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莨萋百里昭是小说《重生后,心机庶女桃花朵朵开》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红丸子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重生后,心机庶女桃花朵朵开》的章节内容
蜀国敬元二十三年,冬。
腊月的天,冰冻三尺,窗外朵朵雪花飘零灿烂,寒风灌入衣领,冷得钻心彻骨。
季莨萋痴迷的看着窗外的雪景,斑驳的窗户早已没了御风的作用,寒冷的气息打入她的眼眶,她却没有流泪,她……早已是个哭不出来的人了。
冷宫二十年,所有的爱恨情仇,早已如胸中的大洞,空空无迹。
远处鞭炮声大起,她知道,那是凤翔宫的方向,皇宫的住所,曾经,她就住在那儿,但……只住了三年,不,三年都不到……
她是镇国公季呈的庶女,却是个外室的,她三岁那年,生母病逝,父亲无法将她带回本家,大夫人秦氏出了主意,将她托付给秦家一门远房亲戚,那亲戚也姓秦,是秦家旁支远族的人,为了巴结秦氏,那家人将她当丫鬟奴婢使唤,动辄打骂,她常年吃穿不济。
直到她十五岁那年,老夫人病逝,临死前让所有在外的孙子孙女都回去,她这才得幸被带了回去,那是她第一次踏进那个家,她看到了金雕玉砌的房子,奴婢成群的姨娘们,还有不少衣着光鲜的丫鬟,还有那个,如凡尘谪仙般的二姐。
靥画,莨萋,一个笑靥如花,眉目似画。一个日度苍莨,萋萋如草。
初见她时,季靥画明眸晃动,笑得犹如仙灵般温和有度,“这就是五妹吧,长得真好。”
那时的她垂眸脸红,却没想到,一句长得真好,成了她终生如影随形的阴魔,她,也从那时开始,一步步的,开始被她们毁灭。
等到她额上带着手指粗长,永远抹消不掉的丑陋疤痕时,等到她不得不嫁给那个因为母族叛反,而成为架空势力的五皇子时,她才知道,命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十六岁带伤嫁人,废黜皇子对残颜庶女,世人都说天生一对,但她却知道,他的夫君,并非池中物,他俊朗不凡,相貌堂堂,并且心计深沉,即便母族叛反让他在皇子中受尽嘲讽,他却依然傲然挺立。
那之后的四年,她一心一意辅助他,助他反叛太子,助他铲除异害,与他一起招揽兵马,蛊惑灾民犯乱,再镇压。到最后,终于苦尽甘来,他登基为帝,她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再然后……
再然后,她怀上身孕,但却因他的疏忽,成形胎儿滑落,从此终生不孕,于是,他就用她保胎不周,误害皇储的罪名,将她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她血身被丢进冷宫,整整三天,她日哭夜嚎,怎么也不相信曾今对她温柔以对,脉脉含情的夫君会如此狠心,她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他解释,她一定会信。
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再也没看到他,直到第二个月,窗外鞭炮锣鼓,喜气洋洋,她才知道,他迎娶了新后……在废黜她的第二个月,那个男人将原本属于她的富贵荣华,无上光荣,奉献给了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正是曾经对她巧笑嫣然,温柔亲切的二姐,季靥画……
入冷宫的第一年,新后季靥画来看废后季莨萋,进屋不到半个时辰,新后尖叫,等宫女太监冲进去,看到的就是发疯似的季莨萋正掐着新后的脖子,满脸狰狞,头上甚至还有血窟窿,将她那张本就有疤的脸颊,弄得仿似地狱恶鬼。
然后,那个男人找上门了……
“季莨萋,朕本念着与你夫妻一场,不想动你,你却胆敢对靥画动手,靥画怜你身处冷宫特地来探望你,她那么好心善良,却被你的狠辣阴毒吓得差点连命都没了。”
打入冷宫一整年,这个男人从没来看她一眼,如今,却为了他的心头肉,这么迫不及待的上门兴师问罪。
季莨萋真是想笑,到底,是谁吓了谁,又是谁差点没了命?那天冲进来的宫女太监将她拉开后,不分青红皂白对她就是一顿暴打,内伤外伤,她现在,才真正是叫做奄奄一息了。
“司苍宇,你让她摸着良心说说,到底她是来干什么的?问问她,她到底对我说了什么!”她倒在床上,满脸凄笑。
冷漠的男人却顿时大怒,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鲜血顿时从她嘴角冒出,“大胆,什么你你她她的?她是皇后,是朕的妻子,尊贵不分,亲情不顾,亏她还一心为你求饶,求朕不要伤害你,你看看你的姐姐对你多好,可你又如何对她的,残害亲姐,也只有你这种阴毒残忍的女人才做得出来。”
“我残害她?”一气之下,她提了口气,几乎吼出来,“司苍宇,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与你夫妻八载,一路助你,荒山一战,你我流落崖底,我将所有食物留给你,整整三天,我饮水度日,还要为你寻求出路。之后太子逼宫,是我说服锦衣司杜统领,劝他与你里应外合,陷害太子,御前领功。六皇子寻来苗人为你下蛊诅咒,你身中蛊虫,是我连续三十六日,日日以血供养,将蛊虫引渡到我身上,连续四年,日日忍受着毒虫撕咬,五脏六腑几乎碎裂。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一心一意,你今日却说我阴毒残忍?我若阴毒,你早已不知死了几次,骨血只怕都化成了劫灰……”
话音未落,又是一掌扇下来,她被这一掌彻底打得跌落床榻,他却狠狠的又踹了她胸口一脚,满脸冰冷凌厉,“贱人,你是说朕今日的成功,是拜你所赐?你?区区一个庶女,你何德何能?”
季莨萋目瞪口呆,被他的话惊得无以复加。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盯着男人冰冷酷辣的表情,季莨萋突然顿悟了,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鸟尽弓藏,当四海天下尽归后,他就要摆脱她的阴霾,就要告诉天下人,他是一个文治武功,英明伟岸的一国之君,而不是一个靠着糟糠之妻才能一二再三活命的懦兵弱将,所以他现在,是打算……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了?
季莨萋突然很想笑,阴毒残忍,到底!到底!是谁在阴毒残忍?
全身都痛,骨髓仿佛正被尖针狠戳,她的心脏,疼得仿佛入肺入骨。
“司苍宇,我爱你一生……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
头顶上的男子阴鸷眯眼,薄唇缓缓滑动,“朕爱的,从来都是靥画。只有靥画的纯洁无暇,良善美丽,才配得上一国之母,才配站在朕身边,与朕笑看世间,共度繁华。”
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没了知觉,尽管这些早已知道了,可从自己的耗尽一生守护的男子眼中,看到那样的痴迷专注,听到那样的甜言蜜语,季莨萋还是几乎窒息,口鼻,似乎都没了生气。
“那我呢?你……哪怕一刻,可曾……爱过我?”她遍体鳞伤的望着他,绝望的眉眼带着一丝丝的期翼,一点点的憧憬。
他却冷漠的睥睨着她,满眼尽是嫌恶,他冷漠的哼了一声,有些失笑,“你?呵,还是那句,何德何能?”
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她头重脚轻,只觉得身下的地板,冰冷的犹如腊月湖面,钻入心扉。
他看都不看她苍茫的声音,对着外面,扬声喊道,“来人,废后季氏,丧德败行,包藏祸心,胆敢行刺皇后,现,赐毒酒一杯,以儆效尤。”
毒酒被带了上来,看着那白釉琉璃的酒杯,她心如死灰,她觉得,或许这样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一个小宫女,气喘吁吁的道:“禀皇上,皇后惊吓过度,尚未苏醒,太医说病情颇重,但只要有至亲之人的心头肉做药引,便可救其性命,皇上……”
至亲之人?
司苍宇的冰冷的目光豁然横射过来,直直的打在地上的季莨萋身上,季莨萋太懂他的心思,她几乎条件反射的冲上去抢夺那杯毒酒,可司苍宇却快了一步,一把挥开毒酒,箍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让太医过来,这里,有药引。”
那天,胸口至柔的地方生生被挖去一块,她大声求救,大声凄喊,床前的男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变形凄厉的脸庞,唇瓣浅浅勾着。
看着他的笑,季莨萋,流下了此生,最后一滴眼泪。
在那之后,司苍宇重新颁令,季氏救后有功,死罪可免,判其终生囚禁冷宫,良思己过。呵,说是良思己过,不过是怕季靥画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还需要她的血肉作引罢了……
这男人,到最后竟然还要利用她,而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蹉跎一生,愚笨一世。
窗外的大雪依旧下个不停,额上的疤痕,胸口的大洞,季莨萋慢慢的抚摸着,冰冷的手指,早已没有半点温度。
今日是新年之日,也是司苍宇册封太子之日,为怕再闹出诸皇夺位之事,司苍宇尽管早就想把季靥画的儿子立为太子,却一直忍着,忍到太子十八岁,等到他立下战功,养足势力。
对于季靥画母子,他用足了真心,洒尽了恩宠。
季莨萋残破的趴在窗棂,感受着刺骨的寒风,突然看到由远至近行来一群太监,她心下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群人走进冷宫,太监冷漠的扫如破布般的季莨萋一眼,冷哼道,“皇后有令,为庆太子册封,每宫送来礼物,季娘娘,这是您的礼物。”
托盘上的红布一掀开,一条折叠平稳的白绫正安稳的躺在上面,漆白相应,刺人眼球。
季莨萋浑身一僵,还来不及反抗,那太监已经先一步开口,“奴才给娘娘用上。”说着,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架住想逃的季莨萋,白绫挽住她的脖颈,然后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耳边是太子册封庆贺的钟鼓声,窗外是皑皑璨丽的细密白雪,季莨萋的瞳眸狠狠一缩,瞪着窗外那片朦胧的白色,眼角一滴血泪苍凉的滑落。
司苍宇,季靥画,我季莨萋对天发誓,若有来生,我必报此血仇,天地可鉴,即便骨肉分离,我也要你们,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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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鸣叫,嘈杂万分。
朦胧的睁开眼,季莨萋还没回过神来,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接着,一张刻薄刁钻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我说是谁还没到呢,原来是你这个贱蹄子,真是三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分寸了,还不滚起来?!”尖酸的吼叫声在耳边回荡,季莨萋浑身僵硬,回过神来后,便狠狠的皱起眉,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凶厉非常的脸。
这不是……程妈妈?
以前她被寄养在秦氏远亲家里,负责“照顾”她的就是眼前的程妈妈。当初在秦府时,程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她十五岁离开秦府,十六岁嫁人,二十岁成为皇后,二十四岁被废,在冷宫住了二十年,也就是说,她与程妈妈已经二十八年没见了,可现在的程妈妈,分明也才四五十岁而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贱人,瞪什么瞪?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程妈妈大吼一声,一个巴掌猛的扇下来,正巧打在季莨萋呆愣的脸上。
疼,是真的疼,不是梦?
因为惯力,季莨萋往旁边一跌,正好看到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漆黑的小手,但绝对不是自己的手,她的手腕上有一条蛇咬的伤疤,是她曾今与司苍宇前往战场时,在路上,为救司苍宇而受的伤,可现在,小手虽然乌黑难辨,却分明除了老茧,并没什么狰狞伤口。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还没想通,程妈妈的巴掌又下来了,季莨萋怎会再乖乖挨打了,她往旁边一闪,顺势躲过了攻击,自然而然的开口,“妈妈不要打,我起来了,这就起来了。”说完她就愣住了,自己的声音,……分明还是孩童的声音?
程妈妈看她一脸呆呆傻傻的,还想再骂,可这时外头有人叫她,她这才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扭着粗腰走了出去。
她一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偷偷摸摸跑进来,看着季莨萋心疼的道:“快起来,我说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原来程妈妈又来找你茬了。”
季莨萋清亮的瞳眸直直的看着眼前少女的容貌,再次被震得心脏剧裂,小巧?这是小巧,可是小巧不是……不是在自己还没离开秦府时,就已经死了吗?
因为太急,小巧并没注意季莨萋脸上的震惊,而是快速的将她拉出破烂的屋子。
一出院子,看到的果然是曾经的秦家。季莨萋眼前涌上一道暗光,一抹绮丽从心底窜起。
她……回到了以前,回到了还没回镇国公府之前,回到了还在秦家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脑中记忆着临死前所看到的场景,耳边也似乎还回荡着那绵延清脆的钟鼓声,季莨萋想到了自己所经历的彻肤之痛,还有她对天发下的誓言。
若重来一世,我必报此血仇,天地可鉴,即便骨肉分离,我也要你们,尸骨无存。
原来,真的能重来一世,老天真的给了她机会。季莨萋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小巧,你怎么把这个晦气的东西带来了,干娘不是让她去洗马厩?”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打乱了季莨萋复杂的思绪,她顺势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张同样熟悉的女子脸庞。
罗玉,她寄居在秦氏远亲秦家时,与她常常一起做事的丫头,同样也是刚才殴打她的程妈妈的干女儿。
小巧恬静的垂下头,对着罗玉,她向来很怯懦,“玉姐姐,有这丫头帮忙,我们也好做的快点。等我们的做完了,就一起去马厩……”
不等小巧说完,罗玉已经跳起来尖利道,“小贱人,你倒是想得美,要我去打扫马厩?你是疯了?”罗玉走过来,狠狠的戳了一下小巧的额头,小巧被点的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差点摔倒,额上也红了一片。
季莨萋微微眯起眼睛,拉住罗玉的手,扬起笑脸,“玉姐姐,我这就是去打扫马厩,您别气坏了身子。”
罗玉皱眉看她一眼,先是有些狐疑她的态度,其次又冷笑一声,一把挥开她的手,刻薄的道,“那还不快去?去晚了,仔细你的皮。”
季莨萋点头,转身时,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她看着小巧,“巧姐,我去打扫马厩了。”
小巧吃惊的看着她,眨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这孩子……居然叫自己姐?这孩子,不是一直对自己很冷淡吗?
她知道在这孩子的骨子里,她还当自己是镇国公家的小姐,向来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丫鬟的,平时即便被打,也是咬牙忍着,偶尔还会回一句“我爹一定会来接我的。”但殊不知,这样,反而更加容易被打,因为这里是秦家,是镇国公府夫人娘家的亲戚家。而这孩子的生母,可是镇国公的外室,因此秦家人对她怎么会客气?一个私生女罢了,落到了主母亲族手里,不死已经算不错了。
可今日这孩子,居然先是懂得对罗玉知趣讨好,现在又像是想通了似的,叫自己姐,是睡了一觉,睡糊涂了?
季莨萋不管小巧的疑惑,直接走去了马厩,恶臭的气味让她捂住鼻子,去旁边的水井打了水上来,凑着桶边看到了自己的如今的容貌,黄皮清瘦,明显的营养不良,身上黑黑漆漆的,有的是泥土,有的是煤灰。
可那眉眼,却是个稚女的童颜,赫然就是自己十二岁时的模样啊。
真的回来了,真的,真的回来了……
眼眶有些发红,已经二十多年没哭过的她,现在真的很有痛哭流涕的欲望,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在报仇雪恨前,再将那对奸夫淫妇手刃折磨之前,再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以命相抵前,她不能哭。
将水桶提到马厩里,她开始熟练的擦洗。
连着几天,她的工作都是清洗马厩,这是因为临近春暮,秦家的几位少爷天天出去打猎,马匹用的勤了,马儿吃得多了,长得也就快了。
“你这小贱人,怎么还没洗完?慢手慢脚的,就知道偷懒。”程妈妈插着胖腰,恶狠狠地走过来,看到马厩还没打扫完,恶毒的讽刺又开始了,“还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呢?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外室所生的,还是个赔钱货,你以为镇国公府还会来接你?这里可是秦府。”
这些话每天听一遍,听多了也麻木了,前世的季莨萋每次都会和程妈妈吵上一架,为了捍卫生母的尊严,为了捍卫自己的身份,虽然结果都是被暴打一顿,但是她还是锲而不舍的坚持着,可是现在,她真的已经完全无知觉了,经历了那些更深沉的痛苦,这些口舌之言,已经完全不能在她心里泛起一丝浪花了。
“妈妈有什么吩咐?”她淡定的问,乌黑的小脸已经被洗了干净,清清爽爽的,虽然看着还是稚龄,却已经隐约可看往后的倾城风华。
程妈妈身后的罗玉嫉妒的看着季莨萋绯色的小脸,拉着程妈妈的衣袖恶狠狠地道:“这小贱人往脸上敷了粉吧,这是要勾搭府里的少爷吗?贱人就是贱人!”她语气凶狠,死也不会承认季莨萋本就是这样天姿国色的容貌。
程妈妈看着也来气,但凡女人,都是嫉妒比自己漂亮的,因此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跟她娘一样,是个骚蹄子,这么小就想着怎么利用容貌勾三搭四了,还不去把脸涂黑,你这晦气的样子,真是看了都倒霉。”
要涂黑?那就是要见人了。
她因为这副容貌,程妈妈对她很是忌惮,深怕她一个不如意引了哪位公子少爷的上了心,所以素来是要求她打扫脏污恶臭的地方,而前世的季莨萋,也的确没有心思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日日清洁,因此一直都是副脏兮兮的丑摸样,脸上也从没清爽过,但这次,她可没打算这样隐辱度日了,不搅得这秦府翻天覆地,她又怎么甘心回到镇国公府去?
既然秦氏这么好送她到她亲娘家的族亲里养活,那她就不妨先送这位害得她苟延残喘,求死不得的好母亲一份大礼。
“妈妈,这是要去哪里?”她低垂着头,如平时一样小心翼翼的问。
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程妈妈终于平衡了点,“几位少爷要出府,把马牵到府门口去。我让玉儿来帮你。”
来帮她?抬眸扫了眼罗玉那一身妖冶的穿着,还有头上的翡翠簪子,心头冷笑,程妈妈当初认这个干女儿,就是看中了罗玉不俗的长相,希望可以借着她被老爷少爷收个房,她就能母凭女贵了。
不过这罗玉再漂亮也不过算是俗不可耐的小家碧玉,怎么比得过前院那些日日锦衣华缎的美貌丫鬟。
“是,我这就去牵马。”说着,季莨萋走进马厩,先解下三匹棕色高马,出来时,再顺手抹了把泥灰在自己脸上,今天的事,她还真必须要隐藏一下。
罗玉满意的看着她又漆黑难辨的脸,以为她是忌惮她们的威胁,顿时笑得得意。
“玉儿,你可记得干娘跟你说的话。”程妈妈又叮嘱一句,得了罗玉的首肯,才放心的目送两人离开。
三匹马都是季莨萋在牵,一路上罗玉都在补粉,她那张原本还算清秀宜人的脸蛋,因为这层层的脂粉,而显得格外艳俗,像外头花街柳巷的媚妓似的。
走到府门时,远远的看到三位如玉如竹的公子哥,罗玉一把推开季莨萋,牵着三匹马婀娜多姿的走过去,季莨萋平稳的站在一边,看着她邀功似的走过去。
“大少爷,二少爷,云公子,马来了。”她清脆的道了一句,三位本在闲聊的锦衣贵公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三匹高马,笑了起来。
“秦府的马,的确不错。”那个被称作云公子的少年谦俊一笑,冠玉般的脸上,一派清风送爽的恣意。
季莨萋站得很远,看不到三位男子的容貌,可在听到了那云公子的声音时,却猛然一震,不自觉的探出脑袋,眯着眼看过去。可马匹太高大,挡在前面,她什么也看不到。压下心底的情绪,她握着拳,莫名的感到一丝紧张,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这还用说,云兄是大哥的同砚,自然要用最好的马。”秦家二少爷秦习扬高下巴,又看了眼牵马的罗玉,笑得自傲,“你是养马的丫头?做的很好。”
罗玉心中一喜,娇怯的福了福身,仰起头,如水的眸子朝着二少爷看了过去,眸中盈动,“谢少爷夸赞,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乍一看到她的容貌,二少爷秦习也来了兴趣,挑眉笑道,“摸样这么水灵,放在马厩真是可惜了。”
大少爷秦舟不赞的瞪了自家二弟一眼,这个二弟,什么都好,就是色欲太重,怎么也戒不掉,如今还没成亲房里却已经纳了几房的妾侍,这样下去,往后可哪里有好人家的女子肯嫁给他?
“二公子似乎已经志不在涉猎了?”云公子笑着调侃一句,如玉的脸上浅浅温润。
秦习哈哈一笑,又扫了罗玉一眼,不舍的收回目光,对云公子道,“今日说好了陪云兄,天大的事我也得搁着。”口气却满是施舍,仿佛他调戏府中丫鬟才是天大的事,而作陪大哥的同砚,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样没分寸的话,也就只有这个没脑子的二少爷说得出来。
大少爷秦舟气得差点一巴掌扇过去,他这个二弟莫非是以为这位云公子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不想想,若是普通人,他怎会随随便便的带回家?这位云兄无论是作为,还是平时在学堂时的风度,学识,都是无可挑剔的人物,加上他身上还隐隐有几分皇室才有的高贵凌然,出身必定非富则贵,他这次千方百计的将人带回府中,昨晚父亲见完,也是叮嘱他,此人,定要结交,这样的气质,往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可今日一早,他这二弟就开始拆他的台子,真是愚蠢。
“云兄,我们走吧。”多说多错,秦舟也只能抱歉的看了云公子一眼,眼底隐隐有些无奈,似乎在说,我二弟还是小孩子习性,你莫要见怪。
云公子浅浅一笑,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三匹马,站立不动,这三匹马虽然看似温顺,但中间那匹两条前蹄正在细微的踏动,看得出来它很不安,现在,谁碰它,它就会攻击谁。
秦舟以为他是被服侍惯了,立刻殷勤的为他牵拉中间那匹,果然,他刚要动手去牵,那马儿骤然长嘶一声,突然暴走,提起前脚就要往他冲过去。
秦舟吓了一跳,旁边的小厮立刻大叫着冲上来抱着自家主子躲开,但没想到一匹马暴动后,左右两匹也紧接着长嘶嚎叫,三匹马顿时焦躁不安的冲来冲去,府门口的下人立刻冲上来拉马,但是马匹像是疯了一般,逢人就撞,撞到了一片后,一个后蹄一扬,直接踹到了站在旁边,呆若木鸡的罗玉,罗玉根本没反应过来,却一个脚下不稳,已经被撞得往后一跌,她吓得大叫,“救命啊……马疯了……快救我……”
可现在,谁敢来救她?
三匹马听到她尖锐的声音,也像是不耐烦一般,其中一匹竟然直接踩上去,马蹄子直接踩中罗玉的胸口,她胸前一闷,只觉得眼睛耳朵都花了,前晚下了小雨,暮春时分,地又干得慢,马一松脚,又是一个翻踢,就把罗玉踹到了不远的水坑里,罗玉现在头上的朱钗早已掉了,脸又被埋进了水坑,她窒息一下,立刻从水里抬起头来,脸上的妆容画成一片,黑黑白白,一块一块的,看得人恶心死了。
旁边的下人们都看得呆了,可这三匹马对于与自己平高站立的人没有兴趣,却是对自己脚下的玩具来了兴趣,三匹马居然不约而同的开始把罗玉踢来踢去,罗玉叫得连嗓子都喊破了,也没有一个人来救她,足足过了半刻钟,府中的护院跑了出来,一看到这一幕,顿时惊讶不已。
云公子眼眸一眯,神色有些古怪,这三匹马先前看来,分明是焦躁不安的症状,按理是会到处横冲直撞,乱踢乱跑才对,怎么会不约而同的围着同一个人……嗯,进攻?!这不像是马儿失控,倒像是……有人操纵!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刻四处望去,可四周如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看了半天,依旧什么端倪也没看到,就在这时,右边一道寒光突然横射过来,他几乎是条件发射的顺眸去看,却只看到一个满脸灰黑,娇小瘦弱身影快速收起一支哨子,然后脚步匆匆的从跑进秦府大门。
哨子!就是那个人……
云公子转身就想去追,却猛的被旁边的秦舟一把拉住,“云兄,小心。”云公子狠狠一皱眉,再回头时,那抹小小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了。
而这时,二少爷秦习也大喊一声,“还不快把三匹疯马给我绑起来。”
护院这才回过神来,齐齐冲上来拉马,此刻罗玉已经全身脏污,奄奄一息了,三匹马却在此刻,突然停了下来,安静乖巧的被捆绑,护院们顿时更惊讶了,这三匹马,怎么转变这么快?突然,其中一匹靠近罗玉的,踢了踢后蹄,一泡尿,直接淋在罗玉身上,现场,顿时恶臭难当。
“啊…………”罗玉刚以为脱险了,还没来及松一口气,头顶上突然一道黄柱淋下来,然后,她整张脸都被浇湿了,腐臭的味道让她心头一震,当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马尿淋了,她尖叫一声后,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还不把人带进去,在府门口丢人现眼吗?”因为现在还很早,府门口看热闹的人也不多,只是却也不少了,大少爷秦舟气得几乎跳脚。
“看来今日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云公子面色微沉的道,目光再次不由自主的转向右边,眸子狠狠眯着。区区秦府,居然有如此了得的驯马高手,真是……有趣啊。
秦舟如今有些讪讪,自家府里的马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这会儿什么好兴致都没有了,他叹了口气,对云公子挥挥手,和气的道,“云兄,看来老天都嫌咱们出府狩猎是是无益了,咱们还是回院对弈吧。”
云公子嗯了一声,语气却有些淡淡的,深锁的眉头,始终松不下去。
等程妈妈知道府门外发生的事冲了出去时,三位公子已经走了,马也被牵走了,而一个内府的下人,正提着一桶凉水,猛地往躺在地上,脏臭得能熏死老鼠的罗玉身上泼去,如今还在初春,人都要穿着厚棉衣,这样一桶凉水下去,罗玉立刻被激得哆嗦一下,睁开眼睛。
“玉儿,你怎么样了?”程妈妈连忙冲过去,可一凑近,就闻到那股恶臭,她连忙后退两步,捂着嘴问。
罗玉很委屈,想到这位干娘一向疼爱自己,可现在却离得这么远,心头一个抽动,眼泪絮絮的就落了下来,“干娘,怎么会这样?那马疯了,真的疯了……”她此刻头上身上全是马尿,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已掉了,凌乱得跟牢里的囚犯似的,身上的珠翠环佩也有的断,有的裂,整个人狼狈至极。
程妈妈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只碎了的翡翠簪子,心疼的骨头都麻了,那簪子可要三两银子,是她特地为了今天给罗玉置办的,没想到,才戴一次就成这样了,天啊,三两银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水漂了,光是想想,她就要晕倒了。
而此刻罗玉还有脸对她叫苦撒娇,程妈妈一个竖眼,狠狠喝道,“你还不起来,还等着我扶你吗?还嫌不够丢人?”
罗玉悲愤的看了圈儿围观的下人和好几个指指点点的,她根本起不来了,浑身上下被马踢得生疼,但看到程妈妈凉薄的脸,她又不敢抱怨,只得咬着牙凄凄楚楚的望着她。
程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恨她一眼,心疼的在怀里摸了两把,好半天,才万分不舍的摸出一两银子,咬着牙塞到一个小厮手里,“烦劳小哥儿借一顶担架将我这苦命的女儿抬回去。”
那小厮掂量掂量银子的重量,朝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虽然不屑,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去抬了担架过来。
一路上,无数人下人捂着鼻特地跑来看热闹,一看到罗玉那一身当真如传言中那么狼狈,还伤重得需要担架抬,都是埋着头闷笑的,程妈妈是粗使下人,这些看热闹的丫鬟又都是老爷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她一肚子气也不敢吼,只能加快步伐,匆匆领着几个小厮往后院赶。
一回去,远远的两人就看到正在扫地的季莨萋,罗玉倒在担架上,想到这个贱丫头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去送马的,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而自己就弄成这副摸样,还是在少爷们面前丢了大脸,往后的所有的前途都毁于一旦,登时气得发毛。
怒急攻心,也顾不得还有人在看热闹,她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不要命的想从担架上翻起来,可身体太痛,她根本动不了,只能咬着牙大骂,“你这个小贱人,我弄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季莨萋眼角撇了罗玉一眼,见她躺在担架上,像个踩烂的虾子,又臭又丑,还连翻都翻不动,她心头一笑,很好心的走到她身边,捂着嘴惊讶道,“这是怎么了?玉姐姐,你这是……”
“小贱人,就是你故意给我三匹疯马,都怪你,我要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因为季莨萋靠近,罗玉一伸手就能抓到她,她立刻爬出半个身子要打她。
季莨萋神情一动,脚步往后一退,伶俐的躲开,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到门口你就带走了三匹马,还与二公子相谈甚欢,我以为你与三位公子有话要说,就自己回来了,可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旁边围观的人都不禁了然,哦,原来这个罗玉竟是故意献马,存着想趁机勾引少爷的心思啊,区区一个粗使丫鬟,真是异想天开,这下好了吧,领了三匹未被完全驯服的马儿,自食恶果了,哼,小骚货,一点不值得同情。
罗玉听到季莨萋竟敢当众揭她疮疤,当即又气又急,更是顾不得身上的痛,立刻扑上去要杀了她,“贱人,你还狡辩,你给我过来,过来……”
谁傻了才会过去?季莨萋唇瓣一勾,猛地一个闪身冲到了程妈妈背后,将程妈妈往前一推,嘴里可怜兮兮的道,“程妈妈,玉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好害怕啊……你快替我劝劝她……”
程妈妈没料到季莨萋会推自己,一时失神被她推到了担架前,而就在这时,罗玉终于翻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对准了季莨萋扑去,可季莨萋躲在程妈妈后面,她这一扑,倒是直接扑到了程妈妈身上,只听程妈妈“哎哟”一声,大家一看,罗玉已经压在了她身下。
罗玉身上的臭味一时间全钻进了程妈妈的鼻子,程妈妈差点没被熏得晕过去,直嚷嚷大叫说,“快滚开,快滚开,来人啊,快把她拉开……”
罗玉也惊住了,她想立刻爬起来,可全身被马蹄踢得酸痛不已,现在根本半点力气都没有,所有的后院粗使下人,此刻都围在四周,窃窃私语的笑成一团,却没任何人敢上前帮忙,开玩笑,那臭味,沾上了还不知要洗多少次澡才能洗掉呢,她们都是粗使下人,可没条件浪费水来洗澡,若是夏天还好,井里打了凉水搓就是了,可这是初春,洗澡水都是要现烧的。
这对“母女”臭味相投的纠缠在一起,平时受了她们气的丫鬟妈妈们都是觉得痛快。
季莨萋稳稳的站在一旁,被乌黑掩盖的脸上,露出一丝寒意,眼底,清明如碧潭,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遮住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同时也掩盖了她眼底深深的恨意。
等着吧,这还是只是个开始罢了。
自从那日后,罗玉算是大病了一场,程妈妈虽然依靠体态健硕而没病着,却也是吓得不轻,连着好几日都没见着,每日早上吩咐了事,也不督促丫鬟们了,日日躲在厨房里淘上头贵人们吃剩的燕窝粥,珍珠粉,虽说寒碜了点,但这程妈妈本就是个不要脸的,倒是也不计较那些厨房下人的白眼。
因为没了罗玉和程妈妈看着,小巧连着几日都偷偷从大食堂拿来几个白面馒头,塞给季莨萋,季莨萋虽然做的是下人的活,但她到底也算是寄养在这儿的国公府小姐,因此她的吃食是有人专门准备的,而那个准备的人,就是程妈妈,程妈妈是秦府吩咐来照料这位千金小姐的。只是谁都知道,所谓的照料,不过是虐待罢了。
程妈妈守食,季莨萋就别想吃一顿饱饭,这几日程妈妈心绪不宁,防范松懈了,小巧才能偷渡点吃食过来。
“巧姐,你别来了,被程妈妈发现了,你就完了。”捏着手里的馒头,季莨萋淡淡的说。
小巧看了一眼院外,发现没人盯着,就笑了起来,“不会被发现的,你快吃,别光拿着,吃饱了才能做事。”说着,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季莨萋接过水,也是拿着没有喝,但却第二次提醒,“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小巧顿时有些尴尬了,自己上赶着帮忙,人家却根本没打算领情,她摸摸鼻子,站了起来,“那好吧,我走了,你……你记得吃了,别饿着。”
等到小巧离开,季莨萋才叹了口气,咬了一口馒头,又喝了一口水,眼前闪过一丝复杂,她想起了前世的小巧是怎么死的,那是她十四岁的冬天,她染了风寒发了高烧,小巧特地去厨房偷了红枣粥给她送来,但却被程妈妈发现了,当时她病的迷糊,只听到屋外面小巧的求饶声,和程妈妈的鞭打声,旁边还掺杂着罗玉的娇笑声。
第二天,程妈妈说,小巧家里来了人赎走了她,可全府都知道,她是被程妈妈打死了。程妈妈手底下怎么也管着一些人,大小算个主事的,加上她给管家那儿使了银子,打死下人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遮了过去,而且那时候罗玉也得了二少爷的青睐,二少爷还睡了她一夜,知道真相的下人因为忌惮罗玉给二少爷吹枕头风,也就自然闭口不言。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季莨萋醒了后还是知道了实情,她当时很伤心,对这个一直对自己心存良善的大姐姐也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内疚,不过直到她被司苍宇囚禁冷宫,作为季靥画的活体药引被看守着时,她才幡然醒悟,原来好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小巧若是知道自己做了场好人,却丢了命,只怕也是悔不当初,所以这次,她虽然有办法整治罗玉和程妈妈,替小巧报个仇,但她却绝没有再和小巧有什么牵扯的打算,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她前世好心一世,纯良一世,今世的她,便决定只与恶魔为伍,那些善良的,纯真的人,就离她越远越好吧。
吃完了馒头,又喝了几口水,她起身往厨房走去,她知道现在程妈妈应该是在厨房守着等午膳过后,前院夫人小姐们吃剩的东西送回来,那些洗碗,做潲水的工作都是粗使下人做,而程妈妈,恰好就是管的这一块,因此她才能在厨余做成潲水前,先把能吃的吃了。
到了厨房门口,果然看到程妈妈领着两个洗碗丫鬟在收拾,秦府地处汝城,不在京都,秦府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也不如京都的富家夫人们那么奢华,可是秦府却偏偏有位四姨娘,仗着自己是从京都过来的,在府里可是摆足了份儿,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是趾高气扬的,对别房的丫鬟,是一个也看不起,遇到人找茬的,她还会说,“我们家四姨娘可是京都来的,我也是跟着四姨娘从小在京都长大,我们那儿的人都是这样,你们若是没见过世面就别开口,别平白的,看着像土包子似的。”
这位四姨娘和她的丫鬟,可是不止一次的因为太过嚣张,而被其他夫人姨娘告到秦老爷那儿去,可奈何秦老爷每次怒气冲冲的去,回来都能被四姨娘的柔情蜜意化成一汪清水,久了,这些夫人姨娘知道斗不过四姨娘,平日就吩咐自家丫鬟们躲着她们走,别撞到刀口上去没事找事了。
季莨萋远远的看到四姨娘房里的大丫鬟丹雪走过来,她嘴角一勾,又看了眼厨房内还在各个菜盘里找来找去的程妈妈,眼底划过一丝冰寒。
机会……来了。
丹雪平日倒是不做卸盘子这样丢身份的事,可今日却是因为四姨娘还想吃点雨仁糕,她就顺路过来一趟,先指使下人把吃完的餐盘丢给厨房的粗使丫鬟,随后她扭着腰肢对做糕点的李妈妈道,“我们家四姨娘的雨仁糕做好了吗?”
李妈妈立刻笑着道,“好了好了,就放在……欸,刚才明明放在这儿的,到哪儿去了?”李妈妈指着厨房前的大摆桌,不解的道,“刚才就放在这儿的,这回事怎么回事?你们,谁动了四姨娘的雨仁糕?”
厨房里人来人往的,别房的丫鬟会过来,后院粗使的也会过来,加上厨房里本来的下人们,这一盘糕点不见了,还真不奇怪,只是怎么就偏偏遇上是四姨娘的那盘呢?
李妈妈看丹雪的眼神不善,有些急了,随便指了个人就问,“你可看见谁动了这里的雨仁糕盘子?”
被指的那个人无辜的摇摇头,随即又道,“会不会是后院洗碗的,弄错了,把这当剩菜了?”
“尽扯。”李妈妈喝道,“我放在大摆桌上,剩菜是放在灶台后面的小堆桌上,这怎么能搞混。”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看了眼灶台后面堆满了剩饭剩菜的小桌子,对那里正在收拾的一个程妈妈,和两个洗碗丫头道,“喂,你们,有没有看到放在这儿的雨仁糕?”
两个洗碗丫头都是茫然的摇摇头,唯独那个站在桌边的程妈妈,眼神变了变,有些恍惚的僵直不动。
丹雪皱皱眉,骨子里的傲气又显了出来,对着李妈妈不客气的道,“这做好的东西,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李妈妈,你这是糊弄我吧?怎么,谁给你的胆子?是夫人还是别的姨娘,她们莫不是连我家四姨娘吃一盘雨仁糕都不许了?”
李妈妈真是冤枉到家了,她一个厨房婆子,哪里敢得罪四姨娘,这位四姨娘可是老爷的心尖肉,连夫人都要畏上三分的人物,年前还生了个小少爷,更是被老爷捧在手心上都怕化了,这样的盛宠,她们谁敢糊弄?
“丹雪姑娘,您这话就过了,要不这样,你等等,我再做一盘,一会儿亲自给四姨娘送过去,这事儿,我的确不知道啊,本来就做好的放在那里……”
丹雪懒得听她的解释,恶狠狠的骂道,“再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可以等,我们家姨娘可不能等,她就是这会儿想吃,莫非一个主子吃点糕点,还要迎合下人的时间?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拿不出来我就禀报四姨娘,让你们一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李妈妈简直被丹雪的不讲理给气得快疯了,就在这时,不知从那儿飘出来一个声音,喊道,“我刚才看到程妈妈藏了一盘杏红色的糕点。”
谁也不知这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现在厨房人多,也没人查找,只是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灶台后面,正一脸惊恐,全身发抖的程妈妈身上,几个眼尖的果然看到她的大袖子下面藏着个青釉的盘子,登时大叫,“啊,她藏了东西在袖子里。”
李妈妈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的手一扬,顿时,一个中型的青釉白纹的盘子就露了出来,而盘子上,杏红色的雨仁糕,整整一盘,却独独少了一个,再看程妈妈的嘴角似乎还有一点糕屑,李妈妈气得一把夺过,一个巴掌扇在程妈妈脸上。
“你这贱东西,竟敢偷四姨娘的糕点,还不滚过来给丹雪姑娘跪下磕头认错?”
程妈妈愣了一下,极快的反应过来,急忙扑通一声跪下,对着丹雪急忙磕头,“丹雪姑娘息怒,姑娘息怒,这糕点,刚才分明是放在小堆桌上的,我看了还以为是哪房吃剩下的,看着还没动过,心想这么丢了实在可惜,这才贪了嘴舌,奴婢有罪,奴婢知错了……”
“一句知错就完了?你可知这盘糕点不是别人的,是四姨娘的,老爷可说了,四姨娘就是想吃天上的月亮,也得给她摘下来,你倒是好,不是偷吃,是明着抢,和四姨娘抢东西,谁给你胆子?”丹雪冷冷的道。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啊……”程妈妈一边求饶,胖硕的身子一边晃啊晃的,原本涂了傅粉胭脂的脸,也顿时被一滴滴的热汗给糊得难看,她却也顾不得了,随便抹了一把脸,连着又磕了几个头。
丹雪看她这么狼狈,哼了一声,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倒是想放过她。可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句,“李妈妈不是说了这盘子放在大摆桌上,可程妈妈又说这是在小堆桌上拿的,若不是李妈妈故意放过去,堵心四姨娘,就是这贪嘴的程妈妈明知是四姨娘的糕点,特地偷过来吃,呀,这不是明摆着打四姨娘的脸吗?”
这道声音同样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可一说完,丹雪,李妈妈,程妈妈的脸却是同时都白了,尤其是丹雪,她一向跋扈自傲惯了,刚才还想着放这老贱奴一马,可这会儿一细想,这老婆子,只怕当真是故意为之,虽说就是一盘糕点,可说大了,就是故意给四姨娘使绊子,不让她痛快,连个糕点都要动手脚,这往后还了得?
丹雪想通的,李妈妈和程妈妈怎么会想不通?李妈妈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把糕点放到小堆桌上,故意让丹雪跑一个空的,她立刻先下手为强,啪的一巴掌,一个耳光又扇在程妈妈脸上,颤着吼道,“好你个程妈妈,你这是要陷害我吗?我在厨房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对四姨娘也是一片赤诚,四姨娘要吃什么,我立刻就给做出来,你倒好,今日偷了一盘糕点就算了,还要趁机陷我于不义,你说,谁给你的胆子,你是替谁做事的?”
程妈妈冤枉啊,那盘糕点她的确是在小堆桌上看到的,当时她还想,又有一顿口福了,可谁曾想到,结果居然是这样,若是早知道会如此,她是怎么也不敢起这个贪心的。捂着被打的脸,她是不敢在争辩了,李妈妈位置比她高,李妈妈急着撇清关系,那自己就只能担这个黑锅,可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想害她?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季莨萋,这个府里要说谁最恨她,无疑就是季莨萋了。她立刻仰起头,开始在人群中梭巡,但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抹漆黑脏污的小身影,莫非,真的只是巧合?
人群后,季莨萋敏锐的躲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妈妈背后,小巧的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她探出脑袋,清澈的双眸里柔和一片,美丽的眼瞳正稳稳的盯着跪趴在地上,东张西望,犹如瓮中之鳖的程妈妈,她微微一笑,这个笑却像是淬了毒的花枝,妖娆致命,令人不寒而栗。
程妈妈骤然浑身一僵,只觉得周身冰冷,骨头里包裹的好像不是骨髓,而是腊月天的冰雪似的,她弄个不懂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这种如蛇盯梢的窒息感,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征兆。
而这会儿,李妈妈又开口了,“程妈妈,你平时偷奸耍滑,贪贵人们吃剩的口福,已经是分了贵人们的福气,我顾着你年纪大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你却明摆着连贵人还没动的东西,都敢拿起来就吃,我看祸端都是你这张嘴惹出来的,来个人,把程妈妈给我拖下去,掌嘴!”
程妈妈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急忙求饶,“李妈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丹雪姑娘,饶命啊,饶命啊……”
丹雪像是很满意这个结果,轻轻一笑,问道,“李妈妈打算掌嘴几下?”
李妈妈心头一凛,她和程妈妈也算是认识多年了,刚才这么说,不过是先敷衍过去,随便掌嘴几下,等丹雪走了就完了,可这丹雪却像是铁了心的要盯到底,她唯有一咬牙,腆笑道,“丹雪姑娘说几下?”
丹雪状似想了想,嘴角斜勾,“就一百下吧。”
天啊,一百下,你不是要把人的嘴都打没了?
程妈妈顿时觉得绝望极了,整个人像是被泡进了水里,再也捞不起来,心猛地一下抽搐得快要窒息一般。
丹雪却只是笑笑,心里冷哼:呵,敢不将四姨娘放在眼里,一百下已经算轻的了,若是四姨娘也在,只怕这贱奴的命都别想留了。
李妈妈看着丹雪决绝的表情,最终挥挥手,吩咐人做事,几个平时就与程妈妈不合的老妈妈立刻涌上去,三两下架着程妈妈出去,程妈妈嘴里疯了似的大叫,“丹雪姑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天啊,四姨娘饶命啊,饶命啊……”
求饶声还没喊完,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板猛地往她嘴上一扇,她疼得大叫一声,人都快晕过去了。
“啪啪啪……”厨房里的李妈妈听着那一声声的脆响,只觉得头晕眼花,而丹雪,像是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始终得意的笑着,嘴角划过一丝嚣张,今日的事正好杀鸡儆猴,也好给这些下人看看,到底四姨娘,是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人物。
程妈妈的哀嚎声还在继续,所有人都沉静了,有不少小丫头因为害怕,抱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与此同时,谁也没注意到,人群中,一道小小黑黑的身影慢慢从角落离开,她淡薄的背影笔直得仿佛世间最坚硬的天柱,就算天塌地陷,旋风暴雨,她也不会弯曲一分,移动一分。
一百掌打完后,程妈妈整张脸都废了,整个脑袋像是被血淋过,生生的,连皮肤下面的肉骨都看得清楚,她晕死后,立刻有人将她送回后院,同时又有人去找了管家,管家本来还对李妈妈下令打人的事耿耿于怀,想到李妈妈的身份只是比程妈妈大一级,断没有下令打人的资格,可是转而听到了是四姨娘房里的丹雪姑娘授意的,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如今老爷盛宠四姨娘,府中就是大夫人房里的人,都是绕着四姨娘走,这个程妈妈也是愚笨得可以,竟然直接撞上去,李妈妈处置了她,倒是也算剪除了一个傻笨的祸害,回头要是连累了更多的人,那才真是没完没了。
大夫来看诊,说程妈妈这脸算是废了,喉咙和舌头也没安稳了,以后怕是不能说话了,粗使婆子,管家也不打算给多少医药费,就是让大夫开了些药,保住命就算了,大夫也就是普通大夫,管家出手低,他治得也随随便便。
而程妈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吃了不少药材,管家看着心疼银子,索性就断了药,重新立了个小管事,彻底把程妈妈丢在了后院的小屋子里,再不理会。
深夜,季莨萋依旧穿戴整齐,步着轻快的步子,一路从自己的房间,走到程妈妈的屋子,因为程妈妈的名目是“照顾”她,所以她和程妈妈住的最近。
推开房门,房间里吱呀一声,床上的程妈妈本就因为疼痛而睡不着,这会儿立刻敏感的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房门外那瘦小的黑色剪影,她心头一凛,想爬起来,可一动,就牵扯伤口,疼得她又是一阵钻心。
小小的身影慢慢走过去,走近了,程妈妈看清了眼前的人,脸色顿时一变,居然是这个小贱人,她就知道这个小贱人会来落井下石。
“妈妈,还疼吗?”季莨萋忧虑的问。
程妈妈恨恨的瞪她一眼,她才不信这小贱人会这么好心来探望她,扭过头,程妈妈一挥手,想赶走她。
可季莨萋特地前来,怎么会这么就无功而返呢?她笑得甜蜜,脸上的乌黑早已被清洗干净,夜光下,露出一张盈白娇艳,天生丽质的俏颜,洁白的贝齿光泽晃动,程妈妈心头一紧,盯着那副白齿,却感到一股不寒而栗。
“妈妈向来照顾我,如今落得这副田地,我是心疼极了,妈妈嘴这样了,吃东西也困难吧,我特地去厨房找李妈妈要了一碗人参汤,你喝了吧。”说着,将汤碗递到程妈妈面前。
程妈妈挥手就想掀翻,季莨萋却急忙闪开,避免参汤洒落。
“哎,妈妈别和身子过不去啊,这汤我放在这儿,您别忘了喝,李妈妈说,她对不住你,这汤里她放了不少珍贵药材,鹿茸燕窝,还有犀牛角,那可是秦老夫人才能入嘴的好东西。”说着,将汤碗放在床边,又看了程妈妈一眼,她才叹息着离开。
直到小小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程妈妈才看了一会儿那碗汤,最后端了起来,不放心的在鼻尖闻了闻,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她感觉自己口下生津,养了半个月的嘴虽然不能大动作,但是起码的喝粥喝汤还是可以了。
她将碗凑到嘴边,慢慢的渡了进去。
窗外的月光盈亮洁白,季莨萋看着会这么美的月色,地上石路也被照的泛起了层层朦光,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干净的小脸上,满眼缱惓。
程妈妈,罗玉,包括整个汝城秦家,今晚之后,可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明月石间照,流光正徘徊。今夜,真是好夜色啊。”突然,身后清泉凝绝般的男音骤然响起,衬着这迷蒙的月色,透着一分珠玉落盘的高凉明懵。
季莨萋心尖像是猛地被人用小针扎了一下,这熟悉的声音,最近,似乎是第二次听了。她慢慢回身,顿时,看到一张绝对不算陌生的脸,只是比之记忆里的那人,眼前这位,更显年少清朗。
对面的男子,一袭紫袍潋滟随风,五官立体,如刀刻般俊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凌天下的王者之气,不凡的轮廓上,此时正噙着一抹清润迷人的浅薄微笑,一双漆黑明亮的黑眸,却正如利剑一般定定的看着她,而她,仿佛仅是这么他被看着,就有一种心脏被射透的恍惚感。
竟然是他,那位被秦家大少爷千方百计带回府,殷勤相对的云公子,居然是本朝皇后唯一所出的男嗣,帝王长子,太子司苍敛。
司苍敛,那个最后被她与司苍宇联合以逼宫之罪,赶出蜀国的手下败将。她记得司苍敛的字,的确就是“行云”,只是他怎么会来秦家?
没想到重来一世,第一个遇到与皇家有关的人,居然是这位太子殿下,如今的太子,仅仅十五六岁,她记得,这位太子是从十岁开始,就随丞相祖父,长期在外游学,没想到,他居然还和秦家沾上了关系。
若是这位太子殿下知道了,自己往后输给五皇子司苍宇的最大原因,就是司苍宇与秦将军勾结,把持京都府内两万兵马,更在把他骗进宫后,立即动用这两万兵马,假借平乱之命,一路从宫外,闯到宫内,再与当时的禁宫锦衣司杜统领里应外合,构陷他逼宫夺位的罪名,而他求见皇上不得后,最后只得在亲信的帮持下,逃离皇城,至此,了无音讯的话,他只怕会对现在的秦家,恨之入骨吧。
前世自己死之前,好像都没有这位前太子的消息,不过她知道,按照司苍宇多疑残忍的性格,太子不找上门还好,若是一找上来,也必定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过现在想想,司苍宇当时使计陷害太子逼宫时,她负责联络锦衣司杜统领,而也因此忽略了,司苍宇是如何借到秦将军的两万驻京兵马的?原来竟是这样……秦家,正是秦氏的娘家,而若是当时司苍宇就与季靥画好上了,那么丈母娘说服娘家,帮衬女婿,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小姑娘,客籁院怎么走。”清雅的声音再次响起,月光照映下,他眉目清华,长身如树。
季莨萋从过去的记忆中苏醒,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痛被强行压制,她黯了黯眸,再抬眼时,小脸娇美童真,已看不出半点端倪,她微笑着道,“我常年居住后院,不知前院的路,这位公子,抱歉了。”
“是吗?看来我是迷路了。”司苍敛有些沮丧的道。
季莨萋心头冷笑,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聪慧过人,住进秦府半个月了,居然会不认得路,说出去谁信。“看来是公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周了,要不我去寻个人来,为公子带路。”她笑着提议道,满脸真挚,就像个普通的稚龄女童。
司苍敛摇摇头,叹息道,“无事,反正月色宜人,我权当逐月散步了。”说着,漆黑的双眸突然转了一圈,定格在季莨萋的胸前,“你的哨子,很精致。”
季莨萋心脏一缩,这男人,果然发现了,那日在府门口前,她便觉得不安,但因马匹阻挡,她并没看清司苍敛的容貌,便没有顾忌,用事先准备的马哨操控了三匹高马,马哨是她自己用竹子做的,没什么特别,但是里面有个小安阀,阻止了声波放大,所以只要频率对了,那哨声便只有动物能听到,人根本听不到,这个驯马术前世她可是为了帮助司苍宇特别从高人那里学的,原本以为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司苍敛竟然注意到她了,况且当时她还故意涂黑了脸,这男人竟然还是能准确无物的找到自己,不愧是司苍宇穷尽一生也要打击的死敌,只是,如果他今夜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那她刚才去程妈妈的屋子……他看见了吗?
一时间,季莨萋心头千丝万缕,她的连环计筹备已久,程妈妈的事不过是个开头,她要做的,是打击整个秦家,然后逼京都那边提前动作接她回府,计划,千万不能在此刻就节外生枝。
沉眸一会儿,她极快的抬起头,笑着将脖子上的哨子解下,大方的递给他,“公子要是喜欢,就送你吧,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司苍敛眉头一蹙,似乎料不到她会这么爽快,他是认定了这女娃就是当日秦府门口那个小黑影,也认定了她的哨子就是操纵马匹的哨子,可若是这哨子真能驯马,这小姑娘会轻易交给自己吗?莫非,那日是他多疑了吗?眼前这孩子,只是个营养不良的普通孩童?不过也是,那样高超的驯马技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有。
“不用了,我还没沦落到要抢娃儿的玩具。”他笑着推拒,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柔和,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季莨萋却是打定了主意,两步上前,硬是将哨子解下来,塞到他手里,小脸一派天真甜美,“既是我主动给的,就不算抢,公子既然对这哨子另眼,也是这哨子的福气,你就收下吧,再说,咱们能在月下相遇,也是一种缘分,这么大的秦府,也不是说遇上就能遇上的,公子方才从哪个方向来?若是前头那条小径,我倒是知道一条回去的路。”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些,眼底也微微凉了些。
司苍敛被强迫握着那支哨子,古怪的看着季莨萋,他怎么觉得,这孩子像是在打探什么似的?
“我是从假山后面过来的,你也知道路?”他故意问。
果然,季莨萋的目光马上就黯淡了下来,“那没法子了,那条路后院的人是不得随便进入的,我帮不了公子了。”语气里满满的失落。
司苍敛有些想发笑,他好整以暇的环住手,捏着那哨子轻轻把玩,“你送我这哨子,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要送你点什么?”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用指腹慢慢摩挲哨子的纹路,半晌后,他再次失望,这哨子,果然只是普通的哨子,街边顶多一文钱一个,看来那日驯马之人,果然不是这小女娃。
季莨萋确定没被发现,心情大好,扫了司苍敛身上一圈儿,最后目光聚焦在他腰间绣着竹叶缠枝,正散发这宜人清香的翠绿色香囊上,“公子若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作为回礼,我就取公子这个香囊,公子可舍得?”
“这个?”司苍敛掂了掂香囊,先是一愣,突然自嘲一笑,随手一扯,扯了下来,“你若喜欢,给你就是。”
季莨萋接过香囊,爱不释手的把玩两下,才仰头对他道,“既然银货两讫,那公子慢行,我先走了。”说着,直接转身就要离去。
司苍敛皱了皱眉,不自觉的唤住,“等一下。”
“公子还有事吗?”她回头,精巧出尘的小脸上,仍旧一派天真。
司苍敛黑眸盯了盯她手上的香囊,最终眯了眯眼,还是摇了摇头,“无事,你走吧。”
“那告辞了。”这次,她不再回头,步履轻快的一路走到拐角,随即消失不见。
而等她娇小的身影彻底不见了,司苍敛才好似失笑般勾起唇角,无奈的摇摇头,眼底闪过几缕意味不明的阴霾。若是以这样的方式丢了那香囊,似乎,也是一种好事,只是那孩子可就要倒霉了。
而被他预言就要倒霉的季莨萋,刚过了院子拐角,就顺手将那沁着幽然清香的香囊直接丢到树丛里,随后拍了拍手,眼底没有半点可惜的转过身,继续往自己的破烂院子走去。
她记得,这个香囊是司苍敛的贴身之物,从他十二岁开始就随身携带,只因,这是皇后亲手缝制的,而里面的香料,也是皇后定期派人给他送去替换的,只是那香料虽然可贵,却对人的身体有害无益,甚至长久佩戴,还会使人筋骨酸软,逐渐四肢僵难,最后,便是个全身僵死的下场,虽然不知皇后为何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种东西,但多年后司苍宇的确是靠这个香囊,胜了司苍敛一场大仗,顺道抓到了司苍敛一个大把柄。
今日她心情好,而且司苍敛又是司苍宇的绝世大敌,只要是能给司苍宇造成阻滞的事,她都乐意做,不管司苍敛知不知道这香囊的坏处,反正,她很高兴能替他解除一个障碍,况且以后回到京城,她恐怕与这位太子殿下,还会有不少交际呢。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的表情不禁变了变,这个秦家她已经厌烦了,而她的仇人,可都在京都,看来以后的动作,可以加快点了。
第二天,季莨萋起得很早,如平时的每一天一样,走到大院子里,等着管事妈妈给吩咐活计,这位新来的管事石妈妈没有程妈妈那么恶毒,但是也绝对不是个好说话,她明明知道季莨萋的身份不是普通的丫鬟,但分配她的工作,也和其他丫鬟无异,只是相比起来,比起程妈妈的虐待,冬天冷水洗衣,夏天烧火砍柴,石妈妈的确已经算仁慈了。
季莨萋相信,这些或许不是石妈妈的本主意,可是上头却下了死令。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前世的她可是在十五岁离开秦府之前,都被程妈妈打过来的,但她居然还有命活下去,不止如此,她替司苍宇挡刀挡剑不死,助他谋逆叛乱不死,被挖了心头肉,暴打一顿也不死,孤独冷宫二十年,同样没死,无疑,她的命,真的很硬。
而今生今世,她绝不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连带与那两人有关系的,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秦府,只是个开张。
大院子里,石妈妈吩咐完了活计,冷淡的看了季莨萋一眼,道,“你,去给程妈妈送饭。”
季莨萋一笑,乖巧的答应,“是。”
罗玉眼睛一红,送饭可说是最轻松的活计,自从石妈妈管事,这个季莨萋居然越来越好过了,这怎么行,她和干娘接连的受到无妄之灾,这个小贱人凭什么还能笑这么开心?她才不会让她好过。
罗玉捏着拳头,立刻跳出来,楚楚可怜的道,“石妈妈,程妈妈是我干娘,我去送饭吧,我也好看看她老人家,您不知道,我这几日,天天晚上梦到她。”
石妈妈犹豫了一下,看了季莨萋一眼,见她低眉顺首,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忍,转而道,“那季莨萋,你就和罗玉一起去。”
凭什么要和这个小贱人一起?轻松的活计本就该她一个人做,罗玉表情一变,就想拒绝,可看到石妈妈严厉的脸,她又生生咽下这股怨气,咬着牙,哼了一声,往厨房走去。
季莨萋看着她的背影,低笑一声,跟了上去。这个蠢货,居然自己往枪口上撞,倒是省下她不少功夫。
罗玉到厨房,看到桌上有两碗粥,一碗是白粥,一碗是加了什么红红的,像是肉丁的,她立刻端起那晚肉丁粥,转头吩咐季莨萋,“你端着。”
季莨萋酬酢的提醒,“大夫说,程妈妈只能喝白粥。”
“胡说,我干娘根本不喜欢喝白粥,你们是想故意虐待她吧?她一个病人,连一晚肉丁粥都喝不得了?”罗玉立刻大叫。
季莨萋皱了皱眉,眼底有些无奈,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端起肉丁粥,放在托盘里。
两人刚出了厨房,还没走两步,季莨萋突然停住,难受的道,“玉姐姐,我肚子不舒服,想去趟茅房。”
罗玉回头,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不舒服,有什么不舒服的?你这小贱货,干娘说得没错,成天就知道躲懒子,一点正事不干,滚吧滚吧,看到你就碍眼。”她嘴里不耐,心里却想,就让这贱丫头去偷懒吧,她回头就去石妈妈那儿告状,看这臭丫头怎么死。
季莨萋将她眼里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把托盘递给她,转身匆匆的就跑了。果然,下一刻罗玉就端着餐盘,直接往大院子走,远远看到石妈妈,她笑眯眯的走过去,“石妈妈,干娘前几日就念叨着您了,说想见见您,方才人多我没好意思说,石妈妈能不能抽个空子,与我去一趟?”等到了房间,她就和干娘一起说季莨萋的坏话,石妈妈不信她的话,总要信干娘的话吧,哼,到时候季莨萋就彻底完了,她就喜欢看到那个小贱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