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熙上官清是小说《江山为谋,凤唳九天》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一诺重金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江山为谋,凤唳九天》的章节内容
大梁,文帝十一年,正当春寒料峭时节,细雨如织,桃花带雪。
长清街燕王府外,一年轻男子用力拍打大门,他面皮微黑,身形高壮,喘着粗气喊道:“快开门!”
厚重而斑驳的大门吱呀吱呀的敞开,年老的门房探出头,看清来人后,忙踏出门槛,双手作揖恭敬道:“小的见过容大人。”
容彻搓搓手,往手心哈口气,问道:“王爷可在府上?”
“回容大人的话儿,王爷退朝回来有一会儿子,今儿天冷,退朝比往常早些......”
不待门房说完,容彻一脚踏进燕王府大门,撒丫子往书房奔去。
熟门熟路的来到书房门口,正碰上燕王贴身小厮庆泽端着一盅参鸡汤前来。
庆泽向他行礼后,低声问:“听闻容公子近来忙于争夺皇庭卫副指挥使一职,今儿怎么有空来看王爷?”
“正是为此事前来,王爷今日精神可好?”容彻往庆泽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城隍庙老道给我算了一卦,说我紫气东来,宜访贵客。依你之见,他贵不贵?”
“王爷早朝被上官首辅气的不轻,这会儿子正在书房生闷气。”庆泽说着将参汤递给容彻,“厨房熬的参汤,麻烦容公子端进去,小的就不打扰主子们叙话。”
庆泽正准备离开,忽然笑了笑,回头对容彻小声道:“他,贵!”
容彻满意的点点头,单手托住参汤,腾出另一只手敲了敲书房门。
“进来。”略不耐烦的回应。
容彻微愣,看来宁三果真是心情欠佳,那今日这事儿十拿九稳了,连忙推门进去。
一阵寒风随着大门敞开悄然涌入,夹带透骨的凉意。
燕王萧宁熙从繁多的公文折子后抬起头,轻轻扫了眼容彻,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说话间写批文的手不停。
容彻将参汤放在燕王书桌上,自顾自的寻了把椅子坐在火炉边烤手,他眼珠子不老实,滴溜溜转了几圈,笑道:“多日未见你,甚是想念,今日得了空,马上就来找你。”
燕王闻言,剑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马屁拍的不够响,重来!”
容彻嘿嘿两声,他与这位大梁王爷自小一同长大,又并肩沙场作战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这位不喜欢拐弯抹角。
他直说道:“近来我力争卫军副指挥使一职,本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谁知半路杀出两只拦路虎,一个是上官良长子上官鸿,一个是户部侍郎次子王应坤,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武试上我们三人打了个平手,现在加试一场,胜者任职。”
萧宁熙听罢,慢条斯理的拿起汤勺抿一口,眉头微皱,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放下勺子,将汤盅推远,又拿起一份折子,才道:“合理。”
容彻起身,急道:“我也未说不合理,副指挥使乃是从四品官职,理应慎重选贤任能,只是这加试将我难住,特地来找你,帮我出出主意。”
“本王不作弊。”声音清冷沉静,不容反驳。
容彻彻底急了,“谁说这是作弊,不过让你点拨我二三,再者,你就能保证首辅上官良不会助上官鸿一臂之力?看上官鸿那大愚若愚的样子就知他破解不出案子。皇庭卫可是十二卫之首,不管是上官鸿还是王应坤当上副指挥,上官良都是如虎添翼,毕竟王应坤他爹也是上官派。”
“你怎么不说你爹还是上官良拜把子兄弟!”燕王讽刺的看一眼容彻。
容彻语塞,半晌,他赌气道:“说的也是,听闻上官良的女儿来了京城,回头我就请我爹去上官家提亲,当什么指挥使,当上官良女婿多好!”
“那本王提前恭祝上官家乘龙快婿官运亨通,美人做伴,子孙满堂。”燕王埋首批折子,头也不抬。
容彻急步走到书桌前,一把抽走燕王手中的折子,愤愤道:“宁三啊宁三,枉我十四岁就跟随你西北征战,几番出生入死,脑袋别在裤腰上!你是不是西北风喝多了你,风凉话张口就来。”
“是,我是出身不如你。你多好啊,打仗的时候是将军,回京,当王爷。我争取个一官半职容易吗我!”
他扔下折子,转身就走。
燕王执笔的手停了停,想起早朝时上官良讥讽他年轻阅历浅,还需多读书,眼眸不自觉掠过一丝狠厉,沉默片刻道:“比试什么?”
尚未走到门口的容彻心里一乐,面上不显,立即转身回道:“三日前,内务司清点司库,发现一枚前朝皇后金印不翼而飞,连查三天毫无头绪,龙颜大怒,皇庭卫趁机将这件案子变成比试。”他悄悄抬眼看萧宁熙脸色,见他眉头稍皱。
“继续说。”燕王放下笔,仔细听着。
“据我这两日了解,内务司七天清点一次司库,二月初五清点时,金印还在,二月十二再次清点时就已不见踪影。”
“司库每个时辰都有十二名武功高强的库兵把守,内务官要进入库里,必须td衣服裤子,库里有备好的衣服供他们穿着,出库之前,需把司库备用的衣裤td,才能出来。”
容彻说的口干,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萧宁熙皱着眉,疑道:“即便如此,内务官也有法子顺手牵羊,比如藏在腋下。”
“这你就有所不知。”容彻解释:“内务官脱下备用衣裤,走出司库时,司库门口有条板凳,必须从板凳上跨越过来,才能出门。”
“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两腿之间未夹带私货。跨过板凳之后,还要双臂向上,两掌拍击,同时,口中呼叫“出来”二字。这样表明两只胳膊之下未挟藏银子,口中亦无含吞银子。”
燕王手指无意识轻敲桌面,这般严密谨慎的防范,大罗神仙来了也偷不出任何东西。
“二月初五到二月十二这七天内,可有其他宫里的太监宫女前去内务司奉旨领取物品?”
“有。近来天色多变,太后、皇后、淑太妃还有惠妃都曾派人去内务司领取御寒之物,且惠妃因为新孕,还得了赏赐,这些均已记录在册,领取时接洽的宫人口供也一致,一干人等的住所也搜了个遍。我来之前,王应坤还在慎刑司审讯宫人。”
容彻顿了顿,若有所思道:“经我严密推断,司库八成是闹鬼啊,忒邪门。”
“不会推断,你就少说两句,闹笑话可比闹鬼丢人。”
燕王站起身,目光注视着容彻方才倒茶的茶壶,半晌才道:“清点司库费时颇长,库里的内务宫人若是口渴或是三急,如何应对?出库再入库?如此繁琐的过程,难保裤裆不湿。”
容彻一听,仔细回忆内务司宫人的审讯记录,突然想到什么,拍一下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内务官入库时可携带茶壶,随时饮水,其他之物不允许带入。至于三急,那就不得而知。”
话音刚落,庆泽敲门进来收拾汤盅,他端起汤盅仍然感到沉甸甸,打开一看,参汤已经彻底凉掉,上面漂浮着一层白浊的鸡油,这么好的东西,浪费遭天谴,于是询问道:“王爷,鸡汤要不要让厨房再热热,都冻住了!”
燕王身形一僵,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盅参汤,倏然嘴角上扬,“容二,去查,清点司库之时,谁带了茶壶进去?”
容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宁三说话向来有理有据,只管照着他说的做,“我现在就去慎刑司查。”
他拔腿正要离开,又听燕王戏谑道:“本王劝你亦可谋划做上官良女婿一事,双管齐下,莫亏了本。”
容彻哼了一声,笑道:“你看你,我随口一提,你还当了真。观那上官鸿脸方如砖,想来他妹妹亦脸圆如饼,我不好那口,匀给你了。”
说完不等燕王回应,一闪不见了踪影。
燕王立在原地,顺着容彻的话浮想联翩,且不说上官良的女儿长相如何,就凭她姓上官就不可能入了他的眼,奸诈狡猾的老狐狸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王爷,这汤......”庆泽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喝。”燕王摆摆手,示意庆泽退下。
庆泽:“......”
也是,二十岁的王爷,龙腾虎跃,哪用的着参汤滋补。
*
首辅府,正对院子的小轩窗下,有一美人,清丽婉约兮,低头绣帕。
“小妹,依你之见,该如何着手调查?”上官鸿把金印失窃一案讲完大概,眼下就等着妹妹上官清回应。
上官清放下手中的绣帕,朱唇微启,“大哥有何见解?”
上官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难为情的摸了摸脑袋,“小妹你还不了解我,要论力气,唐朝年间奇人李元霸也就我这意思,论脑子,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爹亲生的。”
上官清低头一笑,诚如大哥所言,他们的父亲乃是前朝三科状元,江南上官世家几百年来第一位新朝的开国元老,都说虎父无犬子,偏偏上官鸿资质平平,如今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参将。
“小妹,大哥这次势必要当上副指挥使,让爹也扬眉吐气一次,好妹妹,你聪明绝顶,一定要帮帮哥哥。”他想了想,忽然道:“这司库不会闹鬼吧?你大哥抓人有一手,抓鬼可就闹心了,咱也不会做法。”
上官清手托香腮,思忖道:“前朝皇后的金印,偷它作何?若是内务宫人所偷,留在身边只会招来祸事,不过是熔了当钱花,京城内能熔金的金铺不多,大哥不妨去查查。”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清儿你脑子灵光,大哥自愧不如。”上官鸿有了线索,登时起身就想去查个究竟。
“大哥不要高兴的太早。”上官清叫住他,“我方才所言不过是人之常情的猜测。其实我想偷盗之人或许根本不为钱财,试想,司库稀世珍宝不计其数,缘何偷一枚容易引起怀疑的前朝金印?”
上官鸿听罢又坐下,失望道:“那该如何入手调查?莫非是前朝皇后的魂魄来取回自己的金印?”
上官清好笑道:“大哥,你可否不要再提鬼。当然还是从金铺入手,万一是个贪财的呢?若是不为钱财,偷金印还是前朝金印,想必也不是我们能查清楚的。”
上官鸿眼睛一亮,由衷道:“小妹,你不入朝为官真是朝廷的损失,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陛下常言不拘一格降人才,他还是要坚决阻拦你做女官。”
大梁自武帝建朝以来堪堪十七年,百废待兴,礼部奉旨,制定颁布推举制、科考制、顺位制等多种入仕途径,且不论男女,有才者皆可入朝为官。
上官清闻言,眼神黯淡下去,重新拿起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催促道:“别说了,快去吧,早日将金印追回。”
待上官鸿走后,一直在炭炉边煨栗子的慧娘端着黄澄橙喷香的几颗栗子过来,亲手喂上官清一颗,语重心长道:“老爷不许小姐抛头露面,自有他的道理,小姐容颜过盛,自古红颜多薄命,若是遇上不该遇的人.....唔......”
上官清塞了一颗栗子在慧娘嘴里,堵住她的话头。慧娘不曾婚嫁,她出生时便在身边悉心照顾,自从母亲去世,慧娘更是对她呵护有加,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真真把她捧在手心里。
可慧娘不理解她。
上官清自认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在江南台州老家时一日读书不敢松懈,只盼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像父亲大哥那般身着官服,为国效力,却没想到父亲极力反对,高声斥责,连慧娘也不站在她这边。
她到底是软弱柔顺的,即使心里愤懑至极,也含泪受了,从此再不敢提入仕。
半年前,父亲将她从台州老家接到京城,她以为父亲终是允了,来了之后才发现,父亲不过是想替她物色一个京城好儿郎嫁了。
上官清微不可察的叹口气,扔掉手里的绣帕,纵然她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连绣工都是一流,终日困在这首辅府里,还不如窗外那叽叽喳喳的麻雀来的舒心。
京城踏雪桥上,两队人马步履匆匆,擦肩而过,为首的容彻和上官鸿不屑的互相瞟了一眼,各自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奔向目标之地。
容彻心想,上官鸿脸是真方啊,那长相就差把“蠢”字贴在脑门上了,得意个啥!他就没见过比宁三还聪明的人,在宁三协助下,他定能大获全胜。
走远的上官鸿腹诽:容老二走的真急啊,急个啥,瞎忙活!他就没见过比小妹还聪明的人,有小妹加持,副指挥一职十拿九稳。
高手过招,谁技高一筹?
傍晚时分,上官清左等右等也不见父亲与大哥回来,只好独自用完晚膳,正准备净手作画打发时间,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丫鬟宝珠前去开门,辅一打开,上官鸿像风一般冲进来,抬手示意宝珠出去。
宝珠瞥上官鸿一眼,不情不愿的离开。
待宝珠一走,上官鸿立即关上门,插好门栓。
上官清好笑的看着上官鸿这一连串动作,莫非......她眼神闪了闪,大胆猜测道:“大哥可是寻到金印?”
上官鸿惊讶的看一眼小妹,知道她是女中诸葛,但还是对她的一语中的佩服,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小心翼翼的递给妹妹。
“待我查到德隆金铺,还未说什么,掌柜便吓得抖如筛糠,一五一十的交待了金印来历。”
原来,三日前,一名男子身背长刀鬼鬼祟祟的来到金铺,说是家道中落,如今老母亲生病,要熔了自己的传家宝,给母亲治病,那掌柜一看待熔之物竟是皇后金印,怎么可能是传家宝,本想直接拒绝,又见男子目露凶光,担心被报复,便让他五日后来取,待男子走后,下了良久的决心还是不敢熔,正犹豫着要不要报官,上官鸿就查到门上。
上官清打开包布,一枚雕工精致的金印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细细端详,只见金印底部刻着四个篆书大字“皇后之宝”,古朴苍劲,颇有汉八刀之风,印台之上乃蟠虎,系黄色绶带,虎头上镶嵌着一双玉雕虎眼。
她盯着玉眼细看良久,秀眉渐渐蹙成一团。
上官鸿注意到妹妹脸色有异,急道:“小妹,如何?金印难不成......是假的?”
上官清摇摇头,莹白的脸面上露出不解之色:“金印是真的......又不像真的。”
“此话怎讲?”上官鸿奇道。
上官清放下金印,思忖片刻,开口解释:“大齐绵延两百年,皇后之印代代相传,少说也该是百年之物,但这枚金印中的蟠虎玉眼,依我之见,不会超过二十年。”
上官鸿丝毫不疑上官清之言,妹妹博学多才不亚于父亲,若不是女儿身,状元也当得,他问道:“眼球会不会是后来换上去的,亦或在哪位皇后手里丢失金印,后来重新制作?”
上官清点点头,“或许吧。”
这对玉雕蟠虎眼珠质地上乘,莹润透彻,并非俗物,且金印也是实打实的黄金而制,若是造假,成本也太高些。上官清见眼球上似乎刻着些花纹,但是屋里偏暗,一时看不清楚,便吩咐上官鸿将烛台凑近些。
上官鸿点燃两只烛台,放到桌上,当下大亮,两人终于看的真切,眼球上刻着些繁杂的纹路,既不是普通的祥云纹也非如意纹。
“清儿,眼球上刻的会不会是文字?”上官鸿猜道。
上官清抿着唇细细察看,“拿不准,但我瞧着这些乱纹倒像是佛家的长结,两只眼球各刻一半,不过......匠人在安装眼球时,似乎弄错位置,并未使长结合二为一。”
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按理说皇后之印至高无上,不允许有任何差错,而佛结代表佛心,佛法无边,佛心藏莲......
上官清陡然瞪大双眼,小心翼翼伸出食指拨转玉雕眼球,然而眼球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转动,难道是她想错了,这金印没有机关。
“大哥,那男子要求熔金时,可对金铺老板有什么特殊吩咐?”
上官鸿想了想,“似乎未说什么,只说不可火熔。”
不能火熔,那便是煞金,用水银溶解。
上官清将金印轻轻拿起从上到下又细看一遍,还是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好放在桌子上。
既是前朝金印,而大齐素来信佛,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念佛家阿弥陀佛。
再睁眼,她看着自己合十的手,忽然灵机一动,同时伸出左右手食指按住眼球,往里转动......
接下来的一幕直令兄妹二人惊奇不已,只见眼球缓缓转动,直到长结合二为一,接着“咔哒”一声,仿佛钥匙开锁的声音,金印印座出现一道裂缝。上官清颤抖着手握住蟠虎,往上一拔,金印立即一分为二,一枚观音坐莲形状的玉佩出现在金印底座的夹层中。
上官鸿目瞪口呆,低呼道:“老天爷,这枚玉佩到底有何价值,藏得这般隐秘。”
上官清将玉佩取出,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何种玉,质地极为坚硬,白璧无瑕,她轻声道:“佛家云六度波罗蜜,六种佛法修行,包括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和智慧,这枚玉佩只有两瓣莲花,刻着禅定、智慧,想来还应该有两枚。熔金之人一定知晓此秘密,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偷取皇后之印。只要我们将金印还回去,他一定会再次现身。”
上官鸿问:“那玉佩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留下,我好奇这枚玉佩究竟有何作用,留下才能一探究竟。”上官清赶快将金印复原,拨乱眼珠位置,包好,递给哥哥,嘱托道:“事不宜迟,即刻入宫,这金印放在哪里都不甚妥当,还是早日完璧归赵。”
上官鸿不安道:“小妹,大哥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枚玉佩虽是佛家之物,但莫名透着一丝诡异的邪恶,会不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大哥所言极是。”上官清起身到梳妆台前取出一个木盒,将玉佩放进去,锁在自己的首饰盒内。
“大哥,玉佩之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要告诉爹爹。”上官清叮嘱道,她想了想,又道:“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你我二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如今之举是好是坏,留待以后评判。”
上官鸿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又转头对妹妹道:“清儿,大哥知晓你不愿困于这闺房内,若是我真能当上从四品副指挥使,一定举荐你为官。”
说罢,快步离去。
上官清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忽然生出一丝入仕的希望,大梁律法规定,官员子弟不可科考,只能走推举制,且只有从四品以上官职才具有推荐的资格。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助大哥当上这副指挥使,届时就算父亲反对,也无法阻挡。
***
皇宫御书房。
“陛下,大梁近年边境稳固,臣建议,让部分兵将归家,豁免其徭役,减少每年征兵数量,着手恢复农工商事,增强大梁国力!”
首辅上官良老生常谈,极力劝说皇帝实行改革良策,大梁建国十七载,百废待兴,急需人力恢复生产。
“皇上,臣有异议,北匈人生性残暴,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经多年抗敌,虽有成效,但不可掉以轻心,臣征战边境多年,对北匈尚算了解,一旦减少兵将,北匈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燕王谏言亦是发自肺腑。
“皇上,兵贵精而不贵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可在每年选拔武将、训练兵马上多费些功夫。”上官良坚持己见。
“皇上,上官首辅累居京城,对边境战事参与甚少,若冒然减兵,边境不稳,大梁不安!”燕王不遑多让。
“皇上,臣...”
“好了!”皇上出言打断上官良,“容朕考虑一番,二位爱卿亦可齐心协力,寻求两全其美之策。”
“陛下,神机营参将上官鸿,军机营参将容彻共同求见。”侍卫禀告。
“哦,快快有请。”皇帝不动声色瞧了瞧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爱卿,默默叹口气,属下太争气,是福亦是祸。
上官鸿与容彻步入御书房,容彻还带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小太监。
上官鸿悄悄看一眼父亲不怒而威的面色,心虚的低下头。
萧宁熙与容彻对视一眼,容彻得意的向他扬了扬眉。
两位参将向皇帝行礼之后,上官鸿往上官良身边靠了靠,容彻往萧宁熙方向挪了挪,两大阵营,站位顷刻明显。
皇帝开口问道:“两位,可是金印之案有了进展?”
容彻率先道:“回陛下,金印正是这个叫邓为的内务官所盗。”
话音刚落,邓为大哭道:“皇上,奴才冤枉啊!”
容彻不为所动,继续道:“据臣调查,二月初五清点司库时,邓为携带茶壶入库,尔后趁人不备将金印放在茶壶内偷出。而且臣还查到,宫里只有泔水车,菜肉车每天穿梭在宫里宫外,而送菜车的马夫正是这邓为的大哥。一定是他趁人不备偷了金印,交给自己的兄长带出宫外。”
邓为辩解道:“皇上,入司库携带茶壶是司库大人允许的,且进入之前库兵也会检查,更何况携带茶壶的不只是小的一人。”
容彻胸有成竹道:“的确不止邓为一人携带茶壶,可其他内务官茶壶内装的是水,而邓为装在壶内的却是鸡汤,天寒地冻,鸡汤上冻后,表面上漂浮一层白油,出库时根本无法看清油下有何物。”
这时,上官良突然笑了几声,容策的二儿子不过如此,比他老子差远了。燕王素来机警敏锐,深有谋略,调教出来的属下不过了了。
“首辅为何笑?”皇帝问道。
上官良拱了拱手道,“回陛下,臣笑容大人证据不足,还能言之凿凿。”
萧宁熙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容彻,沉下脸去,这个二愣子,虽然金印十有八九是这个邓为偷的,但正所谓捉贼须捉赃,捉奸须捉双,还未顺藤摸瓜查下去,就急着来邀功。
只听上官良道:“单凭邓为喝鸡汤就定他偷盗之罪未免草率,容大人可有证据证明他鸡汤喝了多少,所剩汤水是否足以覆盖金印?菜肉车的车夫是他兄长有偷运金印嫌疑,那泔水车的车夫就毫无可疑之处?”
容漾顿时傻眼,他知晓自己未彻查到底,只是本来想出宫去逮捕邓为大哥,还没出宫门,便看见上官鸿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怕不是他有了线索,心里一急,便也跟过来。
他找补道:“臣是想启奏陛下,允许臣带这个太监出宫,继续查下去。”
萧宁熙适时道:“陛下,容大人虽无确凿证据,但确也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假以时日,金印失窃定能水落石出。”
皇帝点了点头,转而问上官鸿:“你呢?有什么进展?”
上官鸿行礼后,按耐不住激动,声音洪亮:“回陛下,臣…臣找回了金印!”
说着,将金印从怀里取出,交给皇帝身边的太监王公公。
一屋子人惊讶的目光汇聚到上官鸿身上。
待皇帝打开包布后,竟真是前朝皇后之宝。
上官良眉头微皱,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赤胆忠心,有勇无谋,绝没有破案这等子才思,除非……
清儿啊,清儿!
上官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燕王不由得多看了上官鸿几眼,魁梧的汉子,怎么看都是刚毅有余才智不足,能寻回金印一定是高人相助。
金印寻回,龙心大悦。
上官鸿详细禀告寻回金印过程,当然这过程免不了添油加醋,皇帝听完之后,称赞道:“后生可畏啊,年纪轻轻便有乃父之风,传朕旨意,封上官鸿皇庭卫副指挥使,即刻上任。”
皇帝一番话讲得上官良面上开花,心中泣血,回去定要好好教训胆大妄为的女儿,似儿子这般才能的人,怎能助他平步青云,才不配位。
上官鸿喜不自胜,连忙叩谢主隆恩。
皇帝又道:“容彻虽未寻回金印,但心思缜密,短时间内竟能发现蛛丝马迹,朕允诺,只要你查明偷窃之人,晋升五品官位。”
容彻正要谢恩,毓秀宫宫女匆忙来报,皇后娘娘即将临盆。
皇帝大喜,顾不上遣散众人,急忙向毓秀宫奔去。
上官良遥望皇帝离去的背影,眉毛微动,低声对燕王道:“皇后即将生产,不知是公主还是皇子?”
燕王面无表情,声音冷清:“皇上福泽苍生,自会喜得麟儿,何须别人操心。”
上官良:“......”
大梁皇帝萧宁澜,年近四十,膝下仍无皇子,而近来他圣体欠安,立皇储一事愈发刻不容缓,其实可选之人了了,燕王萧宁熙,楚王萧宁泽,再无其他。
二人年龄相仿,论军功,燕王征战多年,战功赫赫,远非楚王能比;但论治国,楚王在其封地休养生息,重农促商,几年来,上交国库之饷银遥遥领先其他郡王。朝中支持两人的大臣均不在少数。
四人离开御书房,路上,皆一言不发,各怀心事,疾步如飞,你追我赶,似是要比赛谁行的更快。
最终,燕王因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拔得头筹,率先上了王府马车。
容彻紧跟着上了王府马车,一上车,便垂头丧气道:“莫非上官鸿是大智若愚?我听说上官良今儿下了早朝一直未归家,不可能给他出主意。这小子不知受了谁点拨,居然能想到从金铺查起。”
“上官良养了不少门客幕僚,似这等偷盗案件,破解并非难事,只是时间上紧凑些。”萧宁熙说完靠在软垫上,闭目沉思。
容彻虽输一局,却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在乎一时得失。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明日长公主的梅花宴,你去否?”
“不去!”回答的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容彻啧啧两声,“不愧是燕王,连自己亲姑姑的面子都不给。”
燕王睁开眼,想起前几日太后耳提面命他务必参加这梅花相亲宴,不然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微微叹口气,“算了,明日休沐,还是去吧,免得拂公主的面子。”
容彻听他这么说,来了兴致,“我可是听说这次梅花宴甚是隆重,三品大员以上的未婚嫁儿女皆来参会,小姐们可都是冲着你这美男子来的,说来也怪,你怎就未被西北边陲的烈日晒黑晒糙呢?”
燕王恼怒的瞪容彻一眼,随即继续闭目养神。
容彻忍不住笑出声,因萧宁熙平生最厌恶别人说他是美男子,就因为这皮相,上战场,竟被韩进忠将军要求带面具,难道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梁战神就不能长的貌比潘安,面如宋玉?
“你明日可得小心,别着了京城小姐们的道儿,这些女子可不是韩玉英那等缺心眼的,什么五花八门的招数都懂。”
“哦,有什么招数?”萧宁熙眉毛一挑。
容彻思索片刻,唇角一勾,戏谑道:“我听说,她们最擅长的便是推如意郎君下水,待男人湿衣换衫之际,假意误闯,以窥真身,好看清楚心怡男子是怀揣小蛇还是身藏巨蟒。”
燕王:“…!”
若真有此等勾当,他不介意手起刀落,结果了好事者,管他男女!
***
毓秀宫。
这是一场大命换小命的浩劫,在这场劫难里,不论是下贱的街边流浪女还是母仪天下的贵女,承受的苦难毫无差别,只要老天分了神走了心忘记庇佑,无一不是在劫难逃,甚至命丧黄泉。
产房内传来皇后声嘶力竭的痛苦叫喊,宫女嬷嬷端着热水白布步履匆匆的进进出出,皇帝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求上天恩赐他一个皇子,他已有七个公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当年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成了他那些兄弟的囊中之物。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毓秀宫。
产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从产房内出来,皇帝急忙迎上前,一把抱过婴儿,颤抖着掀开包被,脸色一冷,又是女儿。
刚生产完的皇后拖着虚弱的身体从产房出来,扑通跪在地上,抽泣不止:“臣妾无能,臣妾无能啊!”
皇帝将婴儿还给产婆,他本想安慰皇后几句,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心里盘算着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惠妃,但是距离惠妃生产还有八个月。
八个月,着实太久了......
“皇上,皇上……别走……”皇后跪在地上,目光寸寸成灰,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滴在冰冷的地面,熬过生死劫难,熬不过命运使然,昔日相敬如宾的夫妻情谊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生不出皇子是她的错!
生不出皇子果真是她的错吗?
鲜血染红了毓秀宫……
“娘娘!”
“娘娘……”
***
上官良回到府宅,先是痛斥一番儿子,待要教训女儿时,望着女儿那酷似其母亲的容貌,甚至风姿隐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竟一句重话也说出来。
惟愿吾儿愚且鲁,平安喜乐到一生。
上官良仰天长叹,为何清儿要如此出众,慧极必伤,要如何护她一世周全?
“爹爹……”上官清咬着唇,清澈的双眸中泪珠盈盈,“女儿错了,我……”
上官良摆摆手,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步履沉沉的离去。
上官清闷闷不乐的回到卧房,想起父亲那哀伤的眼神,真比骂她一顿还要令她难受,父亲明明不是重男轻女的人,甚至对她比对大哥还要好,为何如此反感她展露才思。
她手托香腮,眉头紧皱,怎么想也想不通。
“小姐,明日梅花宴,你要穿哪件衣裳?”
丫鬟宝珠举着一红一白两件衣衫问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小姐会选白的,老爷不许她在任何场合做扎眼的存在,尤其是来了京城后,再三叮嘱,能推的宴请一概不要去,也就这梅花宴乃是公主亲自邀请,没办法老爷才允了。
明明自家小姐出水芙蓉,素骨凝冰,却让老爷说得像上不了台面,能藏着掖着,就不拿出手。
宝珠想不通。
上官清看也不看,随口道:“白衫即可。”
明日梅花宴,她还是早去早回,免得让爹不开心。
“小姐,明日京城的贵公子齐聚梅花宴,我听说燕王都要去呢,若是燕王相中小姐,您可就是王妃!哎呀,小姐,若真是如此,就算那燕王有眼力。”
上官清难得被宝珠的狂言乱语逗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好你个宝珠,是要让我赴死不成?难道你不知爹爹和那燕王爷水火不容,只要爹爹铁青着脸退朝回来,定是被那王爷气的。爹爹也不是被打不还手的主儿,想来也没少让那王爷吃瘪,我要真嫁过去,少层皮都是轻的。”
慧娘端着洗漱的水盆进来,正好听见那主仆二人的对话,脸色瞬间不虞,“宝珠,休的乱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不入也罢,清儿,早些洗漱歇着吧。”
宝珠在慧娘身后吐了吐舌头,老古董。
第二日,上官清早早起床,有心想打扮打扮,毕竟梅花宴来客非富即贵,不想打眼也不想寒碜,便仔细与慧娘交代一番。
一向心思手巧的慧娘偏偏像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梳了最简单的发髻,插两根珠花,端详她半天后,竟又拔掉一根,若不是宝珠拉着她就跑,直觉慧娘要将珠花全部清掉。
马车上,宝珠纳闷道:“小姐,咱们慧娘是不是年轻时被富家公子始乱终弃过?不然她为何如此反感世家之子,可我们上官家的小姐又岂能嫁给平民百姓,慧娘是自相矛盾啊。”
上官清也猜不透慧娘的心思,“慧娘或许有她的苦衷,横竖她是为我好,再者,谁说上官家小姐不可下嫁,悦我心者,三教九流亦有君子,当嫁;为我不喜者,皇公贵族不乏小人,不嫁。”
“不管小姐去哪里,宝珠要跟着小姐一辈子。”宝珠伸手紧了紧上官清的白色狐毛大氅。
上官清笑道:“傻宝珠,以后若你遇到心仪男子,我定当为你做主,以正妻嫁入,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宁为贫者妻,不做富家妾。”
宝珠害羞的低下头,心想,男子哪里好,又臭又脏,不如跟着小姐。
马车一路行到长公主的梅园,上官清下了车,原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可望着梅园门口那一眼看不到头儿的马车方知,做事要趁更早。
“清妹妹?”一道悦耳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上官清转身,见是国公府的三小姐宋启莲,她快步迎上去,欣喜道:“莲姐姐,好久不见。”
自打来到京城,唯一有交情的高门贵女便是这宋三小姐,也是巧合,这宋小姐买画赠人被诓骗,她恰巧遇见出手相助,结下友情。
父亲向来只是不喜她在京城大小宴中抛头露面,偶尔单独与世家子弟往来倒是不反对,至于上街闲逛,喝茶觅美食,只要遮好颜面,更是少管。
宋启莲亲切的拉起上官清的手,“我还以为妹妹不会来,几日不见,妹妹姿容更胜从前,真叫人移不开眼,也不知道会勾走多少男子的魂儿,今日在此遇见,我们姐妹二人好好叙叙话。”
上官清与宋启莲相携进入梅园,仆从只能在马车里等候,二人由公主府里的仆人指引着进到赏梅的园子里。
园子里人来人往,相熟之人三五成群结伴赏梅,也有在凉亭中饮茶攀谈的男儿们,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些男子们虽在说话,却三五不时的往小姐们身上瞧。
上官清被宋启莲拉着,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细细赏梅,只见朵朵梅花傲立枝头,如雪似玉,清雅中透着坚韧。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宋启莲道:“梅园真是好地方,沁香扑鼻,清雅别致,听说是前朝皇帝专为皇后所建,耗掉半个国库,有些稀有梅树大老远的从北疆运来,劳民伤财,从此大齐一蹶不振,沈皇后也被称为妖后,才嫁给皇帝三年,大齐便亡了。”
上官清默了默,她来京城不久,未曾听说过这些事,但是把亡国归到一个妇人身上,属实是为当皇帝的推卸责任,“想来那大齐早已腐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亡国乃大势所趋,与皇后有何干?”
“古来亡国的妖女不计其数,褒姒妲己亦在其列,妹妹缘何得知沈皇后不是其中之一?”宋启莲不解的望着上官清,对她方才所言大感惊奇。
“褒姒妲己亡国之罪,岂有史书记载?不过是以讹传讹!一国之大,一女毁之?”上官清嘴角微动,“我素来不信。”
宋启莲冷不防被上官清揶揄,笑了笑,不再言语。
“长公主到!”
众人听到喧报,纷纷向梅花台前涌去,一时间通向梅花台的小桥上挤满人,上官清在桥上忽然感到一阵推搡,接着就听宋启莲惨叫一声,她急忙侧身,宋启莲已直直的从桥上掉进桥下的荷花池里。
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未呼喊救命,池边一名玄衣男子足尖点水,飞掠湖上,提小鸡一般将在水里扑腾的宋启莲拔出水面,飞到对岸,全程不过眨眼的功夫。
梅园顿时一片慌乱,公子小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仆从们来来往往照顾落水之人。
因着宋启莲落水,长公主也受惊扰,忙派人加强看守,确保这些公子小姐不再出状况,梅园的管事向公主禀告:“公主,落水的乃是国公府三小姐,现已送去东暖阁更衣,燕王外衣沾湿,去西暖阁更衣了。“
长公主生气道:“到底是谁下的手,给本宫查清楚,严惩不贷,这次幸亏熙儿出手相助,不然还不知道酿成怎样的大祸,快派人去熬姜汤,送去暖阁,免得两人得了风寒,尤其那宋小姐身娇体弱,若出意外不好向国公府交待。”
风波过后,梅园逐渐恢复正常,只不过谈资已从赏梅转成宋三小姐缘何落水。
“依我看,宋小姐保不齐是主动下水,只看有无好儿郎前去相救。”
“天寒地冻,宋三小姐也不怕惹上风寒,落下病根,这等兵行险着,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
“那出手相助之人武功好生了得,快到我尚未看清楚长相,玄衣身姿,如雄鹰展翅。”
“......”
上官清听不下去,难怪京城还有专卖话本子的铺子,这些京城的公子小姐们编造故事的本领惊人,她找到管事太监,打听清楚宋启莲所在,连忙前去照应。
路上遇到送姜汤的男仆从,上官清接过来,想着宋启莲现在不知有无更换好衣服,还是自己送过去合适些。
待到暖阁,敲了敲门,无人回应,难道是莲姐姐不舒服,想到这里,她赶紧推门进去。
燕王自打救了落水女子后,便被送到西暖阁来,外面天寒地冻,暖阁里烧着地龙,赤脚走在上面,温暖如春,这前朝皇后是个会享受的。
他由着仆从td外衣,只着白色中衣,因身形高瘦,梅园里寻不到适合他的衣裳,仆从已赶去王府去取,他也乐的清闲,躲在这里喝热茶。久居西北,实在跟那些富贵闲人无话可聊。
饮尽三杯茶后,算算时间容二那厮该到了,正纳闷他为何还不来,门口响起敲门声。
张了张嘴正准备回应,他猛然抬头,觉得这敲门声过于文雅,不似男人,顿时警惕大作,该不会如容二所说,不知死活的误闯者来了,他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好小姐。
燕王躲到屏风后,听见门被打开又关上,他冷哼一声,待那脚步慢慢靠近。
一,二,三!
他一个箭步窜出去,单手扣紧来人的脖颈,伴随着那人的一声惊呼,接着是汤碗摔碎的声音……
待看清来人长相,燕王呼吸微微一窒,美人多见,清丽不若凡人的美倒是少见,他眼睛一眯,即刻恢复清明,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进来的?”
上官清心胆剧颤,眼前人分明是男人,莫非是救了宋启莲的男子,苍天大地,枉她自诩聪明,竟然走错地方,东西南北都不分,她急于辩解,却被那大掌掐的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拍打那人的手。
萧宁熙放下手,女子修长的脖颈已经被他掐出一圈红印,然而他向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不耐烦道:“说吧,你是谁?”
上官清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好大一会儿才顺过气儿来,正要说话,忽见男人伸出手指做噤声动作,茫然间,那男人迅速环顾一圈,尔后扣着她的腰,拔地而起,飞到梁上。
暖阁屋顶甚高,此刻蹲在梁上,上官清三魂飞走七魄,怕栽跟头掉下去,只得双手紧紧搂着那人精壮的腰,羞窘的低声问道:“为何要躲在梁上?”
话音刚落,暖阁的门被人推开,一男一女前后脚进来,关上门,上了门闩。
上官清微微惊讶,不由得仔细端详那二人,女子好似在哪里见过,男子确是头一回见。
二人一进门即刻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你侬我侬,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亲的口水飞溅,啪啪作响,大有纤腰为郎管瘦之势。
上官清目瞪口呆,原来是情侣私会,头一回撞见这种男女羞羞之事,她面红耳赤的侧过头去,余光瞥见梁上同伙,那男人竟憋着笑,看的兴趣正浓。
又是一个色胚坏种!常言非礼勿视,他倒好,恰似看戏。
一会儿功夫,上官清蹲的脚麻腰酸,忍不住转头看向那对男女,女子ysb解,酥胸半露,无处下眼。
实在不知他们要磨蹭到几时才肯罢休,再这样下去,她非要掉下去不可,正一筹莫展之际,梁下的男子忽然停下嘴,重重叹了口气。
“应郎,为何叹气?”女子汗光珠点点,声音娇弱无力。
“妙音,我不愿再这样偷偷摸摸下去,我...我想娶你为妻,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名唤应郎的男人伸出手整理好怀里女子的衣衫,满脸愧疚:“你也知晓,你爹看不起我,嫌弃我只是从五品的小官,而且我是庶出,也不能继承我爹的家财。”
“应郎,你不要这么说,小官又怎么样,我不怕受苦。”妙音靠在应郎的怀里,语气坚定。
“你不怕受苦,我却不忍心让你受苦,我之前力争从四品的皇廷卫副指挥使,可惜时运不佳,对手背后势力过于强硬,一个是丞相的嫡子,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我已失去机会。”
萧宁熙听罢,这才知道原来梁下男子是王应坤。这厮戏耍女人的功夫了得,方才拨弄青丝,戏点凝脂,就差地蛇昂首入瑶池。
“妙音,你是否真的非我不嫁?”
“是。”妙音答的坚定。
“既如此,可愿与我私奔?待生米煮成熟饭,你爹为了礼部尚书的名声,自然会答应我们的亲事。”
“这……”妙音犹豫,私奔乃是最可耻的事,会令家族蒙羞。
上官清听到礼部,恍然想起来,谭妙音,礼部尚书的女儿。原来那位应郎冒着风险私会的目的是劝谭小姐私奔,男人自私的嘴脸当真可憎,难为谭小姐一腔真心。
忍到现在,她双脚已失去知觉,顾不上三纲五常,凑到男人耳边悄声道:“我蹲不住了,你快想个法子。”
燕王看一眼身边的女人,莹白的脸因为用力变得绯红,他早就知她坚持不住,待在梁上这么久也算是对她的惩罚,他揭起一块梁上的木屑,微一用力打在窗楞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梁下的男女果然一惊,四处张望。
王应坤故作镇定道:“许是猫猫狗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我说的法子你好好考虑,尽早给我答复。”他打开门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先行离去。
谭妙音紧接着关好门,离开。
待那二人一走,上官清只觉身子一轻,飘飘然落了地,然而没料到双脚实在麻的厉害,竟抱着那人的大腿跌落在地板上。
她窘迫的赶紧推开男人,双臂用力撑着往边上移了移。
燕王冷着声音道:“你还不走?”
上官清听到男人厌恶的口吻,心中气恼,她不过是走错房间,他至于先是差点掐死她,接着又让她在梁上蹲这么久,她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可是现在站起来都吃力,于是没好气道:“我倒是想走,可是我腿麻,起不来。”
燕王不再言语,坐回矮桌旁,伸手摸了摸青花瓷茶壶,已是半温,不由得皱眉,好好的一壶热茶就让这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浪费,他看一眼在地板上不停揉捏腿的罪魁祸首之一,突然想起来,问道:“你还未说你是哪家的?”
上官清感到脚麻有所缓解,试着站起来,想着毕竟是她唐突在先,微微施礼,恭敬道:“我是……”一出口,门外竟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今日这暖阁怎的这般热闹!
她有些慌张,该不会又要做梁上君子,抬眼看对面的男人,这次他意外的冷静,坐着一动不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上官清立即冷静下来,想必来人是眼前男子的熟人,他才岿然不动,既然他不介意被熟人撞到,她衣衫完好,更无须介怀。
燕王盯着眼前人看了半天,这女子倒是有趣,一听有人,立刻慌张起来,谁知看他一眼后,竟然淡定下来,听这脚步声,容二无疑。
暖阁门咚咚响两声,接着传来门外人的声音:“宁三,你可还在里头?”
燕王应了一声。
门随即打开,容彻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惊讶看见陌生女子,问道:“这位小姐是?”
上官清心思百转,今日误闯暖阁意外撞破谭小姐私情,恐惹来事端,被父亲得知更要对她严加约束,既然这位叫“宁三”的公子救了宋启莲……
她计上心来,转身对着梁上同伙,出口道:“小女子是国公府宋启莲,不慎落水,蒙公子搭救,感激不尽,他日必登门造访,不打扰公子休息,先行告辞。”
哪怕日后这位“宁三”公子发现她不是宋启莲,也无妨,横竖他们不会再见面,他也不知她是哪家的。
她说完,不等回应,急匆匆离开。
“站住!”萧宁熙道。
上官清停在暖阁门前,定了定心绪,缓缓转身:“公子还有何吩咐?”
“你可知我是谁?”萧宁熙问,端起冷掉的茶水倒在茶盘上。
上官清摇摇头。
萧宁熙嘴角微动,“既不知,如何登门造访?难道宋小姐只是嘴上说说?”
上官清从善如流道:“敢问公子出自何府,我回去必告知我父亲。”
萧宁熙看一眼“宋启莲”,若有所思,良久,道:“举手之劳而已,你走吧。”
上官清如蒙大赦,再不敢多问多留,转身开门,快步离去。
容彻盯着“宋启莲”离开的身影,眼睛发直,半晌摇着头道:“国公府宋三小姐何时出落的如此婉约清丽,如仙子下凡一般!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这壶茶已是温热,本王看你口干舌燥,将就着喝吧。”萧宁熙也意外方才之人竟是宋启莲,救她上岸之后,他未曾瞧她一眼。至于登门拜访,他暂不想与国公府有瓜葛,当然不出两日,他出手相救一事定会传遍京城王公贵族圈子。
容彻尴尬的笑笑,坐到矮桌旁,“我方才来的晚些,一路上就听宋小姐落水一事,没想到传言中出手相救的贵公子就是你啊!”
他端起冷茶一饮而尽,继续道:“现在外面可是议论纷纷,竟有人说推宋三小姐落水的是上官良的女儿上官小姐,因宋小姐落水时与上官小姐正挨在一起。也有人说是宋小姐是故意落水,引得好儿郎搭救。”
燕王不置可否,上官良阴险狡诈,其子女也不遑多让,不过无凭无据,空口白牙造谣也令人厌烦,“宋小姐应该不是故意落水,那池水刚刚解冻,冰冷异常,多耽搁一会儿就有丧命的危险,宋小姐不至于为了嫁人而搭上性命,更何况,万一无人出手,岂不是功亏一篑。”
容彻赞同的点点头,顺手将燕王衣襟上的一根女人长发取掉扔在地上,疑惑道:“你方才是与宋小姐打架了不成,薅女子头发可不是你堂堂燕王的做派。”
“休的胡言乱语,本王何时动过女人,宋小姐掉发与我何干?”
容彻眼珠转了转,“你怎未动过女人?在西北之时,与韩玉英打架的不是你?”
萧宁熙瞥一眼容彻,语气无奈,“那叫切磋武艺,容二公子,书是个好东西,有功夫多瞧两眼。话说回来,你怎么才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容彻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完一杯茶,“我怀疑上官鸿带回来的金印是假的。”
萧宁熙骤然抬头,“为何?”
“今儿一早我去内务司详细了解邓为底细,正巧碰上内务司匠人修补一批珍贵的珠宝首饰,我就顺嘴问了一句寻回的金印是否完好,一位姓孙的师傅悄悄将我拉到无人的地方,跟我说他怀疑金印被人动过手脚。”
原来,内务司有规定,凡是送回的金银制品,必须过水称重。这么做是防止有人掏空内里或是切下不容易留意到的边边角角,尤其是做工精致复杂造型多般变化的金银首饰。但是寻常的秤很难精确的量出重量,必须过水称。
所谓过水称,即将金银放到一个特制的装有一定量清水的陶罐内,罐子内壁上有刻痕,若是水位还能升到册子之前记录的位置,便是完好的,否则就被人动过手脚。
孙师傅将金印放到陶罐内,发现水位并未上升到之前的位置,这才起了怀疑,又不敢声张,事关重大,便悄悄告诉容彻。
容彻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好端端的金印怎么就变轻了呢?”
“金印外观是否与以前一样?”
容彻点头,“奇就奇在此处,据孙师傅所言,金印与之前画师描绘的别无二致,通体亦未有刮擦痕迹,他过水称重三次,均显示金印轻了一些。”
良久,萧宁熙起身,立在暖阁窗前,窗外几棵梅树,梅花点点枝头,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这园子的主人前朝皇后难道在金印中藏了秘密?
“容二,这起金印失窃案或许并非简单的偷盗案。你再去审那个叫邓为的太监,倘若他还是嘴硬,上手段撬开,这次不问他为何偷金印,问谁指使他偷金印,记住,切莫让他人知晓。”
容彻问:“你怀疑他背后有人?”
良久,萧宁熙若有所思的回道:“我更怀疑这背后有阴谋,而窃取金印只是开始。”
上官清从暖阁逃出来,也无心思再去寻宋启莲,向长公主告辞后,便离开梅园回家。
马车上,宝珠留意到上官清脖颈上的红痕,惊讶道:“小姐,这红痕是怎么来的?您别骗我,我一看便知是有人掐出来的,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贼人干的?”
上官清摸了摸脖子,只好把事情原委讲一遍,略过做梁上君子的事情,不知怎的,那人手掌扣住她腰部的地方,回想起来,如点火一般,烫的惊人,连带着脸面也发热起来。
宝珠听完生气的骂那人一通,又伸出手轻轻替小姐揉捏化瘀,这要是被慧娘看见,一准儿她又要挨顿骂。好在快到首辅府之时,红痕已经似有若无。
上官清一回府,即刻派人去国公府送拜访帖,半天的功夫,国公府大公子宋启文竟亲自前来接她。
“上官小姐,恕在下唐突,妹妹回府发起高热,她有事相求,便让我亲自前来接小姐过去一趟。”
上官清对宋启文印象颇佳,此人彬彬有礼,儒雅敦厚,在作画上颇有造诣,与她能谈论一二,之前她受宋启莲相邀去国公府游玩,宋启文常陪伴在侧,论诗作画,别有一番风雅。
“宋公子有礼,既然如此,咱们快些去吧。”
到了国公府宋启莲住的院子,上官清推开宋启莲卧房的门,鼻尖立即传来一股药味,而宋小姐病来如山倒,虚弱憔悴的合眼躺在床上。
上官清欲凑近些看她的状况,被宋启文一把拉住,“不可,风寒易感染,我知上官小姐关心莲儿,但过了病,国公府又怎么跟上官大人交待。”
上官清只好立在原地,关切道:“莲姐姐,清儿来看你了。”
半晌,宋启莲才有气无力道:“清儿来了,姐姐身子弱,不曾想落水便惹上风寒。你离的远些,别过了病气。”
“莲姐姐,风寒不是疑难杂症,只要多卧床休养几日,很快便会好起来。”上官清安慰道。
宋启莲一阵猛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声音虚弱:“清儿,这次劳烦你过来,姐姐有一事相求。寒食节将近,按规矩,二品以上官员未出阁的女儿须亲自手抄佛经献给太后以祭典,我又恰好被燕王所救,诚心感激,欲手写整篇法华经献给太后娘娘,可我如今的身子骨……”宋启莲说着便哽咽起来,“我又信不过别人的字迹……”
上官清心里咯噔一下,那男人竟是燕王,幸亏当时未自报家门,依着燕王与爹爹的交情,当时保不齐已被他掐死。
她赶紧道:“姐姐放心,我回府就帮姐姐手抄法华经,待我写好,就差人送过来,姐姐只管养好身子。”
“既如此,清儿,姐姐感激不尽。”
上官清领了差事,也不多做寒暄,毕竟法华经一天两天写不完,全当是她冒名顶替宋三小姐的将功补过。
宋启文亲自送上官清出府,临到大门,他停下脚步,欲言又止道:“上官小姐,我……是否……能唤你……清儿?”
上官清看他一眼,见他耳朵微红,微微一笑道:“自然,名字不过是称号,宋公子可直接唤我清儿。”
“你也别叫我宋公子了,听着疏远,叫我启文……”
上官清打断他,“你年长我几岁,我叫你宋大哥便是。”
宋启文眼含笑意的点点头。
回到首辅府,上官清用过午膳,净手焚香,摒除杂念,潜心抄经。
慧娘端着一盅牛乳燕窝过来,见她抄法华经,诧异道:“法华经七万八千多字,你何苦来哉?”
上官清闻言,握笔的手稍事停顿,接着她放下笔,揉捏手腕,笑道:“咱们慧娘见多识广,连法华经多少字都知晓,了不得,了不得!”
慧娘伸出手指,轻点她的鼻尖,“你呀,就跟你娘一样,爱取笑我。”
说完打开汤盅,莹白如玉的燕窝散发着香甜的奶香,香气洋洋洒洒掠过鼻子,慧娘把勺子放进汤盅,叮嘱道:“趁热吃,吃完再抄,你的诚心定能感动神佛。”
“可我这是给宋三小姐抄写的。”
上官清随口提了一嘴白日宋启莲落水感染风寒一事。
慧娘听完,脸色深沉,深宫大院,勾心斗角的事情无穷无尽,“那你帮宋小姐写,你自己的献经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两篇经文,同样的字迹。”
上官清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牛乳燕窝,唇齿留香,满嘴余味,嘟哝道:“我早就想好,届时我用左手抄写自己的佛经。”
慧娘端出针线笸箩,坐在一旁,缝补衣衫,打趣道:“就属你能耐。”
上官清忽然想起前朝皇后之事,问道:“今日宴会上,宋小姐说前朝皇后乃妖后,祸国,可有此事?慧娘听过否?”
慧娘倏然间怒目圆睁,语气裹挟着丝丝怒气:“无知小儿,空口白牙的造谣污蔑,她是见过前朝皇后不成?”
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叹了口气,“我哪里知晓皇家之事,只是觉得即使作古之人,也不该被后人泼脏水。”
上官清抿唇,疑惑的看着慧娘,她为何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维护,怪哉。
晚间,上官鸿从军营回来,与上官清一起用饭,上官清想起白日那位“应郎”提到他争取副指挥使之事,对哥哥道:“此次参选副指挥使的还有什么人?”
“兵部尚书之子容彻,户部侍郎次子王应坤。问这个做什么?”
上官清浓密的睫毛眨了眨,想来那位应郎便是王应坤,“不过是随便问问,大哥跟这两人有无往来?”
上官鸿摸了摸下巴,其实他对此二人也不是很熟,“兵部尚书容策虽是爹爹的至交好友,但容二公子一年前才随燕王班师回京,未曾打过交道,不甚了解,至于那王应坤,倒是见他出入过不少次青楼。”
“你怎知他去过烟花之地,莫非你也去了?”
上官鸿一口茶呛在嗓子眼,猛地咳几下,连忙摆手,“我何曾去过那种地方,只是夜晚巡逻时,遇见过几次。这小子长相斯文,面皮白净,想来很受花魁娘子青睐。”
上官清心里为谭妙音鸣不平,谭小姐真是不开眼,竟看上登徒浪子。
上官鸿眼见妹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敢出声打扰,闷头用饭才紧要。
“大哥,你改日约王应坤茶楼一聚。”
上官鸿嘴里含着一大口饭,莫名其妙道:“约他去茶楼做什么?”
上官清站起身,目光灼灼,“慧娘总说我容貌太盛,我就想知道这样的容貌到底有何用处!是不是只能如褒姒妲己,前朝皇后一般祸国!”
不知怎的,上官鸿听完这掷地有声的言辞,竟在妹妹身上看到爹的影子。
大梁人热衷饮酒品茶,上京的酒楼茶楼不胜其数,高雅的庸俗的,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要说最好的茶楼,非雅茗居不可,三层的茶楼,气派上就赢了。
三楼专供达官贵人的雅间里,王应坤正痴痴的盯着上官清,眼珠子转也不待转的。
“王公子,喝茶呀。”上官清素手纤纤,握杯子的手指比上好的白釉还要亮上几分。
王应坤回过神来,连忙接过茶盏,手指无意间擦过那玉手,只感觉清凉顺滑,如丝如绸。
“王公子,前几日梅花宴上,不知公子是否留意过小女子?”上官清一双明媚大眼,盈盈如秋水,脉脉似含情,望着王应坤。
“怎能不留意,小姐清丽无双,人间罕见,只是我没想到,小姐会...会青睐在下。”
王应坤到现在仍如坠雾里,上官鸿约自己茶楼一聚,竟然说上官小姐对他有意,想与他聊上几句。
那日梅花宴上,他只顾着寻机会私会谭妙音,哪曾留意过其他小姐,现在想来,自己之前实属太狭隘,只想着靠谭妙音升官,若是做了上官首辅的乘龙快婿,不比礼部尚书的女婿强太多,又何愁官途不平。
上官清脸上掠过愁云,无奈道:“我虽对公子有意,但是也听说公子钟情谭小姐,夺人所爱之事万万不可,然抵不过心里的煎熬,还是坦荡说出来,纵然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也是认了。”
说着,举起帕子,轻拭眼泪。
佳人一滴泪,天边一颗星,王应坤此刻心化成水,情切之下一把拉过佳人,拥在怀里,柔声道:“到底是谁在谣传,我与谭小姐清清白白,绝无私情,只要小姐肯应,明日,不,今日,我便告知父母,去首辅府提亲。”
上官清闻着王应坤身上若有若无的脂粉味儿,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呕出来,连忙推开王应坤,佯装害羞道:“如此甚好,不过提亲之事不急,我与你缔结两姓之好,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郎怎能鲁莽,容我先知会爹爹。”
王应坤连忙应允,摘下自己的随身玉佩,递与佳人,“此玉佩乃我家传宝玉,小姐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上官清犹豫片刻,做戏做全套,还是接过来,却是怎么也待不下去,忙说:“我出来好大一会儿,该回去,为避嫌,公子先离开吧,我等大哥回来一起回府。”
王应坤心里万般不舍,直觉上官小姐与谭妙音不同,谭妙音对他死心塌地,听之任之,可是眼前这小姐如镜花水月,一不留神,便是一场空梦。纵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待王应坤离开,上官清出了雅间,左右看一眼,又进了西相邻的雅间,一进去,不出所料,谭小姐坐在红木椅上,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宝珠站在一旁,耸了耸肩,方才若不是她死死压住谭小姐,保不齐那姓王的已经身首异处。
谭妙音擦了擦眼泪,呜咽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上官清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斟酌用词,“那日梅花宴上,我不巧看到你和王公子进了暖阁,可我又听大哥说,王应坤喜流连烟花之地,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思来想去,同为女子,本就应互相扶持,如若不然,你跳了火坑,我某日想起,也会于心有愧。”
谭妙音泪眼朦胧的望向上官清,见她容颜脱俗,眉若远山含翠,眼若晨曦微露,肤白似雪,是世间难觅的国色天香。
她从未想到会在一个女子身上体会到侠骨丹心,女子互助,《女儿经》里可从未提到。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现在醒悟过来,势必要给那姓王的负心汉好看。
“姓王的薄情寡义,一心只想靠着我升官发财,我偏不让他如愿,上官小姐可有妙计?”
上官清站起来,凑到谭妙音耳边,低语一番。
“妙啊!”谭妙音忍不住握着上官清的手,由衷道:“上官小姐芳龄几何,我欲与小姐姐妹相称,今日多谢相助,他日有用到我的地方,亦直言。”
“我今年已有十七岁。”
“那就是上官妹妹了,妹妹与大梁同年而生,好福气。”
右邻间。
燕王与容彻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两人耳力极佳,将隔壁雅间里的郎情妾意听的一清二楚。
“高啊!”容彻感叹一声,“实在是高!上官小姐到底多美,三言两语把王应坤那小子的魂都勾没了,难不成比宋三小姐还美,那日梅花宴上真应该好好瞧瞧。”
燕王难得赞同的点了点头,“老狐狸能言善辩,一张嘴风起云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小狐狸更是青出于蓝,尽是往男人软骨上下针。”
容彻道:“这王应坤若真娶了上官良之女,也够他喝一壶的。”
燕王不语,王应坤小人做派,怎能入得了上官良法眼,就算是上官小姐有意,上官良也要挥棒打鸳鸯。若说上官小姐美貌,他也不觉得能超越当日的宋小姐,纤腰不盈一握,在他耳边低语时,吐气如兰,也就是他定力够强,才没有摔下梁。
“回头我跟我爹去趟首辅府,瞧瞧美人。”容彻端起茶一饮而尽,“若真是绝色,我勉为其难娶了她,免得她祸害别人。”
燕王笑了笑,他对这等子儿女之事不上心,“言归正传,邓为是否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