还是作出慈母样子,语重心长地道:“应家的情况不好,若是给你的嫁妆太丰厚,只怕夫君会觉得你压他一头。

男人都好面子,等他来日高中状元,又怎会敬重于你。”

闻颜哂笑。

前世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说应家穷,嫁妆越丰厚,闻如月在婆家就越有底气。

闻颜温柔笑着:“劳烦母亲操心了,封箱吧。”

江心葵见她识趣,笑容都真诚了些。

闻如月却看着那些嫁妆冷笑。

是夜。

闻如月带着几名丫环,来到放嫁妆的院子。

她一挥手,丫环就按她的指示行动起来。

应家人唯利是图。

等他们打开闻颜的嫁妆,发现里面全是石头烂瓦,肯定会气到爆炸!

应家人吃了大亏岂会放过她?

定会花样频出折磨于她。

想到闻颜即将遭遇的折磨,她就忍不住期待呢!

闻家祖上也曾辉煌过。

高祖父是寒门状元,官居一品。

曾祖父入过内阁,当过帝师。

后面一代不如一代。

传承至今,闻父年过四十,也只混到从三品的礼部左侍郎,负责内政礼仪。

虽然清闲无实权,也已经是族中最高的官职。

把闻颜嫁给一个穷酸秀才,他一直颇有微词。

精心培养了十六年,即便只是养女,也能发挥更大的联姻价值。

未来状元,怎比得上眼前能握在手里的实惠。

“颜儿,到了夫家,好好相夫教子,助你夫君早日高中。”婚事已经宣扬出去,闻父只能咬牙接受。

“是,父亲。”闻颜柔顺应着。

吉时一到,闻家二女同时出门。

“妹妹,终究是我嫁给了世子。

侯府的富贵,世子的宠爱,都只属于我一人!”闻如月像只斗胜的公鸡,洋洋得意地炫耀。

“月儿,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霍耀行嫌恶地瞥了闻颜一眼,就迎着闻如月上了花轿。

红床开路,棺材压阵。

看着远去的队伍,闻颜嘴角上扬:“闻如月,你千万别后悔今日的决定!”

喜婆被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提醒:“二小姐,快上轿吧。应家说路太远,就不来迎亲了。”

到底是应家嫌路远,还是闻如月为了让自己出丑不让来?

闻颜轻哼一声,提起裙摆就上了花轿。

队伍吹吹打打朝城外而去。

闻家的真假千金,去年就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又同日出阁,不少人来凑热闹。

亲生女儿在外受罪十几年,闻家没把假货送官,还给她寻了个秀才夫君,风光体面的出嫁。

闻家简直是菩萨心肠。

“嫁妆也很丰厚,你们看,抬嫁妆的杆子都压弯了。”

“不愧是出过状元、帝师的闻家。家风清正,仁善大义。”

一时间,对闻家的称赞,不绝于耳。

突然!

‘咔嚓——咔嚓——’一阵怪响。

忽地。

嫁妆箱底裂开,嫁妆滚滚落地。

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首饰头面。

而是沾着泥土的石头,和摔碎的瓦片。

对闻家的夸赞声嘎然而止。

“天呐!竟然用石头破瓦充当嫁妆!”

“你们看,被子里面也被划烂了。”

“要是这些嫁妆直接抬去夫家,闻二小姐如何面对婆家人?”

“一文钱不出,还想赚个仁爱的好名声,闻家当真是好家风!”

“不想给就不要给,阳奉阴违,闻家虚伪至极。”

送亲队伍没有主心骨,一时间乱成一片。

闻颜稳坐花轿,静待消息散播出去。

闻家很快收到消息。

江心葵震惊至极:“不可能!我给她准备的嫁妆,虽不贵重,但也绝不会是烂石破瓦。”

“你还在狡辩,箱子当众掉了底,石头烂瓦滚了一地,全城百姓亲眼所见!”闻父气得直哆嗦,“管家,去给我查!”

“是,老爷。”管家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管家就去而复返:“老爷,是大小姐,昨夜带人去了放嫁妆的院子,用石头换下了嫁妆。”

江心葵闻言,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怎么会?如月最是乖巧,而且我们商量好了,以后再慢慢收拾她……”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闻父气得发抖,“我早就说过,闻颜出众,留着大有用处,你偏是不信,非要把她嫁给一个穷秀才。

嫁便嫁了,至少体体面面的,若是那秀才将来有出息,以后对我们也是一份助力。

现在闻家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你满意了吧!”

他已经能想到,明日早朝,同僚会如何嘲笑自己!

“是闻颜,一定是她自导自演。她怪我们换了亲事,所以才让我们当众出丑!”江心葵情急之下甩锅,却歪打正着。

昨夜闻如月的一举一动,都在闻颜的监视之下。

闻如月走后,她就悄悄摸到院子,在嫁妆箱子里动了些手脚。

今天嫁妆箱底才会当众坏掉。

揭开闻家的虚伪面具。

可闻父不信啊!

“出这样大的丑,对她有何好处?证据摆在眼前,你还要为闻如月狡辩!”闻父气得拂袖而去。

出城的主道上,送亲队伍不知所措。

掉在地上的‘嫁妆’捡是不捡?

“走吧,应家路远,再耽误下去,就要错过吉时了。”喜轿里传来一道哽咽女声,“这些嫁妆,便不要了,我们轻装上阵吧。”

队伍这才抛弃那些破烂,抬着一顶喜轿,孤零零的上路。

围观的百姓里,有人轻叹:“当年换婴时,二小姐也才刚刚出生,她懂什么?说起来,她也是受害者。”

“我表嫂的二妹夫的小姑子的妯娌在闻家做事,听她说啊,穷秀才是闻大小姐在乡下订的亲。

侯府才是二小姐的亲事。

大小姐想去侯府享受荣华富贵,又不愿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声,就逼着二小姐换了亲事。”

“闻二小姐真可怜,好好的富贵日子,就这样被抢了!”

舆论一转,都开始同情闻颜。

闻颜听着议论,心里畅快极了。

上辈子,身份揭密后,她本想拜别闻家,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

闻母却抱着她泣不成声,要认她当养女,做闻家的二小姐。

当时她傻傻地以为,是十五年的亲情难以割舍。

后来才知,闻家不是舍不得她,而是舍不得十几年的培养打了水漂。

她嫁入侯府不久,闻家就开始索取无度,好几次差点害死她。

养育之恩,前世她已还完。

今生,闻家别想再用养育之恩绑架她!

**

松山村,距离京城六十里地。

步行需要三四个时辰。

因为嫁妆耽误了一些时间,喜轿紧赶慢赶,踩着吉时赶到应家。

花轿刚一落地,闻颜就听见吵嚷声。

“好歹是官家千金,居然连一抬嫁妆都没有。”

“这种媳妇娶进门,老祖宗都要气睁眼。不行,这个孙媳妇我们不认,不能让她进门,把她送回去!”

看来嫁妆的事,已经传到应家。

松山村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消息么快传过来,没人从中煽动,闻颜是不信的。

应家人还在骂骂咧咧。

一个老婆子举着扫帚,就冲喜轿而来。

“够了!”一道清冽男声低喝。

闻颜撩起帘子一角看去,就见一道颀长单薄的红色身影,大步而来。

夕阳的余辉照着他的侧脸,让他的眉眼藏在阴影里,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几个跨步,他就来近前:“祖母,这一扫帚下去,打的是闻家的脸,三品大员的雷霆一怒,是您承受得住?还是应家承受得住?”

乔婆子吓得脸色发白,扫帚呱唧一下落地。

她怎么忘了,闻家是京城大官,动动手指就能搌死他们!

他就是秀才应知林了吧。

闻颜前世并未见过他。

不过闻如月时常回娘家哭诉,说他冷漠自私,不仅不会心疼妻子,还纵容应家人花销她的嫁妆。

闻如月的话她只信两成。

对应知林不带偏见,也没好感。

应知林唬住了应家人,这才走至轿前。

他先对着喜轿揖礼道歉,后对喜婆道:“吉时已到,开始仪式吧!”

喜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即帕子一甩,就吆喝起来:“奏喜乐,迎新娘啰!”

应知林请了梧桐书院的大儒来证婚,婚礼的流程十分顺畅。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感受到好几道充满恶意的视线。

送入洞房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可算是能歇歇了。

折腾了一天,闻颜水米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脱去一身繁重的喜服,换上轻便的常服,拿出事先带来的点心,就着白开水慢悠悠地吃起来。

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房门从外面推开。

应知林带着一身酒气进门。

两人四目相接,都怔了一下。

此时,闻颜才看清楚应知林的长相。

眸如天上星,眉似徽墨泼。

他本就宽肩窄腰,一袭红色喜服,更显得他儒雅轩昂。

说他美如冠玉,都太含蓄。

难怪前世能把闻如月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啧啧啧,红颜祸水啊!

闻颜捂着嘴,把食物咽下,朝他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应知林定了定神才走过去。

停在三步远,伸手摸向腰间。

这就开始宽衣解带了?

闻颜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的同时,在他膝盖弯一踢。

应知林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加上酒精的麻痹,立刻往前扑去。

闻颜顺势反剪住他的胳膊,将他压在床上,膝盖顶着他的背心。

应知林软绵绵,毫无反抗之力。

红衣雪肤,鬓发散乱,让他看起来像个醉卧海棠的小仙官,让人想欺负!

“嘶……,痛!”他拧眉吸气,更显脆弱了。

闻颜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趁他张嘴,一团布塞进他嘴里。

再扯出两根腰带,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

绑完人,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拖着一根洗衣棰,坐到床对面。

防人之心不可无。

闻颜赌不起别人的善良,只好先下手为强。

把人控制起来,其他的慢慢淡。

实在谈不拢,她就只好用洗衣棰,物理说服了。

“……呜呜……”应知林挣扎。

“安静点。”闻颜用洗衣棰戳他。

应知林立马不再哼唧。

“我跟你商量个事呗,你看看这个……”闻颜拿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应知林一目十行看完。

这是一份婚约契书。

假成婚五年。

期限一到就和离。

在此期间,闻颜会供他读书。

应知林亦可纳妾生子。

但应知林需要并给予她这个正妻,足够的尊重,并且双方都不必履行夫妻义务。

看完之后,应知林蹙眉。

闻颜的洗衣棰立马怼他脸上:“要么,你签下合约,咱们相敬如宾,相安无事的过完五年就一拍两散。要么,我打断你的腿,让你在这张床上躺够五年。”

前世,应知林没活过五年。

等他一死,她如愿成为寡妇,遵不遵守合约都无所谓。

若是他活过五年,自己也能顺利抽身。

应知林:“……”

他呜呜两声,又往胸口瞄了几眼,示意闻颜里面有东西。

闻颜将信将疑。

伸手一番摸索,掏出一张纸。

抖开一看,竟是一份签字画押的和离书。

上面把和离原因都归于男方。

只要闻颜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能去官府办和离。

闻颜目露惊讶,他竟早早准备了这些。

应知林示意让他说话。

她拿掉口塞布,应知林一阵猛咳。

平息后才道:“我们身份悬殊,又无感情基础,猜想你对这门婚事,或许不大满意。

而我碍于闻家势力,不敢也不能退亲。所以只能委屈你几年,等风声过了就放你自由,这张和离书就是我的诚意。”

“呵呵呵……大水冲了龙王庙!”闻颜又是几番试探,确定他不是骗人,才解开绳子,让他签字画押。

和离书和契书贴身收好,闻颜这才郑重地跟他道歉:“刚才是我冲动了。”

“你是闺阁女子,小心谨慎是应该的。不过以后有事,可以事先与我商量。”应知林摆摆手,一脸人畜无害。

没有一点被欺负后的恼怒,反而站在她的角度着想。

这一点,倒是跟闻如月哭诉中相去甚远。

新婚之夜,被如此对待,还能大度从容,不是心机深沉,便是真豁达。

不管是哪种,他都不可小觑。

闻颜不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谨慎重视。

气氛很是尴尬。

应知林便同她说起家中情况。

应家现有十六口人。

应知林的祖母乔婆子,辈分最大,也是当家人。

她共育六个孩子。

长子娶妻乔大双,是乔婆子的亲侄女,生有二子二女。

次子是应知林父亲。

三子娶妻胡有珠,生有三子。

三个女儿两个出嫁,老来女今年十六,乔婆子如珠如宝地疼着,养得跟城里的小姐似的。

应知林十六岁考中秀才,十八岁父亲去世,母亲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撑了两年也撒手人寰,给他留下一对年幼的弟妹。

因为没分家,兄妹三人在老应家手底下讨生活。

好在他每年有五两银子禀生补贴,开始几年日子还算过去得去。

去年这笔贴补没了,老应家人就处处挑剔欺负,兄妹三人时常饿肚子。

他去私塾做了启蒙夫子,有了收入,状况才有所改善。

“你就没想过分家单过?”五两银子不少了,兄妹三人能过上很好的日子。

“我是读书人,守孝期间分家,无论我有没有错,都是污点。”应知林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

想走仕途,就不得不在意名声。

老应家正是用这点拿捏他的。

“嘘……”闻颜忽然竖起手指抵在唇边。

竖耳细听,屋外传来说话声。

“喜轿都搜遍了,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真晦气,原以为娶了个金疙瘩,没想到是块烂石头。”

“娘,我看上的金簪子,是不是买不成了?”这是应家如珠如宝的小姑。

“还有富贵的婚事,姑娘家中要十两银子的聘礼……”

“气死我了!要不是那贱妇背靠闻家,明日我就让小野种休了她。”

“娘,咱们休不得,又不是教不得!您可是婆家祖母,想要调教一个孙媳妇,谁能说什么?”

说话声渐渐远去。

应知林蹙眉:“他们不讲道理,只会成胡搅蛮缠,你别跟他们硬碰硬。”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闻颜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忙了一天,怪累的,先休息吧!”

她抱着洗衣锤,和衣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呼吸均匀。

应知林欲言又止,来到床边,盯着闻颜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只替她掖好被角。

他找出一件棉衣,在长凳上躺下。

被窝里的闻颜,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

砰砰砰!

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拍门声。

闻颜惊醒。

“鸡都叫两遍了!谁家的新媳妇还在睡懒觉!”

院子里传来大伯母乔大双的嚷嚷声:“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做早饭,知道的我们就家娶了个儿媳妇,不知道的,以为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闻颜迷迷瞪瞪地坐起来,只见应知林已经穿好衣服:“你继续睡吧,外面我去应付。”

“别呀!”闻颜一咕噜爬起来,“新媳妇第一天进门,哪有不孝敬长辈的。我这就去侍候他们。”

她爽利起身,用簪子把长发随意挽起,披了件外衣就开门走了出去。

应知林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影,担心她在乔大双手里吃亏。

拿了本书坐在窗前,以便随时出去帮忙。

闻如月举着油灯出来。

“哟,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等着人侍候呢?嫁来应家就要摆好自己的位置。”只见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歪在门上,呸掉嘴里的瓜子皮。

她从胳肢窝扯下围裙,朝闻颜脸上扔来:“赶紧去做饭,不把老太太侍候满意了,仔细你的皮!”

闻颜抓住围裙:“大伯母,女人生气老得特别快,你可要悠着点。”

她笑盈盈地说着,还特地举着油灯,往她脸上照了照。

乔大双自我怀疑地摸了摸脸颊:我真的变老了吗?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被耍了。

她气得啐了一口,正要去灶房监工,就听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了!

乔大双脸上一喜,快步走进厨房,果然看见家中唯一的陶锅摔得稀碎。

没锅的灶眼里塞满了干草和树枝,正往外冒着浓烟。

乔大双止不住的幸灾乐祸,第一天做饭就把锅摔了,婆婆肯定会重重罚她!

她刚要呵斥闻颜,家里水都没有,生什么火?

忽然,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改变了计划。

“蠢死你得了!”她一脸气怒地挤开闻颜,三两下就把灶眼里的柴禾全部扒出:“灶膛都让你堵死了,燃得起来才怪。喏,你看,点火要这样,干草少少的……”

乔大双像是真的要教会闻颜如何生火。

片刻,闻颜就察觉到不对劲。

昏暗的灶房里越来越亮堂,后背也热烘烘的。

她回头一瞧,就见身后的柴草着火了。

原来,是乔大双扒出来的干草里夹着火星子,复燃了。

闻颜只想摔几个碗盆,让应家不再叫她干家务。

可不想搞出火灾,要是火热蔓延,正房也幸免不了。

再遇上起风,邻居都要跟着遭殃。

“水,快用水灭火!”闻颜抓起葫芦瓢就冲向水缸。

然而,两口大缸,都空空如也。

“没水了!大伯母,家里有没有井?我们都去哪里打水!”闻颜临危不乱,一回头,就见乔大双一挥手,把灶台上的油灯扫进火里。

火势见油爆涨,瞬间蹿起一米多高。

紧接着,乔大双就尖叫着冲出灶房:“快来人啊,灶房烧起来了!娘,夫君,你们快来救火啊!”

闻颜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眯。

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应知林,第一个冲出来,看见闻颜没事他松了口气,随即就想冲进去救火。

闻颜一把拦住他:“别去,缸里没水!”

应知林一怔,随即明白一切,眼中闪过一抹冷沉。

他转身往外走的同时叮嘱闻颜:“水源在村尾,来回要半盏茶时间,我先去邻居家借水,你站远一点,别靠近火源。”

应家的其他人也陆续出来,看见已经已经蹿到房顶的大火,人都吓傻了。

乔婆子急得跺脚:“愣着干什么,快救火啊!”

应家人这才如梦初醒。

端盆提桶,开始救火。

左邻右舍也来帮忙,火势很快就扑灭了。

此时,天也亮了。

而应家的灶房,只剩一圈黑漆漆的石头墙。

幸亏是单独一间建在院子里,才没有殃及正屋。

凑热闹的村民,对着废墟议论纷纷。

“去去去,回家吃你的野菜糊糊去。”乔婆子黑着脸把人赶走。

院门一关,乔大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腿哭诉起来:“娘啊,都怪我!早上我叫侄媳妇做饭,她很不高兴,摔了家里唯一的陶锅不够,还说自己是闻家的千金,我们这些泥腿子不配吃她做的饭。

然后她就……她就点火烧了灶房,还说……还说让娘吃屎去!

灶房里的厨具和粮食,全没了,呜呜……

要是没换亲就好了,如月那孩子人美心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绝不可能火烧灶房的!”

“她也配跟如月比!”乔婆子怒不可遏,抬起巴掌就朝闻颜甩去。

“祖母!”应知林一把扣住乔婆子的手臂,护在闻颜面前。

乔婆子目光阴沉地瞪着应知林:“你耳朵打蚊子去了吗?她为了不做饭,就敢放火烧房子!今天不让她长长教训,哪天就会给我们下……”毒!

“祖母,灶房的水缸里为什么一点水都没有?”应知林出声打断,没让她把话说完,“我来救火的时候,火苗只有半人高,若是有水,两三桶就能浇灭。”

乔婆子闪过一丝心虚,缸里的水,是他们故意用光的,为了让闻颜今早摸黑挑水。

但她很快就强行狡辩:“昨天办酒席不知用了多少水,缸里没水不是很正常吗?”

“可昨天收拾完后,我和大虎哥把两个水缸都挑满了!”应知林声音如和风细雨,听在乔婆子耳中,却像刮骨刀一样难受。

她正要反驳,就听院门被砸响,传来应氏族长的声音:“知林,你开门,你家里到底怎么回事?”

乔婆子心中一紧。

族长那个老不死的怎么来了?

旅长兼任里长,心肝全偏到应知林身上去了。

一心盼着他高中之后,给应家改换门庭。

他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若是让他掺和进来,肯定讨不了好。

乔婆子‘哎呦’一声,身体一挺,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乔大双连忙咋咋呼呼地把人弄进屋。

临进门时,她还不甘心地瞪了闻颜一眼。

没成想与闻颜的视线撞在一起。

只见闻颜温柔一笑。

乔大双却不来由的一个哆嗦,仿佛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

门一关上,乔婆子就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中全是怨恨。

乔大双压下与闻颜对视带来的不安,替乔婆子打抱不平:“娘,难道就算了吗?

闻颜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才嫁进来一天,就挑拔知林忤逆您。

知林那孩子不落教,原本就不怎么听您的话,如今有她吹枕边风,恐怕就更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乔大双句句话都为乔婆子着想,实则句句在挑拨离间。

乔婆子也是越想越气。

乔大双继续拱火:“娘,您简直是天底下最惨的婆婆!一会儿还要喝她新媳妇茶,您真能喝得下去吗?”

乔婆子乜了乔大双一眼,浑浊的老眼仿佛看透一切。

直到看得乔大双心里发虚,她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新媳妇茶?她敬我就要喝吗?”

“难道您是想不接茶,让她一直跪着……”

跟进来的应喜妹兴奋地举起手:“我在地上铺些小石子,跪不死她!”

“还是娘聪明,儿媳给您捏捏肩,松快松快。”乔大双一脸谄媚地给乔婆子捏肩。

心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闻如月说过,要是自己超额完成任务,除了十两银子,还有额外的赏钱!

昨夜,她还提前把灶房里值钱的粮食和半罐粗盐,转移到自己屋里。

这一票,自己赚麻了。

闻如月果然没说错,为她办事,有肉吃!

霍家。

闻如月从主院回到自己的院子,气哼哼地把得到的见面礼扔在桌上。

也不知侯夫人发什么癫,就因为她端茶的姿势袅娜了一些,就训斥她:“闻家就是这等教养?”

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一想自己的安排,她的心情又愉悦起来。

前世的今日,她在应家挑水、做饭,端着滚烫的茶水,在石子上跪了两刻钟。

今天,闻颜只会比自己惨十倍!

别以为嫁去应家,就能过舒坦日子。

**

应家,堂屋。

二十一口人全部到齐。

乔婆子一人坐在主位,应喜妹站在她的身后。

大房和三房分据左右两侧。

闻颜和应知林刚一进去。

应喜妹就一声呵斥:“还不快跪下敬茶!”

应知林扯了扯闻颜的衣袖:“他们来者不善,一会儿让我来应付。”

闻颜却抽回了自己的衣袖:“不必。”

她在霍家的龙潭虎穴挣扎求生十几年,若是事事等着别人来救,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今天,她要让应家人知道,她闻颜,不好惹!

她大步来到乔婆子跟前,屈膝跪下。

膝盖顿时传来一阵钝痛,地上铺了石子!

随后应喜妹便将一只青釉茶碗塞进她手中。

“嘶——”

滚烫的茶杯让闻颜倒吸一口气。

茶碗里装的哪是茶,开水还差不多。

前世,她在霍家也受了这一遭罪,当时她为了所谓的家宅和睦,硬生生忍下。

结果呢?

她的好性,只换来霍家毫无节制的压榨。

今生,她重活一次,她不要再做别人登高的工具。

她要自己登高。

她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等应知林一死,她就以寡妇的身份离开这里。

去游览万里河山,去回报前世帮助过她的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而不是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些家长里短之中。

应知林一直注意着闻颜,察觉到茶碗有问题,他正要动作,就听见闻颜哎哟一声:“烫烫烫,茶碗好烫!”

只见她左右手不停的倒腾茶碗:“祖母,这茶碗好烫,您快接过去,孙媳要拿不住了。”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把茶碗硬塞进了乔婆子手中。

乔婆子也被烫的一声叫,顺手就把茶碗抛给乔大双。

乔大双心肝一颤。

茶碗里的开水,就是她怂恿应喜妹换的。

她哪敢接啊,立刻躲到一边。

“咔嚓”一声脆响,茶碗摔在地上成几瓣。

乔大双心中一喜,又摔东西了。

婆婆正找收拾她的理由,这就主动送上门了。

就见乔婆子看着茶碗,如丧考妣:“我的天呐……这可是传家宝,竟被你摔……”

“小姑,你竟用开水让我敬茶,”闻颜打断乔婆子,责问应喜妹,“莫不是小姑嫌弃祖母太过唠叨,想借我的手,用开水烫坏祖母的嗓子。”

“你胡说……明明该你……”

明明该你把开水举到温热,再给母亲喝的。

“住口!”乔婆子拍案而起,指着闻颜:“你这毒妇,你休要诬陷喜妹。”

“怎么会是诬陷?开水是你们准备的,茶碗是小姑亲自递到我手里的,不是小姑借刀杀人,难道是小姑学了外面恶婆婆蹉磨巧媳妇的手段,想代替我那早死的婆婆,对我蹉磨一番?”

“你想用喜妹的名声拿捏我?”乔婆子很聪明,瞬间察觉到她的意图。

“据我所知,小姑正在议亲吧,镇上蔡员外的次子,长得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已是童生,这样的好亲事,要是黄了就可惜了!”闻颜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余光却扫向乔大双。“而我,只想要一个公平。”

她早就看出来了,乔大双在针对自己。

早上的火是她故意放的,这开水必定也是她怂恿应喜妹弄的。

但那又怎样?

她就是要把应喜妹拉下水。

他们能用名声拿捏应知林,她亦可以用乔喜妹的名声,让乔婆子惩治乔大双。

乔大双根本没注意到闻颜的视线,她心里乐开了花。

吵吧!

掐吧!

你们闹得越凶。

自己汇报上去之后,闻如月就越高兴,给的赏钱就越多。

可应喜妹却慌了。

好不容易挑中的婚事,可不能黄了。

为了自己的幸福,只能先委屈一下大嫂了。

大嫂向来最疼自己了,肯定不会生气的。

她顿时就把乔大双卖了个干净:“是大嫂让我把茶换成开水的。大嫂说你是坏得很,现在不灭灭你的威风,以后你就会爬到我娘头上作威作福!”

应喜妹一口气说完,就躲到乔婆子身后。

乔婆子怒不可遏,站起来一巴掌狠狠扇在乔大双脸上:“瞧你做的好事!”

乔大双没料到乔婆子会动手,被扇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的儿女媳妇没一个上前扶她的。

乔婆子瞪着闻颜:“人也打了,你也闹够了吧!”

“祖母,您这是哄小孩呢?”闻颜走到椅子边,迤迤然坐下,“我这人,最喜欢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闻颜举着玉葱似的手指,指腹上几个烫出来的水泡特别显眼。

乔婆子眸色幽暗:“你要毁了你大伯母的手?”

“不!”闻颜摇着手指,“是祖母您明察秋毫,发现大伯母的奸计,罚她自食恶果!”

乔婆子气笑了。

她竟想片叶不沾,就把乔大双收拾了。

此女心思之恶毒!

乔大双当然不想受伤,对着闻颜破口大骂,甚至几次想冲上去打她,都被应知林拦下。

闻颜只当她是狗吠,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乔婆子,要她二选一。

闻颜的眼神太冰冷,有种鱼死网破的疯感。

乔婆子只得威胁的瞪向应知林,让他帮忙劝一劝。

谁知,应知林却把茶碗递了过去:“用这只茶碗吧,跟闻颜那只一模一样,烫出来的水泡才能一致!”

乔婆子气得闭上眼睛。

很快做出取舍:“大双,喜妹正是紧要的时刻,名声不得有失。你先受点委屈,娘会补偿你的。”

她不敢动闻颜。

虽然外面都在传,闻家已经抛弃闻颜。

但她不敢赌。

万一哪天闻家心血来潮,又想起这个养女呢?

乔大双惊恐:“娘,我都是为了您啊,您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乔婆子的话不容反驳。

不管她怎么求情挣扎,最后都被迫跪在闻颜跪过的地方,双手捧着盛满开水的茶碗。

乔大双可没像闻颜那般,事先加护膝。

膝盖痛,手上更痛。

直到她十指都烫出血泡,闻颜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起身离开。

应家二十几口人,无一人敢拦她。

闻颜在堂屋门口停下。

只见一只老鼠从她脚边蹿过。

闻颜一脚把老鼠蹿飞,嗤道:“什么阴沟里的臭老鼠,也敢拦我的路!”

应家人都觉得,她骂的不是老鼠,而是在座的每一个人。

乔婆子眼神怨毒地瞪着她的背影,在心中暗暗起誓:闻颜,等喜妹顺利嫁入蔡家,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闻颜也知道,一旦应喜妹嫁人,乔婆子就没了顾虑,肯定会报复她。

不过,三媒六聘走完,起码也要两三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就成长起来。

应家哪还有底气跟她叫板!

闻颜一记杀威棒,暂时镇住了应家人。

反倒是应知林的妹妹应知雪,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仿佛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他的小弟应知海倒是很只可爱。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也灵魂可爱。

抱着他哥哥的腿,探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闻颜看着他,却是鼻子一酸。

她前世的孩子,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可爱灵动,却被霍耀行和闻如月害死!

想到前尘往事,她的心脏仿佛被人剜去一块,痛得她无法呼吸。

闻颜初来乍到,便想去转转,熟悉熟悉村子。

村里的婶子们作风彪悍,应知林怕她被欺负了,就想陪着。

闻颜可不想带个小尾巴,摆摆手:“你忙你的,我随便走走。不会出村的。”

她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就出了事。

应知林一早就去县城办事,等他拿着裱好的画回家。

村口的婶子们却拉着他问:“闻颜没跟你一起啊?”

“她不是找你们聊天了吗?”

应知林感觉不妙,双方一对口供,发现大事不妙。

闻颜上午用一块糖果,跟小孩换了一块石头之后,便说想去后山的林子里转转,下午就找不到她了。

“她肯定是一个人跑后山去了!”

眼看就要天黑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得多害怕,多危险啊!

婶子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不用应知林开口请求,就主动张罗着两两一组分开找人,连路线都规划好了。

应知林:“!!”

闻颜才嫁过来第二天吧,就得到了婶子们的一致喜爱了?

“知林小子,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的吧,等天一黑,到处都是蛇虫鼠蚁,你媳妇就危险了。”李婶子一巴掌拍在应知林肩上,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急。

仿佛丢的不是应知林的媳妇,是她男人一般。

应知林一个趔趄,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婶子。

她跟祖母是死对头。

应家的狗从她面前过,她都要啐一口。

现在竟会主动关心闻颜?

闻颜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

很快,应知林得知了原因。

李婶子一路上都在跟他碎碎念:

“知林啊,可要对你媳妇好一点。她一个大家闺秀,一夜之间从穿金戴银的大小姐,变成菜糊糊窝窝头的村妇,落差多大啊!她没有一句怨言,还想跟你踏实过日子。”

“她的娘家不仁义,既想要名声,又不想出嫁妆,往箱子里装石头破瓦撑场面,还在大街上掉了底,让人看了好一场笑话。”

“还有你那个大伯母,我早说过她不是好东西,竟然让闻颜捧着开水敬茶,好在姓乔的死婆子当了一回人,当场惩罚了她……”

李婶子说到动情处,还扯起衣袖抹了抹眼角。

应知林:“……”

原来,闻家竟是那样对她!

难怪,那天闻家不让他去接亲!

难怪,她宁愿嫁给自己,也要脱离闻家。

应知林二人,很快进入后山小路。

“李婶子?应知林?”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应知林抬头,就看见影影绰绰的林子里,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

“闻颜!”他喊了一声,就朝她跑去。

闻颜看见应知林,仿佛见到了救星,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天黑之后山里有多危险?不仅有野兽,还有村民设下的陷阱……”应知林语气责备,却动作轻柔地拂去她头发里的树叶和杂草,用目光将她检查一番,发现没有明显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背你回去!”应知林蹲到她面前。

闻颜早就累麻了,根本没有力气逞强。

乖乖趴到他背上,还不忘指着身边的篮子:“还有这些宝贝,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都是从废弃矿洞滚出来的碎石头,随处可见,形状也不漂亮。

“你在山上耽误到现在,就是为了捡它们?”应知林背着她往前走,越想越后怕。

闻颜扯了扯嘴角,没敢吱声。

夕阳的余晖打在两人身上,把应知林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俊逸。

他的肩背宽厚,衣衫下的肌肉也很结实,捏着硬硬的。

这长相,这身材,京城小倌馆里的头牌都比不上他。

“咳咳。”应知林轻咳一声,胳膊动了动。

闻颜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在捏他肩膀上的肌肉。

尴尬地收回手。

她装出老气横秋的口吻:“不错嘛小伙子,身体很结实哦!”

应知林一个趔趄,自己被调戏了吗。

他原本就有些不自在,此刻更是脸颊滚烫。

好在有夕阳掩护,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他们踏着最后一缕余晖,回到应家。

刚进院门,就见乔婆子摆着一张臭脸。

其他应家人更是一脸失望。

她怎么没死在外面呢!

应知林无视这些人,径直把闻颜背回房间。

他把闻颜放在床上:“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应知林一走,闻颜就趴在床上了。

等他拿着晚饭和水回来时,闻颜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看着她恬静柔和的睡颜,他没有叫醒她。

而是拧了热毛巾,细心地为她擦净脸颊和双手。

当他看到她掌心磨得通红一片时,他的眸色逐渐暗沉。

**

翌日。

是闻颜的三朝回门日。

因为京城距离较远,天刚微亮就得出发。

应知林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绿波配秋香色的细棉衣裳,衣领和袖口都绣着精致的小花。

“这是我娘给知雪及笄准备的,先给你穿吧。毕竟是回娘家,穿得太素,免得让他们看轻你。”闻颜只穿了一套喜服过来,这几天她穿的,都是应知林已故母亲的旧衣服。

“谢谢,不过今天的我,反而要越素越好。”闻颜把衣服推了回去,“更何况,这是你母亲给知雪准备的及笄礼物,意义非凡,我更不能收。”

“越素越好”几个字,让应知林警铃大作,总觉得闻颜今天回门要搞事。

不知为何,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他喜欢看她舌战群儒,大杀四方的样子。

他们提前租了村里的牛车,赶车的老牛头提前一盏茶的工夫来接他们。

牛车上放着四只竹筐,分别装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白菜、萝卜、嫩冬瓜。

都是闻颜精心准备的回门礼。

到了村口,碰上等牛车去镇上的婶子们。

老牛头摆摆手:“今儿知林小子包车,你们走路去赶集吧。”

婶子们一阵哀嚎。

闻颜笑着道:“我今天回门是喜事,老牛叔就带婶子们一程吧,车钱我另外付。”

婶子们欢欢喜喜地爬上牛车,没一会儿就跟闻颜聊开了。

到镇上分别时,婶子们还依依不舍地催她下午早些回去,继续给她们讲京城花员外的夫人,是如何收拾上蹿下跳的小妾的。

应知林:“!!”

这悍匪一般的社交能力,真的是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吗?

牛车紧赶慢赶,在午时初抵达京城。

巍峨的城墙、攒动的人流,让闻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进城之后,就由闻颜指路,来到天衣布庄。

天衣布庄开业不足一年,但因为布料颜色丰富,织造的花纹精美,受到达官贵妇们的青睐。

能在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

“老牛叔,麻烦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闻颜跳下牛车,提着一个包袱进了布庄。

她刚进去,就碰见几个老熟人在议论她:

“今天是闻颜三朝回门的日子,你们说她会来吗?”

“应该不会吧,她又不是闻家的亲生女儿。嫁妆的事闹得那么难看,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回来吧!”

“我听说闻颜嫁的是个穷酸秀才,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闻家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就够她吃喝不愁了。她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领头的祝小姐不屑地轻哼。

闻颜假装没听见,径直来到柜台:“掌柜的,衣服我拿来了。”

说着,她就递上包裹。

祝小姐转过身来,看着她惊呼出声:“闻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曾经的闻颜,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

她不仅擅长画竹,还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绣艺。

曾经凭借一架‘松鹤延年’的双面绣屏风,声名鹊起。

祝小姐本是霍家拐了三道弯的表妹,她自小喜欢霍耀行,一心想嫁给他。

霍家却定了闻颜当儿媳妇。

因此,她一直看闻颜不顺眼。

好几次或明或暗地收拾闻颜,都没讨着好。

如今,闻颜落魄,她岂会放过!

祝乐乐一个眼神,小跟班就蹦出来挑衅。

“闻颜,你穿的都是什么呀,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哪里像个千金小姐,连我身边的丫鬟都不如!看在惜日好友的份上,我帮你一把。”工部侍郎家的千金说着,就从贴身丫鬟的头上摘下一朵绒花,往闻颜头上插。

“春桃,把你的衣服脱下来,送给闻小姐撑场面。”

他们一拥而上,把闻颜缠住。

祝乐乐来到柜台,掀开闻颜的包袱。

一件红色绣花衣服若隐若现,像极了嫁衣。

祝乐乐惊呼出声:“闻颜,你不会穷到要卖嫁衣了吧!”

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把掀开半边包袱按了下去:“谁让你乱动她的东西?”

祝乐乐惊诧回头,就见一位身形修长,气质儒雅的青衫男子,正垂眸审视着自己。

他的眼神让祝乐乐很不舒服:“你谁啊,敢管我的事!”

应知林却已经收回目光,长臂一伸,把闻颜护在身后,“我还有些积蓄,不至于让你卖东西。”

“无妨,它本来就不属于我。”闻颜拔开他的手,将包袱拿给掌柜,“你检查检查!”

祝乐乐震惊地捂着嘴,“闻颜,你疯了吗?这可是你的嫁衣,怎么能卖!”

“若是被那些登徒子买回去……”

“作为女子,便是饿死,也不能将如此私密之物转手……况且,你不顾自己的,也要为你夫君想一想啊,他可是读书人,这种事情宣扬出去,恐怕要断了读书之路!”

“这不是我的嫁衣,是我帮人修补的衣服,你不要胡说八道。”闻颜气一副被气到的样子,直接答应了掌柜开出的八两价格。

她接过银子,带着应知林就离开了。

祝乐乐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出声:“死鸭子嘴硬,都穷成这样了,还在我面前装清高!”

她倒要看看,闻颜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她跟着闻颜出去,发现她走进了对面的食味斋。

食味斋专做点心茶点,在京城久负盛名。

他家的茶果点心每日限量供应,价格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没一会儿,就见闻颜提着一只食盒出来,坐上一辆牛车,朝闻家而去。

那牛车上,拉着几筐白菜萝卜,甚至还有两只咯咯叫的大公鸡。

有人失笑:“那些烂菜叶子,不会就是闻颜的回门礼吧!”

“没想到,她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等等,你们看她手里提的,是食味斋荷花酥的专用盒子吧!”

“荷花酥五两银子一份,她嫁衣刚卖了八两银子,就花去大半,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呗!”

“我约了人喝茶,就先走了。”祝乐乐幸灾乐祸。

闻颜的丑事,自然是要满城皆知!

**

此时,闻家。

府门大开,除了闻老太君,闻家的几房人全都等在二门外。

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口。

闻如月和霍耀行相携着下车。

江心葵率先迎了上去:“如月,我的好女儿!”

其他亲友也在一旁夸赞:“瞧瞧如月这通身的气派,我都不敢认了。”

“还是世子爷会疼人,如月这精气神,一看就夫妻恩爱。”

闻如月洋洋得意。

她们夫妻当然恩爱!

世子最爱她的纤腰,新婚之夜差点把她弄散架,这几日也时时缠着她。

才不会像前世的应知林,新婚当夜就给她一张和离书,还说什么,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现在的她是世子夫人,明年就会成为是探花郎夫人,再过几年,她还会被陛下亲封,成为大庸史上最年轻的一品诰命夫人。

眼前这些穷酸亲戚,拍马都赶不上她,羡慕不来的。

正说着笑着,四房的一个堂妹状似无意地问道:“闻颜姐姐怎么还没到?”

“她啊,不会回来了。”闻如月想起乔大双给她汇报的情况,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啊?怎么不回来了?是闻颜私下跟你说了什么吗?”

众人好奇地看着闻如月。

闻如月脸上全是得意:“她啊,新婚第二日就放火烧了房子,被应家长辈惩罚,捧着一碗开水跪在石子上,估计双腿到现在都不能走路呢!”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如月有福气……”

众人簇拥着闻如月往里走。

闻如月朝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把江心葵的贴身嬷嬷拉到一旁:“等闻颜回来了,您就这么做……”

丫鬟一阵低语,又把一包银子塞到江嬷嬷手中。

江嬷嬷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

两刻钟后。

闻颜坐的牛车缓缓驶入琼花巷,在气派的闻府门前停下。

“这就是闻家的府邸了。”闻颜抬头看着朱漆大门,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闻颜说着,上前叩门。

屋内安安静静,无人应答。

连个下人都没露面。

闻颜不急不躁,又拍了两三遍,就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待,每隔一刻钟再去敲一次门。

闻颜一身粗布麻衣,再加上几筐蔬菜,破落户的形象与闻家高大的朱门格格不入。

让人以为,她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闻家把穷亲戚拒之门外!

不少人来凑热闹。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闻颜。

他们都不敢相信,昔日那个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不过短短两日,就与那些农妇一般无二。

众人啧啧出声。

果然,钱是富贵胆。

钱袋空空,再好的才名,都是浮云。

闻颜在众人的注视下,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她的泪水忽然决堤,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径直来到大门前,提着裙摆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让家族名声受损。”

众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

闻家因为嫁妆的事,迁怒于闻颜呗!

可他们也不想想,那些嫁妆是谁准备的?

这事儿怪得着闻颜吗?

“既然父亲母亲不想见女儿,女儿也不敢再给二老添堵。女儿在此拜别父亲母亲,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女儿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回去之后,定日日为二老诵经祈福,只求佛祖保佑二老健康长寿。”

说着,她又咣咣磕了两个头,就抹着眼泪站起身。

“以后我就没有娘家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闻府,便毅然决然地爬上牛车。

就在这时,闻家的侧门开了。

闻母江心葵的贴身嬷嬷,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二小姐,你怎么才到啊,夫人一直在念叨你,让我出来看好几回了……要不是我好奇出来看看,今天就要错过了!”

说着,她就把着闻颜的胳膊,强行将她往侧门拉。

仿佛根本不知,闻颜已在正门求见了大半个时辰。

新女婿头一次上门,都是按贵客礼数,从正门进的。

“刚才嫁到侯府的大小姐,不仅走的正门,还是全家前来迎接。到了二女婿,就只准走侧门。”

“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们不待见这个女婿吗?”

“听说二女婿只是个小秀才,家中贫寒,无权无势。”

“看不上人家,就退亲啊,三品大员要解除婚事,对方敢反对吗?

再不济,给一二百两银子作补偿就是了。何必把人嫁过去再来羞辱。”

闻家这事,办得很不体面!

众人议论纷纷,闻颜却喜极而泣:“母亲真的还愿见我?太好了,我这就跟你去拜见母亲!”

说着,她就跟着江嬷嬷进了侧门。

应知林被人带去前院见闻父。

闻颜则被领去后院。

亲朋女眷在水榭里打麻将,欢声笑语不断。

看得出来,大家都在捧着闻如月。

“母亲,女儿回来了。”闻颜笑着走进门。

众人看见她的打扮,都在暗暗吃惊,闻颜出嫁不过两三日,竟落魄成这样了!

她刚才不会穿着这一身进门吧,若是让邻居瞧见,不得戳断闻家的脊梁骨。

“你怎么会回来!”闻如月对她的出现很是不爽

闻颜脚步轻盈,双手白皙修长,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

好啊!

乔大双竟敢骗自己!

闻如月绞紧帕子,冷笑出声:“你该不会是回来搬救兵的吧!”

前世,她只是在看到和离书后,泼了应知林一身冷水。

应知林就装病在床上,为了不陪她回门,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十来日。

今生,闻颜放火烧了房子,应知林怎么可能陪她回门!

说不定是应家要休了她,她跑回来求救的。

对!

绝对是这样,没错的!

闻如月等着看闻颜痛苦流涕地哀求。

江心葵却以为,闻颜要兴师问罪嫁妆的事。

没想到她只字不提,反而说有多想娘家。

江心葵恶心坏了,却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作出母女情深的样子。

闻如月自以为是地戳闻颜的痛处:“妹妹怎么一个人回门,你的新婚夫婿没有陪你一起吗?”

闻颜笑着道:“姐姐好像很关心我的夫君,莫非是你对他还余情未了?”

闻如月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话要是传去侯府,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婆婆,不知道又要找什么理由惩罚她!

江嬷嬷赶紧提议:“两位小姐带了不少礼物回门,已经抬到花园里,不如出去看一看吧。”

“也好,就去看看吧。”江心葵顺势揭过话题,几人就来到院子。

院子的左边,摆着几口大箱子。

盖子全部打开,只见里面装的全是锦缎玉器、字画瓷器等贵重物品。

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只红珊瑚摆件,是难得的珍品。

与右边四篓子白菜萝卜形成鲜明对比!

闻颜把食味斋的点心送上:“女儿能力有限,只买得起母亲喜欢的荷花酥。”

闻如月的幸灾乐祸达到顶峰。

还以为闻颜能有多厉害呢。

没了侯府的权势,她比自己还不如!

有人想拍闻如月马屁,便趁机溪落闻颜:

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不知为何,我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穷酸味。”

“闻颜,你不如把世子夫人哄开心了,她随便赏你一点,都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几人一阵发笑。

就在此时,就听传话的嬷嬷来报:“夫人,老太君,老爷他们过来了,说是要瞧瞧珊瑚摆件。”

随即,就见一行男子走入花园。

闻父打头。

左侧的霍耀行,玉冠华服,气势张扬。

右边的应知林,一身学子青衫,从容有度。

一动一静,一贵一雅,相得益彰。

都说霍耀行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单论容貌,他在应知林面前就相形见绌了。

闻如月盯着应知林的脸,手里的帕子快要绞烂。

前世,他就是用这张脸,把她骗得好惨!

还好,今生她嫁给了世子,世子待她如珠如宝。

“世子!”闻如月像只花蝴蝶般飞扑过去。

霍耀行立刻揽住她的腰肢。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旁若无人。

江心葵给她使眼色,提醒她大庭广众之下要注意分寸,可惜闻如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应知林大步来到闻颜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闻颜轻轻摇头:“什么画?我不曾见过。”

应知林便从装萝卜的筐中,拿出一只布袋,他问闻颜:“就这幅画,你没有打开给母亲看过吗?”

说着,他就抖开了画轴。

一幅猫戏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位堂妹惊喜地道:“两只小猫在玩蹴鞠球,好可爱!”

闻如月瞥了一眼,就不屑地冷哼:“不过是画了两只猫猫狗狗,扔在萝卜堆里,也好意思送给我爹。”

堂妹反驳道:“如月堂姐,这幅好像是无蕴子大师的猫戏图!”

闻如月都笑了:“你开什么玩笑,无蕴子的画千金难求,更何况是他从不卖的猫戏图!应知林一个穷酸书生怎么可能会有!

不会是某些人为了博出位,自己临摹的吧!”

绘画大师无蕴子,以山水画见长,但他最爱画的却是狸猫。

他的画有钱都买不到。

就连十分仰慕他的太子,手里也只有三幅作品。

闻如月活了两世,也只见过一回真迹。

所以,她根本不信应知林会有无蕴子的作品。

霍耀行看着闻父,心里也隐隐期待这幅画是假的。

他送的礼虽然贵重,但是跟无蕴子的画一比,就显得平庸了。

他可不想被一个抛弃的女人和穷酸秀才比下去。

闻父当官不太行,书画方面的造诣却不错。

他叫小厮拿来叆叇,将画仔细观察一遍,一锤定音:“这线条,这走笔,确实是大师的真迹!”

闻父激动得双手哆嗦,看应知林的眼神都变得亲切了,“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无蕴子大师!”

有了这幅画,看哪个同僚还敢轻视挤兑他!

应知林忙道:“不曾认识,只是有幸帮大师磨过一次墨,他便将这幅练手之作给了我。还望岳父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闻父连连摆手。

就算是练习之作,也是他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好东西。

闻父对这幅猫戏图爱不释手,有些心疼地道:“可惜这幅画的裱工粗糙了些,险些毁了这幅画。”

应知林暗道:当然粗糙,昨日在县城借了工具,随便裱的。还因此回来太晚,差点把闻颜弄丢了!

众人都围过去看画,时不时地询问应知林,大师作画时的场景,彻底把闻如月和霍耀行晾在一旁。

闻如月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

前世,应知林到死都没把这幅画拿出来!

若是他早早拿出这幅画,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是求不来的!

从始至终,应知林都未把她当成妻子!

可恨的应知林,她定要他不得好死!

此刻的闻父心情五味杂陈。

方才他在外书房,当着众人的面,考校应知林的学识。看他是不是像梧桐书院的山长夸奖的那般,有状元之才。

然而,应知林的回答中规中矩,既没有错处,也挑不出一点出彩的地方。

他当场就断定,举人已是他的极限,进士功名此生无望。

如此,便没有让他拉拔的价值。

反倒是霍耀行,论点新颖,让他小小惊艳一把,当场断言他有进士之才,前途不可限量。

并在心中暗暗做下决定,要全力培养他。

如今收了他的猫戏图,便在他中举选官时,帮一帮他好了!

就在此时,江嬷嬷急匆匆地来到江心葵身边,耳语几句。

江心葵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她一脸怒容地看向闻颜:“你把你的嫁衣卖了八两银子?”

“我不是……”

“你又用那八两银子,去买了这盒食味斋的点心?”江心葵指着石桌上的盒子,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母亲最爱吃食味斋的荷花酥,女儿只是想孝顺您……”

啪!

江心葵抬手就朝闻颜脸上扇去。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

闻颜还没躲,应知林就挡在她前面。

江心葵的巴掌拍在应知林背上。

她只觉得指甲一阵痛楚,原来是她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折断了。

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厉声斥责闻颜:“嫁衣对女子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你怎能随意卖掉?还当着那么多千金小姐的面……若是让登徒子买了去,族里的姐妹还要不要嫁人?你父亲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闻颜,别人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蠢笨如猪!闻家的名声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闻颜想说,好处可太多了。

不过时机未到。

她只是低着头,怯怯地不敢说话。

等闻父弄明白始末,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昨天早朝,他就被皇帝当众点名训斥,又在衙门受了同事一天的白眼,心里正难受着,今天又给他整这一出。

若是再传到皇帝耳中,那后果……

他感觉头顶的乌纱帽,已经摇摇欲坠。

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亏他刚才心软,想帮应知林一把。

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就该在烂泥里发烂发臭!

闻父当场就催着江心葵,去把嫁衣赎回来,再当众烧掉。

事关丈夫的前途。

江心葵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人就出门了。

闻颜夫妻也跟上去。

马车里,闻如月狠狠瞪了闻颜夫妻。

她眼中的嫉妒都快化为实质。

凭什么!

上一世,她对应知林掏心掏肺,都换不来一个正眼。

闻颜嫁过去两三天,应知林凭什么护着她!

莫非,他们已经圆房了?

不,绝不可能!

前世她几番引诱,他都无动于衷。

她很肯定,应知林的的确确是个天阉!

闻颜真是个狐狸精,连阉人都能勾上手!

闻家的马车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天衣布庄。

此时,布庄里已来了好些人,有一半都是男子,全都是冲着闻颜的嫁衣来的。

“掌柜的,这就是那件嫁衣吗,趁着现在人少,快开始竞拍吧!”起哄的是名男子。

“就是,不管多少银子,我都要了!我要买来送给清风楼的诗魁媆媆姑娘。”

媆媆姑娘定会欢喜得对我投怀送抱……

“住口!”江心葵听到这里,心尖一抖,连忙喝止。

都顾不上当家夫人的仪态教养,径直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果然看见正中央的衣架上展示着一件精美绝伦的喜服。

江心葵气得眼前发黑,都没仔细辨认,就对掌柜疾言厉色:“这件衣服,双倍的价格,我要了!”

掌柜一脸为难:“可是……我这……”

“两倍,你是在侮辱谁呢?这位夫人,我们看你衣着华贵,应是极有教养的,做人做事,先来后到的道理你该知道吧!”

“就是,只说花钱,我们哥儿几个未必没有!”

江心葵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语带威胁地盯着掌柜:“一百两总该够了吧,掌柜的,做人不要太贪心!当心因小失大,伤了根基。”

说罢,根本不管掌柜同不同意,就让江嬷嬷塞了一百两银票到他手中。

“母亲,这嫁衣不是我的,你快让江嬷嬷把钱收回来,咱们没必要花这冤枉钱。”闻颜连忙劝她。

江心葵气疯了,一把推开她,亲自扯下那件衣服,当场点燃。

旁边那些公子哥心疼不已,说江心葵暴殄天物。

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江心葵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转身就走。

闻颜追了出去,却被闻如月拦住。

闻如月嘲讽地道:“闻颜,你本来就不是闻家的女儿,如今又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从此之后,闻家没有你这样丢脸的女儿!”

说罢,她也坐上马车,马车飞快地离开了。

“母亲……母亲……你不要抛下我!”闻颜追了马车跑了几步才停下。

她一脸伤心地看着远去的马车:

闻如月,霍耀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闻颜回到布庄,径直上了二楼。

一进雅间,应知林就见她变脸似的,伤心的表情变成笑意盈盈。

不时,雅间的门被敲响。

掌柜推门而入。

他把一只钱袋子放在闻颜面前:“小东家,一百两银子都在这里了。”

闻颜打开袋子。

只见里面有五十两银票,三个十两的银锭,一些散碎银子,和十串铜钱。

换得这么散碎,应该是为了方便她花用。

闻颜拿出银票和一个银锭,推给掌柜:“这五十两,是你大东家的分红,这十两,是那件喜服的本钱。剩下的,你和今天的兄弟们分一分,拿去喝茶。”

闻颜坑江心葵,本就不是为了这一点点银钱。

“好。”掌柜笑着收下,“这么多赏钱,他们又该高兴坏了。”

闻颜宽和地笑笑,又交待了一些事情。

闻颜让掌柜帮她准备一辆豪华马车,几个人,另外还有一串其他东西。

掌柜领命,留下一本账簿,就去干活了。

雅间里只剩下闻颜和应知林。

闻颜打开手边的抽屉,对应知林说:“把衣服解开。”

应知林下意识地扯紧衣领:“你想干什么?”

“我贪图你的美色,不行吗?”闻颜逗他,从抽屉中拿出一只小瓷瓶。

塞子打开,药香飘了出来。

“刚才江夫人那一巴掌不轻,你背上应该被他指甲划破了吧。”

“一会儿我自己上。”应知林拿过瓷瓶,与闻颜拉开距离。

闻颜也不强求,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应知林:“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在一堆的问题中,挑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这间铺子是你的?”

“我只有一半,这是我和我义姐一起开的。”闻颜靠在圈椅背上,姿态慵懒地饮茶,语气调侃,“现在总该相信,我有钱供你读书了吧!”

应知林不见扭捏,反而坦坦荡荡:“以后,还请小东家多多照拂。”

“你就没有别的想问?”

“你不想说,我若问便是冒犯;来日你想说,我会洗耳恭听。”应知林不疾不徐地道。

闻颜歪着脑袋打量他一会儿,觉得他有意思极了。

她突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手背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慵懒却散发着攻击性:“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两人近得只有一臂之遥。

应知林下意识地后撤,与她保持距离:“许是……,我比较识相吧!”

他低头喝水,掩饰不自在。

“不,是你长得好看。”

“咳咳咳……”应知林被茶水呛到。

“哈哈哈哈……”闻颜被他逗得捧腹大笑。

这回,应知林连耳根都红了。

闻颜想起猫戏图的事,她一脸心疼:“那么好的画,你怎么就送出去了呢?岂不是便宜闻老爷了?”

应知林:“放心吧,那样的画我有一箱,送出去的,不过是其中最差的一幅。”

“你……你竟然有一箱!”闻颜吃惊瞪圆眼睛,看来,他和那位无蕴子关系匪浅啊!

“是啊,我还可以让你挑两幅。”

“两幅!”闻颜高兴疯了,“要是卖给太子,得换多少银子啊!”

应知林看着闻颜她财迷的样子,只觉得生动可爱极了。

闻颜心情大好,晕乎乎地开始翻看账本。

自从答应换亲后,闻家怕她在外面乱说,就不允许她出门。

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没法盯着。

好在掌柜十分能干,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账目清晰,收益稳中还上涨了一点。

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把账理完了,掌柜也回来了。

他恭敬道:“小东家,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马车在南城门外的林子等您。”

“丁掌柜,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对了,迟飞姐姐什么时候回京?日子定了吗?”

“就在十日后。”

“知道了,十日后我去接她。”

闻颜先坐着牛车,来到南城门外的林子,跟一辆华丽的马车会合。

“我要去东边办一些事儿,估计需要三四日,你先回家吧。”

她还没摸清应知林的秉性,不该让他过多掺和进自己的事当中。

让他知道布庄的事,已经大意了。

应知林知她在防备自己,且马车前有七人等她,安全有保障,便顺从地答应了她的安排。

闻颜给老牛叔塞了两包点心,又把五百文车费提前结算。

看着他们走远,闻颜也来到马车前,看着这七张熟悉的面孔,她有一瞬间的怔忡。

前世,闻如月回归后,闻父闻母一边让她留在闻家,一边冷落她。

让她在闻家的地位变得很尴尬。

她郁郁寡欢,义母就劝她早做打算。

在义母的支持下,她和义姐孟迟飞合伙开起了‘天衣布庄’。

孟迟飞出资三分之二;她出三分之一,负责店铺经营打理,利润却五五分。

打理生意偶尔要在外行走,义母便找了眼前的七个人来保护照顾她。

虎叔、田叔、林叔、石头叔四位护院是军队里退下来的伤兵,青禾、立夏两个丫鬟的父兄战死,霜姨的父亲、丈夫、儿子全部战死沙场。

这七人对她忠心耿耿,跟着她把生意从一家布庄,做到江南、北域。

他们成长到独当一面,也不愿离开她。

闻颜那时,就已经把他们当成半个家人。

没想到,几年后遇上霍耀行的仇家追杀。

霍耀行把她推出去拖延时间,这七人为了护她,全部被害。

闻颜至今仍不敢忘,他们倒在血泊里,拼尽最后的力气叫她快跑,最后被杀手分尸的场景。

他们至死,都没有瞑目。

上了马车之后,闻颜扑进霜姨怀里,泣不成声:“霜姨,我好想你们。”

霜姨现在只跟了她半年,一起行动不过五六次,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五日,感情并不亲厚。

闻颜突然的亲近,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想到最近关于她的流言,霜姨的眼中流露出心疼,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已经是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哭起鼻子了?”

闻颜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让他们安度晚年,不再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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