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樱霍砚辞是小说《和港城太子爷不熟》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呱呱叫的老斑鸠写的一款豪门总裁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和港城太子爷不熟》的章节内容
电视台大楼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门口十几辆黑色商务车,簇拥着一辆醒目的加长型银顶迈巴赫。
黄色,港岛内地双牌照。
平日里划水惯了的保安此时严阵以待,腰间佩戴警棍、对讲机,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
“小应,你过来一下。”
骤然被惊醒,应樱打了激灵慌忙起身,快步走过去,
“组长。”
她的声音更好听,甜软清婉,不娇媚,好似一股甘冽的清泉。
张组长被她一唤,顿觉浑身舒坦,眉目和善地问:
“那篇稿子改好了吗?”
“……马上就好,”
应樱双手掬在身前,笑着问:
“现在发给您吗?”
“算了算了,明天再发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稿子。”
瞥见她这副模样,张组长声音不自觉放软,夸了句:
“在这批刚来的几个实习生里,你进步最快,对同事也有求必应,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好啦,你歇会儿,到茶水间泡两杯咖啡来。”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蓦然响起,导播让他立刻派人将一份临时台本送进演播室。
“周导您放心,我这就办。”
张组长放下电话,急匆匆招手叫住应樱:
“小应等一下!你赶紧把台本送去导播室,里面等着要,快去快去!”
“……??”
这种露脸的活儿平常轮不到她,应樱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间演播室?”
“还能有哪间,就关姐采访港城大佬那间,”
张组长急得冒汗,看来传闻那位太子爷阴晴不定是真的,采访好好的突然临时改台本。
他又催促了句:“快去啊,别耽误时间。”
应樱没多问,拿过工作人员送来的台本往最大一间演播室走。
见状,安娜不满地推搡张组长胳膊,跺脚:“阳哥,让我去嘛~”
“哎呀,宝贝,你以为这是美差?”
张组长拿纸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安抚道,
“那位太子爷这会儿正拉着脸呢,不让你去是怕你受气,听话哈,后面等有好机会了再给你~”
“真的?”
安娜将信将疑,视线半羡慕半幸灾乐祸地落在应樱身上,直到人转进走廊消失了才收回眼。
“当然是真的,”
张组长目光往下瞥,女孩敞开的衬衣领口欲盖弥彰地露着黑色蕾丝边,深V,波峰耸动,他吞了吞喉结,哑声道,
“咱俩关系都这么亲密了,我不向着你向着谁啊,嗯?”
要搁平时,这个时间点他能拉安娜去洗手间灭个火,但今天有重要人物在,他不敢擅离职守。
……
演播室外,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严阵以待守在门口,瞥见应樱过来,目光如鹰般射过去。
阵仗太过吓人。
应樱细细地吞咽一下,飞快解释:
“我是过来送台本的。”
离她最近的保镖脖颈盘旋一条青龙纹身,寸头,目光如炬,第一眼看上去很像警匪片里的大反派。
他接过台本扫一眼,侧身让出通道,绅士伸手:“请。”
“谢谢。”
应樱不敢逗留半秒,拔腿走进演播室。
里面亮如白昼,几十组镜头对着房间正中,机械设备和灯光轰得屋内气温骤升。
“霍总,这是刚冲好的君山银针,您尝尝。”
刘主任微弓着身子,双手奉上茶盅,赔笑道:
“您尽可放心,但凡您不愿回答的问题,我们即刻更换,一切皆依您的指令行事。”
一道漫不经心的男性嗓音响起:“好说。”
语气不咸不淡,低沉带着几分磁性。
应樱循声望去,看到说话的男人。
霍砚辞一身墨色高定衬衣,姿态闲散,慵懒地靠着沙发,长腿交叠着,质感绝佳的西装裤角垂在高定手工皮鞋上。
察觉她的视线,霍砚辞偏首望过来。
四目交汇,灯光照亮男人优渥的脸部轮廓,镜片下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眸,浅褐色瞳仁。
面部表情淡漠,没半分愠意,却让人徒生一种立在危墙之下的错觉。
应樱看清他的脸,如遭电击,手中的台本滑落到地面。
“啪”的一声。
听到动静,刘主任皱眉冷喝了句:“还杵着干嘛,还不赶紧拿过来。”
“好的,主任。”
应樱迅速回神,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在自己颤抖的手腕上掐了一把,俯身拾起台本,目不斜视走向主持人关妍。
“关姐……”
说话倏然被截断,应樱手中的台本还没递出去,就被霍砚辞拦下。
“我看看。”
刘主任瞧这姑娘面生,猜测是新来不久的实习生,怕她出乱子,急忙吩咐道:
“先请霍总过目。”
应樱面上不动声色,态度恭敬微笑颔首:“霍总请。”
被喊的男人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两秒,徐徐垂眸。
应樱穿着件普通的短袖职业衬衣,一截白藕般的手臂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视野里。
她皮肤如瓷,如羊脂般,皮肤下能看到纤细的青色血管,那么脆弱,那么娇嫩,看得人想拉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
霍砚辞缓缓掀起眼皮,屈尊降贵般终于扬起两指去接她递来的台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触到纸张的刹那,连带着轻抚了下她的食指。
动作一触即离,快得像幻觉。
但他指尖滚烫,被触碰的那一小块肌肤像是被灼伤,仿佛有细细密密的电流掠过,顷刻蔓延至四肢百骸。
应樱心跳蓦地停了,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崩动,惊恐地仰起脸。
男人却没看她,薄唇勾起弧度,语气淡淡的,像什么也没发生,
“有劳了,贵姓?”
五年未见,他容貌已经褪去眉宇间那点青雉的少年气,俊美中带着削薄的硬秀,比当年更英俊,气场更强。
此时此刻,应樱不确定霍砚辞是否已经认出自己,她努力镇定下来,客气答道:
“……免贵姓应。”
最后一个“应”字细如蚊吟,好似生怕唤醒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闻言,霍砚辞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稍稍浏览一遍台本,褐色的眸子古井无波,深得像海。
他慢条斯理放下卡片,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朝主持人关妍说道:
“可以继续。”
嗓音沉稳,让人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
“好的,霍总。”
身为梁城卫视当之无愧的台柱子,关妍展现出了她专业且高效的一面。随着她的就位,现场如同重新按下了启动键,全场工作人员忙碌起来。
应樱松了口气,调转脚步开溜,背后冷不丁响起低沉的嗓音:
“应小姐请留步。”
“……”
应樱顿时如芒在背,明明是夏天,她整个后背却冷汗涔涔,像是坠进天寒地冻的冰窟里。
瞥见她许久未动,男人加重语气重复了遍:“应小姐。”
应樱手指掐进掌心,一点一点回头,嫣然笑道:“霍总请说。”
对面沙发上,那副镜片下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审视,压迫,不加任何掩饰的侵略性。
天罗地网般将她层层包围,逼得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气压下,应樱几乎就要肯定,
这个男人要找她秋后算账!
但意料中的为难并没有到来,霍砚辞切换成粤语,下颚指指桌上的茶盅:
“劳驾应小姐帮我续杯茶,谢谢。”
只是续茶?
草!
应樱心情犹如过山车,起起伏伏,面上依旧挂着甜美的浅笑,莞尔:
“您稍等。”
女孩俯身捻起茶壶,手腕微压,缓缓倾斜注水。
她半弯着身子,自腰至臀,沙丘般的一笔起伏。
那条原本及膝的职业黑裙随着动作上拉一小截,白皙笔直的小腿纤细,充满爆发力的美感。
让人浮想联翩。
霍砚辞静静打量着她,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摩挲两下刚才触碰她的指腹,微末的痒意。
白玉的茶盅被重新搁回桌面,轻轻一磕,发出轻微的脆响,滚热的茶水在杯中荡起层层涟漪,一如应樱此时的心境。
“霍总请慢用,您要是没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
霍砚辞不置可否。
空气一霎凝滞。
刘主任、关妍齐齐看向应樱,表情诧愕,谁也不知道这位刚来不久的美女怎么得罪了太子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霍砚辞终于重新注视她,半眯着眼笑笑:“今晚有劳应小姐了,很高兴见到你。”
应樱如蒙大赦,抿了下唇,微微欠身后告退。
刘主任自觉不对劲,麻利地安排完工作追出来。他还不知道她名字,只得跟着霍砚辞叫:“应小姐。”
应樱驻足,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主任您好,我叫应樱,一个月前入职的实习生。”
刘主任点头,目光端详眼前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可圈可点,完全不像刚步入社会的毛头大学生。
尤其这张脸。
他以前不是没采访过女明星,一个个盛装打扮、冰肌玉骨,但平心而论,应樱的长相气质远比她们夺目。
“小应啊,”刘主任心思千回百转,温和地问:“你以前见过霍总?”
应樱摇头,没说实话:“不认识,第一次见。”
“是吗?”
刘主任研判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因为摸不清应樱和这位太子爷的关系,他思忖片刻没再逼问,圆滑地岔开话题,
“实习生的工作是比较杂,等转正就好了,以后要是工作遇到困难随时可以找我。”
场面上的客套话而已,应樱没当真。
她佯装受宠若惊:“谢谢主任,我一定好好干。”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关妍今年都四十了,眼下台里主持人青黄不接,别看乌泱泱一大堆,但能撑得住大场面的没几个,往后啊还是要靠你们这帮新人。”
刘主任双手背到身后,用长辈似的口吻聊着,
“小应你什么学校毕业的?京都传媒还是上戏?”
应樱唇角的笑容凝滞半秒,报了一所梁城的野.鸡大学。
话落,她明显看到刘主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刘主任没表露出来,慈祥地拍拍她肩,笑着鼓励:“英雄不问出去,既然来了就好好干。”
“好的,主任。”
大概觉得没再攀谈下去的必要,刘主任说了句还有事就走了。
应樱逃也似的躲进洗手间。
水龙头被拧开,她弯身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她白皙美丽的脸颊滚落,滴滴答答地汇聚于水池之中。
往昔的那些片段,仿佛是被修复的电影胶片般,一帧帧地在脑海中重现。
那年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当着他全班同学的面,趾高气昂地把支票甩在男生课桌上:
“霍焰,给你五十万,当我的小白脸怎么样?”
霍家还真是低调,送他去京城上学,没派保姆没遣豪车,甚至连霍砚辞的名字都改成了霍焰。
谁能想到,那个斯文低调、几乎从不与同学为伍的男生竟是港城霍家的太子爷!
记忆浮光掠影,应樱两手撑在盥洗台边缘,望着镜子。
眼前灯影绰绰,镜面上的水珠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渐渐浮现霍焰那张风光霁月的脸,浅褐色的眸子明亮清澈,没有一丝杂质。
他手里翻书的动作未停,没看支票,继而抬眸,冲她极淡地笑了笑。
年轻气盛的应樱读不懂他笑容的含义,恼羞成怒撕碎支票,一把推开围观的同学夺慌而逃。
再后来,应家骤然破产,父亲不堪打击跳楼自尽,仓皇之下应母邱意浓给女儿办理退学,带着她从京都流落至梁城。
从此生活翻天覆地。
而今两人再见,他是这天上高不可攀的月色,而她,成了深陷泥潭的蝼蚁。
唯一的奢求,霍砚辞没认出她,又或者认出来了,能够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会高抬贵手吗?
如此冷冽矜贵的男人,
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当年对他的折辱?
换作是她,她也不可能原谅,说不定会十倍报复回去。
应樱长叹了口气,抽出纸巾擦干脸。
……
洗手间的门再次推开,安娜手里拎着化妆包蹬着细高跟,风摇柳摆地走进来。
瞥见应樱,她翻了个白眼,将化妆包往盥洗台面一丢,“哗啦”掏出香奈儿口红对镜描唇,不屑地嗤笑:
“瞧这副穷酸样,全身上下衣服鞋子加起来都没超过两百块,连本科都是成人自考的,也不知道怎么混进电视台的。切,跟这种人为伍,简直拉低档次。”
新进的实习生里,她和姚明宇都是关系户,也就应樱半点背景也没有,安娜猜测:多半是靠着这张狐媚子的脸蛋讨好了面试官。
生活所迫,这几年在咖啡店奶茶店打工无数,应樱早习惯了各种不友好的目光和言语。
她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潋滟的狐狸眸里不起波澜,就那么平平静静地看着她:
“物以类聚,人狗殊途,安小姐要是觉得和我不是一路人,建议你尽早辞职。”
“你你你骂我?!”
安娜被那句人狗殊途气坏了,扬起手里的口红往应樱身上砸,撒泼尖叫:
“好你个狐狸精!在张组长面前装人畜无害的清纯小白花,人后终于暴露你真实面貌了!”
口红轻若无物,砸在身上压根没什么重量,只在白衬衣上落了点鲜红的印记。
应樱斜倚门框,面无表情看着安娜继续咬牙切齿发疯。
“你简历上清清楚楚写着呢,父亲过世,母亲无业,就这种卑贱的出身还妄想在电视台出人头地!哼,来这丢人还差不多!我告诉你,有我安娜在台里一天,你应樱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完了?”
应樱不是没见过安娜和张景阳之间的暧昧举动,非常清楚她敢放话威胁自己依仗的是什么,她挑眉“哇哦”了一声,表情明媚生动:
“那我等着。”
话落潇洒拉开门转身,安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胸口的闷气下不去上不来,堵得厉害。
“死狐狸精拽什么!”
安娜一怒之下抄起盥洗台上的化妆包狠狠砸在地上,眉笔、粉饼、腮红、睫毛膏、眼线笔……哗哗啦啦掉出来,四散滚去。
洗手间门外,吴澜手机贴面在打电话:
“……让我带她当然没问题,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做我的组员很辛苦,万一小丫头哪天自己受不住跑了,您可不能降罪于我。”
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吴澜笑着说好,礼貌地挂断电话,推开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偏巧不巧滚落到脚边。
吴澜低头扫一眼,皱眉,目光像刀一样剜向始作俑者。
安娜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脸都吓白了,慌慌张张拾起地上的套套盒藏在身后,90°鞠躬道歉:
“吴姐,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的实习生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台里拿,当这里是什么,夜店?”
作为台里资历最老、脾气最臭的主持,吴澜声音不怒自威:
“你哪个组的,组长是谁?”
安娜不敢撒谎,结结巴巴:“…张…景阳…”
“再有下次,立马卷铺盖和张景阳一起滚蛋。”
“对不起!吴姐,对不起……”
安娜诚惶诚恐,连化妆包都不敢捡,哆哆嗦嗦地跑了,速度快得像后面有厉鬼在追。
应樱回到办公室,看见张景阳坐在自己工位检查那篇她差不多修改好的稿子。
“组长?”
“哦,小应回来了,那位太子爷没为难你吧?”
张景阳将文件发送到自己邮箱,站起身端详一下应樱的脸,内心由衷感叹:纯天然美女就是好,360°无死角,任何时候看都赏心悦目。
应樱没多说话,“没有为难,我放下台本就出来了。”
张景阳颔首,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半晌后开口:“行,现在时间不早了,这里有我盯着,你赶紧下班吧。”
“谢谢组长。”
“噢,对了,明早上班记得把我办公桌上那堆文件都复印了,一式三份,别漏页啊。”
“好的。”
张景阳对她乖巧的态度很满意,谁不喜欢兢兢业业的美女下属,他清清嗓子拿腔作调地叮嘱了句: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应樱关闭电脑从大厦出来,已经过了八点半。
夜色斑驳,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灯光下飞舞,路边那辆打着红色双跳的商务奔驰穿破雨雾映入眼帘。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程遇舟撑着伞下车,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等很久了吧?”应樱微笑上前。
“男朋友等女朋友下班不是天经地义么,”程遇舟将伞撑过她头顶,自然地牵起她手,“饿不饿,珠江边新开了家泰国菜,要不要去试试?”
“晚上吃的食堂,现在还饱着,下次吧。”
“好,听你的。”
程遇舟笑着拉开车门,体贴地请她上车,“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难缠的同事?”
“还不错,都挺好的。”
依旧惜字如金。
程遇舟在应樱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眯了眯眼,下一秒,脸上又恢复温柔的模样,摸她发顶:
“顺利就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别自己闷着。”
应樱没瞧见男人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背靠副驾驶,在夜色里仰头看他,眉目认真地说:“遇舟,谢谢你。”
应樱承认自己不是好人,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动机不纯,她对他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喜欢,更多的是想找个肩膀依靠。
虽没爱情,却也想真心和程遇舟过日子的,平平淡淡、似水流年。
她实在太过漂亮,一双极妩媚的狐狸眼,内勾外翘的眼型好似勾着欲,这么深深地望着人,哪个男人都会心动。
程遇舟眸色暗了暗,俯身,暧昧地贴近:
“想谢我?那就让我亲一下。”
灼热的气息侵袭而来,程遇舟的唇就在她唇边不到两厘米的地方,两人呼吸渐渐有了起伏。
应樱卷翘的羽睫颤了几下,心跳如雷似鼓,很慌。
……
不远处。
电视台一楼大厅的自动玻璃感应门朝两边敞开,脖颈纹着青龙的寸头保镖先一步而出,警惕地扫视四周。
身后,一位身形颀长的男人在众保镖和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缓缓踏进雨夜。
“霍总,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中接受这次采访,回头等片子剪辑好了发您过目。”刘主任赔笑道。
霍砚辞正欲答话,眼神忽然一顿,黑眸直视前方,冷峻的眉眼不见半点温度。
助理徐策循着他视线望去,昏暗的路灯下,一辆商务车的车门半开,男人站在车外,女孩坐在车里,无法窥见两人容貌,但看姿势,像在接吻。
徐策内心闪过错愕,这些年来霍总从不近女色。
应酬的酒局上,有些老板带着女明星出席,喝多了不是没见过更过分的举动,摸的,撕的,塞的,啃得人嗷嗷叫。
霍总看都未看一眼,怎会突然关注这种小场面,似乎还有些动怒。
徐彻不敢擅自揣摩,从西装內夹掏出名片双手递过去,代为答道:
“那就麻烦刘主任了,片子发我邮箱就好,您请留步。”
刘主任很有眼力见,瞥见霍砚辞凌厉的下颚线,领着工作人员麻利开溜:“霍总,徐助理,再见。”
十几个人一走,场面骤然安静下来,连带着下了半天的雨都小了。
霍砚辞偏头点燃一支烟,雨夜里,青白烟雾弥漫,他余光依旧落在那对恋人身上,表情讳莫如深。
南栀太紧张了,没发现门口的动静,就在程遇舟的唇要贴上来之际,她本能地往后闪躲了一下。
预料中的吻落空。
程遇舟睁眼,看着缩在座位里的女朋友,目光复杂难辨。
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气,语调还是那么温柔:“怎么了?”
“对不起,”应樱反应过来,急促咳嗽几声,难堪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张了张嘴,理由难以启齿。
即便内心已经接受他做男朋友,可没有那种生理性的喜欢,身体还是十分抗拒这种亲密接触。
“没关系,慢慢来。我能追你两年,当然也能等你心甘情愿接纳我,不在这一时。”
程遇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拳头,而后彬彬有礼轻合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别有心理负担,走吧,送你回家。”
他脸上挂着儒雅斯文的笑,不浓不淡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温情脉脉。
这么温柔的男子,她居然会抗拒。
应樱内心万分自责,找补似的凑过去,侧脸隔着衬衣亲昵地蹭: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么?傻瓜。”程遇舟发动汽车,状似随口问了句:“明晚有空吗?”
应樱不太确定要加班到几点,但刚才扫了他的兴,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有事?”
“那群狐朋狗友听说我追到你了,都想见见。他们在信记海鲜定了个饭局,就是不知女朋友愿不愿意赏光。”
应樱跟着笑起来,后背松弛地陷进座椅里,手指捏着包包的拉链把玩:
“那我争取早点下班。”
“好。”程遇舟搭着方向盘向左轻轻一拐,唇角春风得意。
黑色商务车彻底汇入滚滚车流,霍砚辞目送它离开,吁出最后一口烟,伸臂探出伞外。
徐策警铃大作,急忙撑伞上前:
“霍总!在下雨!”
霍砚辞一个眼神制止,漫不经心摊开手指,任由雨丝点点飘落掌心。
当年她甩支票给他的那天,京城好像也在下雨……
京城的雨和这里没什么不同,
但他寻找了五年的姑娘却有了男朋友。
汽车在窄巷口缓缓停下,街头巷尾都是嘈杂的吵闹声。
房屋建的太密,几乎常年透不到阳光,尤其这样的梅雨季节,住在低层潮湿的厉害,家具餐具发霉,衣服好几天也干不了。
应樱对这一切早已习惯,推门下车:“你回去吧。”
程遇舟道:“不急,陪你去看看伯母。”
最狼狈的那次被他见过,满屋子都是血,应樱抱着气息奄奄的邱意浓披头散发,状如女鬼。
是程遇舟背着她母亲去医院抢救;
是他,一遍又一遍地拍着她肩温柔哄她:别怕,我在;
也是他,托关系给她找了电视台的实习工作。
当然,
也是因为这些,她才答应了程遇舟的追求。
“那走吧。”
应樱没有在他面前要遮掩的想法,主动牵起他的手,大大方方朝楼下一间年久失修的士多店走去。
士多店老板娘是位六十多的阿嫲,穿着朴素,常年未经保养的皮肤蜡黄干枯,脚下一双夹指凉拖,单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家里房子拆迁了三套,子女均已出国,是个名副其实的富老太太。
“靓女,落班啦?”
阿嫲不怎么会讲普通话,应樱在这住了几年,日日熏陶,早已耳熟能详。
“嗯,下班了。李奶奶,我妈今天怎么样?”
“好着呢,能吃能喝,活也干了不少,”
阿嫲压低声音凑到应樱耳后,小声说,
“她在这待着比在楼上关着好,店里的人来来往往不断,有时她还能聊上几句,人也活泼了。”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程遇舟,笑得满脸褶皱:
“尤其现在看到你找了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你妈别提多开心了。喺唔喺啊,靓仔!”
程遇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握紧应樱的手:“阿嬷你就别笑话我了。”
说话间,邱意浓从里间出来,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妇人,她们手里拿着从工厂接到的零碎单子,看到程遇舟,跟着玩笑道:
“嗳,怎么是取笑呢,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你是大老板,又帅又体贴,小应真是好福气。”
邱意浓脸色苍白的厉害,但骨相很美,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裳在她身上也能穿出别致一格的风韵,她喊了句:“小程来了。”
应樱走过去抱了抱她:“妈你累不累?”
“不累,干点活还能赚钱帮你补贴家用,心里踏实。”
邱意浓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了些,上周应樱带她去医院复查,医生也证实病情在好转。
应樱放心不少,转身同屋内的人打招呼:“李奶奶,各位阿姨,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先上楼了,明天见。”
“嗐,邻里邻居的,这点小事客气啥。”
“下午刚包的云吞,你们拿点上去吃啊。”阿嫲打开冰箱。
“不用啦,谢谢奶奶。”
应樱挽着邱意浓从店里出来,应母回头问程遇舟:“小程要不要上去坐坐?”
程遇舟想起那间逼仄拥挤的房间,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没勇气再踏进去第二次,临阵变挂:
“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下回再来陪您。”
“那你路上开车小心。”
应樱没挽留,和邱意浓上楼。
昏暗的楼道沉闷,潮湿,明明在下雨,气温却半点没下降,不透风,热得人像闷在蒸笼里。
“既然答应了和人家处朋友,就好好相处。”
“妈,我知道。”
应樱让邱意浓去洗澡,独自站在窗前望向楼下巷口。
窗户是老式的排扇木窗,透过斑驳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本就嘈杂不断、小摊小贩围拢的巷口此时聚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人群中心停着一辆极其显目的劳斯莱斯幻影。
梁城从不缺豪车,
但这里是棠溪,
近乎贫民窟的棠溪,有着几十万打工人蜗居的城中村,鲜少有超过百万的车辆停驻。
应樱知道它不是程遇舟的,也无心探究车主是谁,只淡淡瞥了一眼,拉上窗帘隔绝掉外界的喧嚣。
……
“霍总,那位男士叫程遇舟,本地人,家里主要做模具生意,他前年刚接的手,正打算往娱乐产业转型,名下有两间酒吧,一间酒店。”
特助徐策之前没陪太子爷到京城读书,对霍砚辞今晚的诸多行径很是不解,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是看上了刚才往演播室送台本的姑娘。
而且,瞧这架势,他老板似乎有撬人家墙角的可能!
真是有生之年头一回见。
徐策消化了一会儿内心的震惊,透过后视镜偷觑后座的男人。
霍砚辞搭着腿,阖目靠在椅背,须臾后,掀开眼皮往应樱租住的楼层漫不经心扫一眼,吩咐道:
“回吧。”
“好的,霍总。”
劳斯莱斯缓缓驶出棠溪,雨夜里,前方不远的程遇舟对这一切浑然不知,驾着车径直往酒吧开。
灯红酒绿中,程遇舟推开包厢的门,看见季柯和严斌在喝酒,身边五六个搔首弄姿的美女。
洋酒美女,一掷千金,这是这群富二代公子哥们再寻常不过的消遣。
“吆,程总,终于陪完女朋友了?”
“来,走一个。”
程遇舟接过严斌递来的红酒杯,和他们碰了碰。人往沙发一躺,解开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哼了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嫉妒我。”
“嫉妒你找了个清纯漂亮的女朋友?得了吧!”季柯刻薄地嗤笑一声,“老实交代,上手了吗?几垒了?”
程遇舟没回话,目光扫视一圈,朝一个穿黑色比基尼的女孩扬了扬两指:“过来。”
“老板~”女孩识趣地往他大腿一坐,双手勾住他脖子。
肩上细细的吊带滑落下去,春光摇曳。
程遇舟埋首在她胸前肆意作乱,咬得女孩连声求饶,“急什么,做这种事情要心甘情愿才有意思,要不然跟奸S似的,多无趣。”
严斌和季柯对此见怪不怪,边喝酒边愤愤骂了句:
“有个词叫斯文败类,用在阿舟身上真TM恰当不过了!我们这群人里,属他长相最斯文,玩的最花!还没读大学就把好几个小姑娘搞进医院,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人应小姐看着还不错,遇舟,你别玩太过了。”
程遇舟手指挑进布料,加大力道,无所谓道:
“她不让碰我能怎么办,年轻气盛的,总不能当和尚?”
这一晚应樱睡得很不好,刚入梦便是霍砚辞的脸。
一会儿是少年气未脱的学生,一会儿又是冷峻寡言的总裁,五年前后的两张脸交替,应樱一个激灵惊醒。
如此反复熬到天亮,醒来后浑身疲惫,狐狸眸下淡淡的乌青。
邱意浓察觉她状态不佳,将楼下买的早点递过去,关切道:“有心事?”
“没有,就是刚去公司还有点不习惯。”
应樱没说实话,接过豆浆喝了一大口,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动作麻利地化妆。
她皮肤底子好,五官清丽不俗,只略施粉黛便美得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慢慢来,别有太大压力。”应母端详女儿身上拼夕夕淘来的廉价职业装,心头隐隐浮上难过,曾经她的应樱众星捧月,十指不沾阳春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有个体贴的男人在照顾她。
邱意浓调整好情绪,给她拿伞:“带着,晚点又会下雨。”
“天天下,都快烦死了~”
应樱撒娇地抱抱母亲,叮嘱她记得吃药,抓起包拿着油条腾腾腾飞奔下楼赶公交,
“妈,我去上班了。”
*
来到公司,应樱给同事泡好咖啡,抱起张景阳桌上的一沓文件开始复印。
十几分钟后,张组长和安娜一前一后踩着打卡点进来。
“小应,早啊。”
张景阳放下公文包,悠哉悠哉端起桌上冲好的咖啡抿了一口。
“组长早。”应樱熟练地寒暄。
“辛苦了,复印完了麻烦帮我把这份企划案交给老李。”
“好的。”
复印机哒哒哒机械地吞吐,安娜风情万种地走过去,双臂抱怀,指使应樱:“你去给我泡杯茶。”
瞥见她脖颈上暧昧的草莓印,应樱站着没动:“建议你还是喝咖啡比较好。”
“你说什么?!”
“安小姐应该没睡好,还是喝点咖啡提提神,不然等会儿哈欠连天的被主任看到了不太好。”
复印机终于停了,应樱检查文件没有漏页,收起来,脸上似笑非笑。
安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正欲反唇相讥突然想起昨晚张景阳快要释放时,难耐地在她脖颈咬了一口。
她脸上表情蓦地一僵,到底做贼心虚,急忙拿起化妆包冲进洗手间。
“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跑厕所,她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张景阳莫名其妙地摇头。
应樱没接话,把文件板板正正放在他桌上交差:“组长,都复印好了,一式三份。”
话音未落,一个穿防晒衣休闲裤的年轻女孩子走进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问谁是应樱?”
“我是。”
“吴姐找你,现在有空吗?”
短发女孩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飞扬,一看就常年在外面跑,没有天天坐办公室那股要死不活的劲。
应樱虽不明所以,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态,客气道:“好的,你稍等,我向组长请个假。”
她们说话声音不低,张景阳自然听到了,狐疑地看向来人。
“欸,南记者,这是财经组,吴姐找应樱干嘛?”
“嘻嘻,”南思思主动挽上应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阳哥,忘了跟你说,从今天起,这位大美女归我们新闻组了,刘主任那边已经答应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张景阳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搓了搓手朝南思思谄媚地笑,
“你能不能跟吴姐说说,我们组也缺人,应樱她——”
“要说你自己说,我只奉命行事。”
南思思压根不与他废话,附耳说道:“你座位在哪儿?把东西收拾收拾拿走,省得再回来跑一趟。”
她语气并不强势,考虑周到,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应樱对南思思印象很好,虽觉得这样的人事调动方式过于简单,但她毕竟是实习生,没编制,简单也正常。
她取了包和雨伞客气地同张景阳说道:“组长,那我先过去了。”
毕竟以后在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安娜那种天天上门挑衅的,其他实在没必要交恶。
应樱跟着南思思来到新闻组办公室,吴澜不在座位,南思思给她一一介绍了同事:幕后导演,编导,采编,记者。
“我们这个组主要负责策划制作电视新闻节目,跟着吴姐能学到很多东西。”
旁边的同事小雪正在赶稿,看见她们过来,升了个懒腰站起身,双手搭在办公桌边栏接话道:
“是啊,你可别被外面的传言吓着了,吴姐其实人挺好的,台里好几个知名主持人都是她带出来的。喏,昨天采访港城太子爷的关妍就是她得意门生。”
“不过她现在年纪大了,主要做幕后,不怎么带人了。”
编辑老王有些遗憾,拧开川贝枇杷糖的盒盖递过来:“两位靓女,吃糖吗?保护嗓子的。”
“不吃,谢谢谢谢。”
这几年看惯各种脸色,连亲叔叔舅舅都对她们母女避之唯恐不及,陡然遇到这么多和善的脸,应樱受宠若惊。
南思思招呼她坐下来,打趣说:
“喂,老王,我们组来了个大美女,你是不是要请客啊?”
“我倒是想啊,可惜囊中羞涩,听说思思你爸有钱,家里有工厂,要请客也是你先请~”
话音刚落,吴澜拿着文件夹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目不斜视:“应樱来了没有,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应樱条件反射站起:“到!”
南思思点点鼠标装模作样忙碌,轻咳一声,“加油,别怕。”
吴澜一到,刚刚还在开玩笑的其他人,立马各就各位进入状态,一瞬间连空气都紧张起来。
应樱理了理衬衣,走过去轻叩玻璃门:“吴…”
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怕叫吴姐太过冒昧,顿了半秒改口:“您好,我是应樱。”
吴澜抬头看她一眼,将手中的文件夹丢过去:
“叫我吴姐就好。”
“来,把这篇新闻稿念一遍。”
“嗯?”
应樱很快回神,接过文件从头到尾浏览一遍,朗声念道:
“本台消息:M国截止今年九月底财政……”
声线冷清,如珠落玉盘,没半分怯意。
吴澜这才真正开始打量她,目光自上而下:“大学什么专业?播音还是传媒?”
应樱答道:“中文系。”
“中文?”吴澜颔了颔首,又问:“那怎么想进电视台?”
“朋友介绍。”应樱放下稿子,如实回答,“吴姐,我很珍惜这次的机会。”
听到朋友两个字,吴澜意味深长瞥了眼手机,指尖敲敲桌面:
“你的这位朋友一开始不让你来我新闻组,是怕你吃苦吧?”
应樱脑袋一片空白,表情错愕:“什么?”
难道是程遇舟看她昨晚下班不太开心,给申请了工作调动?
她对程遇舟的人脉圈一无所知,没法下结论。
但在羊梁城,除了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帮忙。
吴澜以为小姑娘害羞,笑了笑:“应小姐形象气质都不错,临场反应也还行,是块做主持的料。不过普通话儿化音重了些,以前在京市待过?”
应樱点头:“二十岁以前都在京市。”
“难怪。”吴澜没问她为什么来梁城,“粤语会了吗?”
“会,可能不太标准。”
“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管用什么方法,把粤语学会。”
吴澜摆摆手让她出去,一锤定音结束对话:
“你跟着南思思从外景记者做起,应樱,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既然到我这了,希望你好好干。”
“好的。”
应樱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走到座位,南思思拿文件挡着脸,偏过头小声问她:
“怎么样,吴姐没为难你吧?”
“没有,她让我先跟着你学。”
南思思比了个剪刀手:“冇问题。”
这天,应樱过得很充实,不再是帮同事冲咖啡、点外卖、打印复印这些杂活,直到手机震动,她才恍惚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六点。
程遇舟发的微信:【几点去接你?】
应樱一拍脑袋,昨晚答应了他去参加朋友的饭局,差点忘了。
【八点吧?】
【九点?】
应樱打打删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毕竟刚来新部门第一天。
就在她犹豫不决间,南思思摘下工作牌,拍拍她胳膊:“走了,大美女,还坐着干嘛。”
应樱下意识往吴澜办公室方向瞥:“今天不用加班么?”
“有事才加班,没事加啥班,脑子坏掉了。”思思帮她关闭电脑,懒洋洋地说,“别瞅啦,吴姐早走了。放心吧,真要加班的时候,就算你想溜,我也会死死拽住你的。”
老王和小雪听了,边收拾东西边在旁边笑。
……
天色昏暗,雨水瀑布似的冲刷着车窗玻璃,隔着厚厚雨幕几乎要看不清街景。
汽车开得缓慢。
程遇舟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余光瞥了眼她身上的职业套装,不咸不淡地问:
“怎么没换身?”
应樱在看一档粤语节目,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没怎么在意地回了句“抱歉。”
“没关系,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商场逛逛。”
“好。”
程遇舟一副败给她的模样,抽空腾出右手摸了下她的头,柔声问:“怎么突然看这个了?”
“领导让一个月内学会粤语。”
“噢?”程禹舟唇角勾着笑,“你面前就坐着一位免费粤语老师,怎么不问问他。”
应樱也笑了,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脸上表情生动:“这个发音更标准。”
程遇舟耸耸肩,拖腔拖调:“嗯哼,被当主持人的女朋友给嫌弃喽!”
“还只是实习生,记者都不知道能不能当下来,主持人更是八字没一撇。”
“以我女朋友这条件,迟早的事。”
“……”
应樱不太习惯和他打情骂俏,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今天我被调到新闻组了,是你安排的吗?”
程遇舟嘴角的笑容微敛了下,一时之间没说话,须臾后,从储物箱里摸出一支烟夹在指间,不答反问:
“你觉得呢?难道你还有其他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应樱下意识想起霍砚辞,但他们称不上朋友,太子爷要是真认出自己,不报复当年的“支票之辱”就不错了。
应樱很有自知之明:“没有。”
程遇舟夹烟的手指微微用力,街头巷尾的霓虹灯穿过大雨倒映在他脸上,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嗯,那就去新闻组试试,别怕,真干不了还有我。”
商务车隔音尚可,应樱没察觉身旁男人的心不在焉和烦躁,戴上耳机继续看视频。
程遇舟余光瞥她一眼,抬手将烟咬进嘴角,缓缓驶进地下停车场。
他拉开车门,滑动打火机的砂轮点燃烟:“到了,下车吧。”
“好。”
应樱收起手机放进包里,一偏头看见烟雾缭绕,脱口而出:“你会抽烟?”
问完,又开始后悔。
其实抽不抽烟她都不介意。
只是毕竟两年来头一次见,有点惊讶。
程遇舟立马捻灭烟蒂,微笑接过她手里的包:“最近公司转型压力大,偶尔应酬点上一根,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戒了。”
“没关系的,你想抽就抽。”
应樱摁亮电梯,亮如明镜的电梯门倒映出两道颀长的靓影。
后背被程遇舟揽了一下,应樱浑身紧绷,下一秒强迫自己松弛下来。
既然答应了处朋友,迟早得适应身体接触。
程遇舟似乎被女孩的举动愉悦到了,手上加大力道压着她往怀里带近了些,突然说:“应樱,其实我没说实话,今晚不是朋友的饭局。”
“什……什么?”
应樱如芒在背,神经绷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后腰那只潮湿温厚的手掌上,隔着薄薄衬衣,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纹路。
密密麻麻,天罗地网。
电梯门适时打开,应樱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去。
程遇舟冷眼睨她背影,勾起半侧唇角,不紧不慢踏入电梯,
“今晚是应酬局,邀请了两家大客户老总。”
“你也知道,我虽接管了工厂,但跨行难度很大,家里亲戚都等着看笑话,你男朋友想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看看。”
“……”
应樱心底很不高兴,可到底男人救过母亲邱意浓的命,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帮助过自己。
她思忖片刻,说道:“我可以陪你去,不过我酒量不行,不能为你挡酒。”
程遇舟像是料定了她的回答,他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发顶,低声哄着:
“放心,不会灌你酒的。”
“原谅我这次,下次保证不会了。”
包厢里,几个中年男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连连吐槽:
“你说这小程总真有意思,请我们吃饭,还让我们等他,做生意哪有这样的?这些年轻后生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要不是看在他爸的面子,这么大雨,就是请吃海参鲍鱼我都不会过来。”
“别着急嘛,他去接女朋友了,听说他那个女朋友美若天仙,比明星还漂亮呢,咱们今晚可有眼福咯!”
“真的假的,能比明星漂亮?”
“见见不就知道了。”
“我不信,真要那么美早被大佬包了,哪里还轮得到小程那小子。”
话音未落,秃顶男被同伴碰了下胳膊示意噤声,几乎同时,屋里的人齐齐扭头朝包厢门口望去。
中式对开门被服务员推开,程遇舟揽着女孩的细腰走进来。
“李总,张总,何总,抱歉,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
程遇舟拉开座椅让应樱落座,端起桌上的红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笑着介绍:
“这是我女朋友应樱。”
“你好。”
“你好。”
“你好。”
三人异口同声向应樱问好,陡然遇到这么惊艳的美人,秃顶男何总眼睛都看直了。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莺莺燕燕早就阅人无数,但眼前这么美的人还是头一回见。
她身上一袭抹胸黑色连衣裙,天鹅颈和锁骨白得晃眼,尤其那双狐狸眸,顾盼之间清丽风流,纯欲又撩人。
气质更是出尘,不似那般小门小户那般低眉顺眼,也没有豪门千金的咄咄逼人。
各种矛盾糅杂在一起,成就了她的独特。
秃顶男看得口干舌燥,不由自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眯成一条缝,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请问,应小姐在哪高就?”
说话间,他目光越过桌布慢慢向下觑,一截修长而白皙的小腿,宛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在桌下若隐若现。
秃顶男咽了咽唾液,捧起酒杯又饮了一大口。
应樱表情淡淡的,客气道:“目前还在实习。”
“听说应大美女是主持人,以后肯定前途无量,”李总谄媚地举杯,“应小姐,初次见面,我敬你。”
同为男人,程遇舟当然一眼看穿他们的龌龊心思,他虚荣心大为满足,伸臂搭在应樱的座椅后背上,打着哈哈笑道:
“我女朋友酒量小,我代她敬三位叔伯。”
“好说好说。”
程遇舟连喝了三杯,转头看秃顶男:“何总,依云度假村的项目您看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欸,小程总你急什么,下周才开始竞标呢。”
秃顶男视线恋恋不舍地流连在应樱脸上,眼底流露出猥琐而贪婪的光,
“应小姐,赏个脸,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意味深长地拍拍程遇舟的肩。
程遇舟原本想替应樱挡酒,但想到度假村项目,举到半空的酒杯顿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何总,”
应樱毕竟当过二十年的大小姐,交际场面司空见惯,既然来了,滴酒不沾也不太可能。
“我敬你。”
“好!应小姐就是爽快!”
秃顶男看着红色液体顺着杯沿缓缓流进她唇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巴,大方道:
“小程,下周竞价只要你价格合适,我答应,优先选择贵司。”
“谢谢何总!”
那边李总和张总一看美女喝上了,偷偷给秃顶男竖起拇指。
有第一杯就会有第二杯,有第二杯就会有第三杯……
哪有人千杯不醉的,何况还是他们三个老酒鬼轮番上阵。
一旦醉了,什么都好说,那还不是砧板上的鱼——任人揉捏。
“应小姐,我也敬你……”
“应小姐……”
应樱蹙眉,坐着没动。
她可以过来应酬,但没想过要为他的公司献身。
更何况,一个男人如果连女朋友都护不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应樱佯装头痛按了按太阳穴,把难题抛回给程遇舟:
“有点不舒服,抱歉,不能喝了。”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程遇舟果然关切地问。
“嗳,应小姐,怎么才喝半杯就说不舒服了,该不会是瞧不上我们故意这么说的——”
包厢门就是在这时被再次推开。
说话被中断,李总不悦地扫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位剃着寸头的黑衣保镖。
他没细看,扬手喝道:“哪里来的保安?服务员!还不赶紧轰出去!”
黑衣保镖屹立不动,居高临下睨他一眼,目光炯炯:“各位,霍总有请。”
他伸手做了邀请的姿势,口吻不容置疑,一听就没得商量。
李总被他气势一震,捏着杯子不敢说话了,旁边秃顶男和张总面面相觑:“霍总?哪个霍总?什么公司的?小程,你认识这人吗?”
程遇舟也觉奇怪,正想开口,听到黑衣保镖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道:
“港城的霍总,霍砚辞。”
应樱心跳蓦地跳漏一拍,手指轻颤,杯中红酒倾洒出来。
她顾不得擦拭,猛然回眸,看见了男人左侧脖颈的青龙纹身。
是霍砚辞身边的保镖!
程遇舟没发现应樱的异常,听到霍砚辞三个字,怔了怔,赶紧起身道:
“不知道霍总在这,是我们失礼了,理应事先拜谒的。”
秃顶男跟着点头附和:“我们这就去给霍总敬酒。”
李总刚才还让服务员把人叉出去,这会儿知道他是霍砚辞的人,生怕他打击报复,走过去轻声讨饶:“兄弟,刚才是我有眼无珠,还请你高抬贵手,别和我一般见识。”
黑衣保镖置若罔闻,侧身让开道,目光越过他头顶径直看向座椅上的女孩。
程遇舟回过神来,走回去拉应樱:“再忍耐一下,陪我见见霍总就送你去医院。”
“……”
应樱一时不知怎么婉拒,真不想面对霍砚辞,只得装病到底:“……我头晕。”
“……”程遇舟犹豫不决。
那可是霍砚辞,平常他挤破头也进不了这么高层次的圈子。
眼前的机会千载难逢,就算对方从手缝里漏一点儿那也是不得了的项目。
权衡半秒,他一咬牙:“你坐会儿,敬完酒我就回来。”
应樱内心欣喜,迫不及待点头:“好,你快去吧,别失礼。”
两人都如释重负,哪知保镖突然出声:“霍总请应小姐一道过去。”
什么?!
应樱差点从椅子上跳起。
程遇舟瞥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真不舒服,连忙扶住:“能坚持吗?”
门口的秃顶男、张总、李总也看过来,神色明显有些焦急,再好看的美女在财富机会面前一文不值。
美人会色衰,财富不会。
这么多人同时看自己,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应樱端起酒杯:“走吧。”
程遇舟牵着她,附耳低声问了句:“什么时候认识的霍总?他为什么点名叫你过去?”
“……”
应樱知道躲不过去了,实话实说:“昨晚他去我们电视台录节目了。”
“新闻节目?”
“不是,财经。”
“那怎么碰到的?”
“张景阳让我送台本,见过他一面,点头之交。”
程遇舟拖长尾音“噢”了声,侧眸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樱机械地被他挽着手臂一步步朝隔壁包厢走去,越靠近房间,心跳越是激烈,掌心越来越潮,红酒杯几乎握不住。
怎么会这么巧,
不是港城太子爷么?
这里是梁城,为什么短短两天会这么频繁地遇见。
包厢里,灯光璀璨,男人端坐主位,眼神冷漠而锐利,众人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应樱挽着程遇舟臂膀走进去,座中的男士纷纷抬头看过来。
程遇舟扫视一圈,在座都是港城梁城首屈一指的人物,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让地方经济抖三抖,这样的局他以前想都不敢想能参加。
他欣喜若狂,揽过应樱的肩激动地走到正位,向霍砚辞举杯致意:
“霍总,我叫程遇舟,很荣幸今天能见到您。”
顿了顿,他松开应樱,掏出名片双手恭恭敬敬递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日后您在梁城若有需求,尽管差遣。”
霍砚辞没看他,眉梢微挑,目光落在应樱身上,从脸到脖颈,到锁骨,继而向下,抹胸黑色收腰裙,再至小腿、脚踝……
这样成熟的装扮还是头一回见。
应樱避无可避,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并拢双腿。
“应小姐,”霍砚辞终于肯收回视线,屈尊降贵起身,拉开他身侧的座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
程遇舟的红酒和名片还尴尬地举在半空,后面还站着三个急于攀谈的老男人。
应樱不敢享受这特殊待遇,深吸一口,实在摸不准这个男人是否已经认出她了,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寒暄道:
“霍总,昨天才第一次见,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挺巧的。这是我男朋友程遇舟。”
她咬字故意重重落在“第一次见”上,试探地观察霍砚辞的反应。
男人手臂还虚虚搭在座椅扶手上,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脉络明显;那张好看得出奇的俊脸表情淡淡的,眸光幽深,叫人摸不透情绪。
“都坐吧。”
这一声落下,满室的人应声就座。
程遇舟心里不是滋味,追了两年的女朋友才拉了个小手,刚带出来就被霍砚辞虎视眈眈地从头到脚瞧了一遍,半点颜面也不给他。
不过对方是霍砚辞,他也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面色似乎不敢显露。
一同跟进来的秃顶男和李总张总趁机向霍砚辞敬酒,笑得眼周满是褶子,说了一堆巴结类的客套话。
程遇舟给包厢其他人递过名片后回到座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搭在应樱后座的手掌向下一滑,贴在了她柔软的后腰上,身体靠近了些。
体贴地问:“还难受么?”
应樱脊背迅速蹿起一串鸡皮疙瘩,勉强稳住呼吸,僵硬地答道:“有点。”
坐在她右侧的霍砚辞在同旁人交谈,余光瞥见两人亲密的姿势,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泛起白色。
程遇舟又凑近了些,手掌上下轻抚着她后背:“忍一忍,再坐几分钟就回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霍总叫他们过来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没有合作的意思。
也是他痴心妄想,他家那点规模根本入不了这些老板的眼。
“霍总,”秃顶男问,“您以前鲜少来梁城,今天过来是不是有项目要投资。”
为了分散后背的注意力,应樱低头执壶给自己倒茶,听到霍砚辞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确实有这个打算。”
顿一顿,男人幽幽补了几个字,“为投资,也为一个人。”
一阵杯碟瓷器的磕碰声。
满屋子的人同时望向响声的制造者,程遇舟皱眉捉住应樱的手腕查看:“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着?”
“没……没有……”
应樱实在待不下去了,借口去洗手间仓惶起身。
程遇舟斟酌片刻,最终决定趁机告辞:“霍总,我女朋友不太舒服,先失陪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做东赔罪。”
听到这话,秃顶男几人连连摇头,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为了一个女人离场。
年轻人啊,真不知天高地厚,没经过社会的毒打。
情情爱爱的,能当饭吃吗?
霍砚辞瞥了眼应樱的脸色,倒没为难,吩咐助理徐策:“代我送送应小姐。”
“好的,先生。”
徐策伸手探路,恭敬道:“应小姐请,需要给您请医生吗?”
“不用,谢谢。”
……
外面的雨没有停的意思,夜幕被蒙了一层潮湿闷热的薄雾,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下雨声。
走出私房菜馆,应樱抬头问:“徐助理,请问霍总为什么会叫我们过去?”
徐策撑着黑伞,丝毫没看程遇舟,同她说:“先生刚才下车时看见了您。”
噢,难怪。
可是,明明就算看见了她,也可以当做视而不见的。
黑色商务车在雨中疾驰,雨刷频繁刮动。
应樱一路无话,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霍砚辞的那句“为投资,也为一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
应樱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大的豪门继承人,总不能特意跨海过来找她麻烦。
程遇舟也没说话,目光直视前方,单手烦躁地解开衬衣最上端的纽扣。
理智回归,内心暗暗开始后悔,这种结果完全脱离了他最初的计划,他原本叫应樱过去就是给秃顶男他们陪酒的,为什么到霍砚辞这改了想法?
出于男性对猎物的直觉,这个姓霍的绝对想打他女朋友的主意!
“应樱?”
“嗯?”
程遇舟微眯起眼,眸底透出一丝阴鸷和不耐,“不是说不舒服?”
“……”应樱怔讼,只得继续装头晕:“嗯,可能昨晚没睡好,不好意思,耽误你谈生意了。”
程遇舟敛了敛神,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太好,眉目舒展了些,温和地说:
“无妨,再约何总就是。”
应樱担心:“会不会影响下周的度假村竞标?”
“不会,”程遇舟笑了笑,“我把价格再压低一成,再给他找几个没开苞的……”
猛然意识到失口,程遇舟手忙脚乱一个急刹,眼前一片刺目的红光和激烈的喇叭声。
雨天路滑,万幸,程遇舟车技不错,很快稳住心神,平稳地将车挨着绿化带停靠下来。
“应樱!你有没有事?!”
应樱揉揉被撞得发疼的后脑勺,有气无力地哼哼。
见状,程遇舟从未有过的心慌,倏地一把扯开安全带,俯身越过中控后怕地抱住她:
“刚才是我失神了,对不起。”
原来,追了两年,就算当初的理由再混蛋再无耻,到最后也会生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真心。
一晚上去了两场饭局但腹中空空,应樱在楼下小店吃了碗云吞,开门时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蔓延到全身,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摁亮客厅的灯丢下包冲进去,卧室门是半开的,隔断出来的厨房和洗手间也空无一人。
“妈!”
应樱哆嗦着从包里翻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道声音从黑漆漆的阳台传来:“回来啦,我在这儿。”
应樱抱着手机冲过去,看见邱意浓坐在三平方不到的阳台,单薄纤细的身体裹了件洗的发旧的睡裙。
五年前随手塞在箱子里从京城带来的,上等的桑蚕丝面料,款式时兴,穿在她现在削瘦的骨架上松松垮垮,再加上洗水次数太多,脆弱得仿佛连人带着裙子被风一吹就会散掉。
应樱从身后颤抖地拥住她肩膀,下巴埋进她脖子,哽咽地喊了声:“妈妈。”
“没犯病,别担心。”邱意浓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房东说这间屋子要装修,让我们周末搬走。”
“周末?这么快?”应樱腾地站直了,浑身带刺,“只给三天,哪里够时间找新房子,我找房东理论去。”
“欸,别去,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越来越急了。”
邱意浓笑着走到客厅,指了指桌上一串钥匙:
“他让咱搬到另一套房子,我下午去瞅了瞅,两房一厅,热水器、空调冰箱都是崭新的,面积比这儿大了一倍还多,最关键的是,房租居然没涨。”
两室一厅?
还家电全新?
应樱感觉天上掉馅饼。
她还在实习,咖啡厅的兼职又被程遇舟辞了,根本没什么收入。
而且,目前和程遇舟关系还不稳定,她不想花他的钱。
“妈,你确定不涨房租?”
“当然确定,”邱意笑着点点她鼻尖,从抽屉里翻出合同,“喏,你看,租房协议都签了,白纸黑字还摁了手印,错不了。”
应樱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一遍,普通又正规的租房合同,条款里没设陷阱,她看着合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五年来她们搬家数次,从最初的高端公寓到普通小区到城中村,从三室两厅到现在的一房一厅,本就不多的几两碎银被坐吃山空,消费一再降级。
由奢入俭难,有多难,应樱算是彻底体味过了。
这间屋子是两年前租的,逼仄狭小,没空调,没冰箱,家具破烂不堪,阳台对着阳台,房屋间距不到两米,哪家打个喷嚏都能听到,更别提小孩啼哭,泼妇骂街。
就算如此,压了一个月租金不说,房东每次都提前一周收租,像是生怕她们提桶跑路似的。
这样无利不图的房东,居然会大大方方给她们换套大房子,谁信?
邱意浓看出她的疑惑,叹了口气道,“是不是小程去打点了?他知道你性子傲,怕当面给钱你不收,背后偷偷给房东补了差价。”
“……”
应樱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晚上洗完澡,给程遇舟发短信:【谢谢你。】
对方正在自家酒吧喝酒,季柯指着包厢里一位没袒胸露腿的姑娘说:“阿舟,这是你们店里新来的吧?看着挺纯的。”
程遇舟招手叫她过来,食指勾住她下颚一点点抬高,“哪天来的?”
姑娘羞涩地垂下脸,屁股却坐到了他腿上:“老板,人家今天刚来~”
旁边季柯“啧啧”两声,翘起二郎腿调侃:“看走眼了,不出来干个三四年说不出这么骚的话。”
那姑娘嗔怪地睨他一眼,笑嘻嘻地给两人倒酒。
程遇舟的手机就是这时震了震,他拿起举到眼前,“谢谢”两个字让他蹙了蹙眉,掐灭烟给应樱回信:
【干嘛老说谢,对你的任何照顾都是应该的。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么,早点休息。】
想了想,又补了一条:
【应樱,咱们以后好好过。】
季柯凑过来恰好看到这条,立即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仔细地盯着他瞧:“卧槽,转性了?什么时候去男德班进修的?多少钱,我也报个名。”
“滚。”
程遇舟熄灭屏幕,将手机翻过来罩在茶几上,唇角微弯:“当初追她确实是因为跟你们打赌,不过呢,现在我改主意了,想好好谈一场恋爱。”
闻言,季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鄙夷地嗤笑道:“哥,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昨晚还睡了个陪酒妹。”
“以后不睡了。”
程遇舟重新掐住那姑娘的脸,手指似有似无地摩挲她唇:
“最多…用这,”
“又或者,”
说着,指尖沿着脖颈下移,滑到她锁骨下的饱满弧度,暗示地点点:
“……用…这里。”
季柯翻了个白眼,愤愤地骂:“痴线!哪有你这样戒色的。”
……
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第二天清早居然隐隐有天晴的迹象。
应樱醒来后抓起床头的手机看天气预报,还真是阴转晴,心情跟着愉悦不少,点开微信,看见程遇舟昨晚发来的两条信息。
她伸了个懒腰,回了个“好”。
起床打开衣柜挑了套运动服穿上,邱意浓将煮好的稀饭和萝卜糕端上桌,打量她一眼:“今天怎么穿这身,不上班?”
“跟同事去外采,要爬山。”应樱扎起马尾,素面朝天挡不住她的青春洋气。
“喔,当记者了,”邱意浓记起女儿昨晚提过,点头,“跟人家好好学,别添乱。”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