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迎雪秦越是小说《把你的手从我的腹肌上拿开!》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鲜榨小羊写的一款年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把你的手从我的腹肌上拿开!》的章节内容
正值冬月,寒风凛凛。
江迎雪站在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河边,只觉得自己的心比这河里的冰还要冷。
就在昨晚,她的父亲江洪昌,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贺红林,我父亲死了,你满意了吗?”
江迎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装的人模狗样的年轻男人,眼睛红红的,颤抖道:“我们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贺红林一脸无辜:“我知道你父亲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迎雪,我也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啪!”
江迎雪抬手狠狠给了贺红林一巴掌,眼中的恨意藏不住地倾泻出来:“你无耻!”
贺红林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滞了一下反而笑了出来,他阴翳地转过脑袋:
“我无耻?江迎雪,我告诉你,江洪昌才是那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
“二十五年前,就是他抓了我的父母,他们才会被枪毙。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照着他当年的所作所为还给他的报应罢了!”
贺红林平日温和的脸变得狰狞可怖,江迎雪认识他五年,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么骇人的表情。
江迎雪只知道贺红林是孤儿,却不知他还有这样的身世。
她盯着面前这个已经疯掉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想来,当初贺红林与她相识的那次英雄救美,估计就是处心积虑接近他们家的开始。
因得这恩情,他们全家都对贺红林以礼相待,江洪昌和杜娟两人更是把贺红林当成亲儿子一般。
江洪昌对他如师如父,所有人,包括江迎雪自己都默认贺红林是他们江家的未来女婿。
却知不知从哪里冒出他父亲有敌特的风声,上面来调查时贺红林的“大义灭亲”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他早就准备好的证据确凿,江洪昌从昔日风光的公安部长变成了阶下之囚,就在昨天,狱里传来父亲畏罪身亡的消息。
母亲杜娟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贺红林却趁江迎雪不在的时候去了家里,不知说了什么,气得杜娟急火攻心,晕死过去。
江迎雪死死盯着贺红林,一字一顿道:
“如果你父母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不为他们平反?实际上,他们就是罪有应得吧!我父亲办案向来问心无愧!”
她的话像是刺痛了贺红林一般,贺红林朝她一步一步地逼近:“问心无愧?好个问心无愧,是否有愧就让他下地狱去跟我爹娘说吧!”
贺红林咬着牙,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江迎雪,那样子,好像恶鬼一般。
“你……你想干什么?”江迎雪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去。
“干什么?”贺红林狞笑一声,“当然是送你去陪你的好父亲了!”
话音落,伸手重重将江迎雪推进了河里。
“啊!救命啊!”
河水冰冷刺骨,冬天穿的衣服又多,被水一浸,重的就像绑了几块大石头,拉着人直直往下坠。
江迎雪本能地扑腾着手脚,却根本无济于事。
而贺红林就那么定定的站在河边,不错眼珠地看着她。
河边荒无人烟,她的呼救声,除了贺红林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在彻底沉入河底之前,江迎雪的神情已经开始恍惚,她死死盯着岸上贺红林的身影。
贺红林,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咣啷!”
一道摔打声将江迎雪从梦中惊醒,她忽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以排解窒息的痛苦与恐惧。
贺红林狰狞的面目仿佛还在她的眼前,可她赫然躺在家里的床上。
房间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提亲?!”
江洪昌听了贺红林的话,手中的搪瓷杯掉在了地上。
贺红林在沙发上看起来十分忐忑,他涨红着脸,青涩又坚定地说道:“老师,我、是、是这样的,我知道迎雪今年在要下乡的名单上,她怎么能下乡呢。如果她跟我结了婚,就可以留在这儿了。”
昨天江迎雪跟他抱怨过,江洪昌太过古板,不想走后门把她留在城里,他才生了这样的心思。
他认识江洪昌两年,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要是趁此机会成了江家的女婿,江洪昌难道还会不提携他吗?
江洪昌跟杜娟两人面面相觑。
“小贺啊......”
江洪昌欲言又止,却被贺红林着急打断道:
“老师您放心,我来提亲的基础一定是真心喜欢迎雪!我本来想拼出一个前程,再跟迎雪说的,可现在这情况,我实在是等不了了!老师,我一定会对迎雪好的,我发誓,我这辈子绝不负她!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一个孤儿,以后一定会把您和师母当成亲生父母一样看待!”
贺红林这话说的江洪昌和杜娟着实心动。
是呀,贺红林没爹没娘的,跟江迎雪结了婚就相当于是上门女婿,他们也不用担心闺女去别人家受气。
杜娟动了动嘴唇,就要松口。
“我不同意!”
江迎雪突然推开门,看着贺红林,眼里收敛过后的仇恨情绪却还是散发了出来。
上辈子她为了不下乡,胡乱抓住了贺红林这根“救命稻草”,很是感激他为了自己上门提亲的这份勇气,答应了贺红林。
要不是江洪昌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还是舍了一张老脸去给江迎雪找了个工作,暂缓了他们的婚事,说不定他们真的会结婚。
可后来随着贺红林的官越升越大,他却慢慢不再提结婚的事了。
江迎雪想,才发现上辈子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迎雪,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贺红林站起来,深情款款,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你既然知道配不上我,还敢上门来提亲?真是脏了我家的门槛。”
江迎雪看了一眼桌上贺红林刚刚提来的两瓶竹叶青和一些点心,嗤笑了一声。
“迎雪,你怎么说话呢!”
江洪昌皱了皱眉头,呵止了江迎雪。
杜家自诩是书香门第,文人清流,和人交往只看品行,不看重这些的,只是杜娟顺着江迎雪的目光看去,拿着这些东西来提亲,确实是寒酸了一些。
就算是时机仓促,也不能这样随便。
而且江迎雪从小心高气傲,看不上现在还是个底层小办事员的贺红林理所当然。
只是杜娟看了眼贺红林臊的通红的脸,拉了拉江迎雪的手,小声道:“人家小贺也是为了帮你,你看不上就算了,别闹得这么难看。我看,小贺的提议就挺好,反正你们俩也是有感情的。”
贺红林听了杜娟的话,眼底露出一丝欣喜:“师母,您放心把迎雪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江迎雪却绕过他,到了江洪昌和杜娟面前:“爸,妈,我决定下乡!”
现在大家都要积极响应上山下乡,今年名额落到了他们家。
江洪昌作为刚刚上任公安部的部长,风头正盛,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
现在大家都要积极响应上山下乡,今年名额落到了他们家里。
他给女儿安排一个工作简单,但传出去不好听。
江迎雪因为不想下乡,昨天跟江洪昌大吵了一架,急火攻心发了一晚上烧。
“你这孩子烧糊涂了?!说什么胡话!”
杜娟听到江迎雪的话,赶紧过去伸手摸了摸江迎雪的额头,发现她已经退了烧,但是脑袋上全是汗。
现在正是五月份的好时候,江迎雪却觉得瑟瑟发抖。
江迎雪大病初愈,杜娟见此赶紧扶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江迎雪看着江洪昌的脸,一想到上辈子父亲被冤死在狱里,便潸然泪下。
“别哭,我的好闺女,有妈在,不会让你下乡的!”杜娟见江迎雪掉眼泪,心碎的渣渣的。
江迎雪搂着身边的杜娟,一肚子委屈哭出了声,把杜娟心疼了个够呛,她看向江洪昌道:“你还不如人家小贺,为了你的面子,就让闺女受这样的委屈!”
江洪昌沉默,正要答应给江迎雪找个工作的事情,江迎雪却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妈妈,你别为难爸了,我想通了,我真的愿意下乡!”
“爸,”江迎雪又握着父亲的手道,“现在全国的青年都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您为人师表,我是您的女儿,也想给别的青年做榜样!”
江迎雪下乡一是为了报恩,更是要把贺红林这个定时炸弹从父母身边带走。
上辈子江洪昌被陷害入狱,所有人对他们家避之不及,唯有科室里一个干事感其一饭之恩,陪着他们家多次上告,到处奔波想要为江洪昌翻案。
为了做这些事,江迎雪花了不少钱,后来杜娟一病不起,药费还是这位干事补贴的。
贺红林做事斩草除根,这个干事也被牵连了进去,江迎雪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是判了十年徒刑。
如今她重生了,自然要把这人找到报答恩情。
“迎雪,下乡可不是说着玩的,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江洪昌没想到江迎雪大病一场,会有这样的转变。
“当然了,爸,你也太看不起你闺女的思想觉悟了吧。”
不是江洪昌看不起,实在是江迎雪昨天晚上还哭着喊着不下乡,今天突然这么大转变,江洪昌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你真的想通了?”
“嗯,我想通了,爸,别人能去,我也能去。”
江迎雪的眼神坚定,江洪昌看到这样的女儿,心里非常欣慰:“好样的,我就知道,我的女儿是有勇气的!迎雪,你长大了。”
江洪昌说着,拍了拍江迎雪的肩膀。
“你们父女俩在发什么疯?乡下那是什么地方,是她有勇气就能克服的吗?”
杜娟看着这父女俩,心想这一天简直是见了鬼了,一个一个不让她省心。
“妈妈,你要相信您的女儿!”江迎雪重生回来,当然是更想承欢膝下好好孝顺父母,但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杜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长这么大没离开过妈妈,你让我怎么放心,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妈跟你一块去吧!”
杜娟握着江迎雪的手,攥的紧紧的。
“胡闹你!”江洪昌听杜娟越说越没边了,家里还有个外人在,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么。
“师母,我陪迎雪去!”一直在边上插不上嘴的贺红林突然开口说道。
电光火石之间,贺红林已经做好了决定。
与其在这儿苦熬着,不如把江家这个大小姐攥在手心里头,他相信,江迎雪肯定吃不了几天苦,有杜娟这个耳旁风在,江洪昌上天下海也得把江迎雪给弄回来。
但是走这一遭,江迎雪往后肯定会对他死心塌地。
“你?”
杜娟听到贺红林的话,擦了眼泪看向他。
“对,我可以陪迎雪去。迎雪,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受苦的。”
他看向江迎雪,虚伪的深情面孔让江迎雪作呕。
但江迎雪咽下恶心,开口道:“你要是想上山下乡联系工农,就得像我一样,是自己的觉悟好,是为了建设祖国,而不是陪我去的。”
“我知道,我自己也想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让自己进步!”
江迎雪和贺红林对视,心中讥笑。
她还在想怎么能把贺红林一块儿拖到乡下,没想到他自己就开口了。
她不再说话,屋里的人就当她是默认了。
“好好好,小贺,你是个好的。”杜娟紧紧抓着贺红林的手,把他拉到沙发上,苦口婆心交代了很多。
江迎雪不想再看贺红林,直接回到了屋里。
直到贺红林走后,她才出来,对江洪昌道:“不过爸爸,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去黄省,那边有个虎山大队,我想去那里插队。”
“虎山大队?”江洪昌听都没听说过,“为什么去那儿?我托人给你安排个富裕一点的地方吧。”
“爸,我在报纸上看到的,我就想去嘛!你帮我去查一查,把我安排过去呗。”
“好好好,我去帮你问一问。”这点小事,江洪昌自然没什么不满足江迎雪的。
“爸,你真好。”
江迎雪甜甜地夸了一句江洪昌,老父亲严肃的脸立马浮现了笑。‘’
黄省的虎山大队有好几个,江洪昌跟江迎雪确定了一番,才去知青办知会了一声,这事便落定了。
杜娟在家里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江迎雪收拾行李,吃的穿的用的放在一个大皮箱子里头,差点比江迎雪要重,生怕江迎雪需要的时候没的用。
“这一千块钱你拿着,以后我们每个月给你汇一百块钱过去,这些票是咱们家里所有的全国票了,你先带着,妈再慢慢给你换。你去了千万别因为吃喝发愁,活不能干你就让小贺帮忙,干不了就算了,咱不靠工分吃饭,啊。”
江洪昌是正部级的干部,现在一个月四百六十元的工资,但在这个提倡节俭的年代,杜娟一名中学老师每月十块钱的工资就够他们俩人一个月吃喝了。
本来杜娟还想每月把江洪昌的工资全都给江迎雪汇过去,只是江洪昌怕江迎雪在乡下拿这么多钱不安全,也怕江迎雪手里钱太多大手大脚犯错误,所以两人争执之下,定了一百块钱生活费。
可光这一百块钱,也够村里三代同堂的一家人一年的嚼头了。
到了离开的那天,杜娟险些没哭死在车站,她差点就要跟着火车走了,还是江洪昌把她给硬拖下火车的。
杜娟在站台冲火车上喊:“小贺,你千万照顾好迎雪,她脾气不好,你可千万别跟她闹别扭!迎雪,你凡事跟小贺多商量,外面跟家里不一样,不在爸妈身边你不要任性啊!多往家里写信!”
火车的鸣笛声遮盖了杜娟的声音,江迎雪看着窗外的父母,也不舍地落下眼泪,挥手与他们告别。
火车走了足有十个小时,才到了金坡县。
金坡县知青办派了一个大卡车来接这些知青,然后挨个送到各个镇上,再由大队派人来接回去。
知青们一个个都被送走,两人也在牧云镇下了车,虎山大队的牛车孤零零地在路边等,坐在车上的男人嘴里叼着个草棍,一脸不耐烦。
今年不知道怎么,村里突然多了两个知青名额,这都凌晨三点多了,他还得在这儿等两个祖宗。
不过看到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影,秦越乐了。
先下来的那个男的跟个二愣子似的朝人家伸手,要把后面那个女的扶下来,谁知道三件行李被扔下来之后,人家姑娘自个儿跳了下来。
然后那个小姑娘倔得要命,不让那个男的碰她的行李,就开始把自己的大包往身上背,月光朦胧秦越只能看到两人的身形轮廓,觉得非常有意思。
他走了过去,朝着江迎雪道:“哎!你不怕你身后这包给你蹶过去啊?”
他走近,发现江迎雪比他想象的还要瘦弱一点,可能还没她自个儿的包重。
秦越心道又来一个倒霉蛋,这体格子怕是干不了生产队半工分的活。
江迎雪听到秦越的声音,猛地转过去,差点真让身后的包给带倒了,还是秦越眼疾手快抓住了江迎雪的包,直接给拎了起来。
江迎雪肩头松快不少,她听这个声音熟悉,天黑却又看不清脸:“你就是来接我们的同志吗?你叫什么?”
“我叫秦越,是虎山公社石岭村大队来接你们的。你们俩就是江迎雪同志还有贺红林同志吧?跟我走。”
秦越的声线磁性却爽朗,一股子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他们村夏天五点就要起来上工了,这牛车耽误耽误估计回去天都亮了。
江迎雪一听到秦越的名字,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了亮。
恩公啊!是恩公!
江迎雪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遇到了秦越。
上辈子江洪昌被抓走,江迎雪和杜娟为他到处奔走却吃了无数闭门羹,只有秦越愿意帮忙。
可江迎雪被贺红林骗得草木皆兵,把秦越的身份查明了才敢相信他。
探查下,她得知秦越的身世坎坷。
他是解放军的后代,但刚出生不久父亲就奔赴前线,从此再也没回来,被母亲一个人带大。
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他们虽然是烈士遗属,但家里的生活一直到秦越成年才慢慢宽裕了起来,所以也耽误了说亲。
后来秦越在村里说了个姑娘,年纪有点小,女方家里说再留几年,他便一直耽搁着。
谁知道三年之后政策放宽,知青们各显神通纷纷回城,他这个定了亲的未婚妻跟人家知青跑了,还卷了他们秦家掏出全部家底给的彩礼。
秦越为了彩礼,追到城里也没个下落,只是这经历却让他走出了石岭村,靠着自己的努力进了警察厅,谁知刚被江洪昌赏识,江家就遭此大祸。
“谢谢你了秦越同志,麻烦你帮我把行李搬一搬,辛苦了。”
江迎雪声音清脆,说的理所当然。
秦越气笑了,却还是看在江迎雪是女同志的份上,把江迎雪的包从她身上拨下来,挂在自己胳膊上,又弯腰一手一个提起江迎雪的行李箱。
贺红林见状立刻凑上来道:“多谢你了同志,她跟我闹别扭,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这俨然一副把江迎雪当自己人的语气,秦越听后抿了抿唇。
照顾女同志就算了,秦越可没什么心思跟城里来的小白脸说话:“赶紧上车,老子一夜没睡还想回去补一觉呢。”
秦越的态度让贺红林吃了个冷羹,尴尬地咽了一口唾沫。
江迎雪却在一边星星眼,亦步亦趋跟着秦越,抬头看着他脸的轮廓。
秦越脾气确实差,也是从小养成的。
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那些碎嘴婆子但凡看到他妈跟谁走的近了都得编排一番,他性格强硬一点才能保护他妈。
他爹是烈士,他闯祸村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达到了一个奇怪的平衡。
“你这里头都装了啥,把家都搬过来了吧?”
秦越将江迎雪的箱子提上牛车,挑眉看向江迎雪笑道。
黑暗中江迎雪只能听到秦越揶揄的语气,虽然现在的秦越比起上辈子她遇见的时候有些不着调,但江迎雪相信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活泼过呢?
她对秦越还是跟看待亲人似的:“可能是我妈给我装的罐头,秦越同志,你吃吗?”
要是别的小姑娘第一回跟他见面,听他问话估计就要害羞地退避三舍了。
秦越头遭跟女同志说话让人家占了主动的位置,竟不知道怎么回话,便只能拉下脸,想吓一吓她:“别废话了,上车!”
“迎雪,来,我拉你。”
贺红林暗暗道这人也太凶了些,还不识好歹。他怕江迎雪难堪,出言想为她解围。
谁知江迎雪看都没看他一眼,自己爬上了车头:“秦越同志,我们走吧。”
贺红林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做错了什么,见江迎雪宁可跟陌生的乡下泥腿子搭话,也不理他,就觉得江迎雪路途劳累心情不佳,在跟他闹别扭,所以故意跟男人说话让他吃滋味。
他也从车尾挪到了车头,想跟江迎雪说会话,在火车上江迎雪睡了一路,他想聊天都不行。
他屁股还没坐稳,却听秦越道:“你坐这儿我坐哪?你来赶车?”
贺红林让秦越劈头盖脸的一句话闹了红脸,一边挪回原来的位置一边道:“你这同志说话态度怎么这么差。”
秦越心中骂了一句贺红林蠢货,又想到来的时候大队长的嘱托,没有把这人从车板上撇下去。
他上了车,鞭子在空中一挥,前面的黄牛就知道要走了。
江迎雪抱着腿坐在秦越旁边,借着朦胧的夜色看路边的草影从她身边缓缓穿过,正是夏末好时候,草中传来阵阵虫鸣。
黄牛顺着蜿蜒的小路,一步一个脚印朝着石岭村的方向走去,天边渐白,村庄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
微风吹来,夹杂着青草和露水的气味,秦越鼻间却被一缕馨香围绕。
他忍不住侧目,看清了江迎雪的侧颜,柔眉水目,轻点朱唇。秦越听人家说隔壁村嫁进来一个小媳妇皮白面净,他虽然没见过,但他敢肯定那人没有江迎雪漂亮。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
不,应该说他想都想象不到。
秦越喉结滑动了一下,用力朝空中挥了一下鞭子,扫清胸口的一团脂粉气。
江迎雪心情激动,偷偷朝旁边秦越的方向瞥了一下,见这人直挺挺坐在牛车上,目光认真地盯着前方,印象里硬朗的面容在熹微的晨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粗粝的大手有力地挥着赶牛鞭,那小鞭子就像抽在江迎雪心上似的,让她的心怦怦跳。
她一定会不负上辈子的诺言,好好报答秦越的!
石岭村多数都是黄泥房,依山建的错落有致,少数几个砖瓦房尤为显眼。
到了知青所,江迎雪突然发现,她的心理建设做的不够足。
这村里的知青所是一个大院,黄泥垒了一个到江迎雪胸口的院墙,勉强把知青所围了起来,一张大门门缝能塞进去一只手掌,压根没有任何防护作用。
外观如此,想必里面也好不到哪去。
知青所门外站了一个人,远远就望着他们。
“我是这个村的大队长秦红军,你们俩刚来村里,我先跟你们说一下。知青所两个房间,左边男的右边女的,提醒你们一句,寝室不能互串,特别是男同志!”
秦红军叉着腰,看着秦越帮江迎雪拿下两个大皮箱子,问他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咱们村今年就俩人,知青办的车是最后把他们俩送来的。”
秦红军看了看天:“还有半个来钟头就得上工了,你们俩,赶紧去收拾收拾,等会儿跟着知青队一块去集合。”
“大队长,我们一晚上没睡,刚刚过来能不能让我们先休息一天?明儿再上工行不行?”贺红林问道。
除了是为他自己,贺红林这话也是为了博江迎雪好感。
毕竟江迎雪娇生惯养,在车上颠簸了一天,肯定是想好好休息的。
谁知贺红林非但没收到江迎雪的感激,反倒被秦红军眉毛一竖呲了一顿:“你当是来过家家的吗?不许迟到,谁敢迟到一律扣工分!”
秦红军说完,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秦越在旁边看贺红林就跟看二愣子似的:“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敢跟大队长讨价还价。”
“我......我的要求是人之常情,你们村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秦越嗤笑一声,没有管贺红林的絮絮叨叨,直接把江迎雪的箱子从牛车上提下来,然后赶着牛车走了。
“哎,秦越......”江迎雪想要说什么,那人却只留下一个背影。
江迎雪看着知青所门外的三个行李,吸了吸鼻子,便要自己去搬行李。
贺红林见状,心道他的表现机会来了,便主动过去帮忙:“迎雪,给我吧,我帮你!”
这次贺红林没有等到江迎雪拒绝,直接拿起了她的行李,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
“你干什么?大队长说了,不让男的进女寝,你没听到吗?”
江迎雪追上去,想要抢过自己的箱子,贺红林却握得紧紧的。
江迎雪一路上想过,是否一开始要装作接受贺红林,让他放松警惕。
但她做不到,光看着贺红林江迎雪就从背后生寒,也是打心底里觉得恶心。
两人的到来已经把知青所里其他的知青们给吵醒了,大家全都好奇地从宿舍里走了出来,探究地看着江迎雪和贺红林两人。
“你们就是新来的知青吧?”
于桂兰主动招呼道。
于桂兰今年二十七岁,是最早一批下乡来的知青,年纪也最长,她相当于是知青队的队长,平时有什么事大家都听她说话,来了新知青,她也主动招待起来。
“大家好,我是贺红林。”
贺红林扬起一个笑容,他本身就长得不错,皮白面净大高个,加上这春风和煦的气质,融合进一群男知青里面也是出类拔萃的。
常青青瞧见他,都挪不开眼了。
“你好,我是常青青!比你们早一批来的,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找我。”
她说完,贺红林便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常青青脸上登即一红,将头微微低了下来。
一旁的男知青却将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江迎雪身上,他们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俊俏的姑娘,就跟观音像里走出来的一样,几个男知青们紧张地互相挤着彼此,有个胆子大的人开口问道:“这位女同志呢?你叫什么?”
“我是......”
“她是江迎雪,我们一块来的。”
江迎雪刚开口,就让贺红林抢着打断。
他这话说的隐晦,信息量却足。
几个知青没消化得了贺红林的话,江迎雪脸却一黑,伸手把贺红林一直抓着的行李箱给夺了过去。
“迎雪,还是我帮你吧!”贺红林追上去,做小伏低,“你别生气,这一路上你是怎么了?我哪儿惹你了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江迎雪转头,站住了脚:“首先,这是我的行李,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其次,我们最多就是认识,请你管好你自己,不要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迎雪,你怎么能说这样冷漠的话呢,我为了跟你下乡,连工作都不要了!”
贺红林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这年头大家对下乡二字避之不及,哪有找了工作还来下乡的。
毕竟返城是遥遥无期的事情,贺红林这么做,相当于把一辈子都搭进来了。
江迎雪是看出来了,贺红林是要给她来道德绑架这一套。
这一路下来,贺红林都是这副伏低做小,唯唯诺诺的样子,江迎雪终于忍不住了:
“贺同志,下乡是你自发自愿来的,可没人逼你。什么叫为了我下乡?你交给知青办的申请表上写的下乡目的是什么,希望你自己记清楚!”
见江迎雪这副疏离的态度,贺红林便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一旁的知青们瞪眼看着,不敢说话。
可贺红林还没怎么样,常青青便先开口了:“江迎雪同志!你怎么说话呢?他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领情,也太狼心狗肺了吧!”
江迎雪将目光转到常青青身上,常青青扎了两个麻花辫,留着两绺苞米叶子一般的刘海,显得脸更长眼睛更细了。
她个子瘦小,说话却像炮仗一般,一副要为贺红林打抱不平的样子。
江迎雪道:“向我示好的人多了去了,照你这样说,我人人都要回应,那成天什么都不用干了。”
常青青气得不行,偏生江迎雪话说的虽然骄傲,她却真的有这么骄傲的本钱。
见常青青被噎住,江迎雪便提着自己的行李往女生宿舍里走。
“我帮你吧。”说话的是于桂兰,她总是乐于助人的。
另外一个女知青孟红梅见状,就也主动去门口把江迎雪另外一个行李给提了进来。
常青青不屑道:“呸,一群势利眼的东西,不就看她穿戴的好吗?至于这么上赶着巴结!”
她这话让帮忙的于桂兰和孟红梅脸红,孟红梅从来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被常青青说的低下了头。
于桂兰斥责道:“常青青,以后都是一起生活的同志,互帮互助本来就是应该的,你说话别太过分。”
“哼!”
常青青脖子一梗,先江迎雪一步挤进了宿舍里头。
“以后能不能一起生活还不一定呢!咱们知青所本来就住不下了!”
江迎雪站在门口,见宿舍里头靠北是一大排炕,上头有六个还没收拾的铺盖,只有西边靠窗的位置因为透风没人去睡,上头却也堆着满满的东西。
北面窗户底下是一排颜色各异的暖水瓶,整个寝室里面的家具就一张四方桌和两把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因为杜娟身体不好,生下江迎雪便再难怀孕,所以江迎雪是家里的独生女,一想到要跟这些人一块儿睡觉、生活,江迎雪有点打怵。
特别是还有这么个常青青,江迎雪想想就膈应。
“我们把东西挪一挪吧!”于桂兰搬着江迎雪的行李进了宿舍,她指挥着大家,却没有人响应。
“我不挪!那点地方是咱们六个挤出来的,就为了放点贴身东西,凭什么让给她啊?”
常青青剜了江迎雪一眼,细长的眼睛尽显刻薄。
江迎雪也不是泥捏的,力争道:“凭什么?这炕是公家的,你说凭什么?”
“那你找公家解决去吧!这炕就能住六个人,不能再多了!上回大队长也说了,这知青所满员!”常青青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孟红梅弱弱道:“青青,你别闹了......”真闹到大队长那儿可怎么办啊。
她最害怕大队长了。
“你怕什么?本来就是村里太不把咱们知青放在眼里了,我就要闹!”常青青看向江迎雪:“还有你,看什么,我的东西你敢私自动一下试试!”
江迎雪见常青青这阵仗,知道这事今儿早上靠她自己是解决不了了。
她也不能真的上去跟常青青打一架,说道:“行,你去闹,我拭目以待。”
江迎雪巴不得常青青闹,最好大家都别住了,她还不愿意挤在这儿呢。
她知道石岭村有知青所的时候还挺失望的,要是能住老乡家就好了,那她第一个就要去秦越家。
她饿的够呛,从包里掏出两个在火车上没胃口吃的鸡蛋。
谁知道,她这个动作把所有人的注意都给吸引了,大家目光炯炯盯着她手里的鸡蛋,江迎雪还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
不过她也没管,把鸡蛋壳扔到门外边盛垃圾的桶里,小口小口靠着门边吃了起来。
常青青一边忍不住咽口水,一边气得够呛,扭头就冲出去了。
江迎雪听到常青青大声道:“贺红林同志,你也别太难过了,有些人是不值得你这样付出的!”
贺红林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像个局外人似的:“常青青同志,迎雪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她没有恶意,你别生她的气,我替她向你道歉。”
江迎雪好笑不已,她什么都没做呢,贺红林就要“替”她向常青青道歉了。
贺红林就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让别人以为自己脾气多暴躁,多不好相处呢。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到时候没人搭理她,贺红林可不就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吗?
贺红林这话说的常青青更恼江迎雪了:“我这就去找大队长!”
常青青说完就跑出了知青所,贺红林一副无奈的样子。
“行了兄弟,马上就要上工了,你赶紧把行李放下,一会儿跟我们走,迟到是要扣工分的。”
这帮男知青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大情种,一个个觉得新鲜。
他们对贺红林有点敬佩,也有点同情。
“兄弟,你真是这个,”一进屋,王伟就冲贺红林竖起了大拇指,“为了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伺候祖宗的活也是苦了你了。”
贺红林舔舔嘴唇,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她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也不配不上她。”
“你这话可不对了,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看咱这条件也不差。”
“就是,兄弟你别难过,等你们在这个村里多过几天,她就知道有你这么个惺惺相惜、知冷知热的人多不容易了。”
男知青们都在鼓励贺红林,贺红林一来二去跟大家融入的还不错。
只不过男知青本身就比女知青多一个,他们原先七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早就把知青所的炕睡得满满当当,一点都挤不出地方给贺红林放铺盖了。
没过一会儿,上工的号子就吹了起来。
老知青们连洗漱都不洗漱,穿好衣服抹把脸就去集合上工,生怕迟到。
江迎雪跟着大家到了晒谷场集合,就看到常青青在秦永富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着,脸和脖子一样红。
知青队过来,村长秦永富立马招呼道:“你们来了。因为今年突然多了两个知青名额,咱们村的知青所住不下了,村子里开了个会,先抽调几个知青去老乡家里。”
站在旁边的常青青马上一副骄傲地看着知青队的大家,像是打了胜仗似的。
虽然这决定是昨天晚上村干部们开会就定下来的,但常青青还是摆出了一副多亏了她的模样。
不过,这些知青们一听村长的话,眼睛确实都亮了。
大家都想去老乡家里住。
知青所到底不算个家,吃不饱住不暖的,眼看就要入冬了,这里冬天能冻死个鬼,知青所一帮人连烧炕的草都搂不够。
所有知青都盯着秦永富,打心眼儿里盼望能被分出去。
“孔昌民,你来我家。”秦永富冲孔昌民看了一眼。
“哎!谢谢村长!”孔昌民一下子松了口气一样舒坦,喜形于色。
秦永富又叫了三个知青的名字,其他人就向他们投去艳羡的目光。
最后,秦永富看向江迎雪:“江迎雪,你去秦越家。行了,调去老乡家的人就这些,你们今天中午吃晌午饭的时候,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村长,凭什么?她一个刚来的知青,凭什么能分出去住?”
常青青本来一脸得意,听到江迎雪被分出去住,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我好歹也给大队干了一年的活,怎么也应该比江迎雪有资格吧?”
秦永富看向常青青,也是一脸的不耐烦,全村就她事情最多:“这是村里抓阄抓的,谁都不许有意见!”
常青青气得脸通红,江迎雪却像做梦似的。
她该不会真的在做白日梦吧?
不然怎么能心想事立马成呢!
“行了,不耽误大伙儿时间了。大队长,你安排工作吧。”秦永富瞪着常青青,皱眉走到一边。
秦红军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给每个小队安排工作。
现在正是收春苞米的时节,秦红军来到知青队前头,安排道“你们知青今天一人两亩地,把苞米掰了背回来,都给我利索点。一亩地产多少苞米是有指标的,谁敢偷拿公家粮食,抓住就是枪毙!都给我互相监督着点!”
两亩。
江迎雪根本就没概念。
但是她能从其他知青窃窃私语的抱怨中听出来,这绝对是个艰巨的任务。
秦红军听到这些知青们叽里咕噜的,眉毛又是一竖:“不愿意干的出列,挑粪去!”
秦红军说完,大家就安静如鸡。
“走吧。”
江迎雪刚来,于桂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带她去了苞米地:“你就从这到这儿,从脚下到地头,你把这块地掰了就行。”
江迎雪跟着知青们去了他们分到的苞米地,抬头望去,根本望不到边:“这地也太大了。”
一边的孟红梅道:“这已经算是轻松的活了,等收完整地才累人呢。你得赶快习惯才行。”
现在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知青队里,男女知青的劳动都是一样的。
江迎雪舔了舔下唇,心想今天只要干不死,她就往死里干,绝对不能一来村里就丢人,否则秦越听说了该瞧不起她了。
“行,我肯定能适应!”
江迎雪说着,就钻进了玉米地。
于桂兰在外头看着,和孟红梅小声议论道:“这个江迎雪同志看起来思想挺积极的,不像表面上那么娇气。”
“是啊,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我都不好意思跟她大声说话了。”孟红梅心想有点可惜,江迎雪刚来就被分出去了,不然以后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至少比那个常青青好相处。
江迎雪不知道自己给了别人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在地里头努力掰着苞米棒子。
掰苞米可一点都不简单。
苞米长在杆子上头,掰下来得费一些力气,而且劲儿要是使得不对还拽不下来。
苞米杆子两米多高,人钻进地里就看不见了,到处是蜘蛛网不说,谁也不知道会从地里蹿出点什么。
江迎雪一边忍着恐惧和嫌弃,一边又不得不上手劳作,鸡皮疙瘩就没褪下去过。
只是江迎雪说到底,就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光靠心里面给自己打气是没有用的,她咬牙干了一上午,虎口的位置被磨得通红,又痛又痒。
就这样,她也没掰出来一垄苞米,这两亩地给她十天也干不完。
日头渐渐升到了最高,到了下工的时候。
江迎雪累得要命,走出苞米地,看见秦越在朝她这边走过来。
秦越的身形高大,浑身附着薄薄的肌肉,肩膀宽厚一看就很有力气。
“秦越同志!”江迎雪看见秦越,一下子来了精神,朝他摇了摇手。
苞米地旁的小知青在阳光下皮肤白得耀眼,秦越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你中午搬家,我帮你拿东西。”
一上午的劳作,江迎雪感觉自己累得非常狼狈,但秦越的精气神还足着,光是站在那,就让人觉得浑身是劲儿。
秦越看了眼江迎雪,见她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别在耳后的碎发湿成一绺,脸颊上汗涔涔的,看样子这城里娃娃在苞米地里没少遭罪。
对于江迎雪要到自己家住,秦越心里有些不可言明的起伏。
他说不准,总之不太踏实。为了消除自己心里这种异常,秦越说服自己,都是建设国家的好同志,他应该跟江迎雪互敬互爱互相帮助,仅此而已没有别的。
于是他发挥雷锋精神,过来帮助刚刚来村里还不知道他家在哪的同志搬行李。
“那太谢谢你了,秦越同志,你人真好!”
江迎雪再次道谢,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秦越果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呐。
秦越只是蹙了蹙眉毛,没有说话,率先走在前头。
秦越身高腿长,两条结实的腿迈开,后头的江迎雪只能小碎步快走跟上。
她看秦越得仰起脸:“秦越同志,你家在哪?”
秦越没搭理她。
江迎雪从小众星拱月,哪受过这样的冷脸,她心里泛过一丝委屈,嘟着唇没说话,跟着秦越的步子倒是没落下。
秦越听她没了动静,低眼用余光瞥了江迎雪一下,马上又挪开了。
两人进了知青所,江迎雪的行李箱今天早上本来就没打开,秦越过去一拎就带走了。
“迎雪,我看你还是留在知青所吧,我觉得你住在老乡家不太安全。”
贺红林的声音响起,江迎雪条件反射一样头皮发麻。
她像是得了病似的,每次不料峭看见贺红林,都会有点应激。
这也不能怪她,谁也不能平常心面对上辈子杀死自己的凶手。
秦越看了江迎雪一眼,他能感受到江迎雪的不安,不过这份不安不是对他的,很明显,江迎雪对贺红林避之不及。
“不安全?”
秦越往贺红林身前一幢,扬着下巴低眼看着,眼睛微眯,侵略意味十足。
他家里就他跟他妈两个人,这小子说不安全,不就是在指着鼻子怀疑他的么?
他妈还在院里呢,他能干什么!
大队都没有意见,这小子倒是担心上了,他还说知青所男女知青院里就隔着一片竹篱笆不安全呢。
贺红林看了秦越一眼:“这是我和迎雪的事,跟你没关系。”
遂又看着江迎雪道:“迎雪,你别跟我闹脾气了,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师父和师母该怪我了。”
听贺红林拿出她的父母说辞,江迎雪镇定心神,往前走了一步,看向贺红林:
“我们既然来下乡插队,就理应服从大队的安排。谁给你的权利管我,还敢提起我爸妈?贺红林同志,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请你收好自己的情绪,再纠缠我,我要告你耍流氓了。”
说完,江迎雪便大步走出了知青所。
现在贺红林反正也不可能回城了,她先在村里站稳脚跟,以后有机会,她会让这小子直接在这边落地生根,再也不能回到燕城去祸害她爸妈!
贺红林想追上去,却被秦越拉住。
秦越的手劲出奇得大,一只粗粝的大手像钳子似的,贺红林吃痛却怕喊出来丢面子,便生忍着,咬牙问:“你干什么?”
“人家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少纠缠女同志,大小伙子给自己留点脸面。”
冷脸警告完,秦越重新提起江迎雪的行李跟了上去,贺红林这回只在后面恨恨盯着,没敢跟上。
“行了兄弟,慢慢来。”王伟拍了拍贺红林的肩膀。
贺红林赶紧收了自己眼里的怒火和不甘,换上一副老实深情的样子,唯唯诺诺道:“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
孟红梅在屋里帮着于桂兰收拾行李,外面在吵什么她们听的一清二楚。
忍不住道:“江迎雪一遇上贺红林,那态度就吓人的可怕,我看贺红林同志确实是有点骚扰江迎雪了。”
于桂兰还没说话,一边的常青青先不干了。
她本来就因为没有被分去老乡家住一肚子火,现在可是让她找到了发泄的源头:“人家贺红林同志一片真心,怎么叫骚扰,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江迎雪好。要是有个人对我这样,我可不舍得辜负他!”
孟红梅胆子小,一看常青青这样疾言厉色,低头不敢说话了。
于桂兰皱眉:“是不是骚扰江迎雪本人说了算。你在这儿冲红梅撒什么脾气。”
常青青气恼:“谁让她先背后编排人的!”
孟红梅一听,脸‘噌’地就红了,当即对常青青说了声“对不起”。
“哼。”常青青还蹬鼻子上脸了。
一边的张秋凤就看不惯常青青这副欺负老实人的样子,幽幽道:“你不就是看上贺红林了么,想让他也这么奋不顾身地追求你?”
“你,你胡乱说什么!”
这年头哪个姑娘经得起这样的打趣,特别是张秋凤确实戳破了常青青心里的这点小九九。
常青青又羞又恼:“我第一天才认识贺同志,哪有什么私心,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你凭啥那样说?真是不可理喻!”
“好好好。”张秋凤说完翻了个白眼。
常青青气得,直接跑出了门。
江迎雪和秦越出了知青所,走到没人的地方,江迎雪才道:“刚才谢谢你了,秦越同志。他觉得我家里条件好,就一直纠缠我,就是看我一个女同志脸皮薄,才敢这样,有你帮我说话,他老实多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秦越面前,江迎雪是要坚决和贺红林这种心肝肠都黑烂了的人划清界限。
秦越本来不想打听这个第一天认识的知青的事,但既然江迎雪跟他主动说了,他便回应道:“你尽管放心,他要是还敢纠缠你,我帮你。”
“哎。”
江迎雪高高兴兴的回了一声,秦越也不知道她在乐啥。
至于吗。
两人到秦家时,金霞刚把饭端上桌,两副碗筷,显然是没带江迎雪的。
金霞看见秦越带江迎雪回来,也就是眼皮子掀了掀,连个招呼也没打。
江迎雪在火车上就没胃口,早上就吃了两个鸡蛋,在苞米地里站了一上午,现在饿的都发昏,在地里恨不得啃生苞米棒子。
“婶儿,跟您商量个事行不?”江迎雪大着胆子过去问。
金霞瞥了她一眼:“什么事?”
“婶儿,你反正要做饭,能不能以后带上我的。我不白麻烦你,一个月给你五块钱,行吗?”
江迎雪的要求,让金霞奇怪地看了一眼她:“我可不会伺候你们城里来的大小姐,就会弄点粗茶淡饭,你找别人去吧。”
“婶儿,你们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一点都不挑。”
江迎雪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恳切,说话客气。
金霞打量了江迎雪一眼。
有钱不赚王八蛋,现在哪家哪户能看见现钱。
“捎带手的事,要不了那么多。你一个月给我一块钱就行了,但是粮食你自带。话说前头,我弄了你要是不愿意吃,浪费的粮食我是不赔的!”
金霞过日子精打细算,但是不爱占人家便宜,哪怕这三五块对江迎雪来说根本不算啥,她也得求自己心里踏实。
江迎雪深知这母子俩的人设,也没再跟她讨价还价:“行!以后麻烦婶了。”
金霞见江迎雪光冲她笑,心想这小丫头怎么有点彪呢。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姑娘背井离乡过来也不容易,金霞的声音不由放缓了一些:“你是跟我一个炕住,还是想自己一个屋?”
这房子起的时候,谁能想到秦越他爹会走的那么早,当时想着日后会儿女双全,秦家三个屋盘了三张炕,睡觉的地方多的是。
江迎雪当然希望有自己的房间:“婶儿,我自个儿收拾个屋住吧。”
金霞挥挥手,指着一间厢房:“那就那间吧,你先把东西放了,往后自个儿慢慢收拾着住去。”
“谢谢婶儿。”
江迎雪回屋放了行李,马上就数出十张毛票给了金霞:“婶儿,这是这个月的,咱就从今天晚上开始算吧。”
今儿中午饭也没带她的,江迎雪很有自知之明,苦叽叽地回屋吃桃酥了。
金霞见江迎雪进了厢房,不由跟秦越絮叨:“这小丫头还挺客气,一口一个婶的,比起有些知青强多了。”
很多知青刚来的时候看不起他们乡下人,都拿鼻孔瞅人。
“嗯。”秦越点了点头,往碗里扒拉菜。
秦家的日子过得去,中午这顿金霞为了劳力都是做足了菜码的,熬了一大锅秋茄子。
金霞看了一眼:“你扒拉什么呢,还有人跟你抢吗?”
秦越没说话,盛了满满一碗菜,拿了个窝头,给江迎雪端屋里去了。
给金霞气够呛,人家不说了从今晚上开始算吗?
拿窝头不当干粮啊!
秦越在村里没给他爹丢人,虽然村里人都说这小子平日做派不够正气,但他现在当上了小队长,一向爱帮助社员。
金霞也没往别的方面想,毕竟在她心里,她儿子就是个感情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不然不至于二十五了还是光棍呢。
秦越给江迎雪送了饭来,进屋看见江迎雪在吃桃酥:“原来吃好的呢,这个要不?”
他开玩笑的语气也冷硬,带着浓浓的调侃,村里但凡脸皮薄点的大姑娘小孩子看见他都绕道走。
江迎雪却没在意,因为终于看到了一顿像样的饭菜。
她马上扔下干巴巴的点心,真心实意感谢:“秦越同志,你等一等。”
她从包里掏出在火车上没吃完的煮鸡蛋,给秦越拿了两个:“这个你拿着跟婶儿吃,千万别客气,当是这顿饭跟我换的。”
她是来报恩的,总不能第一天就占人家便宜,乡下粮食多金贵江迎雪没见过也听说过。
“不用,这玩意儿多金贵,你自个儿留着吃吧。”秦越没接。
江迎雪正好准备洗手吃饭就出了屋,她对金霞道了谢,并把鸡蛋给了金霞,这才结了。
“妈,你......”秦越觉得人家小知青吃亏了。
“妈什么你,人家不都说了交换吗?这两个鸡蛋我都不吃,你出大力气,都留给你!”金霞拿起一个鸡蛋往桌子上头一磕:“闭嘴吃吧。”
江迎雪在屋里,想拿筷子吃饭筷子却握得虎口生疼。
她吹了吹,稍微缓解了一下火辣辣的痒感,但还是难受。
江迎雪想起了杜娟给她带了一些药,杜娟照顾江迎雪是无微不至细心非常的,她早料到江迎雪下乡劳作难免会受外伤,给她带了一些药,并且写了一张纸条说明,不仅能让江迎雪知道受什么伤涂什么,还能让她在药用完了的时候,去保健站买药的时候能说出药名。
江迎雪用了碘伏消毒,又涂了点化瘀的红药,虎口上凉飕飕的。
这间屋子坐东朝西,采光一般,先前被当做放杂物的杂物间,也不怎么通风开窗,有些霉味。
江迎雪就把后窗给打开了,一股穿堂风吹进来,清新了不少,因此也没关门。
“伤着了?地里的苞米跳起来打的你?”
秦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在外头瞥见了江迎雪没吃饭,举着两只手在晾。
“掰玉米的时候劲儿使大了。”
江迎雪在家里是个连药名都不知道的小娇贵,来了乡下第一天就把自己给弄伤了,没人问她还好,一听有人关心,江迎雪眼泪珠子“啪嗒”就掉了下来。
“你咋还......”秦越承认他说话确实是不着调,但这个娇气的小知青竟然就在他面前哭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扭头喊:“妈,她哭了咋办啊?”
金霞:“老娘管天管地,还得管她哭?啥事都找我,用不用我把着你尿啊?谁惹得谁哄去!”
秦越:“......”
他也没惹啊。
金霞倒也不是觉得江迎雪矫情,毕竟背井离乡初来乍到,谁心里能好受,别说这是个才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就算是秦越这样的大汉子出门,她照样担心他。
只是谁生活都不容易,金霞有很多事情要忙,她拾掇了碗筷,便趁这一点空闲拿起一只鞋垫绣起来,马上要入秋了,再不能穿草鞋,像秦越这样的劳力,鞋垫可是费得很。
但晚上金霞舍不得点灯,白天只有这一会子的功夫,她得抓紧。
秦越没找着帮手,还让他妈臊了一通,他摸摸脑袋,就听门里面的小知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脸红成了猪肝色:“你笑什么,听我让我妈训了你就高兴了,你这个小知青不识好人心。”
江迎雪歪了歪脑袋,脸上又是笑又是泪,见她似乎心情好了起来,秦越才皱眉说道:“你手这样也干不活了,下午我去帮你掰点吧,你那俩鸡蛋我也不能白吃。”
秦越主动说要帮忙,江迎雪一愣,随即道:“真的吗?这样能行吗?你的工怎么办?”她还没听说工分还能帮忙挣的哩:“会不会被人说啊?举报了咋办?”
小知青一连五问,秦越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苞米地那么深,别人看不见。我悄悄帮你,这点活对我来说不费什么劲。”
秦越身无长物,只有一把子力气,但力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不是逃避劳动,我上午一点都没偷懒,但是我真的干不完......”江迎雪怕秦越觉得她思想不端正,看轻了她,还特意解释,把红彤彤的虎口亮给秦越看。
秦越觉得可怜又好笑,一张黑脸忍俊不禁:“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是全大队最努力上工的小知青了。”
江迎雪总觉得秦越一直拿话在打趣她,但是她相信秦越的人品,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回复:“嗯!”
秦越忍不住别过头,悄悄的笑了一下。
“那秦大哥,今天下午要麻烦你了,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江迎雪马上改了称呼套近乎,秦越一滞,粗声道:“没事儿。”
金霞在门边坐着,听到两人的对话,立马道:“小江知青,你不用不好意思,只不过别让秦越白干就行了!”
“妈!”秦越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看江迎雪可怜,才要出手帮忙的。
江迎雪一听,眼就亮了,有金霞递过来的话茬,她马上接到:“婶儿说的对,我不能让你白干!秦大哥,以后我每天请你吃个鸡蛋成不?”
秦越眉心蹙起:“你少听我妈瞎说。”
他一个男人,成天吃人家小姑娘的鸡蛋,还要不要脸了。
但江迎雪却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不错:“秦大哥,我觉得婶说的有道理,以后咱们在一个院儿生活,总有麻烦你跟婶的地方,要是我一直让你白忙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要是不同意,我下午还是自己干吧,要是干不完,大不了晚上不下工回来了。”
江迎雪声音越说越小,可怜得要命,秦越脑海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大晚上江迎雪还在苞米地里掰苞米,边掰边哭的画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赶紧吃饭吧。”算是妥协。
江迎雪等手上的药水干了,才拿起筷子吃饭。
累了一天的江迎雪从来没想到,苞米面的窝头也能这么香。金霞做的菜并不精致,但味道不错,用足了面酱,江迎雪现在就想吃点这口味重的。
肚子里被撑得满满的,稍稍驱散了心底的不安。
她想起一句话,叫‘吃饱了不想家’。
江迎雪出去冲刷了碗筷,便又回了屋,她没休息,而是收拾起这间厢房来。
秦越进去帮着把里面的杂物拾掇出来,放进了柴房,见江迎雪在里头擦擦扫扫,收拾出俩还挺像样的。
下午上工,江迎雪倒是挺积极地,走得很早。
为了通风,她厢房的门没关,金霞冲秦越道:“这小姑娘真是傻乎乎的,这门窗大敞四亮开着,也不怕有人偷了她的。你一会儿出去,帮她把后窗关上!”
金霞很难想象,江迎雪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对这个世界能不设防到这个地步。
“哎。”秦越应了一声,便也跟出了门。
江迎雪回了苞米地,吹吹自己的虎口,重新做了心理建设,咬牙抓住一个苞米,用力掰下来,虎口便火辣辣地疼。
突然从天而降了个白花花的东西,吓了江迎雪一跳。
“别出声!”一道男声从她背后头顶传来,江迎雪听出了熟悉的声线是秦越的,忍着没叫出来。
秦越弯腰把刚刚江迎雪没敢接的东西捡起来,递给她。
江迎雪闻到他身上一股劣质洗衣皂的味道,这才看清,刚才吓了她一跳的东西竟是一副手套。
“别出声,我帮你掰一点,剩下的你戴上手套干,”秦越说完,还嘱咐一句,“不许偷懒啊。”
江迎雪:“......嗯。”
江迎雪弯腰拾起了手套,看起来有九成新,肯定是别人戴过的,但她也没嫌弃就戴上了,毕竟这苞米叶子锋利得很,保护好自己才是真的。
“谢谢你啊,秦大哥。”
江迎雪低头戴手套的功夫,秦越已经走出去好远了,他干活利索,苞米棒子正长在他胸前的高度,一手一个,“咔嚓”就下来了,像是一点都不费力。
秦越现在也是一支小队的小队长,他那支队伍都是干满十工分的劳力,每天地里的活很多,他也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
可他手一直停不下来,心里总想着,他多掰一个,江迎雪那细嫩的小手就能少掰一个。
江迎雪见秦越钻进苞米地深处,便聚精会神弄她自己身前这一小摊,等她弄完,扭头都看不见秦越的人影了。
“走得还真快......”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呢。
江迎雪弯腰捡着秦越掰完堆在地上的苞米棒子,拾满一篓,抬头一看还有一堆,江迎雪狐疑地顺着苞米棒子往前走,她发现秦越差点都给她干到地头了。
江迎雪不信那个邪,她又换了一垄往回走,秦越竟然也给她掰好了。
江迎雪仔细确定,这些确实是她分到的地,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秦越掰苞米用力时手臂上肌肉贲起的画面,觉得自个儿的脸烫得很。
这家伙个头一点没白长,干活确实是一把好手,这才多久就把她一天的活干了大半。
江迎雪这下得了清闲,心里头美滋滋的。她装模做样,隔一段时间就背点苞米送到晒谷场,其余时间就借着苞米杆的遮挡,在地里头蹲着看蚂蚱。
于桂兰在路上遇上她,都忍不住夸:“你可真行哈,我说一上午怎么钻苞米地里头不见人影,原来是等着下午一块儿往这儿背。别说,你脑瓜还挺灵,现在太阳快下山了,往这边走不晒!”
江迎雪被夸得有些心虚,她哪是攒到下午一块儿背过来啊,她上午满打满算也就掰了一篓半。
于桂兰却很热情:“你刚来,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生活上有什么难题也能来找我,咱们都是知青,要互帮互助!”
于桂兰下乡这么多年,面容早就让黄土地烤得和村里人没什么两样,但说话谈吐间的客气和做派,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江迎雪见她这么大的年纪也没有在村里找对象,心想她一定还是惦记回城,倒是个有志向有胆量的。
“好啊,谢谢你桂兰姐!”
江迎雪长得漂亮又好相处,于桂兰很喜欢和她亲近,到最后,于桂兰还帮江迎雪背了一趟苞米,江迎雪连连感谢。
下工回了家,江迎雪还得收拾她的行李,房间通了一下午风,味道已经散了不少,她将铺盖铺在炕上,看了看窗户,又找了块儿床单给遮起来了。
杜娟就算想的再细致,也想不到江迎雪下乡还有用得上窗帘的这一层,江迎雪想,她得去供销社割块合适的布回来。
金霞在厨房里头做着晚饭,秦越手里也没闲着,在修理家中的竹篮,乡下人只要不懒,总是能找到事情忙活的。
“秦大哥,咱们这儿百货公司怎么走?我想去割块布当窗帘。”
秦越不说话的时候板着张脸,听到江迎雪的话,看向她:“百货公司没有,就一个供销社,在沙田村。”
“咋走啊?”
秦越打量了一眼江迎雪:“你现在过去也晚了,供销社到点就下班。你明天趁早。”
江迎雪知道乡下不方便,也没多说啥:“那你们这儿的供销社有卖自行车的吗?”
江迎雪手里钱、票都有,杜娟甚至还给她寻摸了两张不同牌子的自行车票,怕乡下物资紧缺,凤凰牌的自行车买不着,多弄了一张永久牌的。
秦越一听,觉得离谱又好笑:“自行车?你怎么不上供销社买飞机坦克呢?”
他们那个供销社,买把手灯都得瞅着排队。
江迎雪这次是听出来了,秦越就是在笑话她:“秦大哥,我是认真的在问你。”
江迎雪小嘴一撅,嗔嗔地看着他,秦越清了清嗓子:“咳,你要是想买自行车,我帮你打听一下。”
“那我先谢谢你啦。”江迎雪声音清脆,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里头。
留下秦越一个人站在院里,盯着江迎雪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回味什么。
金霞做好了饭,叫她才出来。
“婶儿,我明天去买块儿布想缝个窗帘挂上去,但是我不会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缝一下,剩下的布头我不要,你留着做个套袖什么的都行。”
“行啊,你买回来我给你缝。”金霞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也没客气,她应得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拿。
江迎雪听了,又露出一个笑,她就喜欢金霞这样爽快的婶子。
秦越就没见过这么会笑的人,江迎雪本来就长得漂亮,一笑眼睛弯弯的,黑眼珠被睫毛盖住了一半,剩下那一半闪亮亮的,跟河边的水一样,嘴角也弯弯的,通红的小嘴唇看起来嫩得很,脸边挤出两个梨涡来,让人想去咬一口。
当然,秦越也只敢想想。
不,他想都不敢想。
江迎雪晚上吃的就不多了,一块儿窝头都没吃完,金霞也不知道是她饭量本来就小,还是这饭菜不合她的口味。
不过,金霞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都说好的,江迎雪不吃是她自己的事。
入了夜,秦家养的三只母鸡晚上不时“咕咕”两句,石岭村的野狗也在远方传来吠声,马上就要入秋,但窗后草丛中的小虫还在不停歇地吟唱它们生命的最后时光。
躺在秦家的厢房里,江迎雪才觉得这一天过得就像是梦一样,完全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只是由不得江迎雪多想,一天的劳作让她很快就陷入梦乡。
第二天的工还跟头天一样,是掰苞米。
这回江迎雪学聪明了,先掰最外面的一垄,把苞米地里面的留给秦越干。
江迎雪边掰苞米边琢磨,到底该怎么报恩才好。
她想的入神,没看到身后站了个人,挪地的时候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以为是蛇,吓得她尖叫出声:“啊——”
“迎雪,是我。”贺红林忍着脚面的疼痛,冲江迎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江迎雪看到贺红林的脸,心里直呼晦气。
“你来干什么?”
贺红林没有因为江迎雪的冷脸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反而温声道:“迎雪,我过来帮你。”
贺红林的隐忍程度令江迎雪毛骨悚然,上辈子被这个人骗,也不能全怪她,实在是他伪装得太好了!
江迎雪皱眉道:“帮我?你自己的活干完了吗?”
“我先来帮你。”贺红林殷切道。
“那你昨天怎么不来?”
“我......”
“是你昨天自己的活没干完吗?”
见江迎雪给他找好了台阶,贺红林顺坡就下了:“嗯,昨天我有点自顾不暇了,真是抱歉啊,迎雪。我今天多帮你一点好不好?”
江迎雪冷盯着他:“昨天没干完,今天就能干完了?是你见我昨天完成了任务,今天才敢过来说帮忙的吧?贺红林,你是不是在赌我拒绝你的帮忙?”
贺红林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既表现了自己,又不用干活。
心里想的事被江迎雪戳穿,贺红林支支吾吾道:“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是真的来帮你的。”
“那你的工怎么办?”
“你的更重要,我挨批评也没事。”
贺红林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番忐忑,他对眼前的江迎雪突感陌生,好像面前的人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了一般。
江迎雪下乡后对他的抗拒,好像不仅仅是在耍大小姐脾气,而是真的不待见他。
贺红林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乱被江迎雪捕捉到,她冷冷勾唇:“是吗?”
此时其他知青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都不约而同凑近了,虽然没在明面上八卦,但一个个的都在竖着耳朵听两人的情感纠葛。
“是。”
“你还是顾好自己吧,毕竟好好上工,才能多赚工分,年底结算要是有结余,就把欠我的二十块钱还了。”
“什么?”
江迎雪的话,让贺红林愣了愣。
贺红林还没反应过来,江迎雪就呜咽出声:
“贺红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你是看上我家里日子过的比较富裕才纠缠我的,你想让我爸提拔你,就打我的主意,但我真的不喜欢你啊,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赖上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滥发好心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替你说话的,呜呜......”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
贺红林完全乱了方寸,他还没想出应付的办法,江迎雪蹲着就哭了起来。
她的话所有知青们都听的一清二楚,看向他的眼光,多了一味琢磨。
江迎雪本来就长得娇娇弱弱的,这一哭,谁还能不偏向她。
于桂兰赶紧从苞米杆里穿了出来,蹲在江迎雪身边安慰她:“江迎雪,你别哭了,有我们大家在呢,谁也不能强迫你欺负你!”
“呜呜,桂兰姐......我太害怕了,他竟然连追着我来乡下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我太害怕了......”
江迎雪听了于桂兰的安慰,非但没有转晴,反而像是有了一个宣泄口,哭得更厉害了。
一副被贺红林吓怕了的模样。
贺红林从来没见过江迎雪这样,她以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肯在别人面前如此示弱。
江迎雪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袖子上,上辈子,她的所有眼泪都流在了人生的最后几个月,却于事无补,她下定决心,这辈子哪怕哭也得哭得其所!
“迎雪,我哪是你说的那样,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为了你的家庭条件!迎雪,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师父师母都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贺红林一副被误会了的模样,梗着脖子澄清。
于桂兰抬头呵斥贺红林道:“贺红林同志,请你不要再盲目地向别人诉说自己的真心了,你这就是骚扰!江迎雪已经明确拒绝了你,你就应该点到为止!”
现在江迎雪哭成这样,肩膀在瑟瑟发抖,一看就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孟红梅对张秋凤小声说道:“看来长得好家境好也不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的,这也容易找人赖上啊。”
张秋凤小声应和道:“谁说不是呢。总不能因为这贺红林长得个小白脸的样貌,就昧着良心说这种行为不算耍流氓吧?”
她说着,瞥了一眼常青青,此时常青青的表情又红又青的,精彩极了。
“迎雪,你......真就这么想我?”贺红林的演技不输江迎雪,他眼眶红红,一副伤心失意至极的模样,自嘲一笑,“我不知道,抱歉,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我只是、我只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江迎雪扶着于桂兰站了起来,泪珠一大颗‘啪嗒’从眼睛里滴落下来,“你向我献殷勤是情不自禁,花我的钱也是情不自禁?”
贺红林就是一个穷小子,别说追求江迎雪花钱了,离了单位食堂吃饭都无法果腹,只是江迎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不在乎钱,两人有时候一起出门,虽然是贺红林约的,但都是江迎雪花钱。
“那些账我不想跟你算,但是年初你明确地从我这儿借了二十块钱,你总要还吧?你的工作说辞就辞,来插队也不好好上工,是不是就没打算还我这钱?亏我爸爸信任你,没让你给我打借条,你就拿我们家当冤大头!你不还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刚才知青们模糊听到江迎雪让贺红林还钱,还不知是什么账,这下江迎雪给扯清楚掰明白,听到的人看向贺红林不由多了几分鄙视。
这还说什么真心,那不妥妥是为了人家钱去的吗?
“说的好听,老子还真以为你是个重情的人!”孔昌民忍不住道。
“你这样算个男人吗?”
“想倒插门想疯了吧你?”
有人开头,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指责上了,现在虽然倡导男女平等,可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谁会想着倒插门啊。
江迎雪一听这话茬,马上跟上了:“下乡的通知到了我家的时候,他还上我家里提亲,意思就是要倒插门上我家来,把我吓得赶紧交了报名表,谁知道他还是追来了......”
江迎雪说完,又哭了起来。
女同志哭哭啼啼久了让人心烦,但是江迎雪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倒是我见犹怜,大家也就是刚刚认识,不然早就围上去一块儿安慰了。
于桂兰被江迎雪叫了一声姐,心里就把她当个妹子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别怕,咱们村都是好同志,实在不行去跟大队长说去,不让你俩呆在一个队里,他纠缠不了你。”
江迎雪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瘪着嘴点了点头。
她用余光看了眼贺红林的脸,见他憋得双目通红,两手紧握着,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