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李大孟是小说《至尊符神》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东墙游走写的一款玄幻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至尊符神》的章节内容
南疆,明肇城。
暮色沉沉,夕阳如火。
像往常一样,周扬推门走进了李氏杂货店。
李氏杂货店只是明肇城内一家普通的商铺,规模不大,靠自制自售一些修者日常所需的符字维持买卖,买卖最多的是一品、二品的符字,这也是李氏杂货店的生存之本,买卖不大,胜在细水长流,勉强能在明肇城立足。
“制符,符纸、符笔、墨汁缺一不可,看似简单,其中的门道却是复杂的很,从今天开始,你们便先学习符纸的辨别、符笔的运用、以及墨汁的构成,等基础扎实了,我再教授你们制符。”
周扬这才发现,店里又招了七八个面孔稚嫩的制符学徒。老板李大孟正在训话,干瘪的声音在杂货店内回荡。
“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若不能令我满意,那就还回家玩泥巴去吧。最后,你们要记住,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符师,勤学苦练是你们唯一的途径,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
新招来的七八个符徒工目光中充满兴奋和渴望,跃跃欲试。
“唔,周扬来了。”
李大孟扭头看见周扬,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李大叔,这是今天的三十张火云符。“周扬摸出一沓浅青色符字,递了过去。
李大孟摆摆手:“不急,既然你来了,就先帮我教教这些小家伙,工钱另算,唔,就按一个时辰三块元石的价钱,咋样?”
思索片刻,周扬点点头:“好!”
三十张火云符能卖出十块元石,却花费他近五个时辰去制作,这么算的话,这个价钱的确够丰厚了。
李大孟笑了笑,转身望向那群新招来的符徒工,神色一肃,沉声道:“制符一道,博大精深,为了更好地让你们入门,你们的前辈周扬,会给您们演示一遍如何制作一品火云符。别的我不敢说,但若说制符基本功之扎实,整个明肇城没有人比周扬更出色,这方面连我也自愧不如,你们要好好看,好好学,千万莫错失了这个机会。”
刷!
七八道目光齐齐落在周扬身上,可是当看到对方只是一个面色瘦削苍白的少年,甚至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时,少年们眼眸中不由浮起一丝狐疑,这家伙真有李大叔说的那么厉害?
周扬神色不变,仿似没有察觉周围气氛的微妙,径直来到制符桌前,拿起桌旁的浅青色符纸平展桌面,而后拎笔蘸墨,挥毫而下。
动作娴熟流畅,如同信手拈来。
少年们见此,连忙围拢过来。
手执符笔,周扬的气质为之一变,目光沉凝澄澈,手腕摆动如蛇,笔尖轻灵活泼,沙沙沙……纤细曼妙的殷红弧线在符纸上蔓延而开,仿似缕缕炊烟袅袅而生,宛如行云流水,舒畅自然。
新招来的符徒工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扬的手腕、符笔、以及浅青色符纸上渐露雏形的符纹,心头渐渐涌起一抹震惊。
符字九品,一品火云符仅仅只是最基础的符字之一,自然地,它也是最低阶的符字。少年们原本对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周扬并不如何看重,然而,当亲眼看到周扬制符,虽然也只是那么几个动作,但是却充满了曼妙灵动的美感和精准的掌控力,他们的心瞬间便被征服了。
周扬神色专注,浑然忘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目光的变化,一旦制符,他便沉浸在一种玄妙宁静的状态,眼中只有符纸上那一条条纤细繁密的符线。
看着少年们脸色的吃惊之色,李大孟不禁会心一笑,别说这些新人了,就是他自己每一次亲眼目睹,心头也忍不住浮起惊艳之色,正如他所说那样,在基础符字的造诣上,周扬的确已达到了超凡的水准。
笔锋点、拨、勾、划、旋,力道锋利精准,薄薄一张浅青色松纹符纸,在周扬符笔挥洒下,渐渐形成一个繁密精致的图案。
一炷香之后。
呼!
符纸骤然一亮,仿似一呼一吸,旋即恢复如初。
周扬搁下符笔,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酸胀难当,那张削瘦清隽的脸颊苍白几欲透明。
来杂货店之前,他已制作了三十张一品张火云符,真元早已耗掉七七八八不说,心力也消耗极大,此时完成这张符字,彻底把他的真元榨干,心力憔悴。
新招来的少年符徒工却没有注意这些,见周扬如此流畅地完成一道符字,瞬间炸开了锅。
“好厉害!运笔的速度、灵活度和精准度可真吓人啊!”
“哇,周扬前辈一次性制符成功,这样的成功率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了!”
“以后一定要跟周扬前辈好好讨教,如此娴熟的笔法,我一定也要练会!”
……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店门口突兀响起。
“哼,制作一品的基础符字有什么了不起,给你们五年的时间,也能像面瘫周一样,把基础符字玩出花来。你们怎么不问问面瘫周,什么时候能制作出二品符字?就他的水准,也只能唬一唬你们这些菜鸟。”
杂货店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他面颊狭长,双臂抱胸,一对金鱼眼尽是不屑之色。
闻言,所有的赞叹声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少年们原本火热崇敬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狐疑、怪异之色。
五年的时间才只掌握了一品基础符字?
这样的资质该有多烂啊!
面瘫周,哈,好形象的绰号……
等等,原来是他!
新来的符徒工终于想起周扬是谁,目光齐齐流露出怪异之色。
在明肇城,面瘫周之名家喻户晓,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扫把星。
他出生那天,原本跻身一流家族的周氏家族,却在一夜之间被仇家毁去,只剩下他的爷爷、父亲、母亲。
一岁时,爷爷病重卧床,修为尽失,成了废人一个,一家四口也被迫搬进了明肇城平民区。
两岁时,他的弟弟周翰出生,母亲裘丰雅不知所踪,传闻是嫌弃周家没落,忍受不了这种清贫生活,跟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哥私奔了。
三岁时,他的父亲陈钧离家而走,至今未归。
四岁时,原本跟他指腹为亲的南疆苏家,派遣龙鳞境高手十余名,立于天空之上,当着明肇城所有人的面,撕毁婚契,飘然而去。
连续五年,发生在周扬身上的倒霉事情,一件挨着一件,一件比一件轰动,明肇城本就不大,很快,周扬扫把星之名便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明肇城,妇孺皆知。
由于周扬自幼不苟言笑,神色冷漠,谁都没见他笑过,再加上一些好事之徒的宣传,面瘫周这个绰号,彻底响亮明肇城。
“李大叔,我明天再来。”
气氛很怪异,周扬能够感受到,换句话说,他这些年就是在这种目光中长大的,早已习之以常,朝李大叔点点头,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哼!”
在周扬离开不久,李大孟狠狠瞪了门口青年一眼,呵斥道:“云鸿,你跟我来!”
“姑父,我……”
叫云鸿的青年一怔,张嘴想要辩解,却见姑父早已走进后堂,连忙小跑跟了过去,嘴中兀自悻悻嘀咕道:”莫名其妙,不就说了点面瘫周的实话嘛,何必那么认真呢。”
二人甫一离开,一众新招来的符徒工就忍不住讨论起来。
“唉,原来是面瘫周,早知道就不来了,跟他学习制符,也不知道会不会沾上霉运。”
“啊!糟糕了,刚才面瘫周制符时,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不行,我得赶紧回家洗澡。”
“哈哈,瞧把你们吓得,我听父亲说,面瘫周这个扫把星只祸害他们周家人,跟咱们可没有关系的。”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凛冽风中,周扬默默松开攥得指节发白的拳头,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快步朝家走去。
临近家门时,他猛地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门前,借着星光,他依稀能辨清楚,那正是自己的弟弟周翰。
“哥,你回来了。”才只十二岁的周翰站起身子,欢快地喊了一声,然后他似乎察觉不妥,赶忙低下了头。
“抬起头。”周扬走上前,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厉。
周翰像犯错的孩子,却是倔犟地不抬头,嗫嚅道:“爷爷在等你吃饭呢,咱们先进去吧。”说着,他转身就要进屋,却被周扬从背后伸手一把拽住。
“又跟人打架了?”
周扬伸手抬起周翰的下巴,看着弟弟小脸上的一块块红肿伤痕,眉头不由微微一蹙。
周翰猛地挣开周扬的手,抬起头,眼神倔犟如故,大声道:“他们骂我是野种,骂哥哥是扫把星,骂咱们一家早晚都得死光,我当然要揍他们。”
周扬怔了怔,看着倔强的弟弟,看着他稚嫩小脸上的愤怒不甘之色,心头蓦地涌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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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翰惴惴不安地看着哥哥周扬,大气不敢出。
哥哥打小照顾自己吃饭、睡觉、送自己去明肇城最好的武馆修炼,辛苦挣来的元石,也都花费在自己身上,哥哥却从来不舍得用花费一丁点的元石。
周翰知道,哥哥看似冷冰冰的,其实心肠极好,对自己和爷爷更是无微不至,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嘲笑他呢?
面瘫周,扫把星……
一想到这些恶毒的绰号,周翰心中便充满怒火,恨不得把那些笑话哥哥的人的嘴巴狠狠撕烂。
“哼,只要他们再骂哥哥,我还打他们!”
周翰攥紧小小的拳头,在心中暗暗决定。
“先回家吃饭吧。”
周扬从沉默中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周翰的肩膀,推开破旧的房门,走进屋内。
“哥,你不怪我了?”
周翰愣了一下,欢喜地咧嘴叫道:“好嘞,哥,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
房间中,昏暗的松油灯摇曳着昏暗的光芒,照亮狭窄逼仄的破木屋。
一个头发稀疏苍老的老人静静坐在饭桌前,他骨瘦如柴,满脸褶皱,一对浑浊的眼眸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老人名叫周正德,昔年也是明肇城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随着周氏一族被灭,他也因为旧疾复发,修为彻底被废,成了一个普通老人。
“爷爷。”
周扬默默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一碟酸菜和三碗白米饭,心中不由轻叹一声,自己还是太笨了,每天若能多挣些元石,爷爷和弟弟就不用受苦了。
“吃饭。”周正德的声音沙哑低沉,“吃过饭,我有话要说。”
周扬一怔,点点头:“嗯。”
爷孙三人吃饭很有趣,周扬和爷爷只吃白饭,把一小碟咸菜都让给了周翰,小家伙知道拒绝也是白搭,只是埋头吃饭,心中重复着一个很早就立下的誓言:“爷爷、哥哥,等我修炼变强,我一定把天下的美餐都给你们吃,再不吃这些该死的咸菜了!”
吃过饭,周翰乖巧地收拾好碗筷,拎着一柄木剑就走出了屋,他要练剑,他要抓紧每一分钟,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先天功》修炼到第几重了?”周正德听着从窗外传来的霍霍练剑声,苍老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欣慰。
《先天功》是周氏祖传的炼气法诀,总共十八重,详细记载着从后天九重至先天九重的修炼法诀。
“还是第十三重。”周扬即便是跟爷爷说话时,脸色依旧冰冷如故,那股沉稳木讷的气息,仿似永远不会改变。
“哦。”
周正德点点头,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涌出一抹复杂情绪。
他对这个孙儿是既爱又恨,自从周扬出生之后,整个周氏一族便噩耗连连——家族被灭,周扬生母弃家而走、周扬父亲含恨远离……
尤为可恶的是,龙港城苏家竟然当着明肇城所有人的面,撕毁了之前订下的婚约,让周正德这张老脸彻底丢光,若非顾念着两个孙儿年幼,无人养育,他恨不得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时他也怀疑,自己的孙儿真如传闻那样,是一个霉运头顶的扫把星。不过,他很快便把这个想法摒弃掉,整个周氏已只剩下他们爷孙三人,再加上他的身体日渐衰败,也只有靠周扬帮人制符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换句话说,正因为有周扬在,这些年,他们一家才不至于落魄到与乞丐为伍,幼孙周翰更是在周扬的辛苦努力下,进入了明肇城有名的天星武馆修炼。
想到这,周正德心中又涌出一股温暖,再倒霉,小扬也是自己的孙儿,也是周氏的亲生骨肉!
“这些年,委屈你了。”
周正德叹息道:“我让小翰吃好的,穿好的,更是进入武馆习武,却让你操劳生计,没有落得一丝好,爷爷我……对不起你啊。”
周扬身子一僵,压抑在心底深处多年的酸楚蠢蠢欲动,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这股酸楚,摇头道:“您年老体迈,小翰又年幼懵懂,这些事情自然应该我来做。”
周正德笑了笑,挥手道:“不提这些。”
周扬点点头,默然不语。
他性子本就孤僻木讷,不善言辞,这些年又常遭受周围人的讥讽嘲笑,使得他性情愈发内敛,宁愿沉默行动,也不愿多说一句废话。
“龙港城千剑宗半个月后大开山门,招收门徒,我打算带小翰去试一试。”沉思许久,周正德突然开口说道。
周扬怔了怔,说道:“也好,离开明肇城,对小翰的成长更有利。”
周正德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怪爷爷偏心吧?”
周扬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听爷爷的安排。”
周正德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孙儿的脸,似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然后令他失望的是,周扬的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模样,纹丝不动,仿似一根生硬的木头。
“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性情执拗坚韧如此,也不知是好是坏,唉。”
周正德心中深深一叹,起身回屋。
……
翌日一早。
周扬起床时,天刚刚破晓,用冷水洗漱一番,刚走出屋门,便见弟弟周翰在练剑。
刷!刷!刷!
木剑挥洒,发出一阵阵急促的破空之声,周翰右手握剑,瘦弱的身体灵活跳跃,斩、削、挑、刺、划,一丝不苟地练习剑术。
他的小脸上已满是汗水,稚嫩的眉宇间却是一片坚定之色,手中的木剑没有一丝颤抖,沉稳而娴熟。
周扬默默看了片刻,没有打扰弟弟,匆匆做好饭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制符,而是快速朝李氏杂货店奔去。
“啊,面瘫周又来了!”
“唉,我原本以为上午来做工,不会碰到他的,谁知还是撞上了,真倒霉。”
李氏杂货店内,新来的符徒工看见周扬走进,纷纷躲避开来,一副生恐沾上霉运的样子。
“李大叔,我想先借一百颗元石,不知道可不可以?”周扬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冷嘲热讽自己的家伙,径直来到柜台前,向李大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李大孟疑惑道:“周扬,出了什么事情吗?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呢。”
周扬帮他的杂货店制符五年有余,从不曾向他借过钱,今天却突兀地要借上一百颗元石,他自然感到很疑惑,打算若是力所能及的话,就帮这小家伙一把。
周扬听出了李大孟话中的关怀之意,心中一暖,摇头道:“我没遇到麻烦,只是想买一件东西。”
李大孟恍然,干脆利落地拿出一颗灵玉,说道:“喏,够不够,不够我再多借给你一些。”
“足够了,多谢李大叔,我会很快还给您的。”
一颗灵玉大致相当于一百颗元石,还是只高不低的那种。周扬接过灵玉之后,便转身离开,步伐匆匆。
“奇怪,这小子为了一家的维持生计,寻常可是节俭之极,从来都不会乱花钱,今天是怎么回事?”
李大孟看着周扬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外,疑惑不已。
……
百炼堂,位于明肇城中心繁华街道,专卖一些修士所需的武器装备,规模宏大,在明肇城也是颇有名气。
周扬进去一趟之后,一块灵玉在不到一刻钟就花了出去,毫不肉疼,反而心生欣慰之色。
回到家时,已快要临近晌午,周正德在收拾行囊,周翰则坐在门前,双手捧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你回来了。”周翰噌地一下站起身,小脸上尽是欢喜之色。
周扬摸了摸周翰的脑袋,说道:“一会就出发?”
周翰点点头,神色变得黯然,他不舍得离开哥哥,一想到去了龙港城之后,就再不能常见到哥哥,他就感到很难过。
周扬拿出一个长形玉盒,递过去:“给你买的,要好好努力。”
“给我买的?”
周翰愣住了,看着那精美的玉盒,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小到大,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小孩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炫耀时,他就极为艳羡,但却从不敢奢望拥有。因为他知道,自己爷孙三个的生活,都要靠哥哥辛苦努力才能维持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不敢去奢求。
如今,在自己要出发之际,哥哥却不吭不声地给自己买了一件礼物,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哥……”
周翰的声音有点哽咽,他低下头,努力让自己不哭,眼眶却已泛红。
周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照顾好爷爷,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周翰狠狠点头。
“我去看看爷爷,待会我送你们出城。”周扬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转身走进屋内。
周翰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玉盒,一把泛着冷冽光泽的长剑,静静地搁置在玉盒中。
嗡!
拿起长剑,真元涌动,长剑蓦地发出一声清吟,一抹森然锋利之气喷涌而出。
“哥,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翰看着手中长剑,眸光坚定,仿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懵懂孩童。
……
晌午,金乌高悬。
城门外。
一辆马车载着爷孙俩,缓缓驶离。
周扬立于城墙之上,眸凝远方,心潮起伏。
周扬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心事。
爷爷和弟弟的离开,并没有让他太过伤感,据他所知,龙港城的千剑宗在整个南疆都颇有名气,明肇城内开设的各类学府,根本无法跟千剑宗相比。
几千年来,随着修行体系的完善,在修炼一道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学府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学府设立在城镇之中,聘请一些知识渊博的修者坐镇,教授各种各样的基础修行知识,并以此来赚取钱财。
学府针对的人群没有限制,无论你之前是山民、奴隶、还是富商、小贩,只要交纳足够的元石,就可以进入学府学习。
学府的种类同样五花八门,按照名目的不同,分成不同的学府。
像在明肇城内开设的各种学府,就有炼器、傀儡、制符、炼丹、种植、豢兽等等。周扬的弟弟周翰,之前便是在天星学府学习基础剑术。
不过,学府也有其局限性,所传授的知识,皆是最基础最浅显的东西,若想学得更高深的知识,还是必须进入宗门。
而宗门,往往有大修士坐镇,山门一般设立在灵气浓郁的名山大川之中,择徒条件极为苛刻。非资质绝佳、根基牢固之辈,根本通不过宗门收徒的考核,远非那些烂大街的学府能够比拟。
周扬很清楚这些年弟弟受了多少委屈,因为自己,他被同龄的孩子讥讽为小扫把星,没人愿意跟他接触,更是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若能够拜入千剑宗,对痴狂于修习剑术的弟弟而言,无疑是一件喜事,并且对其成长也将大大有利。
弟弟今年才十二岁,天资聪慧,早已修炼到后天大圆满境界,在爷爷悉心调教下,根基扎实无比,通过千剑宗的考核,应当不是问题。
临近家门口,周扬远远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捧着下巴坐在自家门口,她头扎冲天辫,眼睛漆黑乌亮,模样很是可爱。
“周扬哥哥,小翰呢?我拿了他最喜欢吃的青柠糖果,可就是等不到他。”小女孩看见周扬,一路小跑过来,兴冲冲地说道。
小女孩名叫萌萌,活泼可爱,没有父亲,跟着母亲梅倩语生活,母女俩是前些年搬进明肇城的,跟周扬家是邻居,两家关系一向极好。
“他去远方拜师学艺了,这几年恐怕都不会回来。”
周扬揉了揉萌萌的小脑袋,他内心也极为喜爱萌萌,小丫头比弟弟小几岁,每当弟弟从天星学府回来,小丫头就跟屁虫似的缠着周翰玩耍,时不时拿一些糖果分给周翰吃,俩人关系极好。
尤为重要的是,萌萌和她的母亲梅倩语从没嫌弃过周扬一家,也从不把周扬当做扫把星看待,这份不掺杂任何东西的信任,让周扬格外地珍惜。
“远方?远方是哪里呀?”萌萌仰着脸,迷迷糊糊问道。
周扬想了想,说道:“去不了的地方,就叫做远方。不过等萌萌长大了,就能去了。”
萌萌噢了一声,垂头丧气,一副闷闷不乐的小模样。
周扬安慰道“要不,你去我家玩吧。”
萌萌眼睛一亮:“好啊,我要去看周扬哥哥制符。”
“跟我来。”
见小丫头开心起来,一抹微笑出现在周扬唇角,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幅冷峻木讷的模样。
牵着萌萌肥嘟嘟的小手,周扬走进了家门。
……
桌上放置着一沓空白的浅青色符纸、一碟殷红的墨汁、一根黝黑的符笔。
周扬腰杆挺直,端坐在木桌前,萌萌则乖巧地坐在旁边小板凳上,小脸上尽是好奇。
“这是松纹符纸,是市面上最廉价的一种,质地坚硬,纹理粗糙,一般用来炼制最简单的基础符字。”周扬一指那一沓浅青色符纸,轻声解释道。
萌萌像个学生,狠狠点头道:“周扬哥哥,我记住了。”
周扬哑然,摇了摇头,又一指那一碟殷红墨汁,说道:“这碟墨汁则是从赤焰鹿的血液中汲取的,赤焰鹿本身是修行界最低等的妖禽之一,除了血液能用来制作制符的墨汁之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丁点的利用价值。就连城中专门靠豢养妖禽来营生的商家,也不愿驯养这种没什么用处的妖禽。”
萌萌点头道:“那支笔呢?”
“那是符笔,符笔也有优劣之分,在制符时,品质上佳的符笔勾勒出的符纹不仅笔画流畅,痕迹匀称,并且能够提高制符成功的几率。这支符笔仅仅是普通的符笔,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话音刚落,周扬猛地察觉自己今天说的话,好像比寻常要多的多,难道是因为爷爷和弟弟的离开,自己把萌萌当做了倾诉对象么?
想到这,周扬扭头看向萌萌,却发现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周扬没来由想起弟弟幼年时也是这般模样,不由心中一暖,小心把萌萌抱起来,放在自己床上盖好被褥之后,这才重新坐回木桌前。
没有再耽搁功夫,周扬拿起笔,饱蘸墨汁,挥笔书符。
沙沙沙……饱蘸殷红墨汁的笔尖轻轻地在空白符纸上滑过,红色的纤细线条自笔端喷涌而出,如有灵性的蚯蚓一般,依着曼妙流畅的轨迹在浅青色的松纹符纸上快速蔓延。
制符时的周扬认真专注,他的眼眸紧紧盯在笔下符纸上,脊背笔直如刺空长枪,右臂悬于半空一动不动,就像崖岸碣石缝隙中横生出的一截虬劲松枝,自始至终都完全没有挪动分毫。
动的是他的右腕!
他的右腕灵活之极,操控着手中符笔,以一种惊人的频率在符纸上勾划顿抹,动作娴熟流畅,非但没有一丝滞涩之感,反而像淙淙流淌的溪水一般,带着一种轻灵协调的韵律。
当一个繁复玄妙的图案如同花朵一般,悄然绽放在符纸上时。符纸表面骤然一亮,旋即暗淡下去,恢复如常。
看也没看,随手把这张一品火云符放在一旁之后,周扬再次捻起一张空白松纹符纸,挥毫而下,不肯浪费一丁点的时间。
五年前,周扬的爷爷周正德拿出所剩无几的积蓄,让周扬去一家制符学府学习,待周扬成功掌握了一品基础符字的制作之后,制符便成了爷孙三人维持生计的唯一来源。
不过,周扬只会制作一品基础符字,没办法,在学府学习的符字制作之法,也仅仅只有一品。想要学习更高品阶的符字制作,就必须花费大价钱购买相应的书籍,代价太高,根本是周扬无法接受的。
即便如此,周扬也很满足了。
刚开始制符时,他每天只能制作出五张一品符字,而如今,他已能够制作出三十张符字,兑换成元石,也有十块之多,搁在以前,完全能维持他们爷孙三人的生计,并且还能供给弟弟周翰在学府修习剑术。
如今,爷爷和弟弟前往南疆,只剩下他一人,只要省吃俭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攒下许多元石,如此一来,购买更高品阶的符字制作书籍,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在这之前,他首先要还回在李大叔那里欠下的一百颗灵石。
时间点滴流逝,逼仄昏暗的房间里,周扬伏案挥毫,神情专注集中,动作流畅熟稔,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那一叠空白松纹符纸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化作了一张张图案繁复玄妙的符字。
呼~
当制完最后一道符字,天已经黑了,周扬小心把符笔搁置在墨砚之上,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疲惫之色,让他本就削瘦的脸颊愈发显得苍白。
以他先天中期的修为,体内的真元勉强能够支撑到他制作三十张一品符字,想要制作更多,除非境界提升,真元暴涨。
不过,说来容易,但对周扬而言,想要进一步提升境界,却是艰难异常。
他的资质并不差,家传的《先天功》也并非普通货色可比,可偏偏地,他的境界滞留在先天中期已经整整五年,毫无进展。
也正因此,爷爷周正德才会把一切希望转而寄托在周翰身上,而他,也被安排去学习制作符字……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笨了吗?
周扬不止一次地质疑过自己,否定过自己,其中的挣扎与惘然,痛苦与失落,只有他自己最了解。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一道悦耳柔和的女声,“周扬,萌萌在不在你家?”
周扬从沉思中清醒,打开门,一个容颜秀美的女人立在门外,布衣荆钗,却难掩其身上的婉约风韵,正是萌萌的母亲梅倩语。
“梅姨,萌萌睡着了。”周扬道。
梅倩语松了口气,笑道:“小家伙没打扰你吧,我这就把她抱回家。”
周扬摇了摇头。
梅倩语知道他性子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笑了笑,进屋抱着熟睡的萌萌便即离开。
然而过了不多久,房门再次响起,这次的敲门声急促密集,仿似鼓点一般。
周扬眉头一皱,再次打开门,却是梅倩语去而复返,神色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么?
就在周扬疑惑之际,梅倩语已飞快叫道:“快!快去城外一趟,好像是你爷爷出事了!”
什么?
爷爷出事了?
周扬脑袋一嗡,如遭雷击。
————
第二更,晚上还有。另外说一点,本书不是虐文,以后会很爽的,这点是可以保证的。
爷爷和弟弟才离开半天就出事了?
不可能!
这些年来,那些厌憎自己的人,骂自己扫把星的家伙,连躲避自己还来不及呢,怎会去害死爷爷和弟弟?
难道是仇人?
是当年杀害我周氏上千族人的家伙?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为什么不早早地把自己爷孙三人斩草除根?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周扬只觉全身气血翻腾,脑袋痛苦得快要炸掉!
他就像头陷入困境的野兽,发疯似的冲出家,冲出街道,冲向城外。
爷爷和弟弟,不会有事的,不会……
他在呐喊。
深夜的明肇城,依旧明亮如昼。
各色流转着缤纷光芒的灯光挂在整个城市的每一处,灯火通明,犹如一条条火龙盘踞其中,喧嚣壮阔。
街道上行人如织,城门外更聚拢了密匝匝一大群人。
地上躺着一个枯瘦嶙峋的老头,衣衫染血,眼眸紧闭,明显早已死透。
在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跪地不语,稚嫩的脸上没有眼泪,眼神却是灰白空洞,仿似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认识他,他是天星学府的周翰,跟我是同学!”
“啊!原来是扫把星的弟弟啊,旁边的老头不会是他爷爷吧?”
“唉,肯定是了,当年咱们明肇城鼎鼎有名的周氏族长,如今却被杀害于城外荒野之中,可怜!可叹!”
……
人们议论纷纷,却无人愿意伸手援救。因为一个是扫把星的弟弟,一个是扫把星的爷爷,他们可不愿沾上霉运。
“大家赶紧躲一边,扫把星来了!”
一个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闻言,偌大的人群轰然让开一条道路,如避蛇蝎。
在人们怪异的目光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像发疯似地冲来,赫然就是周扬。
“爷爷!”
看到地上安静躺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周扬彻底断绝了心中希望,痛苦得犹如万箭攒心,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他一步步来到爷爷的尸体旁,那张木讷冷峻的脸依旧没有变化,但那对眸子却因充血变得通红,像头困兽。
“哥……”一个极为沙哑低沉的熟悉声音响起,周扬心头一震,却见弟弟周扬像个木偶似的看着自己,两眼空洞无神。
是谁?
究竟是谁做的?
周扬心头愈发痛苦,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血水流溢,他却浑然不觉。
这一刻,多年在心中积攒压抑的愤恨,犹如熔岩迸发一般涌遍全身。
他好恨,恨自己太过无能,恨自己面对周围的嘲笑讥讽,却无力去改变……
老天!
你若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为何不放过我周氏家族、我的父母、我的爷爷?
为什么!?
周扬内心在疯狂咆哮,几近失控。
砰!
周翰似是再也坚持不住,无力地闭上眼睛,晕倒在周扬怀中。
周扬看着怀中的弟弟,看着他稚嫩脸颊上的疲惫无助,猛地从无尽愤怒中惊醒过来,爷爷已经死了,千万不能再让弟弟出事了。
他背着弟弟,抱着爷爷的尸体,步伐蹒跚地走进城门,走在回家的路上,
“扫把星终于走了,哈,这下可好了,时隔多年,他又克死了他爷爷,啧,果然是霉运肆虐,倒霉透顶啊。”
“小声点,你小子不活了,再诅咒扫把星,小心沾上霉运,把你这条小命也给坑了!”
“切,还说我,你不也叫他扫把星?”
“哼,懒得理你。”
“你就装吧,说不定你这家伙还在心中想着,扫把星什么时候把他弟弟克死呢!”
……
一路前行,嗡嗡的议论声伴随着凛冽的夜风,飘进周扬的耳朵,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银针,深深扎进他的心中。
但他依旧自顾自走着,像块饱经海浪拍打的碣石,痛在骨髓,倔犟照旧。
麻木?
不,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我若不死,终有一日,必将踏天梯,入云端,揽九天星河,高高在上!
你们——
就等着嘲笑自己吧。
……
郊外,阴雨绵绵,如丝如线。
“爷爷,安息。”
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前,周扬站起身子,低声说道,声音平静平淡,却透着一股执拗铿锵的味道。
从那天回来,周扬已经跪在坟前三天了,不吃不喝,风吹日晒也自无动于衷,脸色苍白憔悴到了极致。
见周扬恢复如常,一旁的梅倩语暗自松了口气,说道:“先回家吧,周翰昨天夜里从昏睡中醒过来了。”
周扬点头答应。
“梅姨,谢谢了。”
快到家门口时,周扬顿住脚步,神色郑重地向梅倩语道谢。这三天,梅倩语一直在家帮着照看弟弟,宛如自己亲人一般,令他极为感动。
当所有人都只知道讥讽自己时,有一个人却在默默地为自己奔波劳累,这样的人,当得起他周扬一辈子铭记感恩。
梅倩语似是没想到周扬会如此郑重地向自己道谢,怔了怔,笑道:“只要你好好活着,并且活得比谁都要好,就是对我最好的谢意了。”
周扬再次郑重点头。
梅倩语莞尔一笑,没有再逗留,转身离开。
看着她绰约窈窕的背影消失,周扬心头不由地涌出一抹暖流,令他精神一振,眉宇间的阴郁少了许多。
“哥。”
房门打开,周翰看着门外的周扬,轻声叫了一句。
周扬走上前,牢牢把弟弟揽进怀中:“右手废了不要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那天夜里,周扬的爷爷遇袭身亡,而周翰也付出了一只右手的代价,右臂生机被废,哪怕寻来起死人肉白骨的无上妙药,也无济于事。
周扬极为清楚,失去右手带给弟弟的痛苦究竟有多大,弟弟自幼痴爱剑术,曾发下宏愿,立志开创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剑道之路。如今右手不在,无疑于彻底葬送了弟弟坚守多年的梦,其痛苦可想而知。
“哥,我已经决定了,修炼左手剑!”
周翰挺直脊梁,眸光湛湛,整个人仿似浴火重生一般,坚定道:“失去右手也是一件好事,一只手,一把剑,能够让我更专注,剑术更专一。”
周扬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弟弟,看着他瞳孔中重新焕发的坚定之色,一时心潮起伏,难以自禁:“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已把周扬心头的喜悦表达的酣畅淋漓。
……
“我和爷爷是在青狼峡谷遭到伏击的,是三个蒙面人,爷爷临死前说,他们皆有无想境的修为。”
吃过饭,周扬开始询问爷爷和弟弟出城后遭遇的事情,他要搞清楚,杀死爷爷的凶手究竟是谁。
不过,当听到弟弟谈及是三个无想境修士,周扬心头突然一跳。
修炼一途,分作后天、先天、紫府、黄庭、两仪金丹、涅槃、冥化真人、以及破劫地仙。
后天九重,内炼真元,通达脉络,寿元暴涨一甲子。至此境界,身强力壮,精血如潮,百病不生。
先天九重,吐纳天地,炼心定性,寿元暴涨一百年。至此境界,已洗褪凡胎,体魄蕴灵,然世人万万,能踏入先天者,寥寥无几!
而紫府之境,则窃天地之力,于丹田内开辟紫府,境界每提高一层,紫府内便多出一颗真元星辰,九星连珠,才算紫府圆满。
此境界又被称作点星辰之境,至此境界,寿元暴涨五百年,方才称得上奠定修道根基,真正意义上踏入修仙之途。
据周扬所知,先天强者,想要开辟紫府,万中无一,在偌大的明肇城,紫府修士绝对是最顶尖的强者。如今听闻杀死爷爷的凶手,竟然是三个紫府修士,周扬心头之震惊就可想而知。
他如今才修炼至先天三重境界,这还多亏了爷爷周正德自幼对他的悉心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