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权姜娉最新章节内容_陆权姜娉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黑岩故事会

陆权姜娉是小说《小遗孀竟是总督心尖宠》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羊毛冬写的一款民国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小遗孀竟是总督心尖宠》的章节内容

陆权姜娉最新章节内容_陆权姜娉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青城的大雪刚落。

午时,陈氏祠堂。

一大群人挤在祠堂门口看热闹。

其中长吁短叹陈爷死的早的有之,兴致勃勃等着瞧他那传闻中貌美少妻的亦有之,还有些小报杂志的记者们。

冬月的寒风萧瑟,祠堂门口两道挤满了人。

一辆新式汽车停下,里头出来个人。

她一身素白,袖子上戴了一圈儿黑布,鸦黑色长发盘起,不佩戴任何首饰,只发侧簪了朵白花。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掩盖她的年轻与貌美。

她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极致的骨相美在她脸上展示得淋漓尽致,目光又冷又艳。

她身旁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名叫陈雪琴,是陈家唯一的血脉,但并非姜娉所出。

姜娉抬眸,她并不理会众人的指点与议论,也不在乎迷恋惊艳的目光,而是牵起陈雪琴的手径直朝祠堂走了进去。

“太太来了!”

里头正在发出争吵的几人顿了顿,转过身来。

只见姜娉牵着孩子稳步上前。

一高壮男子上前,衣冠楚楚而言语逼人:“女人向来没有资格入祠堂,你来干什么!”

他似不在意地用嫌弃的目光看向姜娉。

男子是陈爷堂兄的儿子陈贵,算是旁系。但早年一直在陈家管着些海运事务,觊觎陈家商会会长位置已久。

姜娉开口:“我作为奇章的遗孀,陈家的正房太太,按理你该叫我一声婶婶。”

她目光如炬,“还是说,你在家没有教养惯了,倒来我这儿作威作福?”

陈贵不料她会反击,顿时一噎。

另一年长男人则踱步上前,和蔼道:“按理来说我们旁系本不该掺和,但实在是可怜你们孤儿寡母的……没个照应啊!”

他说起话来调子似可怜惋惜,然在姜娉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

“这话真有意思!”姜娉冷冷道。

族中长辈端坐一旁,瞧着这场面一时无话。

陈奇章在世时从不曾让姜娉抛头露面,纵是当初娶亲,也是直接带姜娉免了三叩九拜的俗礼,将人护得如珠似宝。

因为极少人见过姜娉,所以众人都不知道她是这么个强硬的性子。

似乎不好拿捏。

陈长顺是陈家如今的族长,他浑浊的眼睛泛着精光。

在他看来,姜娉就算是陈家明媒正娶的太太,然而到底年轻,又生了那副模样,保不准明儿就要改嫁。

而陈雪琴还小,又是个女孩儿,陈家那么大产业,孤儿寡母的如何掌家?

他只笑着打圆场:“几位都稍稍安静一下,奇章去得仓促,想来也没能留下遗嘱……”

“谁说的。”

姜娉上前,朱唇轻启:“奇章早就留过遗嘱,文件密藏在一位叫许靖的律师手中。”

陈长顺似是没料到这一手,他抚了抚长须,问:“那这许律师又在何处呢?”

姜娉她不慌不忙地携陈雪琴落了座,才开口:“劳烦请许先生进来。”

很快一人从门口进来,他站定,先自我介绍了一番,众人明白他就是陈奇章的律师。而后他从包中拿出一份遗嘱,递给姜娉。

姜娉没看,直接递交给了族长。

陈长顺翻看后沉默了一瞬,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确实是陈奇章的字迹!

上头写着陈家全部产业归陈雪琴所有,但鉴于陈雪琴年幼,未成年前均由姜娉代为管理。

他看向姜娉,后者坦然与他对视。

其他人早耐不住想瞧瞧这遗嘱,于是陈长顺一放下,几人就上前争看。

“怎么可能!这遗嘱肯定有问题!”陈贵嚷道。

另一人自然也不甘示弱:“谁知道这律师是真的假的,就凭这一张破纸,谁信啊!”

几人吵嚷这遗嘱有假。

姜娉冷笑了一声,素白旗袍被她穿出了非凡气势,她走到祠堂中央。

“诸位,遗嘱纵使有假,但这陈家公章难道还做得了假么!”

她摘下项链上的戒指,滑动祖母绿的脱盖,一枚纂刻小章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

谁不知道陈家的公章都是藏在商行保险柜里头的,只有传代的继承人才能知道密码。若非陈奇章亲口告诉她,她是绝对打不开保险柜的。

众人这下没了声儿。

然一旁已然眼红的陈贵却是不服,他阴阳怪气道:“就算是有遗嘱,那也不公平!”

“你一个娘们儿能有多大本事啊,在家里伺候伺候男人嘛倒还成,陈家这么大产业你管理得过来嘛?”陈贵嚷道。

这话让人听着恶心,加之他上下打量的眼神更加给人不适之感。

姜娉上前,干净利落啪一巴掌扇了过去。

堂下众人一时惊了,连陈贵也被打懵了。

这……这女人是疯了吧!

“你敢打老子!”

陈贵顿时卷起衣袖准备上手打人。

“你敢动我,就是打了陈家当家人的脸面!”

姜娉断然开口,眼神中一丝恐惧也没有,直直看着他。

陈贵心下发虚,但手已经伸出来了,他不能当众丟了面子。

“谁敢动手!”

外头传来一声呵斥。

片刻后走进来个穿着警司服的男人,桃花眼高鼻梁。

陈长顺一看,最先反应过来:“盛厅长怎么大驾光临?”

盛世均目光自姜娉打人的手上滑过,似叹息似遗憾道:

“奇章早料到会有此局面,去世前特地给我传过消息让我今日务必要到场,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而后警司们把陈家一众闹事的旁系赶了出去。

此番局势落定。

姜娉携陈雪琴与盛世均道谢。

盛世均闻言笑道:“不必言谢,也确实是奇章生前多有叮嘱。”

只不过他后面又说:“若实在要谢,不如夫人下次亲自邀约,也好过盛某总是来蹭饭吃啊!”

姜娉只笑不语,施施然上了车。

此间事了,然而早早就拍了姜娉照片的记者们连夜赶制了一份新报,次日就在街头巷尾传卖开了。

报纸流通方便快速,不知怎的,消息传到了济南。

某张刊着姜娉照片的黑白报纸偶然被一人瞧见,而后迅速被呈递了上去。

车内军装男人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张报纸,而后仰靠于后座,下颌微微扬起,露出个他惯来带着侵略性的笑。

“在青城么,总算找到你了。”

不过半日,陈家由姜娉掌家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青城。

加之那张惊鸿一眼的登报小照推波助澜,姜娉如今名头儿可谓一时无二。

而后半个月,姜娉迅速摸底整合了陈家的各个产业的人员档案,将一些个混吃等死的、偷鸡摸狗的都给撵了出去。

姜娉行为处事可谓雷厉风行,因而不过半月便已顺利管理上手。

至于陈雪琴,姜娉为她找了个新式小学送她去了读书。

姜娉近来忙碌非常,但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总是给人一种从容不迫之感。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终于临近年关。

由于太冷,加上快过年了,最后一船货今儿下午便到码头,查验拣货入库之后,便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了。

然后就在此时,出事了!

“夫人,水鱼码头那批货被查封了,说是里头查出了大烟!”

“叮铃铃…”

管家陈理的话音刚落,厅堂里的电话机又响了起来。

姜娉细眉微蹙,她穿着一袭浅色缎面旗袍,显得整个人尤其单薄。

她快速起身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陈公馆。”

她的声线偏软,柔和而不做作,与冷艳的气质极为不符。

“好,多谢,我知道了。”

姜娉挂了电话,对管家说。

“盛世均的电话,他说查封令是今天一早从总督府直接下达的,他也刚刚才知道消息。”

管家闻言有些慌神。

“这……总督府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况且咱们船上是绝无可能出现大烟的!”

更糟糕的是,禁烟令是不久前才颁布的,此时在陈家货物中查出了大烟,这分明就是个局。

姜娉自然也知道这是个局。

看来青城中想掀翻陈家的人多的很呐!

**

大世界舞厅是青城数一数二的好去处,也是青城拔尖儿的名利场。

严孝笙的升迁宴便定在了这里。

严孝笙虽是青城总督,然而青城到底只是个小地方,秉着宁当凤尾不做鸡头的心思,他不时在上边人面前孝敬着。

如今正好有个极好的机会,听说陆家那位大少爷不知犯了什么毛病非要来青城。他自然顺杆爬,将总督一职拱手让人,而后便得到了要去济南任职的调令。

走归走,在此之前,可不得好好捞上一笔再走,于是便有了陈家偷运大烟一事。

严孝笙正喝的高兴,准备下场和摩登女郎们跳一支洋气的华尔兹时,忽见远处走来一位美人。

美人着长旗袍,白披肩,鸦黑色的长发卷起,鬓边却簪了朵小白花。

她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钻石项链,配着她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简直明艳动人。

“严总督,幸会。”

姜娉慢步上前,灯光下钻石项链光彩夺目,却丝毫不喧宾夺主,反倒更衬她肤色雪白。

“呦,这就是陈夫人吧!”

严孝笙知道姜娉,那张小报早就在青城传遍了,他更知道她来这的目的。

“还望严总督勿怪娉不请自来,只是总督实在难约,只能另辟蹊径了。”姜娉道。

“呵呵。”

严孝笙面无表情笑了笑。

自从被查货物有大烟,那一批货已经被扣了将近一周,货物是德国最新一批的进口医药,完全拖不得。不仅如此,涉事的好几十号人也被关了。

姜娉在此期间探了不少口风,但严孝笙吃准了她没办法,愣是拖着不见。

他无非就是想宰笔狠的。

得知消息严孝笙一周后就要走马上任,姜娉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哎呦这是打哪儿来了个天仙啊!呦原来是陈夫人——”

方才还在楼上吃酒的几人也下来了,其中包括盛世均。

他靠着楼梯扶手,大概是喝了酒,脸色微红,领口大开,而这副浪荡模样在看到姜娉后收敛不少。

“这不听说严总督即将高升,娉特来祝贺。”姜娉笑着说。

她这一笑,不知勾起多少人的馋。

其中一位部长级别的多喝了几杯,又见了美人,自然说起话来也荤素不济了。

“口头上祝贺可没诚意,至少……至少也得手挽着手喝一杯呀!”

这话像是试探,但更多的是羞辱。

在他们眼里,姜娉不过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又长了副好模样,只将她当做可以随意言语的玩意儿。

姜娉抬眸冷笑,目光刮过对方那张油腻腻的脸。

盛世均闻言上前:“刘部长这是喝了几杯啊,都醉了。”

他上前似亲密地揽着对方,实则一只手警告似地捏了捏对方的肩。

严孝笙哈哈一笑。

“醉不醉的有什么要紧,至于喝酒嘛……那得看陈太太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总督的面子嘛,当然要给。”

姜娉招手让服务生倒酒。

指尖还没触到那酒杯,就被门口砰地一声巨响给惊住了。

呼啦啦地,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伙私兵持枪鱼贯而入,客人们吓得四下分散,走的走跑的跑。

骤然被一群带枪的家伙围住,严孝笙顿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奶奶的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放肆!!!”

高筒军靴踏入的那一刻,灯光正正好照在了来人脸上,严孝笙顿时熄了火。

姜娉一抬头,心咯噔了一下。

来人一身军装外罩件深色大氅,他生得极高,鹰眼薄唇,鼻梁高挺,一眼就能瞧得出的矜贵桀骜。

那双鹰眼,甫一见面便直勾勾盯着人看,让人后背发凉。然而他一笑,那浑身的矜贵桀骜便都化作恣意和轻佻。

姜娉只消一眼,熟悉感贯彻全身。

“我刚才好像听着有人骂我来着!”

陆权开口,带着点笑意。

严孝笙脸上惊讶转疑惑,而后换上了笑脸:“哎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原来是陆老弟啊,这不喝了两杯老眼昏花,没认出是你。”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明白了来人是谁。

陆权,冀州总副司令,更是济南陆家七爷,济南总理兼司令员陆巡的长房嫡子。若是在济南城,报上陆家少爷名头那是不够响亮的,可若是提起陆七爷的名号,济南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巧的是,严孝笙一走,此番来接任青城的总督一职的,正是他。

陆权踱步入内,目光先是落在了姜娉身上。目光没有温度,却一寸一寸好似在摸皮揉骨。

他步步向前,姜娉则缓步后退。

但他没有亦步亦趋,而是站定在刚才扬言要与姜娉喝交杯酒的那位官员跟前,收敛了笑。

那人对上他的眼神,顿时后背发凉,支支吾吾喊了句:“陆……陆少爷。”

欻——

陆权抬腿给了他一脚。

“叫错了,我最讨厌别人喊我少爷!”

他好似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摆,语气还带着笑,但已经足够瘆人。

严孝笙是个千年老狐狸,目光往姜娉身上一绕,哪能看不出端倪。

“陆老弟舟车劳顿辛苦了。”严孝笙打着圆场。

又道:“这是刚到青城罢,想来也都累了,不如一块儿回家,老哥我也好做个东道主给你接风洗尘呐!”

陆权璨然一笑:“好啊!只不过眼下我还有件要事等着处理,不如等我这件事办完,再来找你叙旧。”

严孝笙闻言思索片刻,换上更诚挚的笑:“也好,你刚来青城,不如多走走转转。”

他余光瞥了眼姜娉,笑道:“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而后老家伙笑眯眯,语气尊敬和善对姜娉道:“陈太太,再会啊。”

上司开口离席,底下人自然也呼啦啦地跟着走了。

盛世均有心想与姜娉说几句,被陆权多看了一眼,思量一番后还是跟着一块走了。

一时间舞厅安静极了,极致的安静就像一只蛰伏的兽,等待一口吞食猎物。

陆权漫不经心地走到姜娉面前,眼神一直牢牢锁定着她。

姜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三年不见,他变得更高大了,五官更加凌厉分明,气势逼人。

他伸出一只手,姜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

陆权上前将姜娉发侧的白花拿下,而后丢在地上,长腿微分,军靴直接将娇花狠狠碾成花泥。

“走吧,送你回去!陈太太!”

陆权语气冰冷,后面那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

两排护卫兵哗啦啦收起枪,姜娉攥紧了手,没有说话。

姜娉被他拽着走出外面,门口停着一辆新式汽车,张副官候在一旁,显然等待已久。

他看见姜娉,颔首笑了笑示意。

“姜小姐,好久不见。”

多年不见,姜娉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更加貌美。但他不敢多看,毕竟陆权护食是出了名的,何况现在这档口。

“好久不见。”

姜娉对他回之以笑,眼神中却尽显疲惫。

早已上车的人似乎连这点寒暄的时间都不愿再给,伸手将姜娉一把拉入车中。

司机显然已经觉察到长官的怒气,近乎缓慢而平稳地开着,车上一片安静。

“跑了这么些年,就混成这样?”

陆权开口,言语中不难觉察出怒气,却也夹带心疼。

他握住姜娉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越抓越紧。

车内空间小,靠得又近,他甚至能闻到姜娉身上的淡淡香气,熟悉而惑人,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不劳陆长官费心,这似乎与您没什么关系。”

姜娉冷淡开口,眸中泛着微光。

陆权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恶狠狠道:“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

姜娉扭头不愿与他对话。

闻着她的香气,盯着她的脖颈,三年的时间就这样消逝如烟。

陆权似乎再也忍不了,将人一把拉到怀中,低头强硬地亲了上去。

“啪——”

陆权的唇刚挨着软,左脸就挨了一巴掌。

“松手!”

紧接着还没完,又是一巴掌。

但这巴掌没能打下去,被陆权攥紧了手。

“放开我!陆权你这混蛋!!!”

被骂混蛋的人不怒反笑,这一笑整张俊脸都明朗起来了。

“打的好!!!”

“打是亲骂是爱,说明娉娉还是记着我的。”

随即将人一抱,更加狂风骤雨般亲了上去。

**

不过片刻,陆权在姜娉口中由混蛋升级成了王八蛋,尽管此刻姜娉已经被吻得浑身发软,气息不稳。

反观陆权,他似乎浑身戾气被这个吻抚平了。

“娉娉,三年不见,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陆权抱着姜娉,将下巴靠在她肩上。

姜娉不愿和他叙旧,但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任姜娉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松手陆权,当初你自己说的婚嫁丧娶各不相干,现在在这装什么深情款款!”姜娉冷声道。

“那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给你听。”陆权说。

姜娉冷笑:“误会!从你假意冒名谢权接近我开始哪一件是真?不劳陆长官您费心解释了,我如今已是他人之妻,婚嫁各不相干,还望陆长官您高抬贵手找别人玩罢!”

陆权最是听不得她说这话,顿时发作。

“好!好!好!我找了你这么些年,你就这样对我!!!”

陆权有些疯了似的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咬着牙道:“陈太太算什么,一个名头罢了!别说陈奇章已经死了,就是他如今还活着,你姜娉也只能是我的!”

他说了这么多,姜娉却一句话都不愿听,只拿他当疯子。

得不到反馈,陆权一肚子疯病没法发作,又不想在两人分隔多年后大吵,只得咬着牙瞪着眼。

姜娉见他这般模样,更是不愿再理。

其实要说起两人的关系,那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当年陆权在北平做参谋长的时候,某次活动中一眼就看上了女子学院的学生姜娉。

那时的陆权年轻,总觉得若是强权压人那多半得不到真心,于是冒名小警员谢权,开始疯狂追求姜娉。

姜娉那时是学院里头顶出色的女子,不光模样好,各科学习都很优秀。

而陆权是留洋后接受了新式教育的新青年,长相更是英气俊朗。

一来二去,姜娉瞒着家人交往,两人很快成为了男女朋友。

那时的姜娉还不似现在这般冷淡,两人也甜蜜过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陆权身份和恋情曝光被撵回济南老家,姜娉家里这才知道了消息,重利轻义的姜老爷一度想把女儿送上陆家门好搭个关系。

姜娉写的多封书信杳无音信,于是她自个儿偷跑出家,独自去了济南找陆权。

人还没见着,便听说了陆家少爷要娶新娘子的消息。

一怒之下她便大闹了陆家,结果却连陆权的面儿都没见着,只得了一封信。

上头写着自此再无瓜葛,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姜娉这才明白这人是在戏弄自己,骤然心灰意冷。

然而已经脱离了姜家牢笼她也不打算再回去,只想走得远远的。

于是她转而上了渡船,在船上结识了陈奇章,最后嫁给了当时丧妻不久的陈奇章,成了陈太太。

两人都没有料到,当初陆权被绑回家后一直被禁足,直到他堂哥娶妻那日才给他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至于姜娉说的他要娶妻,自然也不是他而是他堂哥陆闻。那封断绝信则是陆权老爹找人仿了笔迹写的假信。

阴差阳错,两人都以为对方心狠抛下自个儿。

直到两年前陆权这才发现端倪,逼问之下这才知道出了差错。

然而这时姜娉早已消失不见,这些年他差人各地找寻,终于在前段时间有了消息,于是他快马加鞭赶来了青城。

他说的确实不假,他陆权疯起来,是绝对没人能管的了他的,更何况陈奇章都死了!

也亏得陈奇章死了,不然以陆权的性格,他不死也得死!!!

汽车安稳地停了下来,到地方了。

姜娉望向车窗外,大声道:“松手,我不到这!”

“我要回陈家!”她又说。

“你要是走一步,陈家就玩完了!”陆权阴鸷开口。

姜娉身子抖了抖,却还是伸手要开门。

前头坐着的张副官眉心跳了跳,果然下一秒就听得砰地一声响。

陆权率先开了门,而后一把将姜娉扛在了肩上,大步进了宅子。

这是座极漂亮的私宅,院内按照陆权的要求栽了许多海棠花,虽然现在已是寒冬,然而三楼顶层竟特意建了个温室花房。

陆权虽第一次到这儿,但内外早就已经全部安排成了他自己的人。

陆权把姜娉带上楼,房门一关,外头那件大氅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了地毯上。

但无人理会。

天色渐黑,陈管家在陈公馆门口不时踱步。

他心想:太太出门时说过是去见严总督,但怎么这么晚了还未回来?

他心内着急,早早着人去探听了,然而还未有消息回来。

自然是没有消息的,陆权带姜娉上车时只有大世界的服务生瞧见了,而只要撒一把钱,他们是最懂怎么闭嘴的。

**

待陆权再次下楼时,天已彻底黑透。

他吩咐厨房备上些饭菜。

他此刻面上带笑,是那种很轻松餍足的笑意。

宅内听差们都是陆权用惯的人,极少见他这副表情,心里不免对楼上的女子生出些好奇。

而后陆权想起了什么,叫人把张副官叫了过来。

“给陈家传个信儿,就说她在商会理账太晚,在锦花小筑睡下了。”

锦花小筑是陈家在商会隔壁置的一个小公寓,原本买这地方就是为着主家处理事务太晚临时休息的去处。

“是。”

张副官跟了陆权多年,极少见他这么为人着想,足见姜娉在他心里的分量。

此番传话回去,不仅仅是给姜娉的夜不归宿找了个由头,更是护着她的名声儿。

寡妇门前是非多,一次夜不归宿的消息恐怕就能让不少人生出口舌是非。

陆权安排好,胡乱吃了几口饭菜,而后端着一碗粥又上了楼。

回房后他将粥放在一旁的西式印花小桌上,坐在床头低头看着已然熟睡的人。

时隔三年的欢爱,他几乎是将她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细细抚过,动作不免粗暴了些。

而此刻,他如同一只收敛了浑身戾气的大型狼狗,近乎温顺的注视着自己的爱人,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似乎这样还不够,他弯腰勾起姜娉的一绺头发,拿鼻子细细地嗅,动作有些魔怔了似的。

姜娉自然被他的动作闹醒,用冰冷的目光瞪着陆权。

“你是真的有病!”

她拍开陆权的手,一下坐了起来,却不想浑身上下都被人打了一顿般地疼。

陆权觉察她的动作,一把上前扶住她,道:“你好好休息,陈家那边我已经让人传了信儿说你在商会那边歇下了。”

姜娉顿了顿,拿手抵住他冷漠道。

“滚远点,你如果是想羞辱我,那你已经得逞了,你还想怎么样!”

陆权似被她的言语刺伤了心,一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房内一时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陆权先妥协了,起身端着一碗粥走过来。

“你晚上没吃东西,粥还热着,我喂你喝点吧!”

陆权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唇边,姜娉别过脸,并不理他。

陆权这些年风头更甚,敢朝他甩脸子的人少之又少。然而在姜娉跟前,他却似乎多生了一窍玲珑心。

“先喝粥,喝完送你回去。”陆权开口道。

“真的?”

姜娉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在说假后,自己端过粥,快速喝完。

**

次日清晨,陆权从床上起来。

吻了吻还在熟睡的姜娉,他这才穿戴整齐从公寓后门离开。

陆权没撒谎,确实是送她回来了,但陆权自个儿也住下了。

姜娉自是不愿,然而没有人能拒绝陆权,更何况他不要脸般死赖着,软硬都不好使。加之此处本就是陈家地产,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姜娉一时不好发作。

陆权趁了空子留了下来,更是半夜溜上了床。

此处紧挨着青城的商会会馆,人员杂乱。

清早陆权从后门出来后快速上了车。

张副官坐在车前副座,心想总督有点东西,昨儿竟真的留宿了!

但他不敢张口八卦那么哪怕一句,便只好开口说起了公事。

“您前几天让我查的那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了。”

张副官将文件递过去,陆权翻看着。

过了一会,陆权开口:“去总督府。”

严孝笙自打昨儿从大世界舞厅回来后就找人严查了姜娉,并叮嘱务必摸查她与陆权的关系。

其实当年知道他们交往的人并不算多,纵使姜娉在陆家大闹过一场,但毕竟隔了三年之久。

陆家规矩大,下人嘴巴严,加上陆权当年没找到姜娉,生了一场大病变得更加阴鸷,因此姜娉的名字在陆家成了忌口。

然而在得知今儿一早陆权就上门来了的举动之后,即使什么也还没查出来,但严孝笙已经能够肯定,陆权恐怕就是为这姜娉才来的青城。

正这么想着,他立马喊来听差,耳语一番之后这才换上衣服,往会客厅走去。

严孝笙进门的时候陆权正在喝茶,但他光看不喝,只细细端详着手中茶盏。

“呦~起来了。”

陆权淡然开口,语气熟稔得仿佛在自己家。

不过确实也没错,一周后这总督府也的确换主儿了。

“陆老弟起得真早,这是一大早就想着老哥呢!”

严孝笙比他年长十余岁,老弟老哥地一通称呼,想来是想混熟络些。

陆权没留意他说了什么,只是将手中茶盏搁下了。

“你这茶盏不错,正宗的德化产的白瓷,颜色如玉,釉面细腻,成色也是顶好的。”

严孝笙闻言笑道:“那当然,这可是陈家……”

等等!

严孝笙这才反应过来被套了话,这套茶盏是前几回姜娉亲自上门带的礼品,只不过当时严孝笙一直晾着未见她。

严孝笙不知陆权此刻提起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不管怎么说,他思索片刻还是开口。

“这茶盏是陈……姜娉小姐送的。”

陆权注意到他的改口,心底暗骂老狐狸。但他确确实实因为这个改口而心头舒服不少。

“哦?看来总督和姜小姐关系不错!”

严孝笙讪讪一笑。

“哎也都是底下的人,非得说在陈家货船上查着了违禁品,给扣了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瞅着陆权脸色,见陆权好似漫不经心地,仿佛听了个无关要紧的事儿般面色平常,然而眼底却似乎酝酿着巨大波动。

严孝笙一时心里头拿不定主意。

然而还是接着道:“不过嘛……我昨儿已经命人彻查了此事,都是底下人办事马虎,其实纯粹乌龙一场。方才我一早起来就给了消息,放人放货!”

陆权抬眸轻笑,站起身来似满意地拍拍对方的肩。

“严老兄办事很细心嘛!”

严孝笙顿觉松一口气。

奇哉怪哉,他一个见过枪林弹雨的人,怎么就被这陆权的气场给恫吓住了。严孝笙心想。

“话说老兄是不打算上些早饭吗,我这肚子可是早就唱起‘空城计’啦!”

陆权开口。

那股子轻佻纨绔气儿又回来了。

“哦对对!快上些早饭来!”

严孝笙冲后头听差一顿呵斥,转头又笑着对陆权道。

“哎呀……待客不周啊待客不周!”

堂下气氛一时又活络了起来。

姜娉正差人备车回陈公馆,不料出门才觉身旁跟着一人。

那人生得高壮,眉目很浓,虽然不穿军装,但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他见姜娉抬头看过来,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姜娉冷冷的目光中带着些火气。

“我是犯人么?还是当我是他什么私人物品了!请你离开!”

余德摇摇头,说:“抱歉!陆长官说了,若是您不同意我跟着,那我也不用再回部队了!”

姜娉一愣,这确实是陆权能干出来的事儿。

随即余德又说:“陆长官只说叫我随身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至于其他的有关您的私事,我是很懂为您保留隐私的。”

姜娉不语,沉默上了车。

过了一会儿,她让司机开车。

触及车窗外人恳求的目光,终于还是发话。

“你叫什么?”

“余德。”

这算是接受了。

汽车开回陈公馆,陈雪琴一见姜娉就跑了过来。

她扎了两个马尾辫,一张莹润的小脸上带着笑:“妈妈,你回来了!”

陈雪琴是陈奇章前妻的孩子,当初姜娉嫁给陈奇章时雪琴才四岁,姜娉待她一向极好。

“我早上喝了满满一杯牛奶,连管家伯伯都夸我呢!”

陈雪琴笑脸盈盈求表扬,逗得姜娉眉开眼笑。

“哇!宝宝这么乖呢!”

管家这时从屋外进来,他方才在外头看到了余德,正想问姜娉。

姜娉摸了摸陈雪琴的头,笑着说:“那吃饱了等会就让人送你去上课吧!”

陈雪琴开心地点了点头。

姜娉注意到管家想说什么,只对他说不必理会余德。

管家又说方才盛世均打来了电话,说是邀姜娉一同午餐。

应该是扣着的货船那边有消息了。

姜娉点头对管家说:“麻烦回复他,我中午在金秋馆等他。”

姜娉上楼换了件衣裳,昨儿陆权趁她睡着时已经抱着她清洗过一番,只不过为惹闲话,没有给她换外头衣物。

姜娉解开衣襟盘扣,这才发现自己的钻石项链不知落在哪里了。

她摸摸后脖颈,觉察有一处地方又疼又痒,于是拿来镜子一瞧,倒吸了一口气。

“混蛋!!!”

只见一片肌肤如玉细腻,其中赫然一个红肿吻痕。

若非又吸又咬,是绝对出不来这效果的!

姜娉连骂几声混蛋,干脆闭目不看。

她找了件儿高领绒口旗袍穿上,外头穿件及脚踝的羊绒大衣,出了门。

**

盛世均接了电话,早早就换上了合身的新式西装,率先在金秋馆等候佳人。

以两人的身份,私下见面并不大合适,所以姜娉同时还叫上了陈家如今管理进出船运的费启凡。

“盛厅长到得真早。”

姜娉落座,方才外头刚下过一场小雪,有几片雪落在了姜娉发丝,被她一一拂去。

“外头冷,怎么穿得这样单薄。”盛世均爱怜道。

“多谢关心,无妨。”

盛世均目光落在她透粉的白皙面容上,心里痒痒。

他是很喜欢姜娉的。

当初送陈奇章回家时与她的偶然一面,他就已经上心了。这些年哪怕是宿花眠柳,欢场上见惯了美人,却还是心窝里放着姜娉。

现下陈奇章一去,他本以为机会来了,谁成想又来了个陆权。

“介绍一下,这位是青城总警司厅长盛厅长。”姜娉伸手示意。

又指向费启凡:“这是陈家新任管理船运的费启凡费先生。”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

“您是说,今儿一早严总督已经让您这头放人了?”姜娉问。

“没错。”

盛世均点点头。

“但海关处还没什么动静呢!”费启凡开口。

盛世均弯了弯桃花眼,笑:“不急,既然我警署人都放了,海关那边也快了。左不过是流程问题了。”

姜娉这才放心。

然转念一想,陆权不过昨天才来青城,今儿这件事就解决了,果然说是强权压人嘛!

若换她自己处理,这件事也不难处理,但少不得被狠宰一笔,不知得添多少好处彩头。

多半陆权今天还会找机会来讨这件事的好处!姜娉心想。

却不知她口中念着的陆权,此刻儿已经在金秋馆门口了。

倒也不是余德通风报信儿,而是陆权眼尖,回程时一眼就瞧见了陈家停在饭店外头的车,立即就叫了停车。

金秋馆门口站着的服务生打眼就瞧着了军装打扮的陆权,心下叹道:也不知是哪位长官,生得这般气宇轩昂,这样的年轻,却气势迫人。

“这位长官里边儿请~您第一次来咱们饭馆吧,可要小的为您介绍一下菜式?”

他点头哈腰迎客,一脸谄媚。

“不用介绍,你只告诉我那辆车的客人在哪个包间就行了。”

陆权给了他几张钱,指着外头陈家的车道。

服务生自然认得那辆车,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他收了钱于是更加谄媚笑道:“知道知道,我带您去。”

陆权理所当然地推开包间的门,正正好瞧见了盛世均给姜娉盛汤一幕。

“他娘的!”

陆权一瞬怒火中烧,俊秀的五官微微扭曲。

包间里骤然闯进来个不速之客,余德顿时吓了一跳。腰间的枪还没掏出来,就被来人踹了一脚骂道:

“废物东西!叫你给我照看人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着的!”

余德这才看清是陆权!

姜娉见他一进来就踹人,刚要开口,却被盛世均截了话题。

“这么巧,陆总督也来这儿吃饭!”

盛世均一脸笑意道。

他虽比陆权年长五六岁,但也不老。桃花眼一弯,眼尾的皱纹反倒成了岁月的馈赠,加上他为见姜娉特意打扮过,看起来衣冠楚楚。

陆权眼眸阴沉,审视般看着他。

盛世均自然也不甘示弱,眼中笑意只留了个底儿。

姜娉不管他们,赶紧上前看余德有没有事。

“余德,你怎么样?”

“我没事。”

好在余德当过兵、底子硬,被陆权狠踹一脚后还是能站起来,只是气息不稳。

“陆总督,敢问这般气势汹汹的进来有何贵干!”姜娉大步上前,眼中夹带气愤。

陆权垂眸看她,冷笑道:“他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一旁跟着上来的张副官见状,只怕陆权发起气来闹得更大,忙道:

“外头冷,开着门冷风都往里头跑,不如将门关了,坐下来好好喝口热茶再说。”

陆权心头虽气,但多少外人在场不便显露,何况张副官这话一出口,他瞥了一眼姜娉。

见她确实穿着单薄,便也暂缓气性,抬手示意张副官关门。

唯一还坐着的费启凡一见这场面哪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耳尖的他一听陆权这个名儿,惊讶地瞪圆了眼。

费启凡知道自己是误入了莫名的修罗场,但这几位,一个是主家太太,一个是警署厅长,至于陆权的身份,更不必说。

陆权这时才发现了原来包厢里还有个人,他目光射在费启凡身上,见其坦然接受着打量。

知道姜娉和人不是单独见面,他怒火稍歇。

陆权上前攥紧姜娉的手,在盛世均座位对面重新拉开一个凳子,将她强硬地按在凳子上,而后坐在了姜娉身边。

姜娉自然不愿受他摆布,但陆权的力气实在是大。更何况,她怕自己惹了陆权发疯,让无辜之人白受牵连。

陆权脸色并不好看。

“再拿一套新的碗碟上来。”

陆权开口,这显然是不愿姜娉坐回盛世均旁边。

他拿着碗筷亲自烫洗,而后用烫好的碗筷盛了一碗汤摆到姜娉面前,眼神紧紧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困住。

一举一动,无不体现霸道专横。

盛世均坐在对面,脸色阴沉,眼神中透着一丝不甘。但在陆权强大的气场下,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到底忍不住,紧紧盯着陆权,冷声道:“陆总督这是什么意思?

陆权冷笑一声:“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让某些不相干的人坐得太近。”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盛世均,眼中带着一丝挑衅和示威:“盛厅长,娉娉我照顾得很好,就不劳您费心了。”

盛世均闻言皱了皱眉。

“我虽然不知道陆总督和姜小姐关系如何,但陆总督未免管得有点太宽了吧!”

陆权睨了他一眼,轻笑了声:“你算个——”

姜娉见他要口出不逊立刻在桌下踩了他一脚,陆权这才住了口。

但这一来,姜娉的脚立刻就被陆权修长有力的双腿夹住不放。

陆权不管姜娉的挣扎,笑着对盛世均说:“盛厅长自然不知道,我和娉娉认识的时候,你?你又在哪儿?”

他这话已经很含蓄了。毕竟没有再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说出口了!

盛世均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神色,缓缓说道:“陆总督,今日之事,暂且不论。但姜小姐的想法,还望您能尊重。”

姜娉此刻好不容易才把脚收回来,面上带了些怒气的红,她瞪了陆权一眼。

冷冷道:“陆总督怕是记性不好了,从前的事情也拿来说道。”

陆权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眼底却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难过,笑道:“从前的事怎么就不能提?在我陆权这儿,可没有一笔勾销的说法!”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姜娉的心看穿。

盛世均见状轻咳一声,扯开话题:“总督不是来这吃饭的吗?请动筷吧!”

陆权闻言瞥了他一眼,而后抬眸正面看他。

陆权忽然笑了,问:“是了,我的确是来这吃饭的!我瞧着大家都不动筷,不如请盛厅长代劳去外头再加个开胃菜!”

盛世均脸色一僵,但还未动。

陆权挑了挑眉,双手抱在胸前:“怎么?盛厅长不愿意?”

姜娉见他有意为难,刚想开口劝解,却被陆权紧紧攥住了手。

盛世均面色淡淡站起身来:“行,陆总督的吩咐,我岂敢不从。”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旁坐着的费启凡见状更是将自己隐身般靠着墙边坐定不动。

姜娉见还有人在不好发火,只偏过头去不理会陆权。

开胃菜上来之后,众人吃了顿食不下咽的饭。

饭罢,陆权主人般找了安排司机将费启凡送回去,盛世均见他牢牢跟在姜娉身旁,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让姜娉独自离开。

陆权亲自为姜娉开车门,一举一动似乎都很规矩绅士,然而目光却如同一只猎食的鹰隼,护食得紧。

姜娉不得已上了车。

陆权回头笑着瞥了盛世均一眼:“怎么?盛厅长也要一起?”

盛世均自然摆了摆手拒绝,于是陆权嘴角一勾,上了车。

他瞥见后头立着的余德,半眯了眼,朝张副官示意了个眼神。

张副官立刻心领神会,将余德带到另一辆车上,一边开车一边言语宽慰:“余兄弟,你也知道,总督这臭脾气是对事不对人的。方才踢你那一脚,总督也是一时气急。”

他说:“听说你大儿子马上要上学堂了,昨儿总督亲自打电话让人给你家儿子找了个好学校,还派人给你家里送了些银钱。总督放你在姜小姐身边,自然是器重你,方才那一脚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余德是跟在陆权身边的老兵了,自然知道陆权这脾气。

说到底不过是总督气他没有把姜娉小姐与盛世均私下会面的事情告诉他。余德是个大老粗,自然也不会多想,遂点了点头。

这头姜娉和陆权坐在车内。

“怎么不说话?”陆权开口问。

姜娉坐在车的这头,不愿与他挨着,也不想和他说话。

“我知道你生气,你说我占有欲强也好,霸道专横也罢。总之,我陆权绝不可能放你与别的男人,尤其是对你有意思的男人一块儿吃饭喝茶的!”陆权说。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你没见着那包厢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姜娉道。

陆权偏过头直直盯住她,道:“正是因为包厢里头不是只你们两个,不然你以为我就这么轻易让盛世均走了!”

“你简直是没道理!”姜娉骂她。

他闻言也不辩解,反而点头:“你说对了,我就是霸道无理!与你有关的事情,哪怕一分一毫,只能我占着。别人——哼!休想!”

姜娉气急道:“这是民国,不是封建社会,纵然我是女子,我有我自己的人权,你管不了我!”

“人权?乖乖你还是天真,人权在乱世本就如同纸上谈兵,现下我来了这青城,人权么!我就是青城最大的权!”

“亏你还是留洋过的!原来是个披着新思想外皮的专制皇帝!”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娉不愿再与他交谈,扭过了头。

陆权蛮横地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恶狠狠道。

“你知道的,我是个蛮横性子,你说我强取豪夺也好,蛮横无理也罢,反正你,我要定了!”

他又说:“但当初我们也是甜蜜过的。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情意。就算没有,我天天缠着你,不信不能死灰复燃!”

他这下是真不要脸皮了,竟说出这种话来。

姜娉冷冷看着他,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陆权闻言手微微一颤,却并未松开,声音低沉了几分:“讨厌我也好,总比心里没我强。”

还真被他说准了!姜娉心里确实还有他。

当年嫁给陈奇章,不过是因为姜娉自觉情爱已死,恰好在船上遇见了陈奇章。他们之间虽成婚三年,但始终相敬如宾,陈奇章只将她当成亡妻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覆水难收,她既然已经做了陈太太了,就不会再承认自己还爱着陆权。

他们之间,不匹配的何止身份。

车子在这时突然颠簸了一下,姜娉一个不稳,差点摔倒,陆权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姜娉刚要挣扎,陆权却紧紧抱住她,低声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

姜娉身子一僵,竟一时忘了反抗。

陆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娉娉,我知道我做得不好,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姜娉的心微微一颤,但还是硬下心肠。

“陆权,说真的,我们好聚好散,行吗!”姜娉哀求道。

陆权闻言紧皱了眉。

姜娉却继续说:“纵是当年我们如何,可你我早就不是当年的你我了。”

“依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人没有,又何必与我一个寡妇纠缠?”

她这语气让陆权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

陆权一把将人紧紧抱住,只差融入骨血。

“不,我只要你!”陆权恨恨地说,他有些要发疯了,整个人看上去都阴沉沉的。

“明儿上任我就去陈家求娶,我知道你是介意你陈家遗孀的身份,我不介意,我要你,谁敢说!!!”陆权疯道。

“不行!你敢!”姜娉如临大敌。

陆权彻底占尽上风,他唇角噙着一丝扭曲笑意:“我就敢!”

姜娉再次被带到那栋私宅,这次是在白天。

“到了。”

陆权率开门下车,朝车内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朝上,五指微分,起伏的肌肉悉数藏在军装里。

姜娉没有理会他的手,躲开自个儿下了车。

自打他放狠话说要娶她开始,姜娉就如同惊弓之鸟。

她想和陆权好好谈谈,却又怕他发疯。

“看看这宅子布置如何,你可喜欢?”

陆权没有牵到手,但他也不恼,只是兀自收回手。

姜娉有些疲惫。

至于这院儿里装修布置如何,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去看。

“你说好的,我陪你吃完晚饭,你就让我回去!”

这是姜娉与他在车里好不容易才协商好的。

陆权心情很好,笑道:“当然,我说话算话。”

陆权不浪费两人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他带着她到二楼与三楼参观。尤其是快上三楼时,他脸上露出那种有点儿神秘又有点儿甜蜜的笑容。

姜娉起初不解,直到看到了三楼修筑的温室花园。

一见那温室花园,姜娉愣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温室花园,当初她读女校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一个专门供人研究植物的花房。

但是没有这个精致好看。

怎么去形容呢?

姜娉多年前曾在书本《罗马史实》中读到,上面写着罗马皇帝曾经为她的王后打造过一个空中温室花园。

姜娉记得,当时那本书有一整页都是在介绍那个温室花园究竟有多么美丽多么豪华。

如今,她亲眼目睹。

精巧、透明的雕花水晶大窗隔绝外界冷空气,又能将太阳投射下来。四个个两米多高的漏斗型的大花柱,上面挂了紫藤萝。艳丽的妖紫色藤萝花全开了,瀑布一般垂挂下来。

温室里头兰花居多,各类品种的兰花分门别类地栽种在盆栽里。

除此之外,还有玫瑰花与紫丁香,一股脑地开放了。

此刻外面冷风簌簌,冰天雪地;里头却温暖如春,鲜花朵朵。

姜娉愣住了!

当然。

当年她只是无意中读了罗马史实,信口对陆权提过几句空中温室花园,而他竟然能记得那么牢,并且在多年之后为她打造一个专属的温室花园。

“怎么样,喜欢吗?”

陆权从后往前揽住她的腰,厚重的披风遮住了姜娉几乎娇小瘦弱的身子。

他能感觉到,姜娉在细微颤抖。

姜娉久久沉默不语,但最后开始开口。

“谢谢,很漂亮。”

姜娉没有选择说谎。

陆权为她的话感到惊讶,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想在这座私人温室花园里,在所有娇艳欲滴的花朵面前,从姜娉侧脸偷一个吻。

姜娉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着,往后一退,倒像是投怀送抱似的。

她反应过来后开始挣扎。

“嘶……别动。”

陆权靠在她耳边说话,吐息滚烫。

陆权不想被她蹭着了,一时间下腹火热。但方才一幕着实温馨,他又不想再惹姜娉生气,只能紧紧抱着姜娉等着自然平息。

“流氓!”

姜娉暗骂一声。

耳尖却红透了,小小的泛着胭脂色,陆权很想吻上一吻。

有了这一出,姜娉不再和陆权走那么近,只要陆权上前来,她都要往后一退再退。

陆权看在眼里,但不戳破。

姜娉坐在沙发上,陆权被一通电话支使,去书房处理紧急事务了。

她打量着这栋房子,却不想宅子里的听差们护卫们也在悄摸打量着她。

一个胖胖的听差端上来几盘零嘴儿,伶俐道:“不知道小姐喜欢吃甜口儿的还是咸口儿的,都弄了些,您试试。”

“谢谢,劳烦了。”

姜娉见他一直不走,也不好不吃,只拿了块曲奇饼干咬了一口。

那人见她吃了,这才开心地走开了。

陆权处理完事情下楼时,姜娉已经将一整块儿曲奇饼干吃完了,正喝着茶。

陆权慢慢上前,嘴角已然带着笑意。

“喜欢吃哪个,等会让厨房多做些你带回去。”

姜娉自然摇头拒绝。

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她开口问:“陈家船运的事多谢你帮忙。”

“也不算,只能说严孝笙很识趣儿。”

陆权粲然一笑。

晚饭罢,他亲自开车送姜娉回家,一路上虽然交谈较少,但至少没再针锋相对。

下车时陆权叫住了她,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你的钻石项链被我扯坏了,赔一套新首饰给你。”

姜娉拒绝:“不用了,一条项链而已。”

陆权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一条项链而已你都不愿意收?还是说你觉得我送的没有陈家的好?”

姜娉见管家站在公馆门口,也不愿与陆权过多攀扯,于是伸手拿了,转身就走。

“下周一,戴着它来参加我的任职宴。”

身后的陆权笑着开口。

姜娉没理会他,径直走了。

**

三日后,海关那边传了消息来,押着的货物总算是归还了。

姜娉带着费启凡亲自查收,确认了这批货没有问题,这才安心。

费启凡自打上回那件事后,对姜娉更加毕恭毕敬。当然,关于某些不该说的,他自然也是闭口不提。

毕竟,新的总督马上就要上任了。

此时的政府内有些动荡不安。

严孝笙走的时候,带走了几个心腹官员,但走的不多,剩下的他也管不了。

一般新官上台,总是要换一批心腹下属,不仅仅是因为使唤着熟悉,更是内部权利的变动。

陆权自然也不例外。

意外的,调动人员里头没有盛世均。

陆权虽霸道蛮横,但并不屈才。相反的,他很会赏识人。

若非盛世均对姜娉有意,且刻意与陆权相争,他或许还能得陆权青睐。

但也正是如此,陆权不但没有撤去盛世均的警司厅长一职,反而与他放权不少。

虽不愿承认,但陆权知道,他与盛世均都是同一类人。

陆总督新上任的那一日正是小年夜,算得上是青城的头件大事。

报纸上刊了陆权上任的消息外附带一张照片,这下全城都在议论。

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何况又那么的年轻,不少官太太娇小姐都偷摸着议论,不知新任总督大人是否有家室。

晚宴的邀请函送至陈公馆,陈管家带着它敲了敲姜娉的书房门。

“请进。”

“夫人,总督府送来了一封邀请函。”

姜娉抬头,接过那封邀请函,打开看了一眼。

张扬恣意的字,正如陆权本人。

天色渐晚,她换了一身较普通的藕色毛领旗袍,外头穿件纯白大衣。

然而这番打扮在她身上一点儿不显清淡,反而有一股沉静的美。

她打开首饰盒,骤然想起了书桌上的那个丝绸盒子,思索片刻后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头赫然一套首饰,竟然是一对粉宝石项链,搭配两只精致小巧的同材质耳环。

粉色宝石本就罕见,更别说那条项链上嵌着十几颗水滴状宝石,正中那一颗粉宝更是又大又漂亮。

极尽光彩夺目!

要是戴上这条项链出席,怕是不出名也难。姜娉心想。

于是她没有戴那条项链,只将那一对耳环戴上。

**

晚宴地点设在总督府,加上本就是小年夜,总督府内灯火辉煌。

陈家的轿车进了总督府的外院,就见张副官站在门口候着了。

姜娉下车时张副官上前。

“姜娉小姐,总督命我在这等您,里面请。”

余德跟在姜娉身后,张副官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他退开了。

“总督一会就下来,我先上去回禀。”张副官说。

“好。”

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

这一次宴会,筹办得相当热闹。不仅仅是政府内的高官、太太小姐们,还请了青城的富商们,以及商会成员们。

姜娉如今是青城的商会会长,自然她一出现,就有好些人上来打招呼。

“陈太太,你总算到了。方才我们几个还说笑,是不是自己来太早了呢!”

说话的是安致远,安家是青城商会的第二大头,他是安家如今的当家人。

他带着惊艳和欣赏的目光看着姜娉。

当初在商会里头一回见面时,他就觉得姜娉不简单,果不其然姜娉把陈家上下打理得妥妥贴贴。

“是我来迟了。安老板,许老板,慧慧也来了!”

她笑着一一打过招呼。

另一位则是许家当家人许立山,他也是商会成员。见他身旁跟着个模样年轻,穿着时尚的女孩儿。

她是许家大小姐许慧,这位许慧小姐是个受过教育新式女孩儿,说起话来很有意思。

她与姜娉也还算熟悉。

“娉姐姐,你今天好漂亮!果然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漂亮,这衣裳这么素净,若换我穿,肯定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凑上前说话,她声音清脆而响亮,惹得几人看了过来。

“你今日也很漂亮,瞧这头发是新做的吧!真洋气!”姜娉笑道。

许慧脸上一时浮出笑意。

姜娉没留意到酒桌旁有人在打量着她,且目光不怀好意。

廖辉腾携一高个儿女郎站在酒桌旁,他是青城顶阔气的富商,为人好色且阴狠,城内有名的白玉堂,卿花馆等风月场都是他的资产。

今日他带的是最近新得的美人,然而姜娉一出场,他的眼珠子全然都不转了,粘在了姜娉身上。

说好听点,姜娉是陈家如今的管事人,说难听点,她就是个寡妇。

廖辉腾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很想将人弄上手玩一玩。

只他没注意到,二楼上站着个人。

陆权面色阴鸷看着廖辉腾,见他色眯眯地盯着姜娉看,一时心头不爽。

他挥了挥手,张副官立刻俯首上前。

陆权对他耳语几句,张副官得令离开。

陆权理了理西装衣领,他沿阶而下。

“诸位,招待不周。”

水晶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英气俊朗。西装外套紧裹着他浑身肌肉,更显肩宽腿长。

参加宴会的有不少官员小姐,她们一见着陆权,霎时红了脸。

这般的气宇轩昂,这般的年轻权重。

就连不少官太太都开始为自家女儿盘算。

“恭喜陆总督!”

“恭喜总督,年少有为啊!”

底下人纷纷附和道喜。

姜娉不想挤上前去,于是走到一旁,从服务生手上端了杯酒。高脚杯里的液体摇曳,姜娉品了一口。

随即她又喝了一口。

怎么是水!

她愕然抬头,刚好对上了从人群中看向她的陆权。

陆权见她错愕,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

觥筹交错,光影交叠。

有胆大的官太太一边笑,一边上前,目光中带着对陆权的敬佩与欣赏。

“陆总督年少有为,不知可有夫人了?”

开口的是海关处张处长的夫人。她面孔温柔而精明,想来是爱好做媒。

陆权道:“夫人没有,但心上人却是有一个。”

“呀!”

他这番话直喇喇,一点儿也不顾及伤碎了诸位娇小姐的玻璃心。

张夫人惊讶后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有这般福气。怕是个天仙似的人儿吧!”

张处长扯了扯夫人的袖子,想让她闭嘴。

她是不知道陆权口中的心上人是谁,但毕竟当时陆权在严孝笙的升迁宴上踹那一脚,政府里可不少人看懂了眼色。

哪是什么小姐,只怕是他人遗孀。

但陆权丝毫不介意别人夸他的心上人,反而很高兴般对张夫人说道。

“夫人可说错了,要是能被她看上,那是我的福气才对!”

这话语玩笑中带着几分诚挚,众人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纷纷打哈哈绕过这话题。

有眼尖儿的一眼瞧见了角落旁立着的姜娉,似熟络地唤了一声:“陈太太来了,不来祝贺祝贺陆总督嘛!”

这是想挣着姜娉的面给陆权示好。

陆权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骤然被人点名,姜娉脸上换了个笑,端着一杯子瞧不出是水的酒,缓步上前,众人纷纷让道。

室内灯火辉煌,温暖如春。

姜娉的纯白大衣已然褪下,只见她一袭藕色毛领旗袍,身上不着配饰,只耳垂坠了两只粉宝石耳环。

身姿优雅,落落大方。

那张娇小的脸上是分明的五官,一双眼睛却冷而艳,勾起人最隐秘的欲望。

在座的多数是见过那张小报的,但当这人真切的站在眼前时,这才发现照片比不上真人的十分之一。

她在陆权面前站定。

陆权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之后是耳环。

“恭喜陆总督上任,我敬您一杯。”

姜娉举起酒杯,将杯中白水轻啜一口。而后很客套公式化地露出个笑。

“多谢。”

陆权喉头一滚,扬了扬眉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种场面总是很累人的,姜娉走至宴会侧门,她想出去透口气,刚巧碰到了迟来一步的盛世均。

他一见姜娉就笑。

“怎么出来了,外头冷。”

“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姜娉见他姗姗来迟,不知是否遭人为难。

“你进去吧,他们现下大约还在喝酒呢!”姜娉开口说。

“算了,反正都来迟了,不如陪你一道透透气。”盛世均笑了笑。

姜娉有些犹豫。

就陆权那个霸道性子,若是发现自己和盛世均在一块定然又要生事。然而盛世均的语气很是诚恳,似乎只是聊聊天,她也不好拒绝。

觉察到姜娉的犹豫,盛世均主动开口:“你近来可好?”

“我很好,多谢你的关心。他……没有难为你吧?”姜娉开口。

把盛世均扯进他们之间的纠葛之中,本就是不该的。

但陆权此人,凡事都要掌着姜娉,恨不得一时一刻都拘着人。所以陆权更没有主动去动盛世均,免得姜娉还要分心思在他身上。

他这招是极通透聪明的。

盛世均没料到他会这么想,还想着若是得了惨难免要找姜娉卖一卖。

陆权偏不遂他心愿。

盛世均也没有爱攀扯别人的喜好,只是道:“没有为难。”

呼啸一阵凉风刮过,盛世均偏过头去看姜娉。

“这对耳环很衬你。”他说。

姜娉闻言摸了摸耳垂,眼底复杂。

此刻张副官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他道:“盛厅长来了怎么不进去,总督在里头等着您呢!”

姜娉未察觉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愣了一愣。

“好,我现在就进去。”

盛世均苦笑。

等他走后,张副官又开口:“姜娉小姐,外头冷,我带您去其他地方休息会儿吧。”

姜娉心想:定然又是陆权吩咐的,指不定他就在那地儿等着呢!

“不用了,我进去了,还是不要离席太久为好。”姜娉道。

张副官顿了顿,点了点头。

她回到酒宴时,厅下已经播放起了音乐,不少俊男靓女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这是华尔兹。

时下最新潮热门的舞步。

她一入席就看到了陆权,他正和几个官员说笑。

于是她心下懊恼,难不成是自己错怪了张副官。

还不等她细思,身旁一对年轻夫妻已然起身,随之音乐翩翩起舞。姜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时间想起了当年在学校的某次酒会。

只是回忆还未发散,面前伸出一只手。

他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姐,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回忆中的场景骤然重复出现,她一瞬错愕抬眸,看见了陆权微笑的脸。

不少关注着陆权的年轻女孩儿顿时咬碎一口银牙,有几个还瞪大了眼,暗骂姜娉不检点。

姜娉一瞬间的恍惚劲儿过了,她摇头。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总督另请别人吧!”

陆权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笑:“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又道:“还是说,你不愿意?”

后半句话语气低沉了下去,姜娉没法,只好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跟着我的脚步,我教你。”陆权贴心道。

其实姜娉哪里是不会跳舞,她只是想找个由头拒绝。但既然已经接受,那就只能好好跳了。

两人翩翩起舞。

一个高大帅气,一个娇小漂亮。

看上去般配极了。

就连不知内情的张太太都用丝帕捂着嘴,叹道若是抛开身份地位不谈,两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姜娉的个头刚好及陆权的肩膀,她的发丝偶有飘动,暖香扑鼻。

“这不是跳得挺好?”

陆权凑在她耳畔小声说。

姜娉闻言踩了他一脚。

“呵呵。”

陆权笑了笑,喉咙滚动,搂着她细腰的手越收越紧。

一支舞结束,众人纷纷上前鼓掌。

盛世均站在人群中朝姜娉看去。

姜娉面无表情,一支舞并没有勾起她太多复杂情绪。

晚宴结束,姜娉随人潮一道离席。

张副官早早就等在了车旁,带来了陆权的吩咐。

“总督说今儿是小年夜,本想和您一块儿过的,但考虑到陈家小姐还小,便让送您回去。”

姜娉不料陆权会这般贴心,心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点点头,上了车。

回到陈家,家中也早早贴起了窗花,挂上了灯笼。仆从们正带着陈雪琴在放烟花。

陈雪琴胆大,捏着一根香就去点烟花,被管家看见拦下。

见姜娉回来,陈雪琴倒开心地撒开手,上前搂住姜娉。

“妈妈你看,要放烟花咯!”陈雪琴开心说。

烟花呲啦一声窜到空中,炸开。

一大朵一大朵如同绽开的流星雨,漂亮极了。

等陪陈雪琴吃完年夜饭,姜娉把陈雪琴哄睡下,这才回到自己房内。

屋内暖气足,她洗漱好只穿了件丝绸睡衣躺下。

穿着贴身衣物,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姜娉一时做起梦来。

她梦见了当初在女校的日子。

梦中欢快的同乐会开始,年轻的男人揽着她的腰,与她一同在舞池中跳舞。

刺啦——

一阵细碎的声音打扰了姜娉的旧梦,她还未动身,忽觉身侧挨近了个人。

姜娉立刻警觉地去拿床头柜里的手枪,却不料那人动作更快,一下就将她扣在怀中。

熟悉的宽厚肩膀抱着她,姜娉一顿,转过身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乖,松口。”

陆权拦腰抱着暖烘烘的人,馨香满怀,他一点都不介意姜娉咬他,但他担心自己穿太厚,姜娉咬着嘴疼。

“仔细嘴疼。你若实在要咬,不如我脱了上衣再给你咬。”陆权说。

姜娉总算松口。

“不要脸!你堂堂一个总督,怎么干起这番淫贼的勾当!”姜娉骂道。

陆权可不管什么淫贼不淫贼的,他只知道自己今晚必是要抱着姜娉才能睡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陆权凑上去偷了个香。

“我就爱干这种偷香窃玉的事!你放心,我明儿一早就走,绝不让一个人瞧见。再说,我今儿放了你回来,不得收点利息。”

陆权将人一把翻了个身,面对着面锁住对方两只手。

“松手!”

“偏不!”

他低沉沉地笑。

“乖,我脱了上衣给你瞧瞧,看看是不是咬出牙印来了。”

夜过半,月色娇。

次日清晨。

陆权早早就醒了,但他一直保持着没动。

一束日光落在姜娉细腻白皙的脸颊上,陆权甚至能瞧见细微的皮肤绒毛在发光。他情不自禁地想上前亲一亲摸一摸,然而又怕一动就把‘睡美人’吵醒。

此刻姜娉枕着他的胳膊睡得安稳,窗帘并不透光,这是昨晚某人偷摸着进来没有拉紧的缘故。

昨晚闹得太晚,陆权不忍心一大早就把人吵醒。

此时的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心想。嘴角不免浮现笑意,脸上温柔毕现。

只不过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他另一只手按开怀表,一瞅时间差不多了。

他极度郁闷地在心底叹息。又在思索定要把姜娉给抢走,关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的疯念头。

但也只是想想,他可不愿把姜娉逼上绝路。

他小心翼翼地将姜娉的头捧起,然后把胳膊抽出来。

很好,没有吵醒她。

陆权快速起身穿戴,此时外头天还没大亮。他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唇对着唇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张副官此刻正睡醒,他窝在车内打了个哈欠。

天老爷,若是被陆司令知道自家儿子半夜溜进寡妇家睡觉,别说天塌了,就是地都裂了,也要把总督打个半死。只怕到时,就是老太太与太太一齐上阵也拦不住了。

对于陆总督与姜娉小姐的恩怨情仇,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对这对怨偶,他是可惜也可怜。然而他到底是个没经历过情爱的汉子,不知道爱情的滋味,怎会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

张副官叹了口气。

刚好被敲车窗的陆权给听见,他戏谑笑道:“做什么叹气,害怕我被陈家的人给抓了不成?”

张副官笑道:“我可不担心,以总督您的身手,被抓了也能以一敌百。”

见陆权上了车,随即他开始开车。

陆权心想,来找姜娉本就是自己的私事,难为他昨儿开车送自己来,又窝在车内委屈了一晚。

于是他道:“等会儿你送我回了总督府,你就休息去吧!今儿给你放一天假,再去账房支五百块钱,许久不见你妹妹了,你也瞧瞧去。”

“谢总督。”

张副官高兴应下。

其实陆权待底下人是很不错的,赏罚分明,知人善用。虽说有时候情绪不太稳定,但那多半都是撞到了姜娉跟头,要不怎么能说是对怨偶呢!

此时陈管家一早起来在公馆内散步,骤然被一处踩踏过的枯枝给吸引了。

“谁大清早的这么缺德!”

他心想,不知是哪个下人洒扫时给踩了,这枯枝明年还能开花嘞!

姜娉醒过来时,陆权已经走了。

她抬头看了自己房间的窗子一眼,而后走到那儿,一把将窗子锁住。

这可是三楼!

姜娉心底暗骂。

一面又想,若是昨儿陆权没瞧清楚,踩了空,保准他不死也半残!

她一时气愤又一时难受。

对于陆权,她实在是太没办法了。

早饭快结束的时候,陈雪琴提出想要请同学来家里玩,姜娉自然点头答应,同时还保证亲自给她们做曲奇饼干。

等陈雪琴的两个好朋友到了家中,姜娉已经烤好一盘曲奇饼干了。

她端着饼干敲了敲陈雪琴的房门,里头正在聊天的三个小姑娘都露出甜甜的笑。

“谢谢妈妈。”

“谢谢姜姨。”

姜娉笑了笑,说不客气。

房门一关,一个扎着麻花辫戴着两个蝴蝶结的小女孩羡慕道:“雪琴,你妈妈好温柔好漂亮啊!”

另一个也说:“对啊对啊,真羡慕你,我妈在家天天与姨娘们吵口,可闹腾呢!”

陈雪琴笑了笑,说:“当然啦!她是最好的妈妈,虽然……虽然我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对我那么好,我长大了也要对她很好很好的!”

小姑娘信誓旦旦开口,更是把这句话记在心间。

等到快下午的时候,两人的家里也派了车来接她们回去。

姜娉陪着陈雪琴一块儿送她们上车。

也是这时,姜娉才发现扎着麻花辫名叫张玥淇的女孩儿竟然是张副官的妹妹。

“张副官,原来玥淇是你妹妹!”姜娉笑着开口。

“是的姜娉小姐,没想到这么巧!”

张副官温柔地抱起妹妹,让她和母女俩说再见。

张玥淇窝在哥哥怀里,甜甜地与好朋友告别。

告别了好朋友,陈雪琴却有一点儿不开心了。姜娉敏锐地觉察到她的不开心情绪,于是蹲下问她。

“怎么不开心了,过几天你还可以再请她们来家里做客啊!”

陈雪琴咬着下唇,一下子就扑到了姜娉怀里,小声说:“妈妈,我想爸爸了。玥淇的哥哥能抱起她,还能把她扛在肩上,以前爸爸也会这样对我的!”

她又说:“但是现在爸爸不在了,我以后,还会有新爸爸吗?”

她怯怯地说,抬起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问姜娉。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她有时也能听到下人们说小话,说陈雪琴拖累了姜娉,不然以姜娉的美貌,改嫁也有大把人要!

姜娉一顿,她从来没想过陈雪琴会这样想。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她脑中还是浮现了陆权的身影。

“你还小,怎么就想的这么多呢!”姜娉道。

陈雪琴却摇了摇脑袋,两旁马尾辫随着她摆动:“你们都以为我不懂,其实我都懂的!”

她说:“比如露露的家里,她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三个还是四个小娘。既然一个爸爸可以有好几个妻子,那为什么一个妈妈不能有好几个丈夫呢?”

姜娉听了她说的话噗嗤一笑,却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实在童颜可趣。

她笑着温柔解释:“你说的好像也没错,但是世人不全是三心二意的人,你看,有些人一心一意真心相爱,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彼此。”

“就像爸爸和妈妈嘛!”陈雪琴抢答。

姜娉闻言一愣,她蹲下摸了摸陈雪琴的头,将她抱在怀里,久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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