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汝成衡是小说《聊斋小憩》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南宫镜泽写的一款古言脑洞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聊斋小憩》的章节内容
我是唐国女帝君汝。
有皇后成衡,登基前与诸皇子皇女争夺帝位,是成衡不离不弃常伴左右。
我同他许诺:“将来我若登基,你定是本王唯一的皇后,白首一生不相离。”
成衡本是尚书之子,是一位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佳公子。
他浅笑:“在下的命都是殿下的,遑论名分。”
我曾笃定一生一世一双人,与成衡共享这大好山河。
直到有一天,遇上了萧唯。
宫中的日子也是无趣,成衡嗜琴如痴,常独自在琴阁练琴便是一天。我轻声踱步至成衡身侧,道:“皇后近日琴艺大增,顾不得旁人,孤好生无趣。”
成衡轻轻行礼:“是臣之疏忽,请殿下恕罪。”
我心念:你我夫妻七年,怎么这般生疏如寻常君臣。
我拨弄琴弦:“不必多心,下月京城将举办十年来最热闹的灯会,不如你我便衣出行,与民同乐。”
成衡颔首:“臣定当相随。”
我乐得自在,将朝堂之事安排得当,命宫人定制了民间寻常夫妇的衣饰,只待与成衡做回寻常夫妻,共度韶华。
国师南宫芷难得觐见,今日携了一支“天域雪莲”作献礼。
我忍俊不禁:“国师好雅兴,素来不见人影,什么风把你刮到孤这来了?”
南宫芷努力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在她这张冰山脸上显得十分违和:“臣不敢,只是近日夜观天象,陛下红鸾星动,恐有墙外桃花啊。”
我一愣,不愧是先皇钦点的国师,有点东西。当年她在国师遴选大会上勇夺倒数第一,但先皇思忖着自己是靠着强硬的手段和力气,翻覆了上届国师的批命,夺得帝位,达成逆天改命的成就,因而不信神佛,特意挑了这位划水的鱼作为新任国师。
“孤知道了,再说了,孤乃一国之君,多几支桃花如何?”。
“臣不敢,只是建议。请陛下将雪莲置于屋内,凝神静气,谨记戒色戒嗔戒痴……”
为防止她继续碎碎念,我赶紧赏了金银把她打发走了。离去时见她眉头紧蹙,银发似是多了数根,轻叹罢了,甩了甩袖子便翩然离去。
“国师你这脾气,还不如我呢。”我摘了片雪莲花瓣,浅嗅一番,无甚香味,便置于一侧了,摇头笑了。
佳期已至,我穿上鹅黄色的少妇装束,遣退贴身宫人,自密道出行。
盼月桥上,提一花灯,等吾夫至。
成衡素是守时之人,近日为斫新琴,亲自去南郊寻良木,平日里见惯了他这般,也乐得他去。
前日他送来书信一封,写道定会如期而至,月桥相会,不羡鸳鸯不羡仙。
我凭风而立,看桥畔人来人往。
谁知人群散去,灯影阑珊,依旧不见人影。
我吹了暗哨,遣暗卫速去寻成衡。
“都说寻常夫妻有七年之痒,如今怕不是我俩也腻了烦了?”
我心中堵着一口气,对留置在巷口的宫人道:“良辰美景,不如都去夜市游玩,孤许大家伙三日假。”
平日里闲散惯了,宫人也见怪不怪,领了旨欣然退去。
卫延道:“请属下留下,护陛下安全。”
我默许,自行向宫城走去。
一时心血来潮,我绕道至都城最大的酒楼醉仙阁,独酌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走到酒楼最热闹的说书先生处。
“近日城西夜间频有紫光闪现,天雷频频,州府官员派人巡查,乡野间屡屡见白狐出没,香气诡异,有摄人心魄之力。多有富家儿女言及近日被美丽妖人纠缠,钱财两空后美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后刑狱、官司缠身,被打家劫舍的更是层出不穷。”
国师怎么没告诉我这些啊,民间志异这块不是她来管吗?看来业务水平需要精进啊。
听说书先生之言,我思忖着这不就是仙人跳吗,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果不其然,看来得回去整顿下都城风气了。
一想到有事可做,我便欣欣然准备离去。
谁知踏出酒楼不久,却莫名其妙地绕进一条幽静的巷道。
“都城建设变化这么快的吗?一年前偷溜出来玩时,好像不似这般。”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听闻阴风阵阵,我下意识闪躲,只见寒光一现,身后出现黑衣刺客,出招狠辣非凡。
幸亏我防御本领堪称大师级别,和刺客交了几手后,对方见无机可乘,便一个燕子回身,翻过屋檐遁走了。
我擦了擦冷汗:“今日真是邪门,一个两个,成衡何在,卫延何在?”
于是气得原地拔出佩剑,在空中比划了几剑,正准备立刻离开此地。
不想巷口竟出现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
“何人在此?”我的剑气已经腾然。
只见那人向我蹒跚踱步而来,速度似乎很快,我听到他轻念:“君汝,是我。”
这人竟知我的身份,看来绝非寻常。
我蓄势待发,谁知他竟在我十步之外,缓缓扶墙倒下。
按常识,我是不应该靠近他的,我也并非一位心慈手软的明君。
但根本控制不住走近他。
就像话本子里的将军抄家时见到落难的贵族小姐一样,我俯身撩开他凌乱的发丝,灯火幽微,他面色如玉,唇若凝脂,睫毛浓密如翼,世间竟有这么美艳的男子。
他的双眼倏然睁开,眼眸晶亮如星辰,凝望着我,声音低沉幽微却十分坚定:“君汝,带我回去。”
不知是心生好奇还是色令智昏。我见他毫无杀气,周身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香气,于是“路边的男人不要捡”的铁定律早就抛之脑后。
好巧不巧,卫延这个时候出现了。
我留下一句:“此人不简单,找个地方把他安置好,请最好的医师把他的伤治好。”
卫延欲言又止,答了一句:“诺。”
我急至宫中,却见密探从简来报:“秦将军来报道,今日出行,道间偶遇皇后,皇后心疾病犯了,难以行路,遂将皇后接至将军府照料。”
从简的情报向来很准,堪称皇城百晓生。
我急火攻心,怒道:“这么大的事,秦风然为何不尽早上报于孤?皇后若是清醒,怎么不早点派人接回宫?”
我与那秦风然也算半个情敌,我们仨儿时便相熟,一个会文,一个会武,一个不能文不能武,偏偏喜欢凑在一起玩,时不时就惹出点是非来,号称京都三霸。主要是我出馊主意,秦风然落实,成衡给我俩收拾烂摊子。风然本是皇城最耀眼的大将军秦昭之女,一杆红枪挑了皇城半数武林高手,当年西北边境来犯,替父出征,立下赫赫战功,加封为凌风将军。
我与她本也算半个知己,少女时期一见如故,闲来便探讨战策。也曾想过像她那般驰骋沙场,无奈体质平平,只能参悟些防御之道。好巧不巧,成衡最终还是选择了我。同样暗恋成衡的她不免和我冷战了好一阵子,不过抵不过多年的情谊,最终还是握手言和了。
马上到了三皇兄和四皇姐炙手可热、如日中天的时期,我疲于闪躲两位的明枪暗箭,于是离了皇城,也不愿再卷入这朝堂是非。
这个时期成衡与我相伴,逍遥度日,我俩过了三年寻常夫妻的美好日子。
三皇兄和四皇姐起初还派了几波刺客前来叨扰,被我打退后,又见我并无重返皇城争权夺利之心,倒也作罢了。
再不久京中传来太子暴毙的消息,四皇姐莫名背了锅,被三皇兄反手一箭射趴在御前,三皇兄与其亲卫跪成一排:“君泠心如蛇蝎,欺女霸男,以权谋私,甚至勾结北境逆党,私藏军械,毒杀皇兄,儿臣近日得到消息,她竟想对父皇下手。如今儿臣只能不顾手足亲情,替天行道,以振国纲。还请父皇降罪!”
老皇帝平日对自家的子丑寅卯也是门儿清,但这一出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眼神阴翳空洞,看着低配版自己的三皇子,只能叹道:“既如此,辛苦皇儿了。”
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旁边闪现出来一名刺客,直直扑向三皇兄。
三皇兄武功向来不错,但得意之间,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立刻仓皇闪躲。
刹那间,一把长枪自二人背后穿出,三皇兄与那刺客双双跪倒在殿前。
“臣护驾来迟,本想杀了那刺客,不料竟失手祸及三皇子。”秦将军理直气壮地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滔天大罪,轻描淡写地说:“求陛下赐死。”
更可笑的是老皇帝竟只把她降官三级及罚俸三年就打发了。
一切丝滑得仿佛预谋。
后来在病重的老皇帝榻前,我冷言道:“当日之事,可是您的手笔?”
他颜色苍苍:“太子是个好孩子,泠儿、祁儿都没有做皇帝的心性,如今唐国百废待兴,正值休养生息的阶段,他俩无论谁坐这个位置,都会引起天下大乱。”
“于是你就选了我吗?一个最不看重、最闲散无能的皇女,去接手她并不向往皇权。”
他笑道:“是啊,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孤想看到的。如果你坐上这个位置,你也会明白的。”
我叹道:你连几个亲生孩子都可以算计和舍弃,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但我还是很体面地同妃嫔、臣子送走了先帝。
于是迎我回朝的秦家就成了我的左膀右臂。我艰难地维护着朝堂秩序,连角落里最不感冒的书籍都得翻出来进修,幸亏成衡多次提点,几年下来也算是海晏河清。
每逢处理政务,我便扶额:“当年只喜欢谈些风花雪月,学点奇技淫巧,素来不喜欢玩弄权术,也没什么野心,如今可好,竟深受其害!”
后来抽丝剥茧,知晓朝堂上成衡与秦风然的家族势力颇有渊源,他俩亦是私交匪浅。我能顺利登上帝位也有两位大家族的手笔。
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听闻他俩的旧事后难免吃醋,如今成衡已为皇后,两人还藕断丝连。看从简淡定的模样,应该早就习以为常。我努力维持淡定,手里的瓷碗却轻轻地捏碎了,不由汗颜,转头对从简道:“这便备车马,孤亲迎皇后回宫。”
成衡着一袭水蓝色长袍,玉带飘飘,俊美非凡,他从屋中缓缓走出,一见到我,便小步快速上前:“臣未能如期赴约,请陛下责罚。”
我心生怜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我略微虚弱的皇后。
“你没事就好!搞得孤虚惊一场。”
见他神色有异,我未多言。
秦风然作别,我点头道:“有劳将军了,孤将那彩云琉璃屏风赠你,你不是馋了很久了吗?”
她微微颔首:“谢过陛下”。
回到宫中,我与成衡回到朝阳殿。太医诊过脉,犹疑了半晌道:“臣观皇后殿下的脉象,近日过于操劳,故心疾再犯,臣开几副方子,好生调理便是,只是近日殿下应多静养,不可沾染荤腥,不可剧烈运动,不可……行房事。”
我噗得一声,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您老赶紧下去配药吧。”
于是我和成衡大眼对小眼了起来。
对视久了,他不由地羞涩,白皙的脸颊漾出了几分绯红,比那盛夏的桃子还粉。
我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掩着他的耳朵道:“那等你养好身体了,可要好好补偿我。”
“臣……臣知道了。”他还是像当年一样,一遭调戏就支支吾吾。
我志得意满地看他睡去,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行至中庭,卫延前来。
他单膝行礼:“陛下,属下有事相告。”
“去议事阁。”
“陛下,此人已苏醒,醒来后缄口不言,直言要见陛下。”卫延呈给我一支笔,上面雕着一枝桃花,栩栩如生,似有异香,落款一字“唯”。
“这是属下在他身上搜到的,并无其他可以证明此人身份的物件。”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既如此,孤便见他一见。”
卫延道:“此人虽不似习武之人,容貌及气质绝非常人,陛下定要多加小心。”
“孤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越是这奇怪之人、奇怪之事,越是要瞧一瞧。”我收起玉笔,对卫延咧嘴一笑:“孤就喜欢你的唠叨,下次继续”。
“还有还有,把那屏风给老秦送去,顺便让她协助府衙调查城西狐妖案。”
一切安排得当,我乘着马车行至城外幽僻但静雅的幽梨小筑。
桑树茵茵,泉水泠泠,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树下有一白衣男子,身形挺拔清瘦,抬头望着天边穿行的云,阳光一阵阵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意识到我与卫延走近,转身向我走来,长袍翩翩,白衣如月似玉。
此人仿佛学过什么类似于凌波微步的绝世轻功,眨眼间便行至跟前。
“君汝,你终于来了!”
这张过于俊美的脸突然间贴脸相迎,我不免羞涩。刚刚还嘲笑成衡,现在面色通红的竟换成了我。
“大胆,竟敢直呼殿下名讳!”卫延愤愤道。
“无妨,此人并无威胁,卫延你先退下吧。”我脱口而出。
卫延悻悻离去,我道:“你究竟是何人?当日为何向我求救?”
男子竟直接握住我的手,急切道:“君汝,当年的事你不记得了吗?难道说,你如今做了皇帝,便忘了你我的海誓山盟了。”
我一时语塞,竟记不起除了成衡之外还欠下什么桃花债。
“这……你且说来,要是孤真的负了你,我会酌情补偿的。”
于是开始努力回想是否在哪个大明湖畔的花田里犯了错。
“我是萧唯,黎国的萧唯。十年前你我在云明山相遇,虽然你我相识才短短三个月,但已私定终身,你说过成年后会来娶我,却迟迟未归。于是我辗转多年才打听到,曾经的小铁匠阿扶竟成了唐国女帝,甚至还娶了新皇后。”
萧唯说至此,眉头紧皱,眼角泛红,长相这么邪魅狷狂的男人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我见犹怜。
我脑袋嗡嗡直响,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等等!十年前孤明明是唐国的六皇女!”我提高声量,却突然意识到,那些年我还是懵懂青涩的小姑娘,偶然撞见三皇兄和淑妃的私情,之后便整日装疯卖傻、寄情山水。四皇姐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俩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越发不合,于是四皇姐也乐意拿我当枪使,总是令我陷入被动和三皇兄敌对的境地。
求人不如求己,我便到处拜师学艺,以求自保。当年去拜访黎国宗师云浮子,途中不慎从山崖摔落,回来之后便失魂落魄了一阵子,对那段时间的经历竟毫无记忆了。
此后我询查一番,各种证据和亲信都表示我坠崖后于府中静养了三月,记忆短暂缺失,浑浑噩噩度日,此间并未出行。
那萧唯的存在是?
“你仔细说来孤与你的过往。如有半点偏差,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我直言道。
他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我走进里屋,打开一副画匣,里面有一沓泛黄的旧画,上面俨然画着我与萧唯二人,一起打铁、钓鱼、研磨作画,甚至还有几张艳情图,画笔之间透着少年情侣的青涩甜蜜。
我赶紧把画夺过来,仔细斟酌,画上确实是曾经的自己,动作神态一定是极其亲近的人才能画得如此入木三分。
“萧唯……萧唯”我捂着脑袋,头竟痛了起来。
“阿扶。”他赶紧扶着我,神色中都是担忧:“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你可能真的是忘了。”
我睁开眼睛对上他明亮的双眸。
如墨黑的眸子似乎含着盈盈春水,上挑的眼尾又有几分邪魅妖娆,我不禁吸了口气,心想“真是蓝颜祸水。”
不行不行,我猛然站起,不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唰得一下把手从萧唯掌中抽出:“你且在这休养,等孤弄清楚了,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公道?”萧唯猛然站起来:“哪来的公道,我是你的夫人啊。我是你最爱的男人,是天定的良缘。”
好久都没见到男人对我这么吼了。好久都没有男人对我说这么直白露骨的情话了。
呵,男人,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不免生气,但看到他这张惊世骇俗的美人脸,怒火顿时减了一半:“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忍不住嘟嘟囔囔的几句,他也仿佛一个被训话的孩子,耷拉着脑袋。
他的嘴角轻抿了几下,蹲下身盯着我,突然凑近吻住了我,修长的双手扶住了我的后脑勺。
我愣住了,感觉口齿之间有桃花的香,有蜂糖的蜜,如在云端,一身的功夫都归零,全然被这个妖艳的男人支配了。
糟糕!墙外桃花竟在此处!国师救我!当时把雪莲炖汤喝了!
醒来已是第二日。
我猛然睁眼,却发现自己和萧唯相拥而眠。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看到此番情形,顿时了然于胸:“君汝啊君汝!你糊涂哇!”
萧唯也被我吓醒了,本来邪魅乖张的脸竟柔和了不少,眼睛也从上挑的狐狸眼变得圆圆的,柔声道:“君汝,你醒了?”
“你先别说话,孤……”我赶紧套上衣衫,落荒而逃,临了看见萧唯在身后幽怨的眼神,更是无地自容。
登上马车,我急得直揉胸口,卫延在身侧静默不语,眉宇间全是无奈,似乎还有一丝丝嫌弃。
我拽着他的衣领道:“昨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再让第三人知道,你命休矣!”
卫延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迟钝地点了点头:“不算上幽梨小筑里的那位吗?”
“额啊啊啊啊啊啊!”我俯身拍着自己的脑袋,垂头丧气道:“太复杂了,若皇后问起,就说孤昨日到城外小宅小住。你现在下车,速速将萧唯转移至别处,容后再禀。”
这下卫延的眼神里全然是嫌弃了,他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属下定当竭力完成。”似乎在嘲笑我整了这出金屋藏娇。
我咳咳了两声,点着他的脑门:“谁让你昨天不拉住我的,一整晚去哪了,赶紧去。”
卫延撇了撇嘴,吹响暗哨:“等会儿会有其他鹰卫护送你回宫。”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周到。
回宫后我急至议事阁,召见从简,询问十年前的旧事,从简道:“陛下,您的亲信除了那几位自小相伴的,早已换了一批。彼时我也只是听风阁的弟子而已,当年您身处权利旋涡之外,手中并无实权和党羽,我收到的情报确实是你于出行途中遇险,随从自崖底带回你后,你一直居家静养,未曾出府。”
看来彼时我确实比较透明,以至于听风阁也不愿多留意我的行踪,所以自己是否真的待在府中,也未可知。
“当时的那个随从是谁?”我问道。
“卫弛。”从简答道:“前鹰卫长,卫延之兄。七年前你与皇后成婚不久,他在都城的一次执行任务中殉职了。”
“真是可惜了。”我怎么对卫弛全然没有印象了,而且卫弛作为鹰卫长,将我从崖底救出也颇为蹊跷。
与卫延相识,乃是我回都城后,他刚接手鹰卫,京中出现贩卖幼童的团伙,因敌方阴险狡诈、四处流窜,此案进展颇慢。老皇帝降罪于他,卫延差点丢了乌纱帽。我对卫延很有眼缘,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虽然迟钝了些,但为人稳重踏实,值得托付,于是几番周折协其调查案件,终于大获全胜。
在那以后,卫延也成了我的左膀右臂。现在想想,大概是老谋深算的老皇帝借由此事,把掌管京城督防的鹰卫交给我了。
“速速整理卫弛的生平过往,秘密搜罗十年前我府中的旧人旧事,记住要秘查。”
从简行了礼离去。
我正欲前去找成衡。却听宫人觐见,皇后来了。
我赶紧整理好衣冠,嗅了嗅身上的香味,并无任何不当之处,生怕家花认出了野花。
成衡神色恬然,眼神如初,温柔说道:“陛下,臣来了。”
我急切点头:“嗯,是啊。”担心表现得过于不自然,我嘿嘿笑道:“皇后怎么不好好休息,孤正要赶去见你呢。”
成衡歪头端详了我一番:“陛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不来见臣,臣也会来见您的。”
好不容易听到他说出此等甜言蜜语,仿佛万年铁树开了花,全然忘了那位神秘的前妻。
我挽起他的袖子,靠在他的肩上,欣然道:“这可是你说的,上次我提灯在盼月桥上等了好久。你啊,该罚。”
成衡的语调带了几分急切,朗声道:“臣知错了!我……”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双手捂住他的脸颊笑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得补偿孤一个更好的节日。”
于是我和成衡甜蜜地推杯换盏,听他弹琴至深夜。
第二日便召见秦风然,询问城西白狐一案,她道:“还请陛下宽限数日,目前的调查来看,各案的苦主描述的白狐妖人,年龄、长相、身份乃至性别皆不同,而且达成目的后似是人间蒸发,想必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我拨弄了手里的玉笔,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妖物作祟呢?”
秦风然笑道:“陛下何时信了这鬼神之说?”
潜台词是我登基以来在祭祀和法事方面的摆烂程度已超越了先皇。
我撑着脸,淡淡说道:“请国内最好的画师,根据苦主的描述,将那些美丽妖人的画像都呈上来给孤看看,此事不宜声张,孤也想看看是何人装神弄鬼。”
但还是坚持两手抓原则,秦风然离去后,我亲自到国师的观月台拜访老朋友。
日上三竿,庭院深深,国师睡意正浓。
我本着礼贤下士的态度,在她寝室外面的秋千上静静地荡悠了半天,把庭院内的槐花蜜尝了个遍。
国师南宫芷顶着一头蓬乱的半黑半银的长发,打着哈欠推开了门,看到我时,忍不住收住了“你怎么又来了”的无奈表情。
她睡眼惺忪地行了个礼:“陛下是为城西狐妖案之事而来的吧。”
“是啊,这都被你猜到了,知我者国师也。”我打趣道。
南宫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整个唐国也就她敢当着我的面这么干,一把子坐在了秋千旁的小木椅上。她也摘了几枚槐花,嗦着槐花蜜道:“是狐妖还是人作祟这重要吗?贪嗔痴误事、财色酒气误人,道理人人都懂,但又有几人能抵抗住诱惑。如果人人都无欲无求,那岂不是满大街都是修道之人了?”
“那你是怪孤没有举国推行道法了?”
“不敢不敢,我觉得这样甚好,乐得自在。”她像丢瓜子壳一样把手中的槐花蜜弹了出去,道:“就像上次我跟你讲过要注意烂桃花,你不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我语塞,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嗫嚅着:“我那是昏了头,以后不会了。而且他的身份我也存疑,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她又装腔作势地甩了甩袖子,摇着头对我摆了摆手道:“陛下,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不如凭心而行。”
于是她又晃悠着散步回了寝阁,我也学着她翻了个白眼:“瞧把你能的,迟早扣你月俸。”然后看到观月阁清贫的陈设,只有一堆奇形怪状的物件,用料和做工都十分精致,想来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算了,再穷不能穷教育,下次还得多批点科研经费给咱的大国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其纠缠不清,还不如挥剑斩断烂桃花。我派卫延将玉笔送还给萧唯,将一大笔房契地契和金银送给他,意思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卫延灰扑扑地回来道:“萧唯他看到陛下您送去的东西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屋外静坐了一日,第二天盯梢的探子回报,他神秘失踪了,院内院外都没有他的踪影,只留下了这只玉笔。”
“什么!”我急得站起来,问道:“他去哪了?”
突然觉得有几分心痛,好像萧唯真的是自己深爱过的恋人一般,一时失去理智,大声道:“快派人去寻,一定要找到他。”
卫延顿了顿,道:“可陛下昨日是您传的口信,从此各自安好,不必相见。如今他自行离去,不是正中下怀吗?”
我跌坐在榻上,晃神道:“孤也不知为何。”回过神来:“你且去寻他,就说孤还有事情要问他。”
“诺。”卫延离去,我扶着额头,突然意识到对这位朋友也需要涨涨工资。
晚风习习,我站在荷风亭内看泉水咕噜噜地向上冒着泡。
不经意间,肩头多了件大氅,我转身看见成衡。
“陛下,夜里风凉,记得多穿些。”他的声音那般温柔,让人听了便心安。
我一把抱住他,蹭着他的胸口道:“成衡,你真好。”
成衡抚着我的头发,柔声道:“我会一直对陛下好。”
我抬头盯着他:“真的吗?哪怕我爱上别人也会一直对我好吗?”
“是。”成衡的唇角挽起一个淡淡的苦涩的微笑,轻声道:“永远。”
我俩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就像当年那样。
当晚,我梦见自己身处一处村落,刀光剑影,人声嘈杂,火光冲天,我在人群中四处找寻,大声呼喊:“萧唯,萧唯你在哪?”
直至我看见萧唯的时候,他已被身边的杀手捅得血肉模糊,我连滚带爬地扑倒他身边,哭着说:“萧唯萧唯,你坚持住,我求你,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救你。”我努力捂住他身上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却无计可施。
他凑近我的耳朵,一字一句道:“阿扶……不要……忘了我。”
之后的画面变得模糊,我只记得我松开他的手后,抽出佩剑,瞬间杀红了眼,醒来的时候已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我放肆地狂笑:“你们都得给萧唯陪葬。”
我猛然惊坐起来。
冷汗已经浸透了我的衣衫,而脸上还挂着泪珠。
成衡坐起,扶着我的肩,帮我拭去额头的汗水,担忧地问道:“陛下是做噩梦了吗?”
我扑倒在他的怀里,抽泣道:“嗯,成衡你一定要好好的。无论怎样,记得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他整理着我的发丝,温柔说道:“臣一定做到,陛下你也一样,睡吧。”
于是我又累得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日我便早早上朝,与臣子研讨重整军权、收复北境失地之事。
接下来将城西狐妖案递交给大理寺卿李严格,秦风然这边得了空,也十分乐意回营操练军队。
唐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唐国国主君汝的内心却是扬汤止沸。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萧唯的下落。
成衡的身体在近日的调理之下,也越发健实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玉人将倾的模样,更显挺拔俊秀。
我心情也渐渐好起来,趁成衡安静读书的时候,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道:“孤今日给你一个惊喜,猜猜是什么?”
成衡敛首,羞赧道:“陛下每次这么说,都是……”
我扑上去吻住了他,成衡似乎好久没见我这么热情,有点又惊又喜,还像往常那般,搂着我的腰,轻柔又温情地回应着我。我似乎能听到他加促的心跳。
过了半晌,他松开了我,道:“臣……臣今日尚未沐浴。”
我忍俊不禁,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正经,不逗你了。”
于是我把书推到成衡面前,对他挑了挑眉,挠了挠他的下巴,扬声道:“放心,孤等你看完这些书,再来找你。”
成衡十分乖巧地读起了他的大部头书籍,钻研着他的辅佐之道。
我正欲回寝殿休息,却见从简赶来:“陛下,属下有事相告。”
我同她行至里屋,侍女点了一支紫檀香,闻起来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我推了一盘小食至她跟前,道:“先吃点,慢慢讲。”
从简的额头似乎多了几条黑线,垂手道:“谢陛下,属下心领了。当年的调查有结果了。云明山下曾有一小处村庄,叫喜乐村庄。十年前村庄起了场大火,村民非死即伤,之后村庄凋零,鲜有人至。而大火发生正是陛下您失忆闭门不出的那段时期。”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梦。我放下手中的梅子糖,怔怔道:“孤知道了。”
旧日梅子糖的酸味从舌尖泛起,我冷声道:“从简,派人去寻找村里的旧人,尤其注意打听画师和铁匠身份的人。”
从简干脆利落地接了任务离去。
我心绪不宁。看到案台上的玉笔,摩挲着笔上雕刻的唯字。我似乎感受到他的召唤。
心中澎湃,我立刻从密道离开皇宫,策马出城。
脑中并没有其他想法,一路扬鞭奔向幽梨小筑。
我翻身下马,解了披风,飞奔向小筑的屋内,辅一推门,清风自窗外而过。小屋案几上的画纸被吹起,吹落至我的足前。
我拾起画纸,闻得一阵桃花香自门外飘来。
我即刻转身,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前来。
逆光之中,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确信是他。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臂,生怕再次失去他:“萧唯,是我,你没走真是太好了。”
萧唯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笑道:“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记住,不许再赶我走了。”
我盯着他无瑕的脸,好看得如同妖孽般的双眸,轻轻拂去额间凌乱的发丝。如今终于明白了那商纣王,心中叹道:孤早就知道爱妃是狐狸变的。
“好,孤陪你。”
于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我准备回宫就向成衡坦白此事:“是的,没错,在你之前孤还有一位夫人。”已经在思考是否需要向皇后负荆请罪。
转念一想,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身边这位发妻听起来似乎身世更惨。不如干脆摊牌,让皇后大度点,回宫封个萧贵妃得了。
我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平衡两位夫人的关系,萧唯已端了茶水上来。
他着了一身素,衬得浓艳的五官更显出尘。斟了一杯茶,递到我眼前,悉心道:“小心烫。”
我接过茶水,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孤曾经也很怕烫、怕火,只是后来不怕了。”
“你我相识之前,一定经历了很多。”他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否则怎么会去学打铁呢?”
我笑道:“谁知道呢,也许当时我只是想要一件趁手的武器,也许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有世间最强的画师能画出那把神兵利器的图纸。”
萧唯的动作顿了顿,问道:“你都记起来了吗?”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压低声音道:“你究竟是何人?”
萧唯冷笑,眼神变得阴鸷了起来:“我就是你最爱的夫人啊。”
突然外面雷声大作,阴风四起,我松开他的手,立刻从怀中掏出镇妖符,手捏法诀,凝神静气,迅速将符打进他的体内。
萧唯周身妖气腾腾,双瞳五黑,桃花香气大盛,我捂住口鼻,继续念诀。他的表情痛苦非常,扭曲了起来,于是干脆放出原相,竟然真的是一只精瘦华美的六尾黑狐。
我虽平日里也会翻阅些志怪小说 ,如今亲眼见到此番场景,不由目瞪口呆,心想早知道就带上国师,一起来见见世面了。
“真是狠心绝情啊,连你最爱的妻子都敢杀,和你那嗜血好杀的君父有何区别?”黑狐扭动着身躯,眼中杀气腾腾。
我笑道:“你一个为非作歹的妖物,怎么好意思对我指指点点。安心去吧。”我捏诀的力道更胜从前,黑狐不堪其痛,忍不住嘶吼起来,半晌便无力地蜷缩成一团。
“阿扶……不要……忘了我。”
我听到这句话,突然之间心绪大乱,手中也卸了力。
顷刻之间风停天晴,黑狐瞬间化为青烟不见,而萧唯再次出现,虚弱地躺在地上。
我缓缓走近,轻叹一声,将他扶起。
萧唯睁开眼睛,似乎不太好意思与我对视,道:“你都知道了是吗?”
我将他扶到床边,问道:“还有什么要坦白的吗?”
萧唯轻叹:“是我没能压制住体内的黑狐,让你受惊了。”
我轻蔑一笑道:“难道你以为可以瞒住此事吗?如今这般也好,如实说来吧。”
萧唯一把握住我的手,真切地说 :“君汝,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是当年,我对你执念太深,云明山的黑狐尊诺便趁机占了我的肉身,如此我才能将魂魄留存于世。我在山中修炼十年,方才炼制好了这幅皮囊,重现世间。”
我忍不住抚了抚他的额头,“难怪梦里的萧唯并不长这样 。”
原版的萧唯是个清秀俊朗的少年郎,眉眼舒展,笑意盈盈,甚至有几分憨态可掬。如今的萧唯俨然是一位狐媚美人,而炼出这美人模样的源头,大抵是当年我同他讲故事时,描述出来倾国倾城美人的样貌。
没想到,心思单纯的他听进去了。
“那我带你回宫,驱逐体内黑狐如何?”我叹道。
萧唯摆了摆手:“我与他一体两魂,若他魂消,我便身死。如今尊诺的力量逐渐增长,想来狐妖作祟 ,也是他趁我不注意,驱使我召集其他狐族,在城中为非作歹。”
“办法肯定是有的,你要相信孤。”
萧唯苦笑道:“如今我难控本心,总是施展黑狐的邪魅之术。不如寻国师将我封印起来,免得蛊惑圣心,涂炭生灵。”
我道:“你想得倒是简单,除了你身上这位,这世间黑狐比比皆是,除恶务尽,怎么能靠牺牲你一人呢?”
况且,如今萧唯你是半妖之身,又怎能全然信你。
“我见狐妖案里众人提到的都是白狐,怎么这尊诺却是黑狐。难道说黑化后的白狐,皮肤会变黑?”我打趣道。
萧唯笑了,回道:“黑狐、白狐都是修行等级较高,化为人形的数目最多。这世间最多的是红皮、黄褐皮的小狐狸。”
“听你这么说,似乎真的有青丘国喽。不如趁你在狐族有这重身份,带孤去青丘玩玩。”
“阿浮,你还是胆子那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唯微笑着,似乎刚才的幻化用了太多力气,沉沉睡去。
我蹲下身,凝望着他的脸,努力拼凑记忆里模糊的碎片,但如雾里看花。
我用手指细细摩挲着他墨黑的眉毛,感叹如今的我究竟是喜欢旧日那个对我生死不离的小画师萧唯,还是迷恋现下这幅美丽的皮囊。
暮色之中,我离开了小筑。
卫延已在门外等我,他疾步上前:“属下料到你一定是来这了,果不其然。”
他正色道:“此人不除,后患无穷。陛下不忍心的话,不如属下将其秘密带回黎国,免得徒生烦恼?”
“我知你的好意,只是……”我转身道:“孤要通过自己的手去解决此事,若是一笔糊涂账交出去,不能心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卫延,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相信我,今日把他带回宫中,孤定能解决此事。”
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成衡。只是他未曾在寝殿。
我遣宫人来问,说成衡将自己锁在了琴阁一天,甚至水米未沾。
我不由担心,赶紧到了琴阁,途中路过心月桥时,见他提灯一盏,正举头望月。
见到此景,我远远呼喊着:“成衡,夜里凉,怎么不回去?”
他转身徐徐走来,将灯提至我眼前,暖黄的灯光映照着我俩的脸,融融暖暖的,他温柔答道:“我在等陛下回来。”
我握住他冰凉的双手,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成衡望着心事重重的我,问道:“陛下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臣来为你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