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命轮运转,依依不舍推荐_主角杨依依吴如意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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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依依吴如意是小说《命轮运转,依依不舍》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倪湾湾的书写的一款古言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命轮运转,依依不舍》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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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依依恍恍惚惚的醒过来,光线有些刺眼,她举起手遮挡。眼前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手,怎么回事?再打量周围的环境,重重青色幔帐,古色古香的家俱。她躺在一张带着四面围栏,吊着白色纱帐的的矮床上,枕着一个粉红色小枕头,盖着粉红色的薄锦被。

镇定一下,想起自已爱看网上的穿越小说,难道我穿越了,真有这种奇事?

门口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绿豆,小姐醒了吗?老夫人问过好几遍了。”床尾一个女孩回应:“小姐刚醒,看上去好多了。”

挑开门帘,进来婢女年纪不大,中等身高,不足一米六。圆圆的苹果脸粉嫩嫩的,圆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圆圆的小鼻头微翘,圆圆的小嘴,很是可爱。她穿着暗红色齐胸的细麻长襦裙,白色对襟窄袖的麻质小短衫,一双浅黄色麻布的翘头平底履。双圆髻梳的很整齐,没有金银首饰,戴了一枝丝质的粉色桃花。

这是个话多的女孩,笑嘻嘻的:“小姐想红豆没,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小姐饿不饿呀,想不想喝水?”杨依依不敢暴露自己的情况,想着还是了解一下眼前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杨依依听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很快了解眼下的情况:现在是大燕国开燕九年四月中,身处虢州弘农郡华阴县东南塬,英王杨氏祖宅。自己是杨家五房所出,排行第七的嫡小姐,名字唤做杨依依,今年九岁。

依依原来有一个乳母姓高,是她母亲陈氏找的,高乳母人长得粗糙,做事不认真,还爱挑弄事非。等杨依依一断奶,老夫人就把她打发走了。老夫人亲自给七孙女挑选了贴身伺候的婢女,一人就是眼前的小丫环红豆,十四岁。站在床尾那个叫绿豆,十三岁。绿豆身量较高,长得壮实。皮肤微黑,脸型椭圆,五官平常,个性单纯,沉默少言。

杨依依愣住了,大燕朝杨家,这是她之前写的一本网络小说里的背景。难道是穿书了?

杨依依是二十世纪华国浙江省诸暨市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原生家庭比较重男轻女,弟弟结婚,嫌房间小,占了她的房间,她长期住在单位的职工宿舍。家里父母经常向她要钱,那点工资除了留下维持基本生活需求的钱,都贡献给家里了。杨依依条件很一般,她很怕成家后再多些婆家人压榨,有些恐婚。人到四十多岁也没结婚,生活挺无趣的。

依依学的是文秘专业,文笔不错,又在图书馆工作,查资料方便。有同事给她支招,现在网络发达,不如写点小说发到网上,也是个乐子。开始学写小说没什么经验,就在图书馆和网上查了些资料,以华国古时候隋唐的大历史背景写了一本中篇小说《依依不舍》。怕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写作能力有限。小说也不敢写的太实,万一张冠李戴了,或者哪些地方写得不正道,被挑剔,被网暴就犯不上了。

不过小说没写完就断更了,因为杨依依出了严重的车祸。还以为此生休矣,不成想一睁眼,穿进了自己写的小说里。

在小说构思里,杨依依是英王杨氏大家族里的一个小炮灰,从小爹不亲娘不爱,跟着祖母在英王大伯家长大。杨依依从满月起在祖母身边生活,身边有两个婢女服侍。祖母过世后,英王妃就让她回自家。杨依依所有收入都被亲娘陈氏霸占,自己囊中空虚。掌家的异母兄长杨荀夫妇不仁,大家都不管杨依依的事,让她错过了花嫁之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父亲杨梧过世后,兄长杨荀便分了家,杨依依的母亲跟亲弟弟杨蒿分到的家产不多,一家子非常嫌弃这个没嫁出门的女子,扣下她仅有的财物与两个婢女,送她孤身到离家很远的一家寺院出了家。杨依依又气又悔,加之生活条件艰苦,没多久就病死了。

弘农杨氏,原是繁荣了几百年的望族。只是随着世代变迁,杨家人才凋零,资源枯竭,家族已渐渐衰落。又与胡族结了仇,遭到血洗,几乎灭族,只逃出几支分散到各地。

南北朝乱世末期,北周政权统治下,北方还算安定。杨氏旁系出了一位厉害人物,叫做杨杰。这个人文武双全,善于领兵。被西魏的柱国大将军赵国公辜家相中,杨杰娶了辜家的嫡五女辜容为妻。夫妻感情很好,辜氏也特别能干,对时事很有见解。

北周的先皇壮年就得了病,病重时,怕杨杰拥兵自重。担心太子年轻震不住,又需要杨家来平衡制约其他势力,非要杨杰把长女杨琬嫁给太子宇文空。后来新皇即位,杨杰成了皇后外家。

杨杰非常小心谨慎,但还是因为功高震主,被年轻的新帝猜疑。那小皇帝女婿忌惮杨家,却又没什么手腕对付杨杰。把一股愤懑之气撒在杨杰的女儿身上,对皇后杨琬非常刻薄,常常打骂。

有一次喝多了,找皇后的麻烦,吵闹中把皇后推到地上,扬言要杀了皇后。还是辜容大着胆子,向皇帝叩头求饶,把头都磕破了,血流满面。皇帝心虚了,也惊醒些,拂袖而去,才保住了女儿的性命。

杨杰知道这是对杨家的示威,实在是忍无可忍,最终骑虎难下,就把全部身家押上准备发动政变。

没想到杨荣命运两济,刚准备了人手,还没等动手,皇帝女婿莫名其妙地暴毙了。后宫只皇后生了一个女孩宇文明月,北周便没有正经的继承人。宗族与大臣们一商量,硬捏了一个九岁大的宗族庶子过继到皇后名下,匆忙间继位。

太后杨琬信不过这帮朝臣,把朝政托付给他爹。杨杰看时机来了,一番运作,最后小皇帝迫于压力,主动禅位。

杨杰成功坐上皇位,建立大燕,自号燕文帝,定都中兴,年号开燕。

杨杰称帝后,自抬身份,称自己是弘农杨氏的主支,重新写了族谱,以自家为主干,把杨氏族亲都归入弘农杨氏宗族谱系。

燕文帝把杨琬接回杨家,废太后称号,改立为琬德长公主。长公主的女儿宇文明月,封为明月郡主。

早年间杨氏因为扩张地盘,与异族有了利益冲突,遭到了血洗。英王的父亲杨天临运气不错,逃出生天,到太原定居下来。

杨天临人长的帅,又聪明能干,很会经营,慢慢的积聚家财,复了原气。娶了当地旺族兰氏的女子。兰家是武将之家,兰氏从小被家族悉心培养,文武双全,为人刚直犀利。婚后夫妻恩爱,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杨天临还纳了一房妾室,有两个庶出的女儿。

杨天临年少时就与同族的杨杰交好,十分敬重这位族弟。早早依附了,是杨杰的心腹。杨杰所指,携族上阵,东征西讨,等杨杰成名后,欲与封赏,可惜杨天临中年早逝,家里是兰夫人当家。杨家这一支死伤较重,只余杨松,杨梧两兄弟。

顾念杨松、杨桦两兄弟追随之情,恩旨追封杨松之父杨天临为英王,世袭。因老英王已逝,长子杨松承袭英王,从一品的爵位。还有实职,任骠骑大将军。杨梧得了从三品的江州候爵位,也有实职,工部侍郎。

燕文帝初时定都在汉代旧都长安城。汉代到现在近千年了,历经了战乱,天灾人祸,故城破旧,宫室凋敝。且地下水源咸涩,周围环境污染严重,实在不好住。就准备另建都城,命工部尚书宇文安主理,工部侍郎杨梧和匠作大监方明为辅,组成管理团队,加上驻京军队协同,在原都城的东南七十里吉壤,新建中兴城。

当时动用民夫数万,加上军队协作,历时一年就修成了燕皇宫与燕皇城。第二年起了城墙,确立了坊市格局。现在又过了五年多,中兴城靠近皇城的部分居民坊,东市、西市都陆续建完了,还有部分居民坊与引水工程尚在修建完善。

杨家现居于皇城东边春回坊里的东北侧,英王两兄弟分府不分家,两家府邸肩并肩,英王府在左,中间隔着一条五尺有余的双杨巷,巷子两头加了前后门,墙上相对开了两处侧门,杨家祖母随长子住英王府。英王府左首原是赐给杨树的,虽是同族兄弟,杨树与杨松合不来,把宅子高价卖给英王的侧夫人李氏,如今改叫江南院,两宅之间也有一条江南巷,开了侧门。

杨松今年四十九岁,夫人崔氏比丈夫还大两岁。杨松现有两妻一妾,生有六子六女。

以下三子三女是英王妃崔氏嫡出。

长子杨荣,字永胜,今年二十三岁,三年前已娶了琅琊王氏的四房嫡长女王梅为妻。

次长杨芮,字永跃,今年二十二岁,去年刚娶了清流郭少师家的嫡长女郭丽为妻。

四子杨蔚,今年十八岁,尚在国子监学习。

长女杨芙二十一岁。次女杨蓉十九岁。小女杨霏霏今年九岁。

以下五位都是平妻李夫人所生。

三子杨荆,字永利,今年二十一岁,没订亲,还在中兴城外的开阳书院读书。

五子杨茴,今年十六岁,随兄长杨荆一起读书。

三女杨荞,十八岁。四女杨芥,十七岁。五女杨荠,十五岁。

有一个得宠的伺妾林氏,生下六子杨荃,今年十四岁,

再说侍郎府的杨梧,今年四十有二,生有二子二女。虽都是嫡出,却是先后两位夫人所生。

已逝的原配萧夫人所出的长子杨荀,今年二十一岁,虽与杨荆同年,但生月小,在本家中行四。

长女杨茭,今年十八岁,在姐妹中排三。

继配陈氏就是杨依依的母亲,陈氏还有个小儿子,现在还不到一岁,未起名。

杨家这一辈的女孩子也随男子,用带草头的字命名。杨七姑娘与杨八姑娘的名字,与众姐妹不同。说起来由有个缘故,杨家的子嗣比起别的大族,数量上不算丰盛,孩子的名字都是英王取的。

杨家长房崔氏与五房陈氏同日生产,两个女孩出生前后不差半个时辰。英王杨松为二女取名时,适看见小儿子杨荃正在窗前摇头晃脑,背诵诗经中的《采薇》,诗中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英王对伺妾林氏极为怜惜宠爱,对小儿子杨荃非常上心,看他可爱的样子,心中喜悦,刚好自家姓杨,给两个新生的女孩取名依依、霏霏。

杨祖母很是喜爱这对同日出生,白嫩可爱的小孙女,非要抱过来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杨霏霏,就是原著小说里的女主。在家里排行最小,极受宠爱。

书中有个大背景,燕文帝与辜皇后商定,废太子,改立晋王为储君。后晋王继位,称燕武帝。这位武帝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是个矛盾的个体。他长相俊美,文采风流,却心狠手辣,即位初就把前太子一家斩草除根了,其他兄弟姐妹及其孩子也没落好下场。他初执政时很能干,他推行科举制度,提拔寒门学子和庶民,压制士族豪门,平衡各方势力。只是待功成名就后,燕武帝就有些急功进利的意思了。

他能征善战,不停开疆扩土。幻想着国力空前强大,威震四海,万国来朝。他喜欢到处游乐,处处大兴土木。在五都修建行宫,使得全国的木材供应都紧张了,中兴城外都没有十年以的的大树,京畿之地严重沙漠化。他喜爱新奇事物,就想到处走走,拓宽道路,增加漕运。耗尽国力开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多次巡游全国。

最终耗尽国力,人民负担过重,多处揭竿而起,国家动荡不安。拥兵的豪族与利益受损对朝廷早已不满的地方势力相勾结,加上各处起义的乱民,整个国家闹的很。杨家做为宗族成员,只能跟着这个疯狂的君王,在乱世中浮沉,巨舟将倾。

杨家小女儿杨霏霏有些奇遇,早年无意中买下一个有些残疾的小婢女封长红。封长红有个善于经商的哥哥,叫封长青。彼时封长青还是落魄的年轻人,封长青兄妹不愿分离,一辈子跟随杨霏霏。封氏兄妹为人忠诚,知恩图报。封长青心灵手巧,极善经营,得了杨八小姐的授意与资金投入,很快聚拢了大笔财富,在运河两岸要紧地方囤下大量房产土地。

等躲过改朝换代的乱世,这些房产土地换来家族富贵安稳,杨霏霏被举族看重,嫁得江南巨家,儿女成群,幸福一生。

杨依依恍恍惚惚的,不知是在书中世界,还是在平行的时空。

又听红豆说,这次来祖宅,是因为杨依依过世的祖父老英王,三月十六过七十冥寿。长子长孙来不了,是因为皇帝让晋王统兵南下征战,准备完成统一大业。英王杨松正是钦点的南路军统帅,这会领着长子都在军中操练,为南下做准备。幼子杨梧夫妻来不了,是因为中兴城很多工程还在建,尤其是八大水渠引水入兴的工程,到了紧要关头。杨梧作为工部侍郎,在工部忙的不可开交。夫人陈氏因为幼儿刚出生六个月,不宜远行,留在都城家中。

三月十四,祖母与英王妃领众公子小姐来杨氏祖宅,准备为老王爷贺冥寿。众人都心中松快,一来能逃避家中崔夫子的课,二来也想趁机春游一番。

过了半月,事情完结,怕众人玩疯了耽误学业,英王妃领众公子小姐先启程回都城了。

兰老夫人素来畏热,想留在老家消夏。依依与霏霏非要留在祖母身边,老太太一向疼爱自小带大的小孙女,就不顾英王妃的反对,留下两个小家伙。英王妃没办法,只得留下几个得力的妈妈,让她们好好照顾着。

杨祖母六十有五,她身高体胖,脸形有点方,浓眉大眼,虽皱纹满脸,但还算白皙,面目慈祥中带着威严。花白的头发有些稀疏了,日常垫上假发梳成一个平髻。今日戴了一只金凤梳,插一只鹿衔草的金钗。手上戴一对金蝉样式的黄金戒指,两只万字纹黄金镯子。

两个女孩到了乡野没有大人拘束,又不用上课,简直玩疯了。今日让妈妈们领着去听社戏,明日跟老祖母去族亲家中吃喝玩乐。

没想到疯玩了几日,杨依依就被一匹失控的马给撞了。骑马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英俊少年,他叫吴四信,晋地并州人,随长兄吴大宝给华阴县一家大户送一批名贵木料。杨依依伤势不重,只有几处擦伤,主要是受了惊吓发起热来,吃了带来的药也不好使。华阴没有什么名医,请了几个游医和散医看了,开了方子煎了药,吃了不见好,一直昏昏沉沉的。老夫人担心烧坏了,一直在问情况。烧了三日,忽然人清醒了,病也好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杨七小姐已换了瓤子。

吴家兄弟再三赔礼,就怕英王家不依不饶。老王妃到是个开明豁达之人,看吴家小子年龄不大,也不是故意的,心里就没十分怪罪。再在看杨依依醒了,放下心来。吴四信非要当面致歉,杨依依的芯子是成人,不跟小孩子计较,大度地原谅了他。老夫人看杨七没什么大碍,就收了赔礼,告诫了吴四信一番,让他们走了。

说起英王妃崔清,那是个一路走运的典型人物。崔清的父亲原是清河崔氏的旁枝,崔父与崔母感情很好,没有纳妾。家里一连生了六个男孩,没有一个女娃。几个哥哥都成家立业了,甚至有几个都当了父亲。已经当了祖母的崔老夫人在四十八岁那年,老蚌生珠的得了一个女娃。物以稀为贵,全家非常喜爱这个小妹妹。

崔清生下来长得圆润可爱,少时不只会扮乖卖萌,还很有心计。可惜到后来,崔清长残了,外貌不如小时候可爱。成了个五短身材,五官扁平的样子。个性也有些不好,父母兄长们惯坏了,有些自视过高。

崔清十五岁开始议亲。一开始心高气傲的,想与其他世家大族联姻。但那些大族的主支都自视甚高,嫌弃崔清家境平常,怕他们家拿不出象样的嫁妆。度其身材相貌,学识举止都算不上出色。崔家也嫌弃那些世家旁支条件不理想,且听闻那些人家使唤家里的新妇如仆婢,崔家怕自家女儿过门受气,不肯许婚,高不成低不就,竟耽误到了二十八岁。

不过,崔清的几个兄长都很争气,有学文的,有学武的,有文武双全的。清河崔家主支看这支的孩子能耐,就很看重这一家子。把崔清的父亲过继给崔家一个绝嗣早亡的主枝兄弟,从此对外说是清河崔氏主枝的九房。

崔母与嫁入清河崔家主支三房的鲁阳公主略有交情,鲁阳公主特别喜欢给权贵望族保媒,只是谢媒礼收的很高。崔母使得两千贯谢媒钱,请鲁阳公主亲自上弘农杨氏说合。

杨松早年订过一次亲,后来被退了。是因为杨松追随族叔杨杰四处奔波,图谋甚大。岳家怕大事不成,再牵连合族性命,硬着头皮退了婚。杨松急于找个妥当的宗妇操持内宅事务,对崔家这件婚事挺满意。

杨家给崔家聘礼两万贯钱。娘家疼爱崔清,在聘礼的基础上又添了些钱物,给崔氏置办了一笔不错的嫁妆。崔氏过门后极得夫家重视,成为杨家这一支的宗妇,协理杨松掌全族事务。在乱世中,崔氏也表现出不错的理家才干,帮助丈夫应付族内族外的琐事,生有三子三女都顺利的养成了。确实算得上,娘家疼爱,夫家看重,家庭圆满,儿女双全。

杨侍郎的继妻陈氏恰恰相反,从小运气就不佳。

陈父张怀是个赘婿,没有根底,自私浅薄。原籍怀州河内郡卫县张家村。那一年家乡水灾,颗粒无收。洪水一直不退,全家跟着同村逃荒至弘农郡。从洪水中没抢救多少财物,一路上消耗尽了。加上病饿急行,一行人死伤惨重,到此地,张家只余母子两人。两人无奈,求告着依附于远亲,住了那家两间破房子勉强过活。

张怀父亲在时,随父读过书的,给乡下稚童启蒙没有问题,在村学谋了一个教席的位置。匆匆数年,张母生病了,那远亲就想赶他们走,总说些小话。那年冬天张母病死,张怀无地无钱,没法安葬,只好求到本地乡望陈家。

陈家有一妻五妾,只嫡妻生了一女。陈家因家中没男丁,经常斋僧布道,修桥补路,乐善好施。奈何命中无子,多方努力也无计可施。

陈太公看张怀可怜,就舍棺舍钱,并指自家的一处山地让他安葬老母。张怀趁机把乱葬在半路的父亲也迁过来,与母亲合葬一处,了结心愿。

次年,陈老先生病了,张怀便买了些果子来家中看望。碰到了陈家小姐,陈小姐看张怀身高七尺,体态清瘦匀称,面目俊秀,很是心动。又听闻他家中长辈死绝,如今孤身依亲,年近三十未成家,在村学中谋了一个差事勉强度日。心想这样一无根无底的人,必然好拿捏,不如招他来家顶门立户。

陈父听了女儿的意思,心下也很满意。但陈母小性,怕女儿叫外乡人哄了去,又心疼家产将来落于外人之手。叫社长写了一篇文书去:河内张怀,困顿无能,从此随妻。更姓改名,所出子女,陈氏为宗。岳家二老,养老送终。张怀多番思量无可奈何,只能按了手印,做了上门女婿。

张怀,字怀仁,早年读过些书,自以为风雅。张怀本不是名门,赘婿名声也不好听,所以没人推举入仕,但他素来标榜耕读传家。到陈家熬死了老两口,接掌了家产后,喜欢收罗书画,在这方面舍得花钱。老人过世后家底渐薄,几个老妾也被遣送走了。陈家父子只守着几顷良田过日子,混个温饱还是可以的。

陈小姐婚后生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长名陈良,字忠良,次名陈厚,字仁厚。两人外貌粗陋,皆不会读书,读来读去没读出什么名堂,到最后也只略识得些字,会些家常术算,只爱务农与小商。

唯一的女儿陈氏,乳名巧儿。很是聪明伶俐,心灵手巧。从小跟着父兄启了蒙,就喜爱读书。厨艺、女红、书法、术算都不错,又有孝心,乡里小有美名。

陈巧儿家境不好,个人条件在庶民中却不算差。她身材、五官随了父亲,修长秀美,皮肤白嫩,头发浓密。又加上知书识文,女红厨艺俱佳。她个性要强,从小磨着父亲与两个兄长学识字,操作间隙勤学不辍,把家里的书都读遍了。

陈母貌陋,又没有文华,不得张怀喜爱。自陈家祖父母过世后,张怀忽略自己入赘的事实,一幅陈家主人的姿态。陈母每日辛苦劳作,照顾全家,还时常被他嫌弃粗鄙。陈巧儿是个孝顺的,心疼亲娘,九岁起代母操持家务。养蚕织锦,洗衣做饭,侍弄禽畜,常年操劳,乡里都传陈氏的孝名。

陈氏十四岁那年,随长兄进城上西市买家用。偶然见一穿着落魄的六旬老翁,正卖几本手抄的旧佛经。虽不知是何人所抄,亦不知是何书法,只觉得书上的字清灵大气,想来书法造诣不错。陈氏犹豫一会儿,自作主张用两匹白绢换了这些经书。

等回家后,陈母觉得不值,对女儿一通数落,陈氏解释不清,也就无话可说。她喜欢这几本佛经上用的书法,只得了机会就在沙盘中练习书写。几年下来书法居然远超父兄,自称对佛理也很有感悟,与乡里人说起来头头是道。

陈氏心灵手巧,平常喜欢临摹书画。一早从阿母处学了不少刺绣的手法,反复练习,自己琢磨。待小有所成时,不光绣花草鱼虫,也绣山水大图。

恰陈父收有一四尺幅的《山居寒雪》图,署名沈万学。那图构思巧妙,用色淡雅,看了就让人觉得惬意。陈氏喜欢这图,先对着光细细描画,定了底稿,配了彩线,又认真绣了一年多才成。

绣品被其父卖到郡丞家太夫人处,得铜钱三百贯,全家喜不自胜。至此后一发不可收拾,陈氏不但画技提高快,且每年就出一两个大幅绣品,名利双收。

陈氏秀外惠中,渐渐名声就传了出来。陈氏得父母兄长看重,渐渐掌家,十多年来积攒,赚来不少名望和家产。陈父贪女儿能干,宁肯给官府交晚嫁钱,也不肯让女儿轻易嫁人,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姑娘。

陈氏一直在为陈家的重兴铺路,觉得要想家安,须得家里主母通达。她说服陈母,用重金给两个哥哥娶得能干的媳妇。

长嫂是乡学里郑先生的长女,模样标致,心思敏捷。虽学问不高,但头脑清楚,言谈爽利,精于术算,管家理事很是妥当。

次嫂林氏是三十里外,获佳村一家乡望家的嫡幼女。模样平常,脾气温和,心灵手巧,女工、厨艺都极好的。也粗粗识字,会些术算。

陈家哥哥厚道,嫂嫂贤惠,侄儿侄女出生后得陈氏帮助抚养教导,都极喜欢陈氏,并不介意她大龄未嫁。

唯有陈母还是觉得女儿要嫁人,有自己的归宿才好。陈氏三十岁那年冬天,陈母生了一场重病,不放心女儿的前程。捶床痛斥陈父的行径,责令他赶紧给女儿择婿。

再说弘农杨家,杨松这一辈兄弟五个,姐妹三个。姐妹中两个大的是庶出,杨鹊,杨莺。其余六个子女皆是兰老夫人嫡出。长子杨松,次子杨柏,三子杨桦,四子杨桐,五子杨梧,小妹杨雁。

老五杨梧,从小外貌生得非常好。到十三四岁时,身高七尺,用后世的尺寸来说一米八五左右,身姿挺拔如松。面白如玉,五官清晰,气质儒雅。只是人不可貌相,这个人与其它兄弟个性不同,一不会顾忌家族荣誉,二不在乎保家卫国,是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

当初父兄要跟随杨荣,家里其他兄弟都十分赞成。他却怕大事不成,连累自己,常发怨言。仗着自己年龄小,有了什么事要办就想着推脱,一说上战场,腿都软了。老夫人出身的兰氏有异族血统,崇尚英勇,讲究骑射,是武将世家。兰夫人英勇半世,生出这么个怂包幼子,真是心情复杂。

老英王早逝,杨梧十三岁那年,除了长兄杨松,三个兄长在同一年战死。杨梧吓坏了,就怕家里逼他也上战场。为了摆脱家庭母兄的管制,哭着喊着非要去远方求学。杨母知道他的心思,求学非要舍近求远,无非是躲出去。但是三个儿子没了,杨母心里也是难受,就同意了。至此,杨松与杨梧就开始出现裂痕,理念一直不和。

杨梧十六岁那年订的婚。他到外地求学,与书院的一位同窗关系交好。那位同窗是兰陵萧氏大房的子弟,萧氏在百年前也是南朝皇族,虽皇朝更替,成了二流氏族,到底也有百年底蕴。同窗看上杨梧长得好,家世也行,就介绍自己本家堂姐与杨梧结识。

杨梧是个眼皮子浅的,一听说是兰陵萧氏的嫡女,心里就同意了几分。到萧家去,见识了萧家的富贵。听别人赞赏萧氏,说她个性爽直,文武双全,善于管家。就顾不得那位萧氏比他大四岁,长相并不好的事实。写信跟母亲说,要与萧家结亲。

杨母见了信,找人打探了一下。萧家人脉广,早想到这些,事先与周围知道他们家情况的人打了招呼。众人不愿意得罪萧家,自然都夸萧氏。杨母听到的都是说萧氏好话的,又想着只剩下两个儿子,长子还让人退了亲,心一软,就同意了。

与萧氏定完婚,杨梧是志得意满。萧家心里却犹豫了,看杨家时起时落,前途也是不稳。就推脱说杨家长子未娶,当弟弟的怎么能赶在兄长前面。其实是骑着马找马,一直想别寻合适的。

直到杨松与清河崔氏结了亲,杨家情况也稳定了。萧家就催着杨梧成亲,老夫人反而有点犹豫了。还是萧氏用了点手段,带着肚子进的门。

杨梧是二十岁成的亲。萧氏进门时,带了不少嫁妆,又怀着身子,杨梧当宝贝一般。老夫人是没眼看,崔氏更是羡慕嫉妒恨。

萧氏太能作,每做一件衣裳,必要丈夫也做一件颜色花纹相同的。吃的东西也古怪,什么难得就想吃什么,什么忌讳,就偏要试试看结果,家里人没有不烦她的。作来作去,那个孩子没保住,还伤了身子。调养了好几年,才生了长子杨荀,又两年,生了长女杨茭。

杨梧三十二岁那年,元配萧氏得了重病。只数月,就抛下丈夫和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去了。杨梧觉得家里没女主人不方便,丧妻一年后,就想续弦。

此时杨杰还被皇帝女婿为难,很不得志。杨松在边关镇守不在朝中。杨梧在朝中官职才从五品,更不得圣心。加上萧家从中作梗,杨家续娶也只能低调些。

杨梧求世家贵女不得,只能让母亲在普通的官宦乡绅中找。虽有几个条件尚可的女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话说杨家再低调也是大族,朝中有不少杨家族人作官的。以陈家这种小门小户的乡望人家,与杨家门第相差太多,本不可能成就姻缘,可世事也有意外。

一次兰老夫人回乡省亲,顺便去一老友家拜会。看那家厅中有一《山居寒雪图》绣品装成的大屏,很是惊艳。问及绣品来历,郡太夫人王氏与兰老夫人说起绣品的事,对陈氏的手艺和人品大加赞赏。

兰老夫人听了意动,有心结亲,杨梧是坚决不赞成。他言道:“儿如今在朝为官了,吾妇是要和都中各家贵妇往来的。陈家只是乡野人家,陈氏一村妇如何能胜任?”

长房崔氏也不喜欢这亲事,对老夫人和族老们说:“吾出自清河崔氏,是读书人家。今日要与田舍妇当妯娌,尽失了我崔氏的脸面。不如,让二弟另聘一家,总须是门第相当才好相处。”

老夫人却道:“《周易》上第一句便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陈氏出身虽低,却心灵手巧,凭借勤奋薄有所成,这份志气难道。吾未出阁前听教妇德,陈氏对母亲孝顺为有德,脾气坦荡言之有物,容貌姣好,看那《山居寒雪图》,不只女红出色,于图画书法也甚是懂的。如此有德贤妇,能与咱家继弦已经很好了。”听了母亲之言,杨梧愤愤而去。

杨松收到家里来信,知道这件事的因果,回信劝妻子道:“二弟续弦,低门娶妇更妥当。如果聘娶高门贵女,万一女方索要财礼数万,你待如何处置?你如今是宗妇,咱家的家底也知晓,你觉得族里愿出这么多钱吗?既便肯出,如果娶入五姓七望的贵女,我们将如何相待?弟妇留下的儿女会不会受委屈?”崔氏一想也对,以后定能把那村妇压得死死的,显得自己能耐。便不再坚持,反而尽力促成此事。

几日后,杨母央郡太夫人携陈氏来赴小宴。陈氏得了信,思来想去,推却母亲准备的土产,悉心抄写了一部自己珍藏的佛经《大庄严法门经》,做为礼物呈给兰老夫人。

老夫人展开一看连连感叹道:“这字清远灵秀,舒展大气,有几分大家风范。你这是师从何人呢?”

陈氏脸微微红了回道:“回老夫人,民女从小跟父亲启了蒙,但我家境普通,无力求请名师。这是在西市偶然得了几本佛经,我喜欢这经中的书写,自己临摩了这些年,不敢称大家。”在座的几位夫人都微笑点头,有一位着黑麻长袍的老妇仔细端详着陈氏,微露惊异。

这边杨家散了席,众人纷纷告辞,这场小宴主宾尽欢。

杨老夫人却留住黑袍老妇问:“慧姑,刚才那个献佛经的就是陈氏。她出身小门户的农家,要是给五朗续弦,你看如何?”

慧姑点头:“若是娶原配嫡妻,陈氏出身低了些。你们这些大家高门,总是计较这些。现在只是续弦,放低些身价,也无所谓。我看陈氏面容柔中带刚,耳大有福,血气旺盛,身体康健。又见她面若桃花,微泛红光,后人中或有女性贵人。只是陈氏出身农家,受环境与家人影响,必然会有农家妇的各种习气。若要聘为主妇,或许会有不上台面的举动,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杨老夫人追问:“能生贵女,贵到何处?”

慧姑却道:“有些大了,不好说。”说罢点头告辞。

杨老夫人心想:后人中有贵女,还有些大,难道能出位皇后,还是能出位贵妃或王妃呢?越想越觉得合适,至少陈氏不邪不妖,出身良家,到家里也好拿捏。

陈氏也在心中猜测杨家之意,却又觉门第相差过大,不敢肯定,回去跟陈母诉说,陈母也不能肯定。

说起这慧姑,也是个奇人。她少女时期生活极清苦的,因为没有嫁妆,一直没有人来聘娶。慧姑在二十一岁那年送走父亲,又两年其母也过世了。慧姑独自抚养当时十四岁的弟弟。四年后帮助弟弟成家立业后,在离家不远的法相寺出了家,法号慧,人称慧(尼)姑。

慧姑随法相寺的智承法师学习,修法相宗的佛理。智承法师爱四处云游,慧姑随智承法师云游到华阴时,一向康健的智承法师生了场病。她说自己与此地有大缘,要找个地方定居一段时间。兰老夫人心善信佛,故同意师徒寄养在华阴的杨家老宅,慧姑因此与杨家很熟。

月余,恰杨家的族兄家出生一小子,就是后来称帝的杨杰。杨杰出生后畏冷爱哭,不好照顾,家人很是无奈。智承法师坚称他与佛有缘,为他取了别名,并恩养了十三年。杨荣从小跟智承法师学习,生活上很得慧姑照顾,对她很尊敬。

忽然一日,慧姑称自已得道顿悟,辞别师傅,独自云游去了,自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没几年,智承法师辞世,杨家帮忙安葬在华阴一处山腰的吉穴。慧姑来拜,看到恩师坟周所植松柏枯黄萎蔫,向天祷告,不一会儿降下甘霖,过后新植树木都活了,苍翠丰茂。至杨家见了杨杰,说他有天子相。杨家苦留不住,飘然远去,知此事者都觉神奇。

杨老夫人这次偶见了慧姑,她来这边是想听天台寺的方丈讲《业极差别经》。杨家一向信任慧姑,就拉着她帮忙相看一下新妇人选。

老夫人听了慧姑的话,觉得陈氏是旺家之相,能生贵女,很是心动。与两个儿子商量后,使媒人携重金去陈家聘妇。

张怀一听杨家这门第,再看杨家这聘礼,真是喜出望外。不但老妻处有交待,还能有个权贵的亲家,乐颠颠地就答应了。

杨家很重视这婚事,虽是续弦,但三媒六礼走的周全。陈家此时也算乡间富户,家里人对陈氏不错。也可能因为攀上高门,连最市侩的张怀都没敢贪图聘礼。陈母做主,把聘礼全给陈氏带走,另外还给陈氏准备一些嫁妆,虽不名贵,但很实用。得嫁高门,陈氏很振奋。

陈氏过门后,谨慎小心,尽力与杨家人相处。老夫人自然是喜欢的,心里暗暗高兴。英王妃虽看不起陈氏,却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杨梧初时对陈氏还行,一来喜欢她容貌秀美,又佩服她的处事有毅力。但男人这种东西,对女人多是一时兴起,时间一长,不新鲜了,感情就淡了。

他对陈氏的出身本就不懈,并不把管家权交给她。对老夫人说怕她掌了家后贪财自得。又怕她借着管家,刻薄前妻的孩子。最后竟让陈氏靠边,叫长女杨茭主内,彼时杨茭还小,萧家就派来一个厉害的萧妈妈到杨茭身边。

平日贵妇往来的事,怕陈氏不会应对,又怕陈氏对外人诉说家里的委屈,干脆不让她去,都是老夫人与英王妃代劳。

陈氏一有身孕,杨梧又纳了两名妾室,加上原来的两名妾室,都有四名妾室了。陈氏是填房继娶,且娘家势弱,嫁妆不丰,一向不受丈夫爱重。妾室们在中间一挑唆,杨梧与陈氏更疏远了。继子继女对她多有防备,长嫂崔氏始终看不起自已,这些人日常生活上虽不至于刻薄她,却处处掐尖要强不给面子。陈氏只觉得日子还不如娘家过的顺心,常暗自伤心,时间久了,心性就有些极端。

陈氏早察觉英王两兄弟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脾气与见解皆不合,只是两人都在朝为官,怕名声有损不得不维持下去。毕竟,兄弟不合是大忌,两家大人的言行影响的两家子女面合心不合。

陈氏没有归属感,自然不喜欢杨家这些人,觉得两府不和,与她无关。反正自己也不当家,诸事不理,别人慢待也不敢争峰,平日不是刺绣就是抄经。

时间长了杨老夫人越发觉得失望,当初实在不应该与小门小户的结亲,一点大局观也没有,简直拿不出台面。

杨依依出生了,盼望着生儿子的陈氏大失所望,月子也不曾好好做。老夫人一说要养小孙女,陈氏是巴不得的。想着自己身边清静些,尽快抓住机会亲近丈夫,生个儿子好防身。

陈氏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从不放在心上。一来自小没在身边养,和她不亲。二来陈氏小门户出身,知道在大家族没有儿子不好立足,有些重男轻女。三来杨依依自小不善说话,表达能力很差,心情不好时就摔东西。在祖母身边娇生惯养,不爱读书,没什么长处。

陈氏为人外柔内刚,并不好相处的。杨梧更爱与四个妾室相处,她们比陈氏有风情,争相巴结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杨梧四个妾室,虽有孕事几次,却一个也没保住。还有一个被陈氏咬定盗窃,卖到了外地。杨梧怀疑陈氏动了什么手脚,却苦于没证据。

后来杨杰称帝,杨家水涨船高,杨梧当了工部侍郎。陈氏没得到实质的好处,只是冷眼旁观。还是杨梧觉得子嗣单薄,突然亲近陈氏。陈氏也乐得奉承,不过一年多,小儿子出生了。陈氏心里有了底,只把全腔的母爱放在儿子身上,真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刻也不离。

杨家祖宅,可不是普通的宅子。那是一座极大的屋堡,围墙皆用三合土夯筑,里面有四百多间房。公共区域植了苍松翠柏,设有祖祠,演武场,大宴厅,杨氏学堂。

堡内的几个院子分住了十几户,是当了皇帝的杨荣恩赐给主支的几家兄弟。

杨家没当官的其他族人都在屋堡附近居住,形成一个很大的村子。一眼望不见的土地,都是杨家的祭田。再往方圆百里内的村子,村民多是杨家的部曲与佃户。

平日,杨依依杨霏霏两姐妹最喜欢在堡内乱跑,采花逗鸟。偶尔去村子里溜达溜达,做些招猫逗狗的事。

吃过晚食,杨霏霏闲极无聊,领着婢女豆芽,豆苗来找杨依依了。杨依依认真打量女主角杨霏霏。

九岁的小女孩,身高有一米四左右,一张小圆脸,白白嫩嫩的,弯弯的眉毛粗细正好,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好奇,鼻子的形状非常好,嘴型也是圆圆的,唇略有些厚,看上去很随和。穿着粉底绣碎花的吊带长裙,外搭嫩黄色绣小鸟的对襟窄袖短衫,不太高的双鬟髻,左边带了一朵粉绢制成小巧的牡丹花,插了一枝小巧玲珑的莲花型衔珍珠的金步摇,元宝样的白嫩耳朵上戴了一对金质蜜蜂样的耳环。

再看两个小婢女,十四岁的豆苗身材有一米五多些,一张包子脸,白白泡泡的。杏核眼,高鼻梁,樱桃口,圆下巴,一脸喜气。

十五岁的豆芽身材细高,一张锥子脸,细眉长目,大嘴薄唇,一副爽快聪明样。

两人都穿着与红豆一样的衣服,这是府里统一的婢女着装。两人梳着与红豆差不多的发髻,豆苗头上插了一只镶珍珠的银钗,耳上戴一对银钩小珍珠的耳环。豆芽的头上插了一对银质的花钗,戴了一对银水滴样的耳环。

杨依依笑了笑,让霏霏坐到案几后,让红豆给端来两碗薄荷甜浆饮,上了一盘果子。闲来无聊,她给霏霏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不光杨霏霏喜欢听,几个小婢女也都听入神了,直到很晚了才回屋去。

杨依依的变化连一向粗心的霏霏都察觉出来,她跟自己的婢女豆苗和豆芽说:“这次病好后,依依说话都不利索了,口音也变了。我白日去找她玩,她也不大理我。说是要学习,可写的字我都不认识,好像天书一样。”

豆芽道:“小姐,我也觉得七小姐变了,她的眼神很古怪,仿佛一眼能把人看穿,又仿佛带着嘲讽与不服,一点都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

豆苗道:“小姐,我觉得七小姐知道的好多呀。以前也没见她读多少书,怎么什么都知道,讲的故事也好听。”

杨依依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上一世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不支持她的学业,勉强上个中专毕业,学的文秘专业。毕业后分配了工作,是当地县图书馆的管理员。工资勉强够用,业余喜欢看小说。尽管很努力了,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成家,半辈子活的碌碌无为,四十多岁时死于车祸,死的窝窝囊囊。不过,这次车祸给娘家带来不少赔偿。她的魂魄离开前,看着家里父母和弟弟拿到赔偿后喜出望外的样子,心里更是悲凉。一睁眼,竟然穿进自己一本未完成的小说里,在女配杨依依身上苏醒。这次投身好歹是个大家的嫡小姐,还与皇家连了宗,妥妥的贵族。

又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可是比现在的人多了上千年的底蕴。而且前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比古代的小孩子见识多,心思缜密。现在扮演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应该能胜任吧。

这个时代,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呢。甭管是不是贵族,做女人总是要比男人更辛苦些。但只要紧守着两件事,还是能平安一生吧。

一是防身财要把紧。虽亲如父母,近如夫妻,疼如子女,也不能轻易把家底全漏掉。二是弄稳身后路。现在这个世道,皇权最大,官长其次,家长其三。平衡不好是会要人命的。要在平衡中找条安稳的路。

不管什么时代,女子生存更为不易,连丈夫与子女都可能压到你头上。想生活的好,就要找好的合作者,或抱大腿借其势,或共同谋利借其财。又要防着合作者变了心意要去加害于你。

杨依依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成了书中一个小炮灰。可是这个小炮灰又有了几千年后的见识,到底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前世杨依依喜欢看古代言情小说,也学着写网文。她有工作之便,查阅抄录了许多华国古代的衣食住行的常识。笔记里的知识在脑子很清晰,连杨依依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这挺不错,除了人际关系,倒也不用再问常识性的问题。

杨依依病刚好些,就起了床。听说,刚转世的人或许对前世的记忆还清晰,过段时间,记忆就会慢慢模糊,甚至消失。有很多人都记不得三岁之前发生的事,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红豆取了纸笔,要把自己脑子中还记得的后世知识记录下来。想法挺好,等一看到拿来的毛笔与纸就傻眼了。

她前世因为爱好,自己学习过书法。虽然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临颜真卿的楷书,但是写得不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毛笔写字太慢,无比怀念硬笔,更怀念她的电脑。

她不习惯用现在的案几,觉得太矮了,用的不舒服。跪坐的时间长了膝盖疼,腰疼,低头抄写脖子疼,但暂时也没法子。

杨依依还有很多无奈,这里语言文字皆与她那一世不大相同,她要适应一段时间。好在有成年人的灵魂,有许多学习经验和方法,学起来也快。

屋外传来祖母爽朗的笑声:“我家依依病刚好,你们可都照看好了,别叫着凉了。也不许再去外边疯跑,省得再惊着了。对了,她吃过东西了吗?”

祖母身边的婢女画眉回:“老王妃,七小姐朝食吃了一盏肉羹,一块肉馅蒸饼,一盘凉拌荠菜,喝了一碗粟米粥,还吃了一个果子。”

杨祖母又问:“这孩子在屋里做什么呢?”

绿豆回道:“老王妃,七小姐吃过饭就要了纸笔,怕是要读书习字呢。”

祖母一听笑道:“哈哈,这个小东西一向不爱读书写字,总想着法的偷懒。怎么病了一场,人都转性了,这到是因祸得福啊。不过这孩子的病刚好,还是悠着点,不要太累着了。”众人应是。

从那日后,杨依依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就坐在屋里写字,坐累了就起身在院子里略活动一下。她在中专学文秘专业时,专门学习过速记。思索一下,重新整理一下常用词汇,对应着编写了速记符号,记录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因为用了速记,默写的效律大大提升了。

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默写了自己记得的诗词古文。写完后让红豆用粗线装订了厚厚三本。又默出了乘法口决,减法退位表,珠算口诀,常用的数学公式与公理。之后默写速度慢下来,想起什么就赶紧记录。

又回想了在互联网上看过的一些资料,先写了适合现在的黄泥水淋脱色法制糖篇。又想起电视上看过的,赶紧写了海盐制作过程。又想起现代酿酒之法,制茶之法,又写一些食品的制作方法。只写了大概,很多细节却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自己要魂穿,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杨依依欣慰的是她的书写进步了,能不进步嘛,凡事熟能生巧,天天这么写,肯定要流利很多。

中秋将至,丰收来临,气候也凉爽了,英王妃亲自来接老夫人一行回家过节。

杨依依仔细打量这位已经五十一岁的大伯母,她五短身材,身形微胖。穿着深紫色氏金线绣福字纹的交领短衫,系着绛红色扎染梅花的中裙,配了黑色底染浅粉色小梅花图案的披帛。梳着高发髻,两鬓零星略有些白发,正面插了一个黄金质地凤鸟纹的发梳,左侧头发上面插了一只金凤步摇,右边簪了一朵红绢制成的牡丹花。手上戴了金镶红玛瑙圆珠的戒指,腕间带一条粗壮的黄金镶珍珠手环。团团一张脸,还算白净。脸上上着浓妆,五官不难看,但也不突出。法令纹有些深,眼角也有几处皱纹。看上去还算端正,但嘴角却隐着些许嚣张的上扬。

一行人要返回都城英王府,用了两日,收拾行李,采买土产,辞别族人。

此时秋高气爽,景色不错,远处的山有的地方依旧绿意盎然,有的地方已经隐现红黄。现在官道都是夯土的,虽然宽阔,但不大平坦,荡起的灰尘很大。众人都骑马,连杨霏霏骑马都很娴熟,为了遮灰,还戴上了幂蓠。只是祖母上了年纪,不便骑马,杨依依怕灰尘,不想骑马,老夫人就携了她坐豪华马车。这马车看着华丽,但车轮子减震效果不好。一路上,杨依依被马车晃荡的头发晕,震的骨头痛,连肠胃都不舒服,蔫蔫的伏在祖母怀里。众人急急赶路,一路顺利。

中兴城是燕朝的都城,都城座北朝南,外城墙皆夯土而成。城外有宽而深的护城河,城门楼上的屋脊呈鱼脊状凸起,外郭城的角楼也很气派,十分雄伟。周边有九座城门,正西有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东侧是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西侧是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城墙上防御用的垛口很规整,远远望去,整个都城显得宏伟壮丽。

燕朝实行宵禁制度,众人紧着赶路。杨家一众车马总算在城门关闭前,由明德正门进了中兴城。

城内布局严谨,正中间的主道是正燕大街,街道宽阔,俱是青石铺地。一直通向正北方向的皇城,皇城正北的龙头处就是燕皇宫。正燕大街两边各有一条排水渠,渠边种满了柳树。渠后是划分很对称的居民坊,渠上正对居民坊的大门都修有通渠的小桥。

顺着正燕大街一路走到皇城根,再往东走,从东坊门进了春回坊往北一拐,就到英王府正门口了。

这时天已黑了,英王府是坐东朝西,正门七大间的门房,墙都青砖磊的,木料是红松木的,屋脊周正,檐角高挑,雕梁画栋,显得气魄宏伟。中间挂着御赐匾额英王府,很是显眼,门廊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大大的杨字,两侧门房灯火通明。

此时正门大开,杨梧携陈氏守在门口候着。看见马车停了,老夫人被扶下车,杨梧夫妻便迎过来,先给老夫人与长嫂见礼问候。身后环着孙辈一众人,都拱手跟着向长辈行礼。祖母看着人丁兴旺的一大家子,很是高兴。

老夫人让抱着小孙子的乳母上前,仔细看了看九个月的小孙子。虽不怎么壮实,但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甚肖其母。老夫人转头笑问道:“五郎啊,家里都还好吧?你家小子越发的白净可爱,可起名了?”

杨梧笑道:“回母亲,家里一切都好。以前子侄的名字都是兄长所赐,今年兄长一直在军营练兵,马上要征战南陈了。不敢麻烦,我给起了名字叫杨蒿。”

杨侍郎说着就看看老夫人身后的两个小女孩,好几个月没见着了。两个女孩子在家里同辈中是小的,向大家行礼。杨梧摸摸杨霏霏的头,捏捏杨依依的小脸笑道:“依依、霏霏都长高了,霏霏晒黑了些,定是在野外玩耍,日头晒的。依依瘦了些,倒没有晒黑,仿佛还白了些。听说前阵子病了一场,是不是一直在屋里将养捂白了,可全好了吧?”

杨依依自穿书以来第一次见父母,心里很是好奇。细细打量他们,杨梧身高七尺,身姿挺拔如松。面白如玉,五官清晰,略有胡须,气质不凡。穿着浅青色的圆领袍服,围着黑色镶白玉的金牛扣革带,头束白玉冠,真古君子之风,太帅了。

再看陈氏,有一米六八的模样,胖瘦适中。穿着绛红色百鸟纹的齐胸长襦裙,外穿浅黄色小团花纹样的窄袖对襟短衫。鹅蛋脸型,五官秀美。四十岁的年龄,保养的还不错,皮肤白皙,没有皱纹,圆润鲜艳。头发乌黑,梳着整齐的中高髻,插着一柄阴刻牡丹花纹的白玉梳,发后插了三只银镏金的簪子,上面镶了白玉簪头。右鬓往上那处别了一簇别致的浅粉色小朵绢花。腕上一对富贵牡丹的金镯,手上带了一对金镶白玉小虎的戒指。唇角的微笑中好似讨好,眼神却略带倔强与凌厉。

杨梧扶着杨老夫人在前走,杨依依跟在祖母身后,一路打量着英王府。整个院子严整开朗,宽阔的通道正对大门,地面用青砖铺就。第一进的院子通道两侧对称着各有三个院门,院门中间都有匾,匾两侧都挂着灯笼照明。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外库房,洗衣房,针线房。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车马房,工具房,杂役房。

进十数丈有一大影壁,油了红底,中间写着一个很大的福字。绕过影壁,后面有一口很大的风水缸,蓄满了清水。

二进院子,也是同样格局,左右各有三个院门。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总账房,理事房,内库房。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寻常男仆们居住的清正院,粗使女仆住的清秀院,客来仆婢们暂住的清风院。

又行十几丈进了三进院子,正中有一亭子名爱日亭。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王府的藏书院,众公子小姐读书的讲学院,崔先生住宿的尊师院。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厨房院,宴客院,宿客院。

再进一座大门就是四进院子,通道两边种了许多耐寒长青的植物,修剪的很好。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大公子杨荣住的春辉院,二公子杨芮住的春明院,五公子杨蔚住的春景院。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三公子杨荆住的春来院,四公子杨茴住的春回院,七公子杨荃住的春常院。

最后的五进院子非常大,正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鱼池,种了一些睡莲,养了一些红鲤鱼。这个大院,东屋为正,有八柱七大间,还是双层的建筑。老夫人用了正中的阳间和左右两侧的次间,这三间是打通的。阳间是杨老夫人日常招待亲人的小客厅,北次间是老夫人的卧室,南次间是老夫人的书房。最北头的两间,住着杨霏霏与两个婢女,最南头的两间,住着杨依依与两个婢女。楼上都是老夫人的私库,装了不少好东西。

鱼池北边的院子分别是英王住的聚贤院,英王妃住的聚善院,大小姐杨芙与二小姐杨蓉住的芙蓉院,南边的院子分别是四小姐杨荞,五小姐杨芥,六小姐杨荠三人合住的丹桂院,几个妾室住的茉莉院。暂时空置的待嫁院是小姐们出嫁头一天晚上暂住与放嫁妆用的。北墙角有小厨房两间,南墙角有一东厕。东屋后边是英王府的后花园子,穿过后花园,绕过影壁,就是英王府的后门。

英王妃与陈氏并行,陈氏殷勤的叙话,英王妃只微笑并不答话,几个姐姐拥着霏霏在后面跟着,众公子指挥仆人女侍忙着收拾车马与行李。

回来的这些人各自回屋洗去风尘,换了衣裳。老夫人命人把给府里各人的礼物都分发下去,一众人再去赴晚宴。

晚宴已在宴客院的正堂设好,堂内灯火辉煌,案几上陈列着葡萄、林檎、炙羊肉串、卤牛肉片、猪肉脯、蜜藕片、腌胡瓜、素蒸饼、粟米粥。还有一壶清酒,一盏甜枣热饮。

老夫人坐在正中的席位上,崔夫人径直去左首案几坐下,杨梧携夫人陈氏坐了右边首席。

英王府的长子杨荣时任中武将军,随父在军营练兵,此时不在家。长嫂王氏看上去身材修长,体态匀称。她穿着石榴红的长肩带裙,玉白色窄袖无花的小衫,外罩红色蹙金绣团福纹的半臂。中高的发髻很是整齐,正面戴一只三尾衔珍珠的金凤,侧面对称带着珍珠攒的小珠花。长眉细目,红唇带笑,端庄温和,浅笑着低首坐在左手次席。

次子杨芮也不在家,去年新婚后,携夫人郭氏外任颍川郡做参军。

其余公子两两分坐在左边的几个案几,女孩两两分坐在右边案几。这等场合,妾室们并不出席。

在座的长房几个兄长穿着都差不多,俱是暗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黑色革带,头上束发带冠,还带了抹额。几人或胖或瘦,身材都挺高大。三子杨荆温和寡言,四子杨蔚神情张扬,眉飞色舞,五子杨茴英武霸气,七子杨荃文文静静。

长房几个堂姐按年龄坐的。杨家长女杨芙不愧是英王妃最喜欢的女儿,长得真是跟英王妃极像的,一样的五短身材,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五五。丰满团脸,皮肤白嫩,五官平凡。她神情温和,眼神却有些锐利,举止稳重。穿着暗红色团花的齐胸中长襦裙,外搭黑底金线绣鱼纹的半臂。她梳着时下流行的流云髻,正中戴着圆形金镶白玉的花簪,左侧发上插了一枝三尾金凤衔红玛瑙珠的步摇。胸前带了黄金镶白玉的璎珞,戴了一只金镶白玉的手镯。

次女杨蓉身材高壮,俊目长眉,鼻梁高,鼻头略大,肤色微黑。穿着石榴红的齐胸长襦裙,红底金线绣鹤纹的窄袖对襟短衫。梳着改良版流云髻发型,正中戴着大朵的珍珠团花,左侧簪了一朵娟制的粉色芙蓉花。

三女杨荞身材高挑,体态细弱,五官美艳,肤色白净,神色温和,眼神天真。穿着水红色绣着石榴纹样的齐胸长襦裙,搭配白色微透明的长款广袖素纱罩衣。梳着堕马髻,插了三支黄金托镶珍珠的发钗,颈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每粒珍珠都圆润硕大,光彩流离,品相不凡,很是惹眼。

四女杨芥中等身高,不胖不瘦。弯眉杏眼,鼻梁高挺,红唇微翘,皮肤白嫩,温婉柔媚。穿着水蓝色绣百花的齐胸长襦裙,搭着浅天青色薄纱喇叭袖的半臂。梳着双丫小髻,左右对称各插一枚凤眼镶红玛瑙流苏。

五女杨荠外貌与杨芥很像,只是年龄不大,面容更为稚嫩,身量还未长开。穿着彩色条纹的吊带长裙,罩了鹅黄色的薄纱圆领窄袖对襟短衫。梳着分肖髻,左右戴了一枝鸳鸯样的金步摇,右鬓戴一朵淡黄色的绢花。

早听说五房萧夫人所生的两兄妹平日脾气暴躁,言语傲慢,生活奢侈。今天一看,果然貌由心生。难为自己亲爹一表人才,两个孩子长得差强人意,莫不是随了他们早死的亲妈。听说过世的萧夫人虽然出身高贵,文武双全,嫁妆富足,但身高体胖,容貌不佳。没有见过,都是猜测。

同父异母的哥哥杨荀,长得真是一言难尽,身高一米九,体重二百多斤大胖子。面色不黑,但很粗糙,浓眉环眼,狮鼻猪唇,满脸横肉,大耳垂子。穿着时下流行的翻领胡装,腰里的革带上挂了不少零碎的东西。头上一顶镶红宝的金冠,戴了黑色底绣仙鹤的抹额。

姐姐杨茭,身材高壮,体形异常丰满。皮肤很白皙,圆呼呼的脸,眉毛粗短,一双大眼睛很有神,眼尾略带三角,鼻子略有些大,鼻孔稍有点翻,唇略有一点厚,唇色很红。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发量也多,梳着夸张的高髻。中间戴了一只金镶多宝的大金凤,插了十二只镶红宝的凤眼钗,颈上带了硕大的黄金镶红宝项圈,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戴了金镶宝石的大戒指,真是贵气逼人。

杨依依同杨霏霏同席,杨霏霏叽叽喳喳地同邻座的姐姐们说着话,杨依依只微笑着吃东西。两府里的子女们往常也是面和心不和,杨依依不大与人往来,众人对她也不大注意。

祖母与众人说说笑笑的:“五郎,这次在祖宅为你父亲过冥诞很是顺利。我素日畏热,索性在乡野消夏。这一住就是几个月。还是回家好,人多热闹。此次,我做主为族中捐赠红绡五十匹,白绫一百丈,铜钱两千贯,用来修缮祖坟,兴盛族学。左右都是你大嫂操持,很是妥帖。五郎媳妇为你父亲抄写的佛经都散出去了,众人都夸孝心可嘉,且书法精妙。”众人齐齐奉承。英王妃撇一下嘴,恐别人察觉,又挤出微笑去吃东西。

杨茭一向掐尖要强,自来就看不上陈氏这个继母,有了机会就要欺负她。现在听老夫人夸陈氏,心里十分不舒服。忍不住嚷道:“继母嫁到咱家,一向都穷嗖嗖的。也只有刺绣与书法拿得出手了。每次众人过生日,对晚辈就是绣个香包,对长辈就是抄卷经文。到是会算计,又省钱,又体面。”陈氏面色一沉,看了一眼丈夫。杨梧沉默不语,跟没听见似的。

众人都看着杨茭,又看看陈氏,其实大家心中有数,杨老夫人有两个儿媳,这会都在跟前,只夸了大的不提小的,怕别人说偏心。也未必真看陈氏多好,夸她只是随口的。

杨茭就是个混的,好歹是继母长辈,这么当众为难嘲笑,有些过于骄狂了。有人觉得陈氏实在是可怜,也有人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不过众人都是事不关已,当个笑话看罢了。

杨依依忽然拍案立起喝道:“三姐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在乡间时听说,抄经一遍个人得福,抄经二遍全家得福,抄经三遍全村得福。我母亲是不富贵,但她却用自己苦练的长材在积极做事。出身没有选择,当你生下来,就只能活下去。血缘也没有选择,人生没有完美。你不必强调你贵族出身的富贵美好,个人品性的善良大度。母亲为祖父抄经时身怀六甲,每日伏案抄写,这片心意多难得,大家都没有看到吗?”

众人都吃惊地看向依依,杨茭红了脸:“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什么?乡里之辈能说些什么上台面的话。你满口说些没影的歪理,大家看看,她娘嫁到我家,那嫁妆穷酸的哟,没有家里的月例和补贴,能饿掉大牙。他们娘三个吃我家的穿我家的,什么都没给家里做过,就敢和姐姐顶嘴。”

杨依依说:“我虽年龄小,但也知道长幼尊卑。我母亲没有做错事,即使是有什么不当的,上有祖母,还有宗长宗妇管束。她是三媒六聘抬进了杨家的大门,是二房正经的续弦夫人。她出身好坏,财富多少,能力大小,从来都没瞒着你杨家吧。既是杨家妇,生的就是杨家子女。杨家妇与杨家子女吃穿杨家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可说的,好像你吃了多大的亏似的。你一个女子,还没有出嫁,不知道修身养性。在家里趾高气扬的,不爱护弟妹,还公然嘲讽继母,是个什么道理!”杨茭气狠了,扑过来要打杨依依,杨依依赶紧往祖母身后躲。

众人面面相觑,祖母也生气了:“茭茭,这事是你不对了。我知道你是没心眼的孩子,说话不过心。今天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不要说些扫兴的话。依依心疼她母亲,她年龄还小,说话也不知深浅,等我回头说她,你不要跟她计较了,赶紧回席上去。”

杨茭不依,非要教训杨依依一顿。杨梧瞪着两个女儿道:“上不了台面的逆女,一个个都不省心。今日给你们祖母与伯母洗尘,你们要是没事找事,就别在这里了,都滚下去。”

杨茭叫嚷着:“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怜我的亲娘早早去了。如今连句实话都不让说了。”大家一阵无语,各有想法,暗笑杨茭真是没有教养。

二房的杨荀心疼自己的妹妹,憋着火,在观察事态发展。陈氏看了一眼状似疯癫的继女,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丈夫,心里只叹气。反正女儿替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自己不用明着去得罪人,也有了台阶下,正好装大度扮好人。

陈氏连忙起了身对老夫人拜一拜道:“三小姐吃了些酒,有些醉了。母亲与大嫂今天刚回,一路骑马坐车,想来也累了。我家小儿平日睡得早,这会子估摸着要睡觉,看不见我这个亲娘要哭闹,我们就辞别回府了。依依,你是与我们回去,还是留在祖母这里?”看着父母兄姐的脸色,杨依依哪敢回去,自然要赖在祖母这里。

老夫人叹口气道:“吃的也差不多了,我是有点累了,都散了吧。”随身服侍的陈妈妈和画眉扶她起来,她伸手揪着杨依依,几人回屋去了。

其他人互相对望一下,也不好说什么,都各自回屋。大嫂王氏忙让人收拾大厅,收碗筷,抹桌子,擦地,撤灯火。

杨梧与陈氏领着自己府里的一众人回侍郎府。从三进院子的侧门穿过,过双杨巷,就是杨侍郎家的侧门。

侍郎府的院子与英王府的格局大致相似。一二进院子与英王府布局一样。进了自家侧门,是三进院子,中间有一爱月亭。

五进院子居中有西屋双层六间,杨梧住西屋的北三间,陈氏与小儿子住西屋的南三间,相对应的楼上是两人的私库。

北边有三个院子,分别是住着杨茭的牡丹院,空着的芍药院将来准备让杨依依住。还有一间月季院也空着,是给将来再出生的女孩们准备的院子。南边三个院子,只第一个院子住了杨梧的妾室们,有两个院子暂时空着。

杨茭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直到陈氏进了屋还不罢休。杨梧忍无可忍,上前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住口,你今年已经十八岁,马上要议亲了。还如此骄狂,怎么嫁得出去!平日里我念你年幼丧母,对你教育宽松。你娇生惯养,习文不成,习武不行,只会吃喝玩乐,打马游街的。动辄打骂奴婢,刻薄继母。要是传出了这样的名声,我都没脸见人了。”杨茭捂着脸,哭着跑回她的牡丹院。杨侍郎对一众仆婢训戒一番,让他们把嘴闭严了,今日的事情要传出去,打断他们的腿。

杨荀碍着父亲在前,不敢吱声,也是愤愤不平。杨荀住在四进院子的北边的明月院,他黑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脚把跟着他的仆人踢翻,接着把桌上东西都砸了。

这晚,工部侍郎府上就没消停。哭闹声,咒骂声,摔东西的声音不绝。好在高门深院,里面闹翻了天,外边还是清风朗月。

陈氏抱着儿子坐在床边,暗自流泪。一会儿恨继子女不仁,看不起自已,处处刻薄为难。一会儿埋怨女儿沉不住气,一句话的事,挑起了这么大矛盾,使自己处境更是尴尬。心里更加怨恨丈夫,除了上朝就是在部里忙公务。有了功夫,与同僚好友吟风弄月,喝酒玩乐。回府只知道与小妾鬼混,不知道爱护自己,让自己在家中举步维艰。

英王府里,祖孙几个回到祖母住处的客厅。祖母放开依依的手,坐到中间的坐床上,严肃地望着她。杨依依站在那里,心里直突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早想好了要蛰伏着静待以后,怎么一回府就当着众人的面与那个便宜姐姐正面对上了,这会后悔也来不及了。还不知祖母对这事什么态度呢?

祖母说:“依依,你太冲动了。茭茭平日娇狂,我们心里有数的。她说了狂话,大家表面上不理她,其实大家心里都瞧不起她的,背后都说她是丧母长女没人教。你一下子怼上去,一来显得我们府里不和,二来让她对你们母女的怨恨就更大了。现在侍郎府里是她当家,你在我身边还好,你母亲与幼弟还不知道得她怎么样的报复。”

杨依依心里突然来了气,猛得抬起头来:“真是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本来就不和,当别人不知道呢。不只是三姐,还有四哥杨荀也是一样骄狂,对我母亲幼弟刻薄无礼。我父亲尚在,他们就如此对待我们,父亲也不管束。有一天哥哥成了一家之主,母亲与弟弟还有活路吗?我知道母亲出身低微,但明媒正娶入府十多年了,儿女双全,族里都认了是二房的正头夫人。今天两房都在,她当继女的就敢信口开河,贬低继母,一受反驳就状若疯虎要打人,一不分长幼,二不尊女德。父亲却视若不见,我弟幼小尚不能言,做女儿怎能不出言力争?当面如此,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样呢?当是火起一下就冲动起来,没忍住,我知道错了。”

嘴上认了错,心里却在想:前世窝囊了一辈子,今世要理直气壮的活着。反正今天我与杨荀杨茭兄妹结了仇,以后就没打算跟他们合好,如果父亲还是不管不问,等伯父回来,我就跪求伯父处置。真不行了,我去御史府上喊怨去。

祖母看杨依依不听话,显见得不服气,便罚她跪上半个时辰。杨依依琢磨着,只要祖母不赶自己走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老实地跪着,低着头思想: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明日起,要勤奋。学文习武,来日让这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刮目相看。

又想着要赶紧张罗个自己的地方,万一哪天老夫人翻脸了赶她回府。在侍郎府恐怕矛盾更多,要是闹翻了,她最好有个缓冲的地方。

到后来,胡思乱想着,还是后世好啊。有飞机、电话、电脑,有自来水、卫生巾、各种美食……现在这个书中世界,什么都没有,生活多不方便啊。想着想着,头一歪一歪的,昏昏欲睡。

老夫人悄声让心腹的婢女画眉看着点杨依依,到时间了就让她回屋。自己扶着林妈妈回寝室歇着去了。说是歇着,老夫人一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安稳。说起老太太的心思,很是矛盾。

老夫人恩养依依,外人只当是喜欢小孙女。其实有几层深意在,一是将来议亲时,人家会说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不是农妇教养的,不至于影响孙女的名声。二是疏远陈氏与女儿的关系,省得陈氏觉得有依仗,教的依依牛心左性。三来有一桩隐密,慧故说杨依依将来成就不凡。老夫人也不想耽误小孙女的发展,养在自己身边观察,准备在适当时候帮扶一把。

前面说起过她那位相识慧姑,是得道高人。当年杨梧续弘之时,慧姑刚好到杨家求施。老夫人拿不定主意,让她为几个中意的媳妇人选一一相面。慧姑以为陈氏面相极佳,能生贵人。老夫人才下定决心求娶陈氏。在依依四岁时,慧姑忽然来访要见陈氏所出孩子。看了杨依依之后慧姑说:“此女面相极贵,不要轻易许人,顺其自然,以后或生天子。”此话一出,把杨老夫人吓得不轻。自己一族已归入皇族,同姓不通亲,依依不能嫁入皇家,怎么可能生天子?细思极恐,不敢想下去。肯请慧姑勿要外传,怕招来大祸。慧姑微笑同意。

祖母又问其他孙辈的造化,慧姑只笑说都好,惟杨五公子命中有一劫,此生不要去江都就可避过。临走前她对老夫人道:“前几年,我遇到过一位姓许的女相士,外貌五十左右,实际不知年纪,想是得道高人。她相术极高,我想从她学习相术,她却不肯传授。说我的境界虽高,但心不净。让我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当年我枉自开口,促成陈氏与你家的婚事,现下心中有悔。从陈氏这里,我体会到了因果。你道我为何前来?前些日子我到香积寺暂挂,你家儿媳到寺里上香,在佛前痛哭,闻者伤心。听说如今在府上过得不如意。诉说少年当姑娘时父亲不慈。中年当媳妇时丈夫不仁。如今只有一女不成材还与她不亲,晚年必无所依。今日特来相见,点破此女的造化。前因后果已了,我就走了。”慧姑点头告辞。

杨老夫人私下与两个儿子说了此事,让他对陈氏母女好点。万一杨依依将来造化大,陈氏与依依怨恨家人,携私报复也不一定。

原本生下杨依依后杨梧就不怎么理会陈氏,只宿在妾室处。前后七八年,几个妾室生养了六个儿女,不是没保住胎就是夭折了。等到杨荀、杨茭都快成人了,二房的孩子还是只有三个。

杨梧听了母亲这话,或是有所图,或是良心发现。又看杨荀、杨茭骄横,杨依依愚顿,恐自己与陈氏老无所依,才又去亲近陈氏。只一年,陈氏便生了小儿子杨蒿。老夫人心里更是觉得凡事皆有因果,陈氏或许是有大造化也不一定。

杨老夫人当然心疼杨荀与杨茭。想着兰陵萧氏是名门,萧氏虽长相不佳,但外面都知道文武双全,很是能干,与丈夫感情很好。可惜儿子壮年失偶,总是要继娶的。当初为什么要聘陈氏为媳,虽对外说是因陈氏素有贤惠之名,又遵三从四德,还有一层深意,却是心疼萧氏留下的两个孩子。不想两人有个强势的继母镇压,过得不自在。

萧家是兰陵世家,主支又曾是南朝的皇族,多年积攒,财势极大。萧氏过世时,娘家来吊谒,已施加过压力,让别亏待了两个孩子。彼时杨家还没现在的权势,等杨家准备为儿子继娶之时,各世家旺族都不愿得罪萧家,所以皆不应承婚事。

陈氏门户低,见识有限,以杨梧世侩的德性,必然不能看重她。她无钱无权,自然不敢拿捏前妻留下的孩子。茭茭的婚事没有她插手的余地,高门贵女必然找个好人家。等荀儿成家立业了,继承父亲的爵位,一切圆满,可算对得起泉下的萧氏。

至于陈氏,一个乡下农妇,有吃有穿的养起来罢了,反正娘家也不敢管。可陈氏自过门,对自己一向孝顺,一有机会,就亲自做吃食送来,每季都亲自做衣服敬上。老夫人时常恍惚,都是儿媳妇,这么对陈氏是不是有些过分。

之前慧姑说陈氏的后人中有女性贵人,十多年来,陈氏只生了杨七这一个女孩,杨家长辈猜,这女贵人莫不是说依依。说依依或能生天子,老夫人却是不信的。或许,慧姑是对陈氏心有同情,编出什么故事来也不一定。

杨依依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脑子不聪明,口齿不伶俐,不爱读书,不善交际,只会傻玩。不是个有心机的,真瞧不出来有什么造化。

不过近些时候,杨依依性情大变,变得头脑清楚,口齿伶俐,爱学上进,行事作派如大人。对自己这个一向亲热的祖母却冷淡许多,表面上看也依着自己,实际上看自己的目光中都透露着审视与算计。

今天看杨依依对家人的态度,也与往日不同,以前畏父兄如虎,今日看父亲先是欣赏,但与杨茭起冲突时,看向父亲兄姐却多了一些鄙视与怨恨的神气。平常避母不理,现在为了陈氏与家姐直怼,一副护母的态度。

老夫人听下人说,依依小姐突然有许多新奇的想法。会讲新奇的故事,会让工坊做许多新奇的工具,这一系列突变不知是好是坏。

聚善院的正厅,英王妃盘坐在胡床上。一边让崔妈妈帮着卸妆通发,一边想着:二房这个大侄女确实有点不上台面。五弟妇过世早,不及教养,继母势弱不敢管,二弟不善家务不会管。自己也不想管这个脑子缺点筋的蠢货,但自己是英王府宗妇,族里的女孩子名声不好,对自己的名望也不利。万一影响了其他女孩的婚事就更不好了。

又想:自家那听话懂事的长女已经二十一岁,早应该成家了。只是一来英王这些年老是外出征战,二来这是家里第一个女孩的婚事,总想让她嫁的好些,给家里的其他女孩开个好头。

又想:杨七这孩子从小长在老夫人跟前,跟她父母都不亲近,没想到还肯为母亲出头,只这脾气也大了些,沾火就着。明日起要赶紧请个厉害的女师,让女孩们学些礼仪。

天刚亮,杨老夫人就起来了。手书一信,说破自己的心思。命人送去晋王府,给晋王妃小萧氏。

晋王杨武是燕文帝的二皇子,也是皇后的嫡次子。晋王长身玉立,相貌俊美,文武双全,写得一手好书法,诗文也极出色。骑射算得上出类拔萃,兵法也通晓,还特别会作人,皇帝皇后都很喜欢他。

晋王与王妃萧氏琴瑟和鸣,感情很好,此时生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晋王妃萧氏是个能人,她身份虽高,却素来平易近人,长袖善舞,与许多贵妇关系都好。晋王妃和杨梧前夫人大萧氏是同族,晋王妃未嫁时,堂姐妹两人关系还不错。因英王兄弟在晋王手下得力,两家来往较密,晋王妃见了大萧氏都亲热的叫一声堂姐。让杨荀,杨茭都称她姨母,在两个孩子跟前很能说得上话。或许开解一下,自家兄弟姐妹之间不要结下仇怨。

晋王妃收到英王府送来的信函,拆开一看,不由眉头紧皱。想了半天,心中有了主意。大侍女服侍她梳头,她叹道:“恍惚听说过,这位英王族兄与其弟杨侍郎一向面和心不和,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我那堂姐过世早了些,没顾上教导儿女。杨侍郎不会教导儿女,英王两口子也不管,英王妃只在旁边看笑话。如今两个孩子都该谈婚论嫁了,仪容不修,才干不显,个性养得忤逆狂惫。杨家祖母却求到我这里,管别人家事,往往是出力不讨好的。罢了,都是亲戚,英王一派是亲近晋王的,与咱家有很多牵连,还是要说和一番,做个人情。”

晋王妃派身边的严妈妈,去杨侍郎府上,请杨荀与杨茭得空到晋王府一趟。严妈妈是晋王妃的乳母,知根知底的。与过世的萧夫人很熟,以前常与杨家往来,杨侍郎门房上也认得她,知道是晋王府的得力妈妈,赶紧往内通报。

这些日子杨茭在府中生闷气,想起来就骂几声。府中下人不敢大声说话,走路都蹑手蹑脚的。做事分外小心,恐惹怒了这位小祖宗。

杨荀心疼妹妹,知她不高兴,想让她开开心,就邀了长房的兄弟姐妹过来吃烧烤。

长房的姐妹们早就听说了,英王妃着人去请女师,要教导两府的女孩学习礼仪。知道看不上杨茭昨晚的行径,借女师教导一番,况姐妹之间关系很一般,都婉辞了。

三公子杨荆和六公子杨茴在开阳书院读书,平日不回府。只五公子杨蔚领着七公子杨荃,两兄弟买了许多果子和糕点过来了。

杨荀几个人正玩的乐呵,听人来报,就让人请严妈妈直接进来。严妈妈听到后院声响嘈杂,有人在笑说,有动物惨叫。走近一看,侍郎府爱月亭外的空地上,杨家兄妹正在吃生烤鸭。

生烤鸭吃法异常残忍,把当年才长成的嫩鸭饿上几天,着盐水清洗一下,活生生的放入铁笼,在笼中放置五味汁,把笼子直接架在炭火上慢烤。鸭子受热不过,越热越渴,拼命喝五味汁,不停地走动,直至热死。烤熟后肉味鲜美,鸭掌香糯。

严妈妈心说:这杨家兄妹真不是东西,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虐待动物实在残忍。现今帝后都是笃信佛教的人,最见不得虐杀生灵。倘若传出风声,让御史知晓了,参上一本,家里的前途定会受连累,皇家也面上无光。自己一个下人,少管闲事,还是赶紧把来意说了吧。

杨荀与杨茭听了严妈妈传的信,赶紧点头应了。一面邀请严妈妈同吃,严妈妈哪里肯吃这样东西,推辞说府中还有事,要赶紧回去复命。几人恭恭敬敬把严妈妈送出府,看她骑马而去,众人才回府。

兄妹俩在心里琢磨,晋王妃找他们有什么事呢,没心再吃喝玩乐。英王府两兄弟也不敢耽搁,就告辞回府。兄妹俩一面让人来后院收拾东西,准备马匹,一面去找体面衣服换上,梳洗打扮一番。

严妈妈回晋王府向王妃回复,把事情详细说了。晋王妃听到吃生烤鸭这事,十分不高兴。

晋王府在皇城西南角的兴华坊,府内与英王府的格局类似,面积更大一些,除了后花园,还另建有一演武场。等杨家兄妹来晋王府,已是午后了。严妈妈去二门外迎接,引两人入了三进院子的鸿宾厅。

两人见了王妃行大礼,王妃今天穿着很华丽,石榴红色绣仙鹤的齐胸襦裙,黑底绣金线的宽腰带,腰上悬了一个鱼形白玉佩。外罩玄色底飞金凤的对襟广袖长衫,一双鞋头镶了珍珠的厚底翘头履。头发梳成如意团髻,正面插了一只镶红宝衔珠大金凤,右脑后斜插三只云纹白玉簪,一对黄金镶白玉水滴的耳环。化了浓妆,脸上没一点笑意。

晋王妃站在主院的正厅,看着两人严肃地说道:“以后,要学好。要尊重长辈,爱护家人。要学文习武,成为栋梁。不要只重游乐,不要虐杀动物。”两人点头称是。

晋王妃又道:“现下皇上皇后笃信佛法。皇上从小得智承师傅教养,不喜杂乐,多次下诏官员也不得嗜好杂乐歌舞。帝后心善,更不喜杀生。不拘官民,有虐杀动物者从重查处。轻者笞杖,重者丢官。凡是食妖之流,还有处以极刑的。”两人十分惶恐,连忙答应着。

晋王妃放慢语气:“帝后日常主要吃素蒸饼、粟饭,偶而佐以蛋奶,很少吃肉食。我那太子长兄恰相反,顿顿无肉不欢,嫌弃粟饭粗糙磨嗓子,报怨吃蒸饼口中发粘,因此常得父皇母后的责怪。今日听说你们在府上吃生烤,这是食妖之流才做的事,叫御史知道了,可不得了,万不可再胡为了。”两个人自然点头说知道了。

晋王妃脸色缓了缓说:“荀儿今年二十一吧,该说亲了,家里长辈也不张罗着。姨母着人打听着,给你找个好姑娘。茭儿也十八岁了,大姑娘了,你有没有心仪之人,我也让你家里长辈给你做主。”

杨茭听到提议自己的婚事,忸怩起来:“还没有呢,谢谢王妃关心。姨母今天让我们来,就是教训我们呢,谁又向您告状了?”

王妃道:“我跟你母亲交好,自然要多多劝说,引我们向善。你们为什么看不起你那个继母?她哪里惹到你们了。”

杨茭说:“她不敢惹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人。父亲英俊伟岸,出身高贵。为什么要娶她?明明是小门户出来的农家女,偏偏成了我的长辈。平常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好像府里的人欺负了她似的,又爱占便宜,又想要面子,还好装好人,虚伪做作的很。”

晋王妃笑了笑才道:“你祖母告诉我,你父亲很委曲的,娶陈氏可是为了你兄妹二人。世人都想求世家大族的贵女,尤其是五姓七望的贵女,万金难求。你父亲也不例外。只是娶到了大家贵女,怕那贵女只爱自己的孩子,她如果想拿捏你们,又要掌中馈,又想法管教你,甚至插手你的婚事。她是长辈,娘家势力大,你兄妹岂不是处于劣势?你可听说那些继母厉害的人家,前妻所出子女和庶出子女过得多不易。”

杨茭一愣:“父亲真是这么想的?”

晋王妃道:“或许吧,你祖母是这么说的。你自己体会一下,现在府里是你管家,你衣食住行可是自己随意,陈氏可敢管你?你讽刺刁难她时,她可敢发作?你发钱放赏时,陈氏可是感恩戴德。”

杨荀也开了窍,点头道:“还是王妃有见识,我俩没想那么多。”

晋王妃微笑道:“响鼓不要重锤敲,一说就明白了。你祖母与父亲还是偏心你俩。你父亲疏远陈氏,你祖母养着你小妹,都是防着陈氏的。你们想想,陈氏无钱无权,又无依无靠,自然小心谨慎,不敢作妖。说起来她也是可怜人,你俩不要再与她为难。”

杨茭笑道:“也还好吧,我们家是弘农杨氏一支,我父亲可是江州候,工部侍郎啊。陈氏本是个农妇,能嫁入我家当继室,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晋王妃正色道:“你要注意言行,不要随意贬低别人。汉高祖刘邦出身乡野,他成了天子,那些贵族只能向他俯首称臣。三朝元老霍光的妻子显只是个奴婢,众贵妇也不得不跟她结交奉承。出身固然重要,个人努力与运气也难说的很。陈氏出身低微,如今成了侍郎夫人,宗室成员,就是有福气。她是你继母,你表面上尊重她,外人只会传扬你的大度与贤惠。你是女子,将来要嫁到别人家去了,陈氏与你又有什么妨碍,一辈子能见几次面?你如今的行径,连你自己家的长辈都瞧不上,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杨茭被训得不敢吱声,满脸羞红。

晋王妃又对两人说:“看你们如今的仪容,这丰满过了头,不但影响容貌,也对健康不利。从现在起要调理身体,少食多动。荀儿,你是五房长子,将来要继承你父亲爵位的。可你文不成武不就,成日西山打猎,章台走马。不成才的名声,连我这个内宅妇人都听说了。你祖母和父亲也曾托媒人给你议亲,那些世族大户人家,有的给杨家面子,想着法子婉拒了。有的人家,老实不客气的直接笑话你家呢。你要学点东西,多看看书写写字,要是实在不喜文,看看兵书,练练武术也好。你要是表现好,等晋王凯旋后,我请他亲自为你加冠。之后在军中给个安排个职位,有个前程。”

晋王妃教训完,要留兄妹俩个用晚膳。兄妹心里不自在,找个由头告辞了。

两人骑着马并排缓行在长安城正燕大街上,杨荀对杨茭说:“晋王妃天皇贵胄,很有见识。以后你也别老是跟陈氏过不去,即便弄死她,父亲还不是要再娶,又要花不少钱。现在这样也挺好,她没什么本事,辖制不住咱们。等父亲把爵位传给我,这个家还不是我说了算,我指定也不能亏待你。杨蒿那个小东西,要是听话就赏他一口饭吃,要是敢蹦达,我一脚踢死他,让那娘几个爱哪儿哪去。祖母到是会托人,训得我俩都不敢吭声。”

杨茭说:“知道了,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可恨杨依依那个小贱人,敢当众下我的面子,看我以后有机会收拾她。”

正燕大道上,杨荀杨茭兄妹二人边行边说话,行至兴业坊附近,迎面一匹枣红马缓缓驶来,马上端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这男人生的真是好,身材高大匀称,风度翩翩,文质彬彬。肤色白白净净的,浓密眉毛生成弯弯的形状,一双沉静温婉的眼眸,高高的鼻梁,微笑着的唇角。莲青色的圆领长袍显得很合体,束一条黑色绣白莲纹金质回形扣的革带,悬着一枚青玉虎形佩。乌纱幞头,脚穿乌皮靴。杨茭看的目不转睛,脸上不自觉浮上一丝红晕。杨荀觉得这人面熟,好像是姓高,跟五弟杨蔚在一起玩过。

自从那日从晋王府回来,两兄妹都有了些变化,侍郎府里就安静多了。这两位不闹腾了,府里自然就安静了。

陈荀实在不喜文,一读书就昏昏欲睡,一写字就疲惫不堪。不过,晋王妃的话,他听进去了,男人谁不想要个前程。他开始认真习武,自已是宗室成员,杨家五房长子。伯父和堂兄在军中任职,将来定能在军中谋个不错的职位。

杨茭对那位一面之缘的男子上了心,自见了那位公子就有了女儿心性。一会儿为自己的身材相貌焦虑,一会儿琢磨如何妆束更好看。又觉得自己应该学点诗文之类,将来好附弄风雅。顾不上与其他人生闲气,只托两府几位兄弟帮忙打听是哪位公子,是什么情况。

后来听杨蔚说,如果是姓高,还跟他一起玩过,从年龄外貌分析,应该是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甲子班的高连。他在高连那边探了一下口风,那日的那个时间段,确实从正燕大街经过,其他情况杨蔚没问出来。

高连今年二十有二,祖父是渤海郡公高昭,父亲是高郡公的嫡次子高宏。因高家嫡长子高秀目前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都比高连年龄大,俱已出嫁了。所以,高连是高家的嫡长孙,眼光高着呢。他跟杨蔚直言,那日虽交臂而过,对杨荀杨茭兄妹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想结交。

陈氏还是经心照顾小儿子,只对杨侍郎越发冷淡,杨侍郎也不去她跟前讨没趣。杨老夫人很是满意,不花不聋不做阿翁,只要维持表面上安定,其他她才不管呢。杨依依觉的这样挺好,陈氏与幼弟暂时安稳,自己也好走以后的路。

杨依依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又开始发愁了。不愁别的,就愁钱。人人都知道,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现在父亲活着,兄姐都如此刻薄,要是将来杨荀当了家,她母亲与幼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路。

想想原书里,陈氏与杨蒿的情况也不太好。也不知道她母亲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再图未来,还是破罐子破摔,混吃等死。想着想着又摇摇头,先别管别人如何,眼下先顾着自己,钱到手了才能早做打算。

现在的情况是,杨松杨梧两兄弟还未分家,杨家大宗的产业都由英王府请的管家们掌控,来往使用都要英王或英王妃首肯。

侍郎府单独的产业大多在先夫人名下,如今都在杨荀、杨茭兄妹手时把握着。杨父自己的俸禄都要交到公中,再由公中给他发放月例,他自己的私产不多,又喜欢附弄风雅,花销不少。他弄到的的钱自己都不够用,根本不管家里其他人的闲事。

陈氏在家里说了不算,日子过的紧张。除了府上供应的衣食,过年过节时分的节例,多余花销只靠自己与蒿哥的月例。别说给杨依依添补,杨依依的月例都常被她娘挪用了。

每个月英王府把侍郎府的花用总支了来,交付给杨茭,杨茭再按例往下发放。侍郎府这位当家的姐姐对继母陈氏十分不喜,自然与陈氏所生的妹妹弟弟都不亲近,除了按例给月银与衣食,多一分都不成。只说例外的都是她娘的嫁妆,只给她和哥哥的。如今又结了新仇,怕是要处处使绊子。

想着赚点钱,可做什么都要本钱,但自己没事没非的,从哪里变的出本钱来。又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忽想起自己前世最爱读雪芹先生的《红楼梦》。读了几十遍,自己的记性好,不只红学诗词,连每个章节都记得很清楚,要是默写下来拿去坟典行卖了,或可赚点本钱。

说着容易,真默写时还要逐句的斟酌,上下连贯,还要去除与或改掉与现世不合理之处,这下体会到雪芹先生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不易。

杨依依先改书名为《木石盟》,再画出人物表,把书中出现过的主要人物姓名与关系罗列清晰,觉得不合宜处就改了名。

又把红学诗词一一默写出来。再把章回名目分页写好。

只散了倌就一章章的去填空,每默一章必字斟句酌一番。默写小说太费劲了,要真是写上个十年八载的,啥都耽误了,而且还不知道写出来怎么换钱呢,且慢慢写着,一边要想个其他门路。

杨依依心境凄凉,她身边竟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商量。忽然想起一个人,可以先去她哪里讨好一下,得些好处。

想要好处自然要讨好一下主人,这主人啥都不缺。做不到雪中送炭,只好锦上添花了。

杨依依画了一双鞋样,与前世的内增高鞋很像。又专门画了鞋底的分解图,选用柔软轻巧的木头,用缕空工艺,雕成带有坡度的厚鞋底,鞋底要雕刻些波浪纹以增加摩擦力,四周再包上布料。

让府里木工坊的管事来看了,并解说了一下用途,管事很快让巧手匠人按着图,用黄杨木制作了几对。再让府里针钱处的妈妈过来,指导她看懂了鞋样图。根据大小姐杨芙的尺码,制作两双不同颜色的高底鞋。

杨依依对成品还算满意,找了个漂亮的木盒装上,让婢女红豆抱着,找她大姐去了。

主仆两人很快到了芙蓉院,芙蓉院住着杨芙、杨蓉两姐妹。这两姐妹排行又长,又得英王妃宠,长方形的院子十分宽敞气派。墙内种满旱芙蓉,院子正中设有一圆形的鱼池,既好看又能防火,池子里面养着水芙蓉。院内有东屋三间两层建筑,住杨芙,西屋也是三间两层建筑,住杨蓉,这两姐妹每人都有四个婢女,两个妈妈。

起居室窗前的坐床上,杨芙正坐在铜镜前,让四个婢女红香、绿玉、紫藤、青霜伺候她梳妆。红香拿着木梳给她梳发髻,绿玉整理要戴的首饰,紫藤给她整理妆盒,青霜拿着帕子、拂尘站在门边。看见杨依依来了,青霜忙向大小姐禀报。杨芙一时不解其来意,吩咐赶紧把七妹妹迎进来。

青霜打起帘子,笑着让杨依依进来。杨依依给杨芙行了不太规范的礼,就径直去坐在杨芙的身边,绿玉给杨依依端来一盏葡萄汁,一盘点心。

她一边吃喝着,看红香正梳最近流行的流云髻。觉得不衬杨芙的脸形,就指挥起来,指导着红香给杨芙梳个交心状高髻。杨芙对新款发髻挺满意的,正中插上一只宝石眼的金孔雀,左右鬓各插上三只凤眼状的白玉钗,发后戴了一圈绒质的粉红色小桃花。

杨依依又让紫藤打开妆盒,亲自给杨芙化了后世才有的裸妆,让她的五官显得立体起来。杨依依自己也十分好笑,前世自己并不擅长化妆,以前自卑心太过,总是不敢做,常让别人说像柴火妞。但看多了影视剧与小说,比起古人还算是有新颖点的想法。今世多了千余年的智慧,四十年的人生阅历,就有十分的自信。

四个婢女很是惊叹,七小姐这样一拾掇,大小姐忽然就变了个样子,真是精神极了。杨芙打量着铜镜,非常满意。美滋滋地笑着说:“小姑娘倒是会妆扮,以前怎不见你有这本事。你今天来真是让大姐意外,有什么事吗?”

杨依依说:“有事,送点有趣的东西。”说着招招手,让红豆把盒子放二人跟前。

杨芙好奇地打开一看,是两双新式高履,拿起来就乐了:“这是个什么东西,这厚底履好生奇怪,能穿吗?”

杨依依笑道:“自然能穿,大姐穿上试试呗。”

杨芙让红香与绿玉服侍着自己穿上鞋子,两婢女扶她站起来,众人惊呼,这鞋底有四寸多高,穿上自然显的个子高了不少。杨芙一向聪明,马上明白了这个鞋子的好处,试着走动一下,感觉并不难穿。

杨依依道:“大姐姐,都说现在讲究丽质天生,身高体健,可哪能人人都称心如意。我在乡间遇到一位奇人,他当过兵受了伤,导致两条腿不一样长,但穿上他母亲为他特制的鞋,走起路来跟正常人一般,不仔细就看不出来。我受了启发,让木工坊、针线房合力做了这款厚底鞋,特别显身高。你初穿要适应适应,不要急走,要红香绿玉她们扶着缓缓地,以免扭伤了脚。”

杨芙听了这话有些感动,已近嫁龄,没人知道她对身材相貌的焦虑,没想到一向不怎么亲近的小七妹还能想着自己,她笑着点点头:“小七,你有心了。大姐谢谢你。我知道自己的身高确实不理想,但就没想到这种法子,你真是太聪明了。你说,我要是穿习惯了,是不是能做的更高一些。”

杨依依道:“大姐,凡事过犹不及,不过,你倒是可以在衣服样式上再想想法子,让自己显得更挺拔苗条些。嗯,我现在囊中羞涩,还没给木工坊和针钱房赏钱呢,您可要替我把人情做了,不然下次再用这些人,怕要找借口拖着我了。”

杨芙与众人笑成一团:“好,大姐给你做人情,不但给他们赏,也给你赏。”说着让红香取来一只黄金细镯,镯子是用几根粗金丝编织而成的扁圈,接口处串了两颗有黄豆大小的珍珠,挺别致的。杨依依接过来仔细端详,盯着那两颗珍珠发呆。杨芙知道五房娘几个都过得不宽裕,没几件像样的东西,怜惜地摇摇头。

杨依依道:“谢谢大姐姐,这镯子我可太喜欢了。还有一件事求你,我们那边月例钱是大伯母总支了给那府。那府里三姐管家,她图省事,每次就把我与阿弟的都给我母亲一起发了,妹妹我自生下来就没见到过月钱。如今我也渐渐大了,有点自己的花销都不知道怎么办,每次只能仗着祖母的脸去蹭,下人们背后怕是愈发看不起我了。三姐与我关系不和,说了也不能办呢。要直接去找祖母或大伯母,又怕小事闹大,我和母亲都没脸。你能不能私下里跟大伯母说一声,以后我的月例直接在这府发给我得了。”

杨芙一时无语,被杨依依拉着衣袖磨得不行,只好答应了。杨依依从盒子底下摸出一张纸说道:“大姐,你细看看这句诗,可见这高履前朝就有出处,并不是我臆想出来,万一哪个厌物来说三道四,你就可以义正严辞的驳她。”

杨依依今日已心满意足,就领着红豆绿豆告辞了。杨芙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玉台新咏 萧纲 履高疑上砌,裾开特畏风。叹一声:“以前不知,我这七妹不俗。”

杨依依回到住处,又仔细端详着那颗串在镯子上的珍珠,忽然问道:“珍珠很贵重吗?”

红豆不解其意,与绿豆对望一眼回道:“当然了,奴婢虽然见识少,但是也知道珍珠得来不易,一千个大蚌中未必有一颗呢。听说,南边的渔夫们偶然得了都能卖个不错的价格。好的都要卖给朝廷设的珠官长呢,剩余一些,珠宝商人远远的贩过来,价格越发贵重了,粟米粒大的小珍珠一斛,都能在城外换一个百十亩的大庄子呢。”

杨依依提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计划书。内容是人工繁育珍珠。后世人工饲养淡水珍珠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自己前世的家乡诸市,恰是华国最大的淡水珍珠养殖基地。诸市博物馆把淡水珍珠的资料展示的很明白,自己去过很多次,虽没亲手养过,可帮外公家包的珍珠塘里那些蚌植过核,也能把大致过程与技术难点写出来。

养殖珍珠这是个大工程,耗时又长,自己年龄小,手里既没人又没钱,根本成不了事。说与祖母或父亲,赞成不赞成难说。主要是事成之后,一分钱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平白给人做了嫁衣裳。没本钱还想做事,首先要找合作人,可自己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认识的人有限。想来想去,有一个人合适,就是英王的平妻李夫人。

李夫人在杨家是个特殊存在,虽不是正妻原配,却是由当时是还未当皇帝的杨杰大将军亲自做媒,六聘齐全,族老们也同意,给予平妻的名分。李氏可出席所有家宴,也能到宫中赴宴。过世后可陪葬于杨松右侧,子女高于一般的庶出。

李家是江南巨贾,族中重男轻女的习气不浓,对男女有才者都悉心教养。嫡长女李婉从小就生的美丽,耳聪目明,很得家长喜爱,随几位兄长一起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外表纤弱的李氏个性豪爽,略有些商人独有狡黠,善于经营。

时人讲究士农工商,李家虽然巨富,却是商家出身。李氏的婚姻就有些为难,到议婚之年,上门求娶的,或是已经末落的寒门士族,或是有些家产的平民,更多是商家出身。这些人家或为了门当户对,或为贪图李家的富贵,李家觉得不合心意。

彼时杨荣还是前朝大将军,领军征战时,受前朝皇家猜忌,兵部、户部的官员也处处为难,困顿缺粮时,曾经向李家征募粮草军晌。李家不敢得罪军方,自然照办。

杨荣曾许诺,粮不白借,日后为李家办一件事。不曾想,李氏看中了上门交接粮草的杨松。年轻时候的杨松身高体壮,容貌俊朗,出身不错,文武双全。李家早就想找个后台靠着,当然中意,急着跟弘农杨氏联姻。

但杨松已经娶妻崔氏,儿女都有了,联姻又比不得纳妾,只能婉拒了李家。李家不死心,托人找了杨杰。杨杰刚借了李氏之财,又觉得族弟再娶一房巨富的妻子,对家族很有利,没什么不好的。但杨大夫人崔氏出身不错,儿女双全,没有大过,也不能平白休妻呀。就同李家协调,李家同意李氏做侧夫人,但须以平妻相待。杨杰自然高兴,知会族里,摁着杨松的头同意了这件婚事。

大婚时,李家因为得偿所愿,女嫁高门找了个好姻亲,陪嫁真是十里红妆,嫁妆单子足有一尺厚。李夫人很会经营,又善于做人,一方面把自己的嫁妆打理的日进斗金,一方面极力抓住杨松。再时常给族老们送送礼,给族学捐点书籍文具什么的,与族人关系交好。杨松与李夫人越过越有感情,生养了五个孩子。

初时两夫人相安无事,直到杨杰坐了天下,杨松袭了英王爵位,两人有些不对付了。府里称崔氏为英王妃,称李氏为李夫人。英王妃与李夫人时有斗气,相看两厌。英王妃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出身名门,当家多年,儿女双全,地位稳定。李夫人是天子保媒,宗族同意的平妻。出身江南巨富之家,现在是儿女成群,人又大方,与族老们关系处得很好。双方各有所长,虽时常被对方气得够呛,却也拿对方没法子。

李夫人有的是钱,索性把左边一处与英王府相邻的房子高价买下,取名江南院。江南院与英王家的格局差不多,李夫人让人在三进院正中两处相邻的正院墙上打开一扇侧门,门上写着孤芳二字。自己领着下人,带着嫁妆搬了进去,日常出门什么都从江南居的正门自行出去,根本不知会英王妃。

李夫人的大儿子杨荆今年二十一岁,小儿子杨茴十六岁,都没在家学里混,而是在城外二十里外的开阳书院读书。

主要李夫人觉得家学里的崔先生,学识一般,讲的知识过于浅泛。开个蒙尚可,学不到什么东西。再来荆儿已行过冠礼,都快议亲了。与一帮小姐们混在一起,读书不成再养出脂粉味来更不好。原本想进国子监,但被英王妃找借口阻了。李夫人虽有资产,在官场上却没那么大的门路,还需要英王出面再找找人情。偏朝廷马上要南征,英王父子在军营练兵,暂时没空处理这件事。

第二天下午,杨依依听闻李夫人在家,领着红豆、绿豆到了孤芳院拜见。

李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头中等,身材苗条,皮肤白净,五官艳丽。虽到了中年,保养得很好,显得年轻。穿着绛红色的长襦裙,外罩一件白色对襟广袖纱质短衫,腰束枣红色绣百福的腰带,梳着江南流行半高团髻,正中是鸳鸯白玉团簪,两边各插了三只鸳鸯形白玉钗,戴了金钩吊白玉小鸳鸯的耳环。颈上一条由黄豆大小、均匀且圆润的珍珠串成的双圈项练。

她正要吃茶,伺候的李妈妈在碾茶,红泥小炉上烧着的甘泉水快开了。听说侍郎府里的七侄女杨依依来拜见,她略微一楞神,忙笑着让人请进来,邀侄女一起吃茶。

这个时期,北方人没有喝茶的习惯。李夫人是江南人,又是巨富之家,她这里有不少好茶叶。李妈妈点好了茶,递给李夫人,再递一盏给七小姐,这种茶汤从颜色到口感杨依依都不习惯。

她求刘妈妈取了一点茶叶,又从身上背的一个小挎包里取出三个纸包,分别是晒干的细姜丝,炒香的芝麻,特制的细盐。把这些都用银茶匙各取适量放在茶盏中,把沸水略晾下,大约七十多度水温,才冲入盏中,泡一会儿,香味浓郁时,把茶盏递给李夫人,笑道:“夫人尝尝,我想出来的新吃法。”

李夫人饮了一口细细品味,然后说道:“入口带咸,须臾回甘,茶香混了姜的味道,倒是别致。”

喝完了茶,又把那包细盐拿过来问她:“这是什么?茶里有咸味,莫非是盐,却怎么如此洁白细腻。”

杨依依心里一动回道:“是精盐,我看厨房里净是些大盐粒子,又黑又粗,放水里半天都不能化,即使化开了,盏底仿佛有一层细泥。我琢磨出了一法子,把粗盐提纯了一下,使用起来更容易溶化。”

李夫人眉头一动,笑道:“你可是稀客,我进府十多年了,看你出生,看你这么大了,平常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今日寻我,莫非有事。”

杨依依红了脸说:“有事的,夫人知道我们娘几个日子过得紧张,想让您帮我发点小财。”

李夫人挑挑眉道:“你到是直接。咱们也没什么交情,我凭什么要帮你呀?”

杨依依道:“咱们合作,自然是互惠互利,我借鸡生蛋,也能顺便把鸡养肥了。”

李夫人来了兴趣道:“哦!说说看,怎么合作?”

杨依依抬起左手,露出手上的镯子道:“夫人看看这两颗珍珠,现在的市上价值几何?”

李夫人笑笑道:“你这两颗珍珠只有黄豆大小,珠子圆润,光泽尚好,是中上品,应该是大食来的西珠,最多十贯钱。你问这个,难不成想做珠宝生意?”

杨依依道:“听说夫人的家乡是睦州新定郡,人人都说新定产珍珠,想必夫人知道的多,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李夫人道:“中兴城里售卖的大多数真珠,是西边大食商人贩过来的。大燕南边的海疆出产南海明珠,东北疆域产东珠,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们江南道多水,有些水域有河蚌巨贝,穷人常打捞上来或自己食用或饲养家禽。开贝壳时偶尔发现贝中有珠,就高价卖给朱官长所设的珠行。珠行有专业的师傅,或切削打磨,或打孔穿线,常珠可制衣裳或帘幕,中上珠可用来镶嵌器物或制作首饰,大品的就送到宫里了。”

李夫人少时读过《南越志》中一篇论珠,对珍珠知道比较详细。珍珠分九等,少数又大又圆,光泽度好的为大品,价格最贵。有光彩,一边小平似覆釜者,名珰珠。次一点的名走珠,再次一些的名滑珠,滑珠中差些的为磊螺珠,再次为官雨珠,下品为税珠,再下为葱珠。江南当地在这几品之外,把一般豌豆大小微圆的珍珠称为常珠,那些粟粱大小形状也不好的称为幼珠。幼珠收集起来,按斛量珠,可以入药,也可以进行易货。

杨依依听了李夫人解释后问道:“这么说,珍珠产量极少,所以价格才这么贵。”

李夫人点头道:“自来物以稀为贵,珍珠得来都赖天意,数量极少,价格自然贵。”

杨依依道:“江南的气候与水域适合产珠,如果有一办法,可以人工养殖珍珠,夫人可感兴趣。”

李夫人脸色一怔道:“我没有听说过人工能养殖珍珠,人工养殖,要夺天地之造化,怎么可能?”

李夫人知道,现在市面上,日常花用以铜钱结算,可是铜一向由朝廷控制,铜钱数量与全国人口相比,数量不足。而且铜钱沉重,运输起来也不大方便。很多大宗商品常以金银、珍珠、丝帛结算,如果能养殖珍珠,跟造钱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好运作。只是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想到这里对杨依依说:“我们虽是亲戚,但你我并不熟稔,这样大事,你来找我合作,为什么不直接跟老夫人他们说呢?”

杨依依正色道:“如果他们知道了,这里边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我现在未成年,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我知道的法子自然要无偿的贡献给家里。可我实在不甘心。我父母的态度您是知道的,父亲门第观念太重,只看重他那名门贵女出身的前妻和她留下的孩子,我母亲只顾念她那宝贝儿子,等着儿子发达后给她养老送终呢。老夫人虽顾念我,但是更维护大家族的利益。我是太需要一笔钱做点今后的打算。求夫人助我。”

李夫人道:“我现在不能答复你,这件事太大了,我要与母族商量一下。等有了结果,我给你答复。”杨依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的,又吃了一会儿茶后就告辞了。

李夫人对心腹李妈妈道:“七小姐还是小了些,只看到他父亲看重前夫人与兄姐,就觉得是因为门第观念,却不知男人最现实了。”

李妈妈笑道:“难道不是,我也觉得侍郎大人只重前妻与其子女,对现在的继夫人和她的孩子并不怎么得意呢。”

李夫人道:“是,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抱上晋王的大腿。毕竟晋王妃小萧氏要称那大萧氏一声堂姐,两人关系还不错。太子因为是嫡长才入主东宫,他所作所为并不得帝后欢心。知道内里的人都很看好晋王呢,杨五郎怕是想押一押宝呢。没成想,萧氏壮年而逝。这陈氏农户出身,又是续弦,一头扎进了宗室人家,自然被慢待了。世人只知道锦上添花,不屑于雪中送炭。却不知只有雪中送炭的情份,才是最让人感恩的。杨五郎此人目光短浅,还总是觉得自己高明,当初杨家全族追随皇帝,他背后总是抱怨,遇事就往后缩。现在人家事成,他跟着荣耀,处处巴结奉承,又想与那些世家联姻,所以王爷也是与他合不来的。”

李妈妈本只是闲谈,听到有夺嫡的内容,马上制止道:“夫人,这些话可不敢在人前说,说不好了就麻烦了。”

李夫人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道:“萧家那位我是见过的,与现在的三小姐真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外貌白胖高壮,态度趾高气扬,为人欺下瞒上。外人传说是文武双全,简直是胡说八道,字是认得,书却没读过几卷,武是练过几天,力气较大,身手稀松的紧。又说善于经营,这到是实话,到了府里到处敛财,自己的嫁妆把的紧紧的,把杨五郎手里的产业都哄到自己的手里,对内往来以小博大,对外敢偷放印子钱。”闲话说完,即刻修书一封,让李妈妈着手下得力的人飞马传书到李家。

杨家分府不分家,家里的公产还在一处,府内婚丧嫁娶的大事由英王与老夫人议定,如无特例,嫡子女嫁娶公账出五千贯,庶子女嫁娶公账出三千贯。其他一应的人情往来,族中供给,两府过年,各处赏赐,衣食住行都由英王夫妇统一支配。

英王妃很有管家的才能,她与英王商定每年腊月初,所属的农庄山林主管把一年收获和货物进出的账目都送来账房。王府有采办处,各库房,前后门房,还有负责主子们膳食的主厨房,负责仆婢们膳食的外厨房,针钱房,木工坊,车马院等等,都有指定的主管与工作人员。每月初五把让府里负责各处的主管把上个月的账目汇总来,让账房核查。

每月十二发放月例,包括月钱、布料、烛火、文房四宝、胭脂水粉、生活用品等。先把侍郎府所有的支应与月钱悉数发过那府去给杨茭。接着把英王府的月例抬到二进院的库房,把府里人员的月例薄子给长媳王氏。

英王府的内务由长媳王氏主管,大小姐杨芙协理,二人把家务安排的很好,府里平日生活很规律。

每天卯时开门,各处洒扫拂灰。辰时正,在三进的理事院理事,有需要主家定夺的,或要去库房账房领取钱帛东西的,拿凭证来这里回禀。

每月的十二日,月例一到,叫各处负责人把各处的人员的月例领了,各自分发。主子们的月例由身边得力的老妈妈或贴身婢女来领。

英王府里主厨房与外厨房都在三进院的厨堂院内,东边一排五间房是主厨房,西边一排五间是外厨房。后墙上有一个小角门,旁边是堆放厨余垃圾的三个大木桶,每天把垃圾从这个角门拉走。西北角搭了一个柴火棚子。

厨房每天供二次主餐,两次水果点心。外厨房供餐时间每餐比主厨房晚半个时辰。

朝食在上午巳时二刻。干粮一般是蒸肉饼、牛肉胡饼或带馅的毕罗;粥品一般是粟米粥、精米粥、百果粥等等;下饭的小菜多是腌胡瓜、腌萝卜、凉拌青菜;小食有白煮蛋、卤肉片、干果仁等。

晚食在酉时半。主食供应粟米饭、糙米饭、素蒸饼等;肉食有烤肉串、酱肉、蒸熟的鸡肉、鱼之类;汤羹类多是些肉汤、肉羹、时蔬汤、豆腐汤。

申时初与戌时初供应一两样果品与点心,一壶浆饮。

晚食后,主厨房与外厨房都烧热水,主厨房供应主人们洗漱,外厨房供应仆婢们洗漱。亥时初各处关门上锁,由前后门房派人巡查各院门关闭情况,把钥匙收起来。

近来府里安静,杨依依每天小日子过得愉快而充实。早上在讲学院的角落锻炼身体,每蹲马步两刻钟,举石锁五十下为一组,每日三组体能训练。随兄弟姐妹到讲学院里跟着崔先生读书一个时辰,吃过朝食,跟着教养妈妈学一个时辰的礼仪。

中午回到住处并不休息,用一个时辰默写《木石盟》,然后做做眼睛护理,再到演武场活动一下身体。午后到府里的藏书院去找书看,看到精彩处抄下笔记。看一个时辰的书后,会到府内各处走走,有时会让府里工具房的管事们帮她做些东西。傍晚吃夕食时,会给老夫人讲讲故事或笑话。

这时节没有什么娱乐,照明也不行。杨依依爱惜眼睛,一般不在晚上做什么费眼睛的事。晚上会做几组类似瑜伽的拉伸,然后洗漱,护理发肤。早早就入眠了。

因为要过中秋佳节,怕到时忙不过来,这个月的月例提前到初十就发了。

侍郎府由三小姐杨茭管理内务,管理模式与英王府大致相同。杨茭能力一般,好在她身边萧妈妈极有管理能力,还有个萧夫人留下的林妈妈也是有能力的。两位妈妈手下有几个能干的妈妈分管着具体事宜,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两府的月银都有定例,老夫人是长辈,英王是家主,英王妃是宗妇,月银都是三十贯钱。杨侍郎是五房的主人,陈氏是五房主母,月银都是二十五贯钱。公子小姐们按年龄发月例,年过二十的,月银是二十贯。过了十五岁,月银十五贯钱,过了十岁的,月银十贯钱。七小姐杨依依未满十岁,小公子杨蒿未成年,俱是月银五贯钱。除了日用品,另每月文房四宝若干,女子首饰脂粉若干。每季发衣服料子三套。

陈氏从小并没有奶娘之类,身边共有四个婢女,大婢女红绫是陈氏出嫁时,由陈家出资买来赔嫁的婢子,是陈氏的心腹。领一等侍女的份例,每月一千钱。其余三个婢女红绸、红绢、红纱是府里安排的,给二等份例,每月七百钱。仆婢每季发府里统一款式的服装两套。

因杨茭厌烦继母,不愿意一口锅里吃饭,杨侍郎与杨荀杨茭占了主厨房,让陈氏自己在主院的小厨房开伙。

每日侍郎府主厨房管事命人给小厨房这边送东西,鸡蛋八枚,牛肉或羊肉两斤,猪肉两斤,豆腐一块,牛奶两斤,豆油两斤,麦粉两斤,精米糙米各两斤,当日买到的随意蔬菜两把,水果一小篮,食物供给其实也算挺丰富的。如果那日侍郎大人要在主院与陈夫人一起用膳,主厨房会把大人的膳食送过来。

以上月例或年例都是固定的,如若要添补就需要自己想法子了。

陈氏吩咐婢女红绫去领母子三人的月例。红绫领月例时,发现少了七小姐一份,笑着问:“张妈妈,七小姐的月例一向都由我们主院代领,这个月不发了?”

张妈妈道:“英王府总管领人送来月例时,交待过了,七小姐在那府里老夫人身边生活,为了方便,以后七小姐的月例由老夫人那边领了。”

红绫觉得有点奇怪,赶紧回主院向夫人回禀。陈氏生气了,骂道:“我是依依的母亲,她还未成年,她的月例不让我领,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只是养养孙女图个乐子,怎么还插手我们母女的经济往来,她是家里的老祖宗,还差这几个钱不成。”说罢,让红绫去叫杨依依过来,她有话说。红绫领命急急地过来英王府找杨依依。

这会,杨依依正在英王府厨堂院里,指挥众人忙活呢。前几天,她让府里工具院里修缮处的泥工,在院子的西南角落,弄了一个大大的泥炉子,先用青砖砌了一个半人高的筒子,筒子中间架了两层用铁丝蒙子围成的圈箅,下面留着进柴口与出灰口。内外糊上厚厚的黄泥,上面还配了一个带提手的铜盖子。

众人好奇都问小姐要干什么。她说中秋将至,要做一种丰收团圆饼。其实是杨依依想起自己爱吃的月饼,馋劲上来了。

她了解了一下,发现这个时代,虽然有很多种类的糕点,却没有月饼。想着自己做一点解馋,但是月饼需要的原材料较多,工具还要现制作,动静不小。要是自己吃独食,好像也不大好,干脆认认真真的做多些,趁过节时大家都尝尝。

就去找大姐商量,夸口说要制作一种过中秋特别应景的糕点,还说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丰收团圆饼。杨芙与杨依依最近的关系不错,就答应了。

大小姐有交待,众人都配合的很。采办处按单子弄来了胡桃、榛子、松子、芝麻、干葡萄、桔子、豆油、精麦粉、红糖块。

工具院里木工坊按杨依依提供的图纸与描述,用硬木做好了六个圆圆的不同图案的饼模子,泥工处也在杨依依亲自指挥下弄好了烤炉。杨依依知道现在还没有白糖,就把红糖块和桔子拿走说要到老太太的小厨房那边加工一下。

准备了好几天,万事具备,此刻正指挥着大厨房的厨工厨娘们干活呢。先弄馅料,一早已让把胡桃、榛子、松子仁取出来,还有淘洗好的芝麻分别炒香晒凉,再把大粒的果仁擀碎些。前几天自己炼制的冰糖块,让人用大木棒敲成小块,还让人把新磨好的精米粉炒熟,加些许自己带过来的白糖与糖渍桔皮丝,用炼制的猪油与熟豆油把这些料都和在一起,团成一个个小圆球,这就是馅料。再弄饼皮,又让厨娘们用猪油、熟豆油、麦芽糖浆、蜂蜜和了面,醒发一会儿,准备做饼皮。

红绫走到七小姐身边,行了礼,小声说:“七小姐,夫人让您回侍郎府,到她那里一趟,她有话说。”

杨依依闻言冷笑一声道:“没看我正忙着呢吧。等我忙完了再说。”红绫闻言脸色一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院子角落尴尬的站着,看厨房众人被七小姐指挥的团团转。

杨依依一边让厨工用上好的无烟炭把炉子升起来,一边指挥几个厨娘制作饼胚。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面剂,用擀面杖擀成略厚的圆饼,包上一团馅料,用虎口团着收了口,排在大案板上。再让小厨工用棕毛刷给木制饼模上薄薄刷一层油。把包好的饼胚团子放入模具,轻轻一摁,再扣出来,就成了一个好看的月饼生胚。每做三十个,就刷上熟豆油,用夹子放入炉箅,慢火烤制。一股股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第一炉月饼出来,杨依依让人拿油纸包了十块,递给红绫,让她先带回去,别杵在这里碍事。其余的月饼用刀一分为四,让在场的每人尝一块,众人都夸好吃。众人兴致极高,整整一天,制出来五百多块。

再说红绫拿着月饼回了侍郎府,把事情回禀了主母。陈氏闻言大怒,把月饼摔了一地,起身想去找杨依依算账。众婢都来劝阻,这是母女之间的事,不要闹大,惹人笑话。陈氏没法子,一天闷闷不乐,晚上翻来覆去也不能入睡,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第二日一早,陈氏又吩咐红绫来叫七小姐回府,如果她不回来,自己就亲自去寻她。不多时红绫回来了道:“小姐说学业不能耽误,等朝食后才过来。”陈氏没办法,心里窝火,却只能皱眉等着。

杨七小姐照样的锻炼身体,读书,朝食过后,自己准备去见陈氏。想了想又小声吩咐红豆两刻钟后,请老夫人去侍郎府救命,才不紧不慢地往侍郎府去了。

杨依依到了主院,先向她母亲行礼,众婢女也向小姐行礼。陈氏黑着脸瞪视杨依依好一会儿,忍着气道:“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

依依冷笑道:“大约是知道的,你知道女儿今年几岁了吗?我手里没有半文钱,举手投足都费劲。我如今自然要有自己的花销了,不劳母亲再替我管钱物。”

陈氏道:“不是有老夫人吗,你在那院,吃喝花用都由老夫人管。有什么地方要花钱!你从小好吃爱玩,不思进取。钱在你手里也是浪费了,须得我从中把着,等你姐弟大了,才能有好日子。”

杨依依怒了:“难怪人人看不起你我,你当母亲的没本事赚来,只知道挪用孩子的月钱。我当孙女没有本事孝敬,只会占老人的便宜。你的吃喝穿用也由府里供着,你又抄书又绣图,偷偷换了钱,不知道在外地置办了什么产业,却见人就装可怜的哭穷,当谁都不知道呢。说什么是为了我好,怕是只为你那宝贝儿子攒老婆本呢吧。祖母身边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你看霏霏经常给她们放赏,她们都高看八妹一眼。我呢,身无分文,众人看我的眼光中都透着不屑。以前我小,看不懂,现在我可明白了。我现在还小没啥能耐,我们俩个各自顾各自吧。或许长大以后我过得好了,肯定会照顾你和弟弟。”

陈氏道:“不行,我生你一场,你必须要听我的。以后还得照旧,等你出嫁了,我自然就不管你了。若我与你弟弟过得好,你嫁到哪家,哪家都会高看你一眼,如果我们过的艰难,你以为夫家还会看重你吗?”

杨依依道:“父母之爱子女者,为之计深远也。父亲为兄长和姐姐打算,母亲也为弟弟尽心,我呢,有父母还不如没父母。”

红绫忐忑地说:“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夫人在气头上,你别犟了。”

杨依依冷笑道:“母慈子孝,母慈在前,子孝在后。她都不管我以后如何,我还管她死活。我的钱我自己把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给谁就给谁。”

陈氏呼地站起身来,指着女儿骂道:“你这孽障,你敢顶撞长辈。”

杨依依想:说起陈氏生她,真是不情不愿呢。疼了一天一夜生下来的孩子,一看不是男孩,不顾自己产后体虚,当时就哭的撕心裂肺,让众人都觉得她莫名其妙的。月子里也是天天掉泪,常常气噎声堵,自怨自艾。孩子满月后,老夫人说要养活,她二话不说,就让乳母抱着杨依依跟老夫人去了。从小她没吃过陈氏一口奶,这些年,不说多贵重的东西,当母亲的擅长女红,都没给女儿做过什么东西,女儿的月例她领的心安理得,却没给过女儿任何底气。母女间,没什么情份。算了,事多着呢,可别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想到这里杨依依起身告辞。陈氏目的没达到,气急败坏,拍着案几,让众婢摁下杨依依,自己上来狠狠的打了杨依依一耳光。杨依依的右脸马上红了一片,稍后,显出明显的巴掌印。杨依依咬牙切齿地道:“放开我,等我告诉祖母,扒了你们的皮。”

众婢害怕起来,七小姐从小是老夫人恩养着的,要是打坏了,老夫人肯定不能善罢甘休的。夫人是主母,又有公子傍身,肯定没事。自己当奴婢的,却不好说了。众人不敢再拉扯小姐,杨依依很快挣脱了。

她狠狠地瞪着陈氏:道:“今日这事我本不想闹大了,让旁人看笑话。你到真下得去手,为了克扣你九岁女儿的月例,高门大户的主母,活不起似的,怎么着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吧。我这人是个犟种,偏偏就不给你,看你敢打死我。”

陈氏气急败坏地扑上来还要打,杨依依一头撞向陈氏的胸口。众人想劝架的,可是拉小姐,小姐连抓带咬,拉夫人,夫人胡打乱踢。母女俩打成一团,众婢都傻眼了。

两人终于打累了,陈氏衣服有几道裂口,手上几个明显的牙印子,扶着柱子,喘着粗气,骂骂咧咧,杨依依头发散乱,脸上除了掌印,还添了几丝血道子。

老夫人领着人闯进来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老夫人带着气来的,她听红豆跟她禀告了杨依依留的话,知道家丑要瞒不住了,就怕娘俩闹出丑事,急急带了身边得力的两个婆子赶过来。

老夫人一路上心里翻腾,刚托了晋王妃规劝杨荀杨芙,效果还蛮好的,府里安静了好几天,看来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刚安生没几天,五儿媳妇又跟七孙女闹上了。这陈氏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以前看她谨慎小心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懂事的,原来也是眼皮子浅的很。依依从小是个混不吝的,这几个月刚有点上进的样子。一个侍郎府正头夫人,一个英王府老夫人养的嫡小姐,母女俩若因为几贯月钱争竞起来,传出去可丢死人了。老夫人一路快走,气喘吁吁,等看到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陈妈妈扶着老夫人在胡床上坐下来,老夫人叫杨依依过来,摸着她的头发,心疼地看她脸上的伤痕,让林妈妈给她整理一下,红绫马上从妆台上拿过来梳子递给林妈妈,林妈妈拆了依依的头发给她梳理。

老夫人恨声道:“看看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还要脸不要?多大点事,怎么还打起来了,依依犯了什么错?你说给我听听。”

陈氏抢先道:“我教训女儿呢,她敢顶撞我这个母亲,我说一句她顶一句,说话夹枪带棒的,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我一下子火起来,就打她一下,她居然敢和我对打,实在忤逆不孝,等他父亲回来,定请家法打死她。”

老夫人拍着案几骂道:“我看谁敢要孩子的命!我养了这么大,都没舍得打她一指头。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顶撞你这个母亲呢?”

陈氏道:“母亲,您也知道我的日子实在艰难,我嫁妆不丰,没有什么进项,我家侍郎大人几乎没给过我什么钱。三小姐虽然把我与小儿的月例按时足数发下来了,我是处处省俭的,但真是不够用。我要买绣线,又要与府内和族人有些人情往来,还要顾着蒿儿的将来,想给我儿置些产业,没办法,挪了依依的月例。我自己没什么来钱的道,可我也没闲着呀,我日夜都在刺绣大幅的绣品,托人悄悄去西市的衣肆绣坊换些钱。从不敢乱花,都给我儿子存下的。我寻思依依还小,暂时用不到这些,权当她孝敬我的吧。这个月,她居然让大嫂把她的月例直接发到那府里去了。我不光是心疼这钱,我是怕大嫂插手了此事,估计大家都知道了,肯定笑话我,如今连女儿都不服我,因为几贯钱都求到伯母面前去了,我这面子上实在下不来,想叫她服个软,她却驳了我,我怒上心头打她几下,请母亲体谅。”说着说着还掉起泪来。

老夫人气得几乎说不话来,运了半天气才训道:“让我怎么说你呢,出身固然有贵贱,个人德性更为重要。你嫁妆不丰是你娘家的问题,谁叫你没托生在贵族大家,当初我家的聘礼可是足足的。我儿不肯托付中馈,就是看你目光短浅,不堪重用。府里有先妇留下的嫁妆和孩子,还有妾室,以后还会有庶出的子女。你对自己的女儿都如此锱铢必较,又如何会对别人的孩子好呢?这月钱本来就是府里给这个嫡小姐的,你有什么资格挪用。她央了她大姐暗地里调过来了,并没有与这府里的人细说,就是想给你留面子。你还要闹,你还要打她,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她母亲。我就不信,将来蒿儿长大了,府里能亏待他,现在没有依依这份,你们就不能活了。”

陈氏听了这话只管放声大哭,自觉委屈得不行。

老夫人看陈氏糊涂,只好接着说:“我养着七姑娘,就是想外人说起她来,说是英王府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将来议亲时也好抬高身价。依依过年就十岁了,肯定有自己的花用了。今天我把话放这里了,以前你挪走的就不追究了,我给依依补贴些。从今日起依依的月例、赏金,还有首饰衣裳都由她自己管理。不只是依依,我们府里的主子、主母、妾室、公子、小姐,每个人的财产与收入都归自己管着,谁也不许觊觎,谁要犯了这条,我可再不给面子,要动家法了。”

杨老夫人又把杨依依教训了几句,让她温养性情,收敛脾气,尊重家长,不要事事都与亲长对着干。还对一众下人训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关乎杨家的脸面,谁也不许露出去,如有泄露,嘴快的割舌,手贱的剁手,查不出来你们统统打死。”众人都跪下来发誓,陈氏也不敢哭了。说罢,老夫人领了杨依依走了。

陈氏在人前失了面子,又气又羞,觉得胸口发闷,头痛欲裂。恨不得把杨依依掐死了才解气。又怨恨家姑不给她这儿媳妇面子,当着这么多人就说这么直白难听,叫她以后还怎么震住这些下人。

杨依依受了祖母一路的念叨,回到住处,觉得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痛。先换了一身衣服,让红豆拿来一颗白煮蛋,在脸上的瘀青处滚着。又让绿豆取些烈酒,用丝绵沾了给伤口消毒。老夫人让人给她送来伤药,为了安慰她,还给搬过来五十贯钱。

上了药,看着钱箱里的铜钱,依依苦笑起来。这点钱与她的需求差的太远了,还是要想个法子先弄来一笔钱。

她想,靠着每个月的月钱,实在太少了。我眼下可以依靠在老夫人这里,现世医疗条件不行,老夫人的寿命长短没人说的准,自己将来何去何从。侍郎府里,自己属于爹不疼娘不爱,那两位不同母的兄姐跟自己的关系也很僵,将来回府里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不如想法子在府外买下一座宅子,买下几个人手,万一与府里有了冲突,还有个暂时能躲一躲的地方。

看人家李夫人,自己地位不如正妻,又不想受气,干脆搬到自己买的房子去,眼不见心不烦,谁拿她也没法子。想到李夫人,心中有了想法。让红豆取了她让人特制的小毛笔,把精盐制作方法写出来。准备用这方子换些钱,或者李夫人大方,直接换座住宅更好。

第二天杨依依去见李夫人。李夫人见了她这幅模样,笑着调侃道:“杨七小姐这是与人比武打败了,看让人打的鼻青脸肿的,真是可怜呢。”

杨依依让婢女们都避了,苦笑道:“不瞒夫人,是我母亲打的,她多年来挪用我的月钱,我现在大了,有自己的规划,这个月起让大姐把我的月例直接发给我了。我母亲生气了,索要月钱,态度蛮横,满嘴歪理,我不服,让她打了一顿。”

李夫人劝道:“咱们女人都不容易呀。我初见你母亲时,觉得她大方自信,这些年下来,变的太多了。人人都说你母亲高嫁到豪门是进了福窝子,可是齐大非偶啊。比方说,她在娘家日子虽清苦,农家吃喝穿用自然不如咱们府里,大家都是如此,她心理就平衡了。且听说她在娘家管家理事也还不错,很得家里父兄看重。可自从嫁到杨家,还不如原来的心境。杨家就是门第观念太重了,你父亲对她没什么关照。自来父恶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继子女与这府里的众人都明里暗里地瞧她不起,她又不是木头,心里哪能不难过。你是女孩子,又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将来婚事不发愁的,女子嫁妆在府里公账都有定例,不知你父亲如何,老夫人肯定要补贴你一些的。可你小弟却是要在府里生活着,你兄长与他不同母,人家是嫡长,虽不知会不会刻薄他,但财产分割对他很不利。都是高门的孩子,将来她儿子没有私产,就要仰人鼻息,生活必然更加艰难。她确实命运不济,父不慈,夫不义,儿子又小。自己虽要强,又没什么大见识,肯定忧心,做事自然偏激狭隘,你不要怨恨她。”

杨依依感激地道:“夫人说的是,您是真心开解我的,我都明白。”

李夫人道:“你看我,好好的一个女子,不但漂亮富有,又要强又能干,偏要给你家做平妻。平妻说的好听,还是比人家正头夫人低一等的。人人都说我是自己看上王爷,非要跟随。其实是我娘家想巴上官宦人家,从小就暗示我一定高攀。世间万民,分成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我家巨富,却无权势,如果不能与世家大族扯上关系,不说保得富贵荣华,遇上大难时怎么保得住性命。也是堵对了,杨大将军当了皇上,咱家大人袭爵成了英王,我李家也算安稳了。”说着摇摇头叹口气。

杨依依不想再深扯下去,想到自己的目的。她正色说:“夫人,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一件买卖。上次我看你对精盐感兴趣,如果我把方子拿出来,换些好处,你可愿意?”

李夫人听到这里忙道:“感兴趣肯定的,但不是非要方子不可。你想要什么条件,先说来听听,我琢磨一下合不合适。”

杨依依道:“您也看到我在府里的处境,老夫人有了年纪,我要狡兔三窟。我想先在中兴城置办一座中等人家的三进宅子。我年龄小,手里没钱也没人。如果您可以帮我办了,一套宅子,再加一千贯钱,我就拿出来交换。”

李夫人想想道:“钱好办,宅子嘛,我在中兴城西南靠近延平门的纤秀坊,有一座三进的宅子。还算坚固规整,平常囤点货,住个远路来的管事什么的。给我几天时间,我让人收拾出来。我也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在我面前亲自操作一遍,我要亲眼看到制作过程。”

杨依依说:“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准备原料与器具:一百斤粗盐,三十斤黄豆,提前用水泡发五个时辰。细白纱五匹,石磨一盘,大锅、大灶、大木铲、水舀子,木桶多准备几个,再来几箱子普通柴炭。我们今天先立文书,三日后你给我房契,我给你方子,再亲自操作给你看,并解释一下制作原理。”

李夫人让人取笔墨来,写了一式两份文书,两人签名按了手印。杨依依很高兴,把文书揣起来,对李夫人行了个礼道:“还是夫人果决,我真是找对人了,你快去落实啊!”李夫人笑着看她跑回去了。

杨依依走了,李夫人坐着看看那份文书,乐不得合不拢嘴。李妈妈好奇道:“纤秀坊虽偏了一点,这可是京城的宅子呀,怎么也得值上个两千贯吧。七小姐也太精明了,一个方子就换走夫人一座宅子,还要加上一千贯的钱,怎么夫人还这么高兴?”

李夫人笑道:“以前盐铁都是朝廷专卖,家家户户都要吃盐呢。咱们李家运气不错,嫁了王爷,靠上了宗室,得了官府授权的盐引,有盐商资格。这几年朝廷放开了盐业管理,盐商比之前多了数倍,市面上流通的盐也更多了。自从上次这丫头拿了细盐来入茶,我就心痒的不行,又不敢表现的太急切,怕她趁机狮子大张口。秀儿,你不要觉得咱们吃了亏,你寻思寻思,这人分三六九等,货也分上中下等呢,上等货自然能卖个好价钱。现在的官盐都是大块大粒的,又苦又黑。可杨七拿来的精盐,真是好看又好用,口感还纯正。她一个小丫头都能做出来,这方法必然不复杂。她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懂这方子的价值。她要是想分成,我说不定也会答应,这一座小宅子外加一千贯,就能换到方子,我家可赚大发了。”

杨依依不想分成吗?肯定想,但她现在的底子太薄,根本拿捏不住李夫人。她想来想去,先把宅子弄到手,搭上合作的关系,以后再有事就有信任的基础了。

家学宣布放十天的中秋假。八月十三那天杨依依起得很早,揣着制盐方子到了孤芳院。李夫人一听说杨依依来了,对李妈妈笑着说:“看来七小姐是着急把宅子弄到手啊,这一大早就来了。让她去清兰院,那里安静些,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去把长明、长顺叫过去,让他们仔细看着,认真学。”

李夫人领着杨依依进了清兰院,依依打眼一看,东西准备的挺齐全。也知道眼前这几个人都是李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拿着方子给李夫人看了步骤。

她讨好地看着李夫人,把小手一伸道:“夫人,您答应我的宅子呢?”李夫人都气笑了,这小东西也太心急了。只好让李妈妈把房契拿过来,杨依依仔细一看,手续齐全,官印也清晰,上边的房主确实改成了自已,马上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把房契揣到怀里。

李夫人让她赶紧操作,杨依依一边让长明与刘妈妈把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浆。一边指挥长顺往锅里倒七分水,把粗盐往水里倒,用木棍搅得盐粒全部溶解。等众人忙活的差不多了,杨依依掏出来一根短木棍往盐水里一扔,看那木棍漂起来,对李夫人说:“夫人,盐水的浓度越大,浮力就越大。这根是铁木棍,木质很重,它能漂起来说明浓度基本饱和了,现在要过滤了。”

让几个人用白纱折成八层覆在木桶上,用舀子舀起盐水用白纱过滤。李夫人非常聪明,她笑着道:“这下子盐里面的脏东西都滤出去了,如此简单,倒是哄了我一套宅子。”

杨依依道:“这才是开始嘛,如果想盐更白净一些,可以多过滤几遍,过滤网也可以用其他比白纱便宜的麻织物替代。”

又让把过滤好的盐水放入锅里,让长顺烧大火。盐水煮开一会儿,杨依依让长明用舀子把磨好的豆浆往锅里倒,又让刘妈妈用大木勺把豆浆凝结成的豆腐渣往外撇。

杨依依跟李夫人稀释:“夫人,这才是紧要的地方,你知道我们平常吃的豆腐在制作时需要用到卤水,卤水中能使豆浆凝结成块,卤水苦苦的,人也不能直接吃,会让人的血液也像豆腐一样凝固。咱们吃的粗盐在制作时没有提纯,里面有这些不能吃的杂质,口感不怎么好。我用豆浆去除这种杂质。”杨依依看着豆腐渣撇差不多了,又让用白纱制的网兜子捞干净了,让长明长顺保持大火熬煮。

杨依依回头对李夫人道:“咱们着急看效果,直接用炭火熬煮了,如果是大量生产,可以把盐水放大日头下多晒十日,蒸发一些水后再煮,能省不少炭或柴。”

待水分蒸发的差不多,开始有盐粒析出来,便让长明长顺两人轮流用大铲不停搅动,直到水份全部干了,果然制成了又白又细的精盐。李夫人用手捏了一点放入嘴里尝了一下,非常满意。

李夫人吩咐长顺长明把东西都收拾了,自己拉着杨依依回到孤芳院的正院里,让人摆膳。杨依依忙活了一通,真是饿坏了,坐下来陪李夫人吃点心。

杨依依问道:“夫人,我不大懂,现在买一个好用的仆人要多少钱呢?”

李夫人会意道:“买仆婢你要去找东市或西市那边找牙行。仆婢分很多类,身价者不相同。大致上,识字的比不识字贵,年轻力壮的比老弱病残贵。男的比女的贵。不过,年轻漂亮的女子价格另说了。反正,最次的也要五贯钱。你一小孩子去牙行,我不放心。后天你三哥休中秋假了,我让他陪你去吧。”

杨依依点点头道:“谢谢夫人,也不急,过几天等三哥有空了,我一定来麻烦他。”

李夫人眼神闪了闪试探道:“依依呀,你这么聪明,懂得这么多,从哪里学来的?”

杨依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明白一条,人心难测,自己不能把秘密告诉任何人。沉吟一会儿才道:“我常见厨娘拌凉菜时嫌粗盐不好用,会用热水先化开,再用纱绫过滤一下。英王府的藏书院里大伯父收藏了好些书,除了三坟五典的正经书,还有很多稀奇的书。我看了一些书,有本书中说豆腐是汉代淮南王发明的,他无意中发现盐里的卤水点豆浆能凝结成块。上次我喝豆浆时放了一点盐,也出现了豆花,我就想着盐里或许含有卤水之类的杂质,用豆浆去除即可。所以试着弄了下,效果还不错。我本来只是想自己用用,这不是知道夫人您娘家有盐商资格,这方子在您手里或许能有大用,侄女我也换点好处。不过想来夫人是顶顶聪明的人,应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李夫人笑道:“自然不会的,我娘家生意大了去了,盐只是其中一项罢了。只是你这样贪财,不会再卖给别人吧。”

杨依依灵机一动道:“五年为限,我发誓五年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说我不说,估计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方子是我一个小女子想出来的。但制盐之法本不高难,聪明人看一次就能明白,夫人你们那边若是不谨慎泄露了,可怨不得我。五年后,您如果还想独家使用这方子,可以提前知会我,我们再商谈。”

李夫人沉下脸:“你我之前说用宅子加一千贯换下这方子,怎么还有了期限?”

杨依依道:“一套位于西南角纤秀坊的三进宅子,按行情不会高过两千贯钱。江南盐商本就富裕,为什么呢,就是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人人都只有粗盐可售,李家却能出品精盐,独一份的生意,收益必然很好。这制盐之法成本增加不算高吧,却能使李家的盐卖到数倍的价格。这点钱就要我把方子永远卖给您,您可真是会算计。您也不必生气,我这不是已经把方子给您了吗,五年后既使您不给我好处,您家还是可以继续使用,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为了获利更多,我也会找新的合作人,有钱大家赚嘛。”

李夫人定定看了杨依依一会儿道:“咱俩谁会算计?你这是空手套了白狼,五年盐方使用权,换了一套京城的宅子。”

杨依依道:“我怎么能算是空手呢,所谓有智吃智,有力吃力。武将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厮杀,文人只是写写字说说话也能屹立于朝堂。我这脑子想出来的法子,夫人却能获利数倍,若我没有法子,平白来骗您才是空手嘛。”

李夫人拿她没有法子,又不能干掉她。只能悻悻道:“十年为期。”杨依依还价道:“七年吧,第一次合作,我们各让一步。我们把这一条加上去,省得双方再有什么不愉快。”

两人把文书拿出来,在下面添上这条协议。杨七制盐方子,让江南李氏独家使用期限七年,这期间双方如有泄露,一经查实,赔付对方损失,折钱一万贯。七年期限至,如李家要继续独家使用方子,有签约的优先权。

杨依依是笑着离开的。李夫人气一会儿,对李妈妈道:“还好,七年我们也能赚不少钱了,人要知足。先前真是小瞧了她。府里有这样厉害的孩子,不知是福是祸呢。”

李妈妈道:“肯定是福啊,七小姐才多大年龄啊,就有这本事,将来大了更厉害了。”

李夫人道:“可是你也听到了,她言语间对自己的父母充满怨怼,对兄弟姐妹也没什么好感。她越能耐,这些被她厌弃的人下场越是堪忧。罢了,咱们替别人操心干什么,别管她了。我先把方子用咱家的秘语抄两份,你赶紧让长顺长明每人携带一份,快马送到李家,两人务必分头走。”

李夫人着人抬了一千贯钱给杨依依送过去。老夫人知道点,觉得杨依依是小孩子,也鼓捣不出什么大事来。红豆与绿豆却十分吃惊。红豆问:“小姐,李夫人为什么送来这么多钱?”

杨依依看了她一眼:“你很想知道吗?”

红豆道:“我就是好奇,这么多钱,如果来路不明,怕出事。”

杨依依道:“出事也跟你没关系,我的事,你少问。对谁也不许说,不然你就回老夫人身边吧,我可不敢用你了。”红豆脸色有点白,忙连声应是。

杨依依缓了缓道:“你两个要是真心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以前我是混了些,也没给过你们什么,以后却不一样了。”说着,每个婢女递过去一把铜钱。两人都谢了赏。

红豆私下里跟绿豆讲:“你觉不觉得七小姐像换了一个人,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绿豆道:“她是主子,她不愿意听,你就别讲。你还要与她争竞吗?”

红豆道:“咱们是老夫人的人,暂时给小姐用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绿豆道:“不管是谁的人,终究是杨家的婢女,跟谁还不一样。跟小姐还好些,至少有个贴身婢女的名份,每个月有一千钱。回到老夫人身边,只是个粗使的丫头。不说钱少,也不受主人爱见,那些有头有脸的妈妈们,画眉姐姐她们好像二层主子似的,收拾起咱们这些粗使婢女来有多少手段。”

红豆听了有些道理。又担心道:“小姐这里有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来路。万一来路不正,出了事她是小姐,无非受几句责骂。自有老夫人他们为她善后。咱们说不定会被问罪了。”

绿豆道:“你就是爱操心。就是来路不正,你还能管的了啊?你去告诉老夫人,岂不是两头不落好。”

陈氏听说了这事,就让人来叫杨依依。杨依依领着红豆过了侍郎府,见了陈氏,敷衍地行了礼。陈氏问:“杨七,听说李夫人给你送来一大笔钱。她为什么要给你钱?你做了什么?”

杨依依道:“是,一千贯钱,抵得上我十多年的月钱。李夫人有钱,我向她借的,有用。”

陈氏骂道:“就你脸大,李夫人那人,一向无利不起早。她能把这么大一笔钱借给你,我不信。指定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往。”

杨依依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李夫人是大伯的侧夫人,自己家人。我跟她借点钱,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氏冷笑道:“那就难说了。你别当我不懂律法,商人要高嫁到官宦人家,不但婚书无效,双方要挨板子的。她一个商户女,没点心机,能当上英王家的侧夫人?你先把钱给我拿过来,我替你保管着。省得一个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容易出事。”

杨依依道:“不必了,我信不过你。你莫要忘了,祖母已经说过了,谁的钱就是谁的,别人不许插手。”

陈氏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我让你父亲跟你说话,你等着。”

杨依依笑了:“莫说是我父亲,就是皇帝皇后来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要别人钱。你等着,我告诉祖母去,让她用家法收拾你们。”

杨依依说完,心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脚就往外跑。陈氏让人去追,追出来的几个人故意放慢动作,不想真地惹到杨七小姐。杨七小姐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后还有老夫人这尊大菩萨呢。众人心想,这两母女,真是让人无语。小的不省心,大的不要脸。

事情到底传开了,杨茭乐得嘴都笑歪了,她最喜欢看陈氏母女倒霉。想着上次受的气,到老夫人那里填油加醋地告了一状。这下子,两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杨侍郎跟老夫人道:“我早说陈氏上不得台面,你看是不是?非要我续娶一个农家女,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我都没脸见人了。”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无能,原先你父兄分给你的那些产业,都叫萧氏哄去了吧。陈氏好歹也是你现在的媳妇,你不补贴她一些,她没处寻摸,才做这样事的。”

杨侍郎道:“不过,杨七还不到十岁,手里有这么多钱,确实不妥当。还是让我们大人给她保管,省得出事。将来她大了,再交给她,做嫁妆。”

老夫人冷笑道:“她生下来,我养了这么大,我都没想着替她管钱。你们两口子倒是有出息得很,老是盯着孩子这点钱。活不起了咋的?我前几日才说过,各人的月钱、赏钱、资产,归各人自己管。又不是公中的,让她自己管着吧。”

杨侍郎脸上讪讪的:“这不是孩子小,钱太多了,要么浪费了,要么招人眼红害她。”

老夫人道:“浪费?依依长这么大,你两口子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不说平日的月例全部叫你媳妇领走了,过年别人给孩子个压岁的小红包,过生日,众人送孩子的小礼物,都让你媳妇拿去了。依依像样的首饰是一件也没有,芙儿送她一个细金珍珠镯子,都当成宝贝。穿的衣服都是公中给的,你们是一件也不给添补啊。陈氏是农家出身,小门小户地抠惯了,拿不上台面。你可是大门出身的贵公子,有爵有职的官爷啊,这是你亲闺女,你就是这样当爹的?怪不得杨七与你两口子不亲近。还招人眼红,我看就是你两个不要脸的,看着闺女有点体己钱才眼红,想算计。”老夫人一顿连撸带损的,杨侍郎气呼呼地回府了。

回去,两夫妻关上门,又大吵了一回。陈氏最后泄了气,恨道:“没想到十月怀胎,生下个白眼狼,小冤家。以后,只当没这个女儿。我好命苦,当姑娘时,碰上个糊涂的父亲,当人妇时碰到了不顶事的夫君,当母亲时,生了个不懂事的玩意。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说着,又哭起来。杨蒿见他娘哭,也跟着哭嚎起来。杨梧被这娘俩闹得头痛,开了门,去小妾房里喝酒。

杨茭看了笑话,觉得解气,得意地在屋子里啃果子。杨荀也觉得好玩,更加看不上陈氏母女。

中秋节是个大节日,中华大地自古以农为本,人们一直遵行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习惯。秋季恰是个丰收的季节,人们为了答谢神祗的护佑与自然的馈赠,会进行一些庆祝活动。中秋至,大多数的农作物都收获了,禽畜们养肥了,瓜果也极丰富,人们庆丰收,走亲戚,互赠所获。

八月十三日正午,杨依依外祖家来人了,给杨家送中秋节礼。领头的人是杨依依的大舅陈良和大表哥陈秀。陈家人除了张怀,其他人都是厚道人。陈大舅陈二舅他们与陈氏的关系一向不错。妹妹嫁入高门,两个人并不来占便宜,凡事还讲究个礼尚往来,就这一点倒叫杨家不敢小瞧。

前几日收到了杨家给的节礼,陈家兄弟赶紧准备了一些土特产之类的亲自来回礼。杨依依听到外祖家来人了,有点好奇,就来相见。远远看见三进院里有一高挑俊秀的年轻人,正指挥伙计往厨堂院的库里搬东西。

送来的土特产不少,有新鲜的林檎,娇黄的梨子,诱人的大枣。带泥的莲藕,胡萝卜,白萝卜。新磨的白米、粟米,新下来的各种豆类。到后面,搬到爱日亭前有几十盆各色的菊花,有的已然盛开,有的含苞待放。

一问就知道了,这是她大舅家的长子陈秀,字平章,今年有二十一岁,身材细高,眉目清秀,举止端庄。

陈秀奇怪的看了一眼杨依依脸上的伤,聪明的没有问,贵族世家,内里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自己一个杨府五爷继妻的娘家亲戚,还是少管闲事。

两人见了礼,陈秀很高兴道:“依依表妹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你才五六岁,这几年没看见,就是大姑娘了,什么时候跟姑母到我家里住几日散散心。”

一边说,一边让人拎过来一个小笼子,里面有一只才一个多月大的狸花猫。

陈秀解释道:“家里的猫生了几只小猫,有四十几天了。来时母亲说姑母家的依依表妹九岁多了,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肯定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让我选了一只最温顺粘人的来给表妹做个玩物。”

杨依依果然喜欢的不得了,笑着道:“谢谢舅母,谢谢大表哥,我一定好好养着。”赶紧让红豆接过来。

卸完这边的礼物,陈秀忙着去隔壁侍郎府里给他姑母送东西,与依依行礼告辞。杨七又问陈大舅的去向,才知道这会陈大舅被让到待客院的正厅用点心饮浆水呢。

杨依依让红豆把猫笼送到她住的地方,顺便把李夫人给的茶叶、茶具都拿过来,吩咐绿豆去拿一壶滚水来,杨依依到正厅拜见了舅父。

因为英王妃陪着老夫人一早去宫里,几个哥哥也去别家送节礼了不在家,只五哥杨蔚与大管家杨成正陪着。

陈大舅见到外甥女挺高兴,说的客气话与表哥差不多。红豆把茶具、茶叶奉上,绿豆提着一大壶热水,杨依依给三人冲了茶,先递给舅父笑道:“大舅舅,这是府里的李夫人赏我的茶叶,您走的时候捎上。南方人有饮茶习惯,喝茶能提神醒脑,清热解毒,对身体好,只不过睡觉前就别喝了,当心脑子太兴奋了睡不着。还有桌上这个丰收团圆饼,也是我让人制作的,厨房里还有很多呢,要给舅母她们捎去些尝尝。”陈大舅点点头,觉得这外甥女不错。

过了一会儿,杨管家还有事要忙,先行礼告退了。又过一会儿,陈氏带着陈秀一起过来了,杨蔚知道陈家兄妹见面要叙体己话,自己在这里不方便,识趣地找个借口走了。

陈氏一点不想搭理杨依依,当她空气一般,只与陈大舅见礼:“大哥,家里人都好吧?我想母亲、嫂子与侄儿们了。你今日去我府里住一晚,明日才回去吧。”

杨大舅看没有外人忙道:“不了,母亲常跟我说,你在侍郎府里如履薄冰,处处要看人脸色。如今你不管家,家里留客,还要知会府里管事的三小姐,前些年也见了侍郎家小姐对我们的态度,怕你为难,就不麻烦了。我与阿秀领了车队来的,人多不怕赶夜路,只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就行。”陈氏听了,马上泛起泪光,心里满是委屈,又不愿意跟兄长诉苦。问了家的一些情况,父母身体如何,侄辈学业如何,家里收成如何之类。

杨依依看兄妹俩话说的差不多了,突然道:“大舅舅,我有一事要说。”陈大舅与陈氏看向她。

杨依依忙道:“有一件事,办好了,舅舅与母亲都能发一笔财。我父亲如今是工部侍郎,工部的事他门清的很。我虽知道的不多,但营建宫殿、修桥、开矿、兴办水利之类,都离不开木材。前些天,曾听祖母说过,不多久晋王和伯父他们就要南征了,南朝如今不堪一击,很快就要天下大定,以后大战事怕是没有了。朝廷或许会大兴土木,必然使用大量的木材。但人们都说十年树木,到时木材肯定不够用,会涨价数倍。舅父本来就善于农事,应该多种杨树,杨树很好养活。育苗简单,只初春时,选一些一指宽、壮实的枝条,剁成七寸长的段,插在土里,给水给肥,就能发芽,一年就能窜一人多高。次年树苗可以卖,可以移栽。舅父今年冬天就多多积肥,明春可以多育树苗,后年春天可直接卖树苗。卖不了的就找地方栽种,杨树苗也不大挑地,不管是山地、坡地、荒地、还是良田都行。只要水肥到位,只三五年就能成材了。待朝廷四处收购木材时,母亲去父亲面前,只装做无意中提及娘家种了许多树木,想来父亲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

陈氏愣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撺掇你舅父种树就种树,为什么要扯上你父亲?”

杨依依道:“母亲常说父亲不顾念您,是因为看不起您的出身。您想想看,那李夫人还是商贾出身呢,士农工商,商人在最末一等,谁敢小瞧了她?还不是因为她有钱,杨家有利可图嘛,可见互惠互利才是根本。工部需要木材,陈家有木材,就正好对接。到底是姻亲,如果有父亲作主,购买时不会压价,结算货款时,也不会故意拖欠。不过,舅父你也要拿出两成利,一成给父亲,父亲是官,陈家是民,民还是需要官来罩着才更安全。父亲见了这好处,怎会不念舅父与母亲的好呢,必然尽心尽力。一成给母亲,母亲成天忧心小儿,只知道拼命俭省,又喜欢从家人身上揩油,日子久了自然不受待见。母亲有了收成,腰杆子就会硬起来了。”

杨依依拿出几页纸道:“两位舅父是厚道人,肯顾怜我母亲,我才肯告诉你们的。详细的法子我都写好了,舅父拿回去与家里人商量商量,尽快给母亲一个答复。如果可行,就尽快办吧。我郑重向您保证,几年后,木材价格肯定会大涨,尤其是中兴城周边的木材。”

陈氏与陈舅父互相打量着,陈氏点点头,小声道:“这些年我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在六十里外的邠州新平郡那边,靠小灵山的边上买了一个庄子,圈有百十亩薄田,种庄稼不大行,出产很少,不如也种上杨树吧。

杨依依摇头道:“我在伯父的藏书楼中看到书中说,山边薄田,要先养地数年,在养地这几年,你每年种两荐,秋季让人先种油菜,第二年五月收了油菜就接着种黄豆吧。黄豆用处多,豆根能固定住空气中的一种养分。油菜与黄豆都耐旱好养活。油菜籽与黄豆可以榨油,榨过油的渣子可以当肥料使用。母亲再花些钱,拿父亲的贴子,找司农处会寻水源的能人,在小灵庄周边找一找,有没有能打井的地方,多打几处,保证水源供给。再有边边角角的荒地、山地上,到可以种些杨树。我再琢磨琢磨,想些别的法子,让这庄子能更出息些。”

陈秀点头道:“还是依依聪明,知道得多。我也听说过种过黄豆的地,第二年是要有劲些。姑母就听她的吧。等地养好了,再做打算。”几个人又随意说了些家常话,杨依依又给他舅父几张纸,一张上面写了芝麻酱与芝麻油的生产方法,一张上写了松花皮蛋的制作方法,一张是写了醉枣的制作方法。

老夫人与英王妃回府了,听说陈大舅来了,忙来正厅见面,双方客气了几句。老夫人挽留他们,陈大舅听了外甥女的话,又看了她给的方子,心里起伏不定,一刻也不想待,只想着马上回了家,与家里人商量这些发财的大计。英王妃一看陈家人真心要回去,就让人给了一大车的回礼,让管家送他们出了门。

古天子于春朝日,秋夕月,于城东门外拜日月,乞求保佑。当今皇上一向崇尚节俭,更怕劳民伤财,推说大军马上南下征战,战时定有伤亡要抚恤。而且此次南下,军费耗资巨大,暂不举行天子祭月活动,各家自行过节,切不可过于奢靡。

因为英王父子要跟随大军在南方征战,中秋也回不来。总不好家主在军营苦练,马上要奔赴战场浴血奋战,家里人却宴乐豪饮吧。

英王府今年不敢太高调,组织仆人打扫一下内外,歌舞杂乐一概不要,只两府人十五晚上,在英王府祭月后去待客院正厅里聚餐。

八月十五那天,天气特别好,艳阳高照,风轻云淡。一大早,府内各处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过节。英王妃早就让庄子里准备了中秋宴要用的东西,提前一日屠宰好一头牛,两头猪,五只羊,并备下三十条活鱼,鸡鸭各百十来只,十几篓虾蟹。这会都搬到主厨房里,主厨房挑拣了足够的用量,剩下的发放到外厨房。

因为过团圆节,崔夫子前几日就携了英王妃安排的节礼回家去了,家学里放假十日。杨依依喜欢热闹,看东西陆续往厨房搬,让红豆拿着准备好的东西,主仆就到了主厨房。

李大厨把分切好的肉块飞了水,下锅煮,放了姜片大葱段,不一会肉香弥漫在院子里,王厨娘在炸丸子,张厨师在收拾鱼,毛厨工在收拾鸡鸭。众人紧忙着。

杨依依让红豆把自己准备好一个小纱包递给李大厨,笑道:“李师傅,这是我准备的煮肉料包,里面有去腥增香的中药,可是我在书中看到的,你赶紧放到肉锅里去。”

李大厨皱眉:“什么书,里面还有这种记录?不都是讲圣人学问的。七小姐,你可别乱来,今天过节,我这里要是有闪失,王妃会狠狠处罚小人的。”

杨依依道:“我在一本医书中看到的,八角、肉桂去腥增香,小茴、丁香防腐去异味,砂仁去腥,陈皮解腻,甘草合味,豆蔻压腥去湿,良姜定味。我研究了很久了,你信我,真的,煮肉肯定味道特别好。我亲自放,如果味道好,受奖了算你的,如果味道不好,要受罚我去顶着。”说着就把料包拿过来丢入肉锅,李大厨不及阻拦,直接傻眼了。

不一会,奇异的香味从锅中散出,厨房众人都好奇地望过来,王厨娘叹道:“七小姐太厉害了,这放的是啥呀,老婆子做了半辈子饭菜,竟然没闻见过这么香的煮肉味儿。”

杨依依洋洋得意地道:“我在医书中看到的中药,细琢磨它们的特性,得出这么个方子,煮肉卤鸡都使得,放上些黄酒去腥和味。我刚才告诉李大厨了,李师傅可要感谢我,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呢。”李大厨向依依道了一声谢,心里默记着小姐刚才说的方子,王厨娘讨好地递过来一小碗炸肉丸让她解馋。

李依依道:“毛厨工啊,我告诉你个鸭子新做法,挂炉烤鸭,刚好前几天我弄的那个烤炉利用上,做好了,你肯定受赏。”

毛厨工看看了李大厨,李大厨点点头。李依依让他每个鸭子用姜片六片,葱白一段,盐一小勺,酱汁一小勺,再搭上自己拿来东西:八角两个,花椒十来粒,白糖一大勺,把十几只鸭子都腌上,用白纱搭在盆上防着蝇虫,放阴凉处静置几个时辰。

李依依对毛厨工道:“下午烤的时候我再过来,我要忘了,你记得让人去请我。对了,我养了一只狸花猫,以后你每日收拾鸡鸭时,给我留下内脏收拾干净,搭些鸡胸肉,直接白水煮熟,我让红豆来取了喂猫。”毛厨工连忙点头同意了。

杨依依默写了一会《木石盟》,想起她的烤鸭大事,紧忙着过来了。指挥的毛厨工先用好炭把炉子生起来,让李大厨调些蜂蜜水,把鸭子刷上一层蜂蜜水,吩咐张厨娘把梨子和林檎切成块塞进鸭腹中,用大针粗线缝上鸭腹的口子。又让毛厨工找到一些粗铁丝,弯成挂钩,从鸭脖上钩好,一一放入烤炉中,挂在中间的铁箅上。又吩咐火不用太大,控制好温度进行烤制,大约两刻钟,再涮上一层蜂蜜水。直到鸭子烤熟。让李大厨找把好刀,把烤鸭斩成小块再装盘。鸭皮红亮,鸭肉不柴,闻着喷香,摆盘好看,众人都觉得不错。

华灯初上,两府里的人都来了。在爱日厅前的空地上摆上长几,几上陈列着精美的大铜盘,盘子里分别是林檎、大枣、石榴、葡萄、丰收团圆饼、肉蒸饼、绿豆糕、肉丸子。兰老夫人在前上香祭月,祈求月神保佑,年年丰产,家人团圆。身体健康,儿孙非凡。英王妃、李夫人、杨侍郎、陈夫人站在她身后,再后面是一众孙辈,男前女后,依着排行站定位置,都跟着行了礼。

中秋宴开始了,两排桌案上陈列着丰盛的菜肴。切成薄片的卤肉,撕成条的卤鸡肉,剁成块的烤鸭,烤成串的牛羊肉,蒸好的肥蟹,煮红的河虾。还有用白糖凉拌的藕片,腌的胡瓜,烫好的小白菜拌上酱汁,蒸熟的胡萝卜浇了肉酱。有一盘子四个丰收团圆饼,一盘子四个素蒸饼。一碗肉丸萝卜汤。一个果盘里堆着红林檎、紫葡萄、黄橙、绿桔。

全家都一一坐好。老夫人坐中间的主位,杨依依坐她左边,杨霏霏坐她右边。老夫人闻着肉香笑道:“今天这肉格外香,这点心也好看,可见我这长媳太能干了,准备的应当。我这五儿媳娘家送来的果菜真是新鲜,着实用心了。厨房的人也辛苦了,传我的话,厨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赏。”

杨大小姐站起身来笑道:“祖母,你这赏放得不对。别的不说,这卤肉、卤鸡与烤鸭可是七妹指挥厨房做的,据说忙了大半天了。还有这个丰收团圆饼也是她想出来的,昨日给军中的父兄送去一些,他们也说好。说中秋正是丰收团圆的节日,这饼很应景呢。”

众人看过来,杨依依最先发现杨芙今天穿了高底履,梳了交心髻,化了裸妆,穿了新衣服,比以前显得出色多了。众人也注意到了,但大家也没去说什么。

英王妃却盯着自家长女,一会儿纳闷,一会儿心里得意,都说自己的长女有才无貌,现在看来都是胡说,明明芙儿才貌双全,议亲时一定可以找个好人家。老夫人笑道:“我家依依长进了,真是心灵手巧,我要重赏她。”杨茭最不爱听有人说陈氏母女的好话,听了这话微微皱眉。

杨依依今天很高兴,她母亲状态不错,打扮的很认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父亲两个人互相敬着酒水,陈氏偶尔还递点心与果子给丈夫。其实陈氏这样也不奇怪,杨依依给她与陈大舅画了一个大饼,中间有重要的一环就是要用到杨侍郎,陈氏自然要跟杨侍郎打好关系,不像先前看见他就烦。

英王妃也挺开心,众人都夸赞她能干,儿女们都争气。李夫人也破天荒的出席了这次宴会,她给小一辈的都送了点小礼物,众小辈也向她道谢。此刻坐在英王妃的下首席上,笑看着各人的反应,一边品尝美食,她的儿女们也上来给她敬酒,她都一一领受了。老夫人看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心情很是好,一直让众人吃吃喝喝的。

月上中天,清辉遍地。众人喝不少酒,多有了几分醉意。忽然杨茭站起来道:“你们看,七妹妹脸上还有未长好的伤痕,定是让人打了。还说她长进了,心灵手巧,私下里还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呢,不然好端端的能让人打呀。我跟你们说,就是她娘打的,为了争一个月才五贯钱的月例。大家看她们那穷酸样,可笑不可笑啊?”

老夫人皱皱眉道:“茭茭有些醉了,五郎,你让人扶她先回去歇着吧。”

杨茭嚷道:“我没醉,你们就是这样,有了实话就是不让说。我那继母,可是个人才,一向见钱如命,就是小鬼手里的钱,她都敢抢呢。”杨茭身边的妈妈、婢女都上来,挽着有些醉意的小姐,把她搀扶回去。

陈氏瞪了杨侍郎一眼,忍了又忍,到底没有说什么。杨霏霏拉着杨七的衣袖道:“三姐姐每次都是这么扫兴,依依你不要生气,跟她那种人,不值当的。”

杨依依沉下脸道:“她看谁也不顺眼,要是看到长得好的男人,就顺眼了。真是到了年龄了,恨嫁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仇。”

霏霏笑出声来道:“你在背后编排三姐姐,有本事当面说她去。”

杨依依道:“你说的对,我能有什么本事呢,的确拿她没办法,只能背地里咕哝几句,伤不到别人半分。”心里想,杨茭这么个混人,骂不得,打不过。又想她反正也到年龄了,还是撺掇父亲把她赶紧嫁出去,可是现在母亲和自己在府里威望不高,对杨茭的婚事没有插嘴的余地。

前些天,仿佛听伺候杨茭的几个婢女,私下里议论,杨茭看上了国子监的一个高监生。还是渤海郡公高相的长孙呢。

可惜呀,高相与大伯父和父亲的政见不合。高相是支持太子的,可父亲是支持晋王的。大伯父虽然不像父亲的态度那么明显,实际上也是看好晋王的。这种情况下,高杨两家不可能联姻的。

杨七一直胡思乱想,到宴会结束,也没有想到什么具体的法子对付杨茭。

中秋过后,一众下人忙着收拾东西。第二天上午,天气很好,杨七最清闲,溜达着到了杨大小姐的芙蓉院。

杨芙在两府里很吃得开,消息灵通,依稀知道点内情。看着杨依依脸上还残存的青瘀,颈上已经结了痂的伤痕,摸着她的小脸,心疼道:“也是下手太狠了,这都几天了,还有痕迹呢。”

杨依依道:“没事,就是跟霏霏玩,她一时恼了打我一下,我也还手了,让祖母把我俩都骂了一顿。这几天我俩又合好了。”杨芙虽知道些内情,也不说破。让人给杨依依拿些果子和点心。

杨依依边吃边笑着道:“大姐姐,你帮了我大忙,我这个月的月例都拿到了,想给你送贵重的礼,就是钱不够手,想来想去,把我用的好东西给你分一半吧。”说着将来的时候拿着的盒子从案几上捞过来打开,里面有两个白瓷小罐,十支竹柄小刷子。

杨依依说:“这刷子叫牙刷,我让木工坊的人用猪鬃与竹子制成的。这罐子里是牙粉,用细辛、丁香、干桔皮、薄荷、生姜、炮附子几样晒干碾成细粉,混上精盐制成的。你每晚睡前用它清洁牙齿,能保护牙齿,去除口气。”

说完让红香给她拿来一杯温水,漱了一下口,拿起一柄牙刷沾一点水,把牙粉往上放了点,就上下里外刷牙给杨芙演示,稍后又漱了口,哈了口气,呲着一口小白牙让杨芙看。

杨芙笑道:“可不是,为了你的月例,我跟母亲磨了好大一会儿呢。好在你月例到手了,还知道孝敬大姐。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就是鬼主意多,刷了牙看上去效果不错,我让人多制作些,让咱家的人都能用上。”

杨依依道:“前几日,我在李夫人处看着她还有几十斤精盐,你快点去找她买下来。听说只她们家有秘方能制作,现在市面上还没有卖的呢。李家离京城远,下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有了。”

杨芙想了想道:“李夫人给你那么大一笔钱,想来跟这精盐有关?既然是李家的秘方,这东西肯定不便宜,太贵了我就作不了主。”

杨依依笑道:“大姐姐把刚才我说的牙粉方子写下来,我给添上配比。你然后拿两支牙刷跟一罐牙粉,去找她要精盐。她肯定会问你用来做什么,你就实话实说,演示给她看。如果她要钱不是很多,你就让府里出钱买下来。不过以她的性情,肯定要牙粉制作的方子。你让她答应,每年给咱们一百斗精盐,就给她这个方子。光配个牙粉,一百斗盐,咱两府都够用了。”

杨芙笑道:“行是行,可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图个什么呢?”

杨依依道:“牙齿清洁很重要,如果不爱惜,不到四五十岁就开始损坏,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能要命。即使不痛,一张口,大黄牙,大黑牙,酸臭气扑鼻也烦人呢。府里都是我的亲人,大家都能得点好处嘛。李夫人有盐,咱们有方子,合起来能造福不少人呢。只不过她是商家出身,从来都想着获利,我不想便宜了她。”

杨芙听了格格的笑起来,点点杨依依的头:“你呀,我觉得你与李夫人真是一样的,心眼子多,会算计。好吧,为了你这句造福家人,我带红香、绿玉去一趟。”

李夫人听人来报,府里大小姐来了,十分诧异,忙让人请进屋来。杨芙给李夫人恭敬行了礼,李夫人赶紧让人给上果子,上点心。李夫人道:“大小姐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杨芙不好意思地道:“有事麻烦一下夫人,府里需要用些精盐,市面上没有。听说夫人这里有,特来相求,也不好意思白要夫人的,夫人能给个价格吗?”

李夫人面色一沉,不客气地道:“听谁说的,杨七小姐吧。她倒是看不得我这里有一点好东西。既是市面上没有,用来干什么?”

杨芙脸红了道:“夫人别生气,依依说她有个方子,主要成份是精盐。”

红香赶紧把手里的盒子拿上来,杨芙打开盒子给李夫人看道:“怕夫人不信,把东西拿来了。这个是牙刷,这个是牙粉。清洁牙齿效果很好,我让红香给您演示一下吧。”红香演示完毕,效果确实不错。杨芙喝着茶,李夫人沉吟着。

过了一会儿,杨芙道:“夫人如果不愿意,我就告辞了,我再找七妹想想别的法子。”

李夫人扯出笑容:“行了,我就知道杨七又想什么花招了,精盐这件事除了她,也没别人知道。难为都让您这大小姐出面了,我怎么能不给面子。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还有四十斤,都拿去吧。你让七小姐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说。”

杨芙笑道:“我本来不想来,依依跟我说这牙粉是用细辛、丁香,桔皮、薄荷、生姜、炮附子,碾成细粉,混上精盐制成的。你每晚睡前用它清洁牙齿,能保护牙齿,去除口气。又说夫人是大商家,一向神通广大,牙粉方子在您手里,您要做生意推广开了,说不定能造福众人。我这才厚着脸皮来了。我把方子给您,您只需要每年给府里提供一百斗精盐,我让人配成牙粉,制好牙刷,给全府供应,让大家都有一口好牙齿。不知道夫人觉得如何?”

李夫人能说什么,一把接过来牙粉配方,仔细看了,想了一下,咬着牙道:“一言为定,大小姐先回去吧,以后每年腊月十三前我让人送到府里。”

杨芙谢过李夫人,径直回去了。回去见了杨依依笑道:“成了,你个小丫头,把李夫人那么个能人给算计了,她气得只咬牙,要寻你去呢。”

杨依依笑道:“李夫人只是气恼她没占到便宜,要拿东西来换罢了,你要是把方子白给她,她就看你好了。稍后我去见她,还有一事相求呢。”

李夫人在屋里,一会儿咬牙切齿的骂,一会儿又笑着摇头叹气。李妈妈奇怪:“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夫人道:“我一想起杨七算计我,就恨的咬牙,一想起她拿出的这些方子,又觉得奇货可居,这心情是一阵一阵的。这丫头一会一个主意,一会一个方子,把我耍的团团转。这样的丫头怎么没托生在我李家呢,不然不知道李家未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李妈妈道:“你让七小姐过来,还是要和气一点,咱们盐也给了,好人当定了,就不要说些没用的话,再落不下好。”

李夫人道:“我知道,昨晚我拿回来的那几块丰收团圆饼呢,拿过来。”

李夫人掰开一个饼,递给李妈妈一半,李妈妈一尝,赞道:“挺好吃,馅料真丰富,又香又甜。”

李夫人没有吃,从馅料里抠出来几粒小冰糖块,仔细看了看:“我昨晚宴席上吃了一块饼,里面有这些糖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白净,难道跟提取盐一个道理?蔗糖块都是黄色或棕色的,不知道用什么能脱色,应该不会还是用豆浆吧?”

李妈妈道:“要不,咱们也试试,七小姐那么小就能做成,咱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多摸索几次,肯定不难。”

李夫人摇头:“隔行如隔山,看着简单的事,只要你不明白内里的关键,就是办不成的。我要问问那个小丫头。”

李妈妈道:“就煮个精盐,就换走了一座宅子,还要去那么多钱,我老人家就是干二十年,也赚不来那么多。回头弄个什么牙刷牙粉,又要去那么多精盐,七小姐可不一般,您要问她,她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杨依依真有事要求李夫人,吃过朝食就过去了。李夫人板着脸问她:“你为什么要把精盐的事告诉大小姐,我还没有大量产出,就让她来讹我的精盐,你居心何在?”

杨依依笑道:“夫人别生气,我这可是为了你们李家好。不说别的,精盐价格肯定要贵过粗盐数倍,想要推广,必然先要达官贵人知道它的好处。咱们杨家可是宗亲呢,只要咱们家知道它的好处,很快宫里就能知道。精盐有很多用处,不只食用更方便,能制牙粉,溶成盐水有消炎去毒作用,可以日常洗漱,能清洗伤口,甚至还能制成盐袋,热敷肩颈。这么好的东西,皇帝皇后能不喜欢?只要上面喜欢,下面的官员、贵族自然有样学样。这种事找我大姐最合适,如果是找我那大伯母,她会理你吗?别看我大伯跟你也算夫妻,他可是个爱聚财的,他要是知道你有这些方子,难保动了贪念索要,你给是不给?我大姐她是嫡长女,很受家族看重,又协理家务,她的话没人敢驳,她决定的事也没人去问。她聪明又善良,是个顾念大局的,轻易不愿意坏了别人的好事。”

李夫人想了想道:“就你会说,这件事被你轻轻揭过。在李家精盐大量上市之前,你再不要告诉别人。”

杨依依道:“都说夫人是大商家出身呢,见识不会这么有限吧。制盐之法技术难度太低,天下能人倍出,我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只精盐一流通,人们看获利多,必然去研究挖掘,估计这个方子很快就被破解了,甚至夫人手下的人未必不会被收买。这会子,李家肯定已经囤了大量粗盐,估计在连日制作精盐呢。此时不但不要隐瞒精盐消息,要多散播精盐的好处,大燕这么大,消息散出去必然要一段时间,须得提前宣传。等酝酿到一定程度,然后把精盐一下子抛出去,占领市场,在别人掌握精盐制作技术之前发些大财,以后再视情况而定。”

李夫人叹口气道:“说不过你,你的意见我会考虑。你那个什么丰收团圆饼,里面用的冰糖方子可以给我吗?再换一套宅子。”

杨依依道:“夫人真是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呢。我会提炼白糖,也会制作冰糖。只是这方子我要压箱底,以后看看情况再合作。”

说着,让红豆拿出了两个大纸包道:“这是我制出来的白糖、冰糖,送给夫人吃的。”

李夫人被她气地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突然想到:原来是想留一手,好拿捏李家。就好比在驴子前面吊根胡萝卜,让驴好拉磨呢。李夫人也不知道娘家对人工养殖珍珠这件事,拿的什么主意。如果真能成事,给一层利也不算太过份。看来杨七手里真有不少好东西呢,她明明缺钱,却不肯直接拿来换宅子,怕是图的更大。回头,我还是把这些白糖、冰糖先分出一半,送到李家看看什么意见。

李夫人笑道:“你呀,就是心眼多。你弄得这些,件件都是大买卖,你没钱、没人、没自由,自然做不成事。只好到处找人合作,又想要利,又想拿捏住合作方,便宜都被你占尽了才满足。我可告诉你,我朝有规定:五品以上官员及直系亲属,不可直接经商,皆因皇帝怕高官显贵与民争利。你大伯父愿意与我这商家女结亲,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娘家,替他们做些敛财的事罢了。这些年,我可给府里和族里不少好处。你将来要找合作方,当然我们李家最合适,我们家最讲信用,也懂得互惠互利的道理。我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进原材料和销售的渠道,你只要动动脑子,动动嘴就成了。”

杨依依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我记住了。不过我打听过了,直系亲属单指男丁,女子开店和媳妇们的嫁妆不在此列。以后需要合作,我第一个想起李家。现在你千万不要把我漏出去,一旦府里知道了,肯定逼着我把一切都交出来,到时候想跟您合作都没东西了呢。”

李夫人笑道:“这是自然,说到底,你是我夫家侄女,李家是我娘家,咱们一家子亲戚,我怎会卖了你。”

杨依依道:“夫人这么说,我可放心了。夫人对我不错,我说件事给夫人听听。前几日,我大舅来府里送节礼,我给他说一嘴:战事大定,天下将平,之后必然大兴土木,所需木材很多,木材价格必然上涨,让他领家人种杨树呢。”

李夫人正色道:“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李家也种树?”

杨依依道:“我外祖家本就是农家,种植是其本业。夫人家本就是巨商,为什么非要自家种树,经营木材就行。家家都要烧柴烧炭,盖房子,用家具。朝廷扩建都城,修庙建房,修桥修陵,哪处不要木材。我就随口一说,你就随意一听,就别太深究了。”

李夫人又叹气了,杨五郎那个只喜投机钻营的父亲,自己的孩子这么能干,却茫然不知,逼的孩子费尽心机找别人合作。要是杨依依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肯定着重扶持她,甚至让她成为一家之主。

心里想着,这牙粉、牙刷都是好东西,物虽小,用处却很妙。如今方子到手了,得赶紧做出来,放到自家的脂粉店里推广。只要人人都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生意必然好。还有江南李家,也要尽快告诉,让大哥他们也做这个。李家能工巧匠多,说不得又开发出更好用的牙刷来,那生意就更好了。

还有啊,让三个哥哥在南方多囤些木料。杨树固然好,只是普通的木料价值有限。将来真要盖宫殿、寺院什么的,除了普通木料,也需要上好的木料啊。好木料的价格就不是普通的木料可比。珍贵木料,那可是奇货自居,多高的价也有人买。还有东北那些胡人手里,更有许多上好的松木、柏木。价格不高,就是胡人重实惠,更喜欢以物易物。要不然,用精盐和黄糖换一些红松先拉到中兴城外囤上。李夫人胡思乱想着,心思就不在杨七身上的。

杨依依转了话题道:“上次夫人说让我三哥有空了陪我去趟牙行,买两个得力的下人。中秋节开阳书院放了好几天假吧,今天日子不错,就让三哥带我去吧。”

李夫人道:“东市离府里更近些,西市那边牙行更多,规模更大些。正午开市,傍晚闭市,这会正好,叫你三哥陪你去吧。”

杨荆听了母亲的吩咐,笑一笑,让人备马,带着两个贴身家仆长寿,长庚,准备了钱帛,几个人一起去西市。

杨依依一看杨荆给她准备的小红马漂亮又温驯,十分喜爱。李妈妈扶着她侧坐在马背上,吩咐长寿牵稳了马,好好照顾着七姑娘,别叫摔了。

一路缓行,杨荆与杨依依边走边闲谈。杨荆道:“七妹,你想买什么样的下人,为什么不让府里的管家去张罗呢?”

杨依依道:“三哥,我想备些自己的人手。不想什么都让别人控制。我现在的财力也只够安置一两个人,多了负担不了。”

杨荆道:“原来是这样。你小小年纪,想的到是多。朝廷一直抑商,都城里只西市与东市允许买卖。西市更大些,可挑选的面宽,价格也更平。不过,我还知道一处秘密的牙行,只在居民坊中私下买卖,只要钱帛足够,什么他们都敢做。”

杨依依急道:“就去西市吧。我以前没去过,这次我顺便看看热闹。”好像书里的故事发展,就是从杨霏霏就是在西市买下那个封长红,引出商业奇才封长青。

这次骑马去西市,杨依依一路缓行,细细看着中兴城。上次跟着祖母回府,天色将晚,一切灰蒙蒙的,又坐着马车,看的不是很清楚。

一路走,一路问杨荆:“三哥,这中兴城你是不是很熟悉?给我讲讲呗。”

杨荆道:“也算不上很熟悉,这个都城八年前才开始兴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建好呢。是高相挂的名总揽一切,工部的宇文尚书设计主理,叔父、还有匠作方大监协理。几十万军民,花了一年多,建了皇城与皇宫。这个城市很大,又是都城,大燕采用坊市制度管理,以二十五条纵横交错的大街,划分了一百零八个居民坊。西边五十三坊属万年县管着,东边五十五坊属于长安县管着。又建了东市和西市。再加上宵禁制度,中兴的治安很好的。”

杨依依点点头,又问:“一个坊有多大呢?居民坊内的情况怎么样?”

杨荆道:“有多大,这我也不十分清楚。坊内的情况嘛,有一次,听五叔父说,居民坊四面筑有坊墙,开四门。只是,北边是皇宫,所以居民坊的北门一般不开。坊内设十字大街,还有更小的十字巷,将坊内划分为十六区,坊内实行督察制度。”

杨依依道:“这一路走来,为什么街上没有卖东西的呢?”

杨荆道:“都告诉你是坊市制度了,还问。买卖一般都在东市和西市进行。东市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聚集,卖的东西更贵重些,以奢侈品为主,交易对象多为权贵人家。西市卖的东西更全面些,交易的人平民多,还有不少外地客商,反正各色人都有吧。听我母亲说,光固定的商铺都有四五万家呢,胡人称为金市。另,宣阳坊内全是彩缬铺,延寿坊内净是珠宝店,崇仁坊是修造乐器的地方,靖善坊内有很多佛事用品店,邑坊有很多凶肆,吴里坊中有很多胡商专卖店,靖恭坊有最大的马球场。中午击鼓三百声开市,日入前七刻,鸣铮三百声散市。”

杨依依听得津津有味。跟杨荆道:“三哥,我想多了解一下咱们的都城,你能不能找人给我画一张中兴城的舆图呢。”

杨荆笑道:“五叔父不正是工部侍郎嘛,他那里有现成的中兴城建造图,你不去问他,到舍近求远呢。”杨依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依依又道:“为什么,中兴城没有茶叶卖呢?江南有很多茶吧,将来我要把江南的茶卖遍中兴城,赚很多钱。”

杨荆听了心里乐,觉得杨依依就是个赚钱小能手。又担心道:“咱都城可没有喝茶的习惯,你运过来容易,想卖出去难呢。再说了,那茶叶本不值多少钱,在江南,两文钱一斤粗茶。你费老大劲运过来,加上运费,还要人工、商铺,要卖十文钱勉强能够本。你卖的太贵了,肯定没人买。母亲喝的茶,都是上上品。我外祖家在初春时,让人在自家的山上摘的嫩芽,产量极少的。”

杨依依呲着小白牙一笑:“三哥,以后我办个印刷厂。写关于茶的文章,介绍饮茶的好处,饮茶的方法。再介绍茶的产区、种类。给那些上京赶考的人办一些辩论赛,论经台什么的,给他们提供茶饮,让他们写诗文以记之,杜撰些茶文化。我再培训一些茶艺师,进行茶艺表演。培养一些说书艺人,让他们说故事。再请一些会唱曲的,让她们唱些曲子。那些听书听曲的,看表演的,都引着他们喝茶,吃点心、果子。将来我办花展、书展、画展、各种展览,都使用茶饮。用不了多久,饮茶就会成风雅之事,必会风靡大燕。”

说得杨荆笑个不停,跟着的人也都乐了。

远远听见开市鼓声,杨依依兴奋起来。可惜她是侧骑马,不敢走太快。开市鼓敲完,远远的听见西市热闹起来。到了西市门外,杨荆利落地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下人,亲自扶着杨依依也下了马。

杨荆笑道:“西市里路又窄,人又多,我们还是先把马拴在寄存点,慢慢走着去,正好你也顺便看看热闹。”杨依依点点头,跟着她三哥往里走,两个健仆把马拴好,领了存马木牌,抱着钱箱跟在后面。

杨荆告诉杨依依,西市里穿着白色长袍,甚至有些人两只鞋子颜色不一样的,大多数是商贾。还有些平民,穿着灰白色或淡黄色的短衣配深色裤子。前朝重农抑商,商人只富不贵,出门不能骑马,不能坐车,甚至两只鞋都不能穿一样色儿。本朝对待商贾已经没那么苛刻了,都城相对严格一些,其他地方商人都敢著各色锦袍了。

西市有数以万计的商家,还有临时摆的摊位。杨依依兴致极高,每家都想看两眼。她进果子行买了一些水果,又去椒姜行买了一些调料。在金银行闲逛了一圈,看着精美的饰品眼睛发光,花钱买了一对样式别致的银戒指,其他就舍不得花钱了。

进了扬慧坟典行,看了看架子上的书,问道:“现在的书都是手抄本吗?价格怎么这么贵。”

杨荆道:“你知道是手抄本,还嫌贵。本来有能力读书的人就不多,书法能上得了柜台的人更少,抄一本书要费不少时间,商家还要赚些利润,自然就贵了。你母亲的书法不错,连祖母与叔父都赞扬过呢。听闻叔母经常抄了书,送到这家店来寄售呢。”

杨依依道:“怪不得读书这样难,连买本书都这么麻烦,每个人买到的还不一样,万一抄书的人一马虎,抄错了,岂不是买书的人看到的就是错误的内容,要是像盖印章那样,印成字体规范,内容一样的书就好了。”

杨荆道:“这个想法不错,你有空儿了多琢磨琢磨,没准就行了呢。书的质量上去了,价格却下来了,肯定有更多的人能读上书。”

杨依依道:“再说吧,咱们今天不是来买人的吗?快点吧,一会散市了就麻烦了。”

杨荆笑道:“还不是你没见过世面,见个店铺就要看一看,现在又着急了。”

几人转过一条偏僻些的街道,这里有一家规模较大的张记牙行。门口有两位迎客的,都穿着普通的白麻短衣裤,戴着黑纱幞头,看上去面貌普通,满脸带笑。迎客人一看到领头这两位的衣饰打扮,知道是贵客,赶紧让进去。

进门就是一面影壁,红底写着金色的大福字。转过影壁是前院,院里有一大厅,大厅品字形设有三组罗汉床,每张床上倚着两个暗红色百鸟纹样的靠枕,铺着两个暗红底寿字纹的坐垫。每张床正中间有一个小几,摆着一盘子糕点,一盘子林檎,两杯紫红色的葡萄汁。

一个四十来岁,面目秀丽,目露精明的中年妇人迎上来。她穿着蓝底染柿蒂纹的齐胸襦裙,搭了素纱对襟窄袖短上衣,上衣镶了红边。梳了一个中高髻,戴了一朵绒质的粉色牡丹花,一只白玉梳。手上戴了珍珠手串,颈上戴了一串白色珍珠塔链,中间那颗主珠特别亮。

她笑道:“贵客到了,快请上座,小妇人夫家姓张,就是这里当家的。他平常在外边,瞎忙。我在这里管事,这里人抬举,称我一声张管事,贵人称呼我张氏也可。”让两位贵客坐到正中的罗汉床上。又道:“两位贵人,到咱这里,是说人?说货?还是说事”

杨依依有点懵,看着杨荆。杨荆道:“张管事,我姓杨,行三,英国公府的。我七妹妹想买一两个下人。”

张管事道:“原来是英王家的三公子与七小姐,不知道七小姐想买什么样的下人?我这里人可齐全了。”

杨依依回过神来马上接口道:“要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最好是岭南那边的。”

张管事愣了一下道:“九岁十岁的小女孩子倒有的是,可是岭南道是大南边,一般不会卖这么远的。我拿名册查一下看,要是没有,小姐也可看看别的人选吗?”

一个十三四的小男孩拿来一本厚厚的名册,张管事翻到九岁至十岁那个年龄段,看了一会儿,忽然惊讶道:“真是有一个原籍岭南道广州的小女孩,这个月初十刚过九岁生日,本名叫作封长红。”

杨依依听了马上道:“封长红,这个名字怪好听的,就这个吧,多少钱呢?”

张管事道;“这个女孩子长得还行,但性子倔的很。在广州被卖的,逃跑过很多次,被广州那边的牙行打坏了左腿,略有些跛。后来被低价卖到益州一处不好的去处,益州那里的人见她不听话,打的遍体鳞伤,最后想要结果了她的性命。我夫君恰好有个事去益州,撞见了。看她实在可怜,就舍了个人情,又花了几个钱,讨了她过来。跟我说,好歹是一条命,能卖就卖个钱,卖不了就在牙行里干点粗活儿吧。她有个哥哥,那个人真是麻烦,叫他赎人吧又没钱,只求着我等他酬些钱。可这买卖之事,哪能等的?”

杨依依听了问:“这封长红的家人真是狠心,听说广州一向富庶,家里真就穷到非要卖孩子吗?”

张管事道:“听她哥哥说是家里父母早亡,当初十岁的哥哥封长青,领着两岁的妹妹封长红到叔父家投亲。不过几年,就被无良的叔父哄着霸占了他们的家产。因那封长青读过书,善于术算,便支使他在外地的田庄里替叔父管事。那叔母极其恶毒,趁哥哥在外做事,把妹妹卖了。这封长青知道了,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中兴城。因为挂念妹妹,也不好好找活计做,只租个房子抄抄书,为别人雕刻私章,帮一些商家审审账目。他没有这边的户籍,找不到长期的工作。都城什么都贵,赚的这点钱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来我这里闹上一闹,想起来就心烦。”

杨依依道:“真是可怜,让亲叔婶给卖了,原来天下确有狠心的亲人呢。”

张管事道:“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利益面前,原型毕露。我劝小姐,既然买人用,还是买个全须全尾,懂事听话的孩子更好。这又倔又废的丫头,就是我当家的心善,不忍心让她丢了性命,对您真是没什么用。”

杨依依道:“张管事,平日大族买下人都是管事的出面,哪有主子自己来的。不怕你笑话,我虽是官家的小姐,可是在家不得宠,手头没人可用。我自己碰巧得了一处小宅子,不想让家里大人知晓,想私下里买个人手,帮我打理一下宅子,主要是打扫卫生,浇花养鱼。只要价格低我就可以,太贵了不考虑。想来这女孩受了这么多教训,现在能找这么个活,有吃有住,又不用天天看人脸色,应该会愿意吧。还有她那个哥哥,我也可以一并雇佣了,帮我抄抄书,跑跑腿。”

张管事狐疑地道:“价格不高的人也有的是,为什么非要是岭南道呢?”

杨依依道:“我现在年龄还小,做不得什么,又怎知我将来不能做什么呢?我成天在大宅院里,出不得门,对岭南的风土人情完全不知,都说岭南道气温炎热,物产奇特,我早就心向往之,将来想到那边看一看。反正都是买人,就想买个岭南道的人。平常与我讲讲岭南风情,将来好陪我一道去岭南各处走走,真是巧了,刚好有,我就选这个吧。”

张管事也不深究,让人去后院把封长红领过来。杨依依仔细瞧了瞧,九岁的小女孩,头发干枯,面黄肌瘦,个子不高,细看五官长得还行。眼神中透着刚强,紧抿的薄唇显得倔强。穿着不合身的原色麻质中裙,配着一件白麻质地的交领窄袖短衫。

知道她戒心重,就温声道:“这位姑娘,我是工部侍郎杨家的七娘子,名叫杨依依。我在都城西南方有一处小宅子,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告诉我家大人知道。现在想买一个人帮我看宅子,日常打扫打扫,看管门户。每月供给八百钱,两斗糙米,一斗麦粉。每一季各两身衣料。”

封长红道:“我不去,我要等哥哥来救我。”

杨依依道:“你们俩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反正你现在也走不脱,你哥哥不放心你,没法子安心的生活,你哥哥识字,会术算,我一并雇佣了,每个月的待遇比你多一贯钱。这样你们兄妹俩就能在一起生活了,既能解决温饱,又能安身立命,还不用天天看别人脸色。等阵子你哥哥来寻你,我问一下他的意见。将来我是要出嫁的,那时候就不受我府里的约束,到夫家的情形还不知如何,想来不会比现在差。你们愿意跟随我,我必会优待你们,如果不愿意,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放了你的卖身契,让你们自寻出路的。”

封长红想了一下,小声道:“我等哥哥来,看他的意思。”

张管事在旁边冷笑着看眼前的一幕,暗道:“莫非封长青兄妹有什么奇特之处,杨家小姐就非要买下这个封长红,借此拴住封长青吗?”张管事自认为见多识广,想来想去确实没看出这兄妹俩有什么特别。

尴尬地坐了半个多时辰,门口的迎客伙计带进来一个人,张管事一看正是封长青。笑道:“杨小姐,这个人就是封长青了,看着文文静静的,真是难缠的紧呢。您要是能说服这兄妹俩,就留下七贯钱,赶紧把他俩弄走吧。”

杨依依仔细一瞧,封长青十七八岁,身高中等,大约有后世的一米七上下。五官普通,皮肤略黑,神情严肃,目光阴郁。穿着古旧的白麻长袍,腰系铜扣的黑色革带,戴了有些褪色的黑纱幞头,穿着半旧的乌靴。杨依依开门见山的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定定地看封长青的表情。

封长青很快做了决定:“可以,红姑,你总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杨小姐能这么安置我们兄妹,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杨荆一看情形,让取出七贯钱给了张管事,张管事办事也痛快,让人取了身契,快马到衙里找熟人过了手续。

杨依依让男仆长寿去买些米面、粮油、菜蔬,被褥、烛火之类必需品,直接送到纤秀坊宅子去。又给了封长青地址,让他先回去收拾东西,向房东退租,稍后自己搬过去。

杨荆跟杨依依同骑一匹棕色大马,那匹小红马让封长红坐了,李长庚抱着剩一半钱的箱子,跟在三人后面,慢慢地往纤秀坊走。

杨荆此人,在杨家兄弟中脾气是最平和的,平日看上去淡淡的,但他最是与人为善,对兄弟姐妹都极好。杨荆虽不如他母亲一般长袖善舞,能说能笑,但脑子很聪明,善会察言观色。最近杨依依常去找李夫人议事,每次李夫人都又叹气又佩服的表情,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杨荆就觉得这个七妹不是寻常人。

杨荆小声问身前的妹妹:“七妹,你为什么非要买这么个婢女?我总觉得你有别的意思。”

杨依依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是为了她哥哥,那个人术算上有奇才,书法篆刻也很绝,我有大用。”过了一会儿又道:“三哥,今天花了十一贯零三百钱,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杨荆笑道:“行了,刚买了人,还要养着。我知道你现在不宽裕,先欠着吧。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将来真发达了别忘了哥哥就成。”杨依依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

中兴城的路规划很整齐。纤秀坊地点比较偏,但是路也很好走。顺着路边种着一排大柳树,树后是排水的明渠,渠上搭有几处石板桥。走坊西门进入,往东走到最后一排的三号房。一座长方形三进的普通民宅,正门朝东。

杨依依也是第一次来,抬眼看迎面五间的门楼,门口两边各有一拴马石,正中黑色大门还算气派,有一横匾,写了泥金的纤秀坊,下边有一编号,六排三号。挂着半旧的灯笼。左右各有两间门房。

大门一开,正对门是一条碎石铺就的通道,通道两边各有三间宽敞的青砖房屋,很是对称。通道到二道门约有六丈多,有一堵青砖墙,墙角有一口水井,墙上开了一扇门。

打开二门,二进院子也是通道两侧各有三间房。

进了一道月亮门,就是后院。后院较大,有三间北屋,屋前种了两颗枣树,此时还挂着零星的枣子。三间西屋,西屋前对称种了两棵石榴树,因无人打理,石榴树的枝条有些凌乱。屋子周围的空地上都长了草。南墙角有个小小的茅厕,茅厕旁边有一扇角门,出了角门右转走几百米却是居民坊的东大门。

傍晚时分,封长青背着他的行李过来了。杨依依把钥匙给了他,指给他看,做了安排。

一进院子的六间房,南屋最靠近大门的一间做车马房,南二间做外库房,放柴炭等粗物。南三间做临时储藏室。北屋第一间做临时库房,北二间做理事处,北三间做内库房。

二进院子的六间房,南一间当厨房,其余两间先空着。北一间住封长青,北二间当封长青的工作室,北三间住封长红。

三进院子是自己将来准备住。西屋当卧室,北屋当自己的私库,让他俩有空先打扫一下。

留下两贯钱,让他们先安置,看缺少什么,先写下来,自己过几日让人来看。又让封长青得空量一下书房的尺寸,与二进院子的具体尺寸,准备订做些新家具。

因为有宵禁,杨荆催着杨依依回府。杨依依办了一件大事,心里很畅快。但只开心了一会儿,忽想到,现在发生的一些事与原来的书里已经不一样了,剧情变了,杨依依对以后的走向心里没底。

刚进府里,杨霏霏带着豆苗迎上来,一脸的不高兴。杨依依赶紧把买的果子拿来哄她。杨霏霏道:“你跟三哥哥去西市玩,为什么不带上我?我在府里闷死了。”

杨依依哄她:“我不是故意不带你,主要是事先没想到会去这一趟。我去看望李夫人,刚好三哥书院放假在家,他想去西市买点书,你知道我从来没去过西市,因为箱里没钱,去了也只能干看着。这个月的月钱终于到手了,想去买点东西,就厚着脸皮磨着他一起去了。你不同,你啥也不缺,东市、西市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你去过很多次了吧?”

杨霏霏也知道杨依依的月例被挪用的事,都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那些下人背后对此事也有议论。多因为杨依依很少对下人放赏,那些人难免有怨言。

杨依依给霏霏主仆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把主仆都听入迷了。

等霏霏回了屋,杨依依把买的两个银戒指,赏给了红豆和绿豆,两个女孩感动坏了,毕竟十几岁的姑娘,早有了爱美之心。以前知道七小姐穷,从没敢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这是第一次在小姐这里得到首饰,没想到七小姐刚拿到手月例就想着她们了。

杨荆回了江南院见了李夫人,把下午的事详细说了。李夫人叹道:“以前就没发现杨七有多大能耐,自从跟着老夫人她们回了一趟老宅,就突然能耐的不得了,莫非有什么奇遇。”李夫人想了想,还是把杨七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事跟自己的儿子讲了一下,杨荆听得越发惊叹起来。

杨荆道:“人工养殖珍珠,制作精盐,黄糖脱色,经营木料,件件都是不小的事。母亲怎么看?”

李夫人道:“我用纤秀坊那个宅子换了盐方子,觉得很是划算。制作白糖的方子既然有意在人前显露,估计早晚也能到我们的手里。只要给的利益足够,不愁那丫头不动心。经营木料之事也好办,只告诉你舅父,他们自有安排。听你说今天的境况,杨七对你这个三哥很是信任呀,她若有什么事来求你,你能办就办,不能办的说给我听,我到要看看杨七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过了两日,杨依依又过来见李夫人,要求杨荆陪她出府一趟,去纤秀坊看看新买的小丫头与她的哥哥安置的怎么样。李夫人逗她:“前天出了一趟门,就借走了你三哥十多贯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呀?是不是还要写一张借条。”

杨荆在一边微笑着看两人,杨依依小脸微红道:“我要还的,是三哥让我先欠着,现在确实手头有点紧,不过夫人放心,我不是赖账之人。借条先不写,算我欠三哥一个人情,我还需要一大笔钱,就看三哥是想入股不想,做好了绝对是件大事,名利双收也不一定。如果三哥不愿意,我再想别的法子。”

李夫人眉毛一挑笑道:“又是什么大事呀?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只要合适,我给你入股就是了。”

杨依依道:“名利对夫人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三哥却是正当年,如果他做成了这件事,或许对他的前途很有好处,自己能赚来的前途,为什么非要依赖家族。”

李夫人笑道:“你就靠着一张嘴,就能成大事了?”

杨依依转移话题道:“您的意思,靠嘴巴就不能成大事了?苏秦凭一张嘴灭齐,陈轸靠三寸不烂之舌退了百万兵,张仪凭借口才破了六国合纵,诸葛亮骂死王朗……”

李夫人道:“打住,我什么时候说口舌不厉害了,你少给我扯远了。咱就事论事,我是说你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事成了就能拿不少好处,事不成你也没损失,跟你合作是不是有点亏呀?”

杨依依道:“目前合作的只得夫人一个,每件事你得利是大头,我这个出主意的人顺便跟着发点小财罢了,请问,您亏在何处?”

杨荆已经吩咐人去备了马,两个健仆拉着一车东西,在江南院的大门口等着了。李夫人给杨荆使了个眼色,嘱咐两人一句:“要早去早归,注意安全。”

两人骑了马,缓缓的并行。杨依依道:“三哥,刚才你也听见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合作,事成了,你名利双收,我只要收点利益就行。你能不能答应。”

杨荆道:“你先说说什么事,怎么个合作法,我听听看。”

杨依依道:“用雕版印刷术,批量印书销售。简单来说,像雕刻印章一样,在硬木板上刻上反字,刷上油墨,铺上纸张,像拓碑帖一样,印刷成单页。全套印下来,把单页按顺序装订成书。这样一套雕版,能印成几百套一模一样的书。这样量产,不但书的价格能下来,而且学习起来也更方便,字体更清晰,内容也统一,用在书院是不是很合适。”

杨荆想了想道:“这到是,如果能批量生产,就会省下不少成本,价格肯定会优惠一点。你想到具体的法子了?会不会很复杂?”

杨依依道:“法子就是这样了,前几天我就把法子写好了。现在还缺钱缺人,必须找人合作,目前我认识的人中属你最合适了。”

杨荆笑道:“听起来不错,书本能印刷,就有更多的人可以看书学习,对个人对国家都是有好处的,做这样的事,确实名利双收。具体怎样?”

杨依依赶紧道:“主要有三方面,第一、抄写底稿。我认识的人少,书法好的人,我目前想到两个人,家母书法不错,她也喜欢抄书。那个封长青,不只书法好,而且精于治印,我让这两位抄写底稿。三哥所在的书院也有些家境不大好,书法好的人吧,如果他们愿意抄写底稿,我们择优而取,可以给个不错的价格。”

杨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觉得可以。

杨依依道:“第二、雕版。封长青一个人雕刻肯定不行,现在外边也没人专门做这些,就要给他买些十多岁的小孩子跟他学雕刻,学个一年半载的。由易入难,先把《论语》、《大学》《中庸》、《诗经》、《千字文》之类的雕刻了,看看发行效果。效果好了,见了回头钱,就再买几十个孩子让封长青分批培训,把九经一气全印了,再印些话本子之类的,或者彩印画册。”

杨荆笑一笑,点头同意。

杨依依道:“第三、原料与后勤。凡事总要有个过程,不能马上见利。这么多人要养活,肯定要在城外有个大庄子,日常衣食住行也要不少钱。另外那些墨呀,木板呀,纸张,底稿,运输、售卖处处都要钱和门路。”

杨荆点点头:“看来我确实合适。我母亲一向很支持我,你说的这些原料与后勤对我来说都很容易解决,销售与运输应该也不是难事。你把具体章程给我看看,我理一理怎么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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