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嬴宋施施是小说《弃子成皇》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剑南村写的一款历史古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弃子成皇》的章节内容
“楚嬴,你不要走,你走了,为娘可怎么活,呜呜……”
黑暗中,幽幽的哭泣声在楚嬴耳畔响起,如杜鹃啼血,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谁在说话?
我不是死了吗?
还有,这个娘是怎么回事?
楚赢生前就是因为没有父母,才会无所顾忌,加入最危险的特种兵行列。
难道……
他突然一个激灵,像溺水垂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意识瞬间清醒。
“我没有死?!”
楚嬴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略有破败,明显是古建筑的房子。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钻入鼻孔。
这气味就像药引,直冲脑门。
楚嬴只觉得轰的一下,脑海里直接炸了锅。
各种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纷纷钻进来,塞得整个脑袋像要爆炸一般。
“啊!好痛……”
他忽然双手抱头,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消化这些记忆。
原来,自己竟穿越了。
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原来的华夏特种兵楚嬴,而是楚国的大皇子,今年二十岁,比太子大不到一个月。
这个楚国,自然不是他前世古代的那个楚国。
而是属于另一个时空,政体类似于明代。
但,发展水平却落后很多。
换作一般人,骤然穿越成皇子,肯定会欣喜若狂。
可此刻,楚嬴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只因不是皇后所生,他从小就为宫里所不喜。
十多年前,更因母族被诬陷造反,受到牵连,母亲容妃和他一起被打入冷宫。
至今,已超过十年。
这些年来,母子二人可谓受尽欺凌。
撇开宫里的贵人故意找茬不算,就连一般的丫鬟太监,也敢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甚至最近,原本还算健康的楚嬴,忽然病倒,这其中,未必就没人暗中动手脚的嫌疑。
如果不是地球的楚嬴穿越过来,这位楚国大皇子,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试问,这样险恶的环境,又有几人能高兴得起来?
“楚嬴,你……你真的醒了!咳咳……”
正当楚嬴梳理着记忆的时候,一个女人冲上来,死死将她抱住。
滚滚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连太医都说……”
她哽咽着,再次咳嗽几声:“咳咳……好在,你总算挺过来了,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
感受着脸上的温热,楚嬴知道,眼前女人是发自真心的关心自己。
“多谢母……母妃关心,孩儿这些天,让母妃担心了。”
眼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容妃。
楚嬴反抱住她的时候,触手所及,是一具干廋孱弱的身躯。
多年的冷宫生涯,让这个原本养尊处优的女人,再不复往日的珠圆玉润和光鲜亮丽。
她有着焦黄的头发,随意盘成发髻,用一只木钗插着。
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有种病态的虚弱。
才四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却已经充满了迟暮的气息。
她确实有病,是一种沉疴顽疾。
自从搬进这座冷宫一年之后,这种病便像附骨之疽,一直折磨着她。
或许是受前身记忆的影响,楚嬴心底忽然涌起深深的自责和心酸。
说起来,眼前女人遭遇的一切,和他关系很大。
正因为前身出生太早,抢在了太子前面,才害了她。
若前身不是大皇子的身份,又或是稍微有一些本事,眼前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也不至于遭受这么多苦难。
还好,如今自己穿越过来。
既然他已经得到了别人儿子的身体,那么以后,就当由他接受一切因果!
报答母亲,改变母子二人的处境!
楚嬴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容妃并不知道儿子已经变了,她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松开双手,坐在床沿上笑道:
“不担心,只要嬴儿没事就好。”
眼看楚嬴皱起鼻头,她看了眼墙角碳炉上,冒着白雾的药罐,笑着解释道:
“那是娘为你煎的药,咳咳……正好你醒了,不如先喝一碗。”
她说着便站起来,忽然以手扶额,身体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母妃,你没事吧?!”
楚嬴骇然失色,掀开被子,伸手想去搀扶。
容妃摆摆手,虚弱地道:“咳咳,我没事,只是有些疲倦……你大病初愈,不宜下床,乖乖坐好就是……等喝了药,娘再给你热点饭菜。”
楚嬴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了好几盘饭菜,没有一点热气。
想来,是对方太担心自己,也连着几顿没吃饭。
这一秒。
楚嬴内心最柔弱的一点,被狠狠揪住!
“母妃,一会儿多热一点。”
“好好好,看来嬴儿是饿坏了。”容妃笑道。
“不是,儿臣是想请母妃也吃一点。”
容妃拿碗的手忽的一停,两行泪水又流下来。
尽管已是冬日年后,心里却暖融融的,抿唇点头:“放心,娘肯定会吃的,娘要是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照顾嬴儿。”
“母妃无需多虑,儿臣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楚嬴这话,让容妃再次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好,娘忽然发现,嬴儿真的长大了。”
以往的楚嬴,因为在冷宫长大,从小受尽欺凌,骨子里刻着深深的懦弱和自卑。
不仅是个闷葫芦,更不会在容妃面前,说这样有志气的话。
容妃却没觉得奇怪,只当他大病一场,突然开窍了。
毕竟,苦难是使人成熟的最好催化剂。
就在容妃俯身准备端药罐时,“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一股冷风,裹挟着雪花凶猛地冲进来。
本就体弱多病的容妃,受这一激,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两母子一抬头,看到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宫女,盛气凌人地踏进房间。
和她身上崭新的缎子襦袄一比,容妃的穿着,无疑要寒酸的多。
就连一个普通宫女,也比自己母子待遇好得多吗?
这一刻,楚嬴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容妃,瑨妃娘娘让我来传话,让你浆洗的衣物,洗完没有?”
三角眼宫女一开口,毫无上下尊卑之念,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
“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没洗完,你们两母子今天都别想好过!”
三角眼宫女所说的瑨妃,在十多年前,算是容妃的对头。
容妃向来知书达理,待人和善,自然不是她主动招惹对方。
可架不住,瑨妃这人嫉妒心太强。
当年容妃风华正茂,深受宠爱,让瑨妃感受到了冷落,以至于一直嫉恨到现在。
自从容妃母子落难之后,这十来年里,隔三差五,瑨妃就会找个由头,让丫鬟翠香过来故意刁难她。
一旦容妃完不成任务,就会被各种羞辱,非打即骂。
反正他们母子身处冷宫,无法向皇帝告状,自然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类似这种数九寒冬,丢一大堆衣物给容妃浆洗,只是其中的手段之一。
以往为了楚嬴不受欺辱,容妃哪怕十指在冰水里冻出冻疮,也会咬牙坚持洗完。
这可两天,容妃念儿心切,哪还有心思管这些?
若是楚嬴死了,她都不打算再活了。
可如今楚嬴醒了,这事一下就麻烦了。
“翠香姑娘,你看,这两天我光顾着照顾嬴儿,忘了这事,咳咳,真的很抱歉……”
容妃不安的话语,换来翠香一声尖叫:
“你说什么?你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容妃呢?你已经被打入冷宫,和丧家之犬没什么分别。”
她用手一指床上的楚嬴,盛气凌人道:“你知不知道,能为瑨妃娘娘洗衣物,那是你的荣幸,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敢为了一个废物偷懒,你对得起娘娘的一片好意吗?”
“是是,是我辜负了瑨妃的好意,对不起,我马上就去洗。”
多年的受辱生涯,容妃早已麻木,只想着尽快息事宁人。
她迟疑了下,朝门口看了眼,露出讨好的笑容:“翠香姑娘,你看能不能先关上门,嬴儿病才刚好,薄被又不保暖,万一再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关门。
“慢着。”一只手拦在她面前。
“翠香姑娘,还请体谅一下……”
容妃刚转过头,啪的一声,冷不防脸上被翠香扇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愣住了。
床上,楚嬴额头青筋跳动,猛地握紧双拳。
他看不得女人被欺凌!
尤其,还是一个为了儿子,低三下四求情的可怜母被欺负!
翠香毫无以下犯上的觉悟,居高临下看着容妃,冷冷一笑:“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体谅你们,谁体谅我?”
“万一关上门,空气不流通,害我被你这痨病鬼儿子传染,你负得起责任吗?”
说完手指着门外的冰天雪地:“还不快滚出去,给我把衣物全洗了,耽误了时间,可别怪我不客气!”
“对不起,翠香姑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洗,这就去……”
容妃眼底闪过一丝屈辱,捂着脸颊,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就准备出门。
刚迈开步子,却被人拉住手臂:“母妃,不用理她!我倒要看看,今天咱们不洗这衣服,天还能塌了不成?!”
“这可不行,嬴儿听话,快放开为娘,乖乖躺回去,你还不能下床……”
任凭容妃怎么劝说,楚嬴就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翠香顿时怒了,双手叉腰,讥笑道:“怎么,想跟我耍大皇子的威风?你想清楚了,这可是瑨妃娘娘的命令,违抗娘娘的命令,你们承受得起吗?”
“瑨妃又如何?抗她的命,又如何?!”
楚嬴掷地有声,眼神犀利,浑身气势仿佛换了个人,叫人不禁有些胆寒。
翠香愣住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废物?
不过,翠香只是愣神片刻,下一秒她便觉得自尊受到了侮辱,越发恼羞成怒:“好你个痨病鬼,越说你还越来精神了是吧?”
蓦然看到炉子上的药罐,她冲上去就是一脚。
“不!我儿的药,这可是我求了好久,才从太医院那求来的啊……”
容妃望着打碎的药罐和满地药汤,发疯一般冲上去,想要进行最后的抢救。
“呵呵,让你儿子反抗,这就是得罪我翠香的下场!”
翠香一脸快意,抬脚在打翻的药材上连踩几脚。
挑衅般的看了楚赢一眼后,她熄灭了容妃最后一点希望:
“你不是在乎你儿子吗?你不是想治好他的病,我偏不让你如愿,这种废物,越早死了越好!”
“你住嘴……”
容妃这次终于怒了,诅她可以,咒她的儿子,绝对不行!
“你敢吼我?!”
翠香大怒,抬脚就向她身上踢去。
然而,这一次……
啪!
翠香脚还没落下,楚嬴已经抢先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啊!”
翠香惊叫一声,捂着脸颊踉踉跄跄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嬴。
“你!”
“这一巴掌,打你以下犯上!”
啪!
“这一巴掌,打你骄横跋扈!”
啪!
“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卑!”
啪!
“这一巴掌……”
连续几巴掌,几乎用尽楚嬴目前能使出的全力。
翠香被打得左三圈,右三圈,两边脸都高高肿起,嘴角止不住的往下淌血。
“你……你个废物,竟然敢打我,你不想活了,你不想活了?!”
翠香捂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全是怨毒和惊怒。
“打你,怎么了?”
楚赢自问不对女人动手,可这翠香着实可恨,简直是个毒妇!
他堂堂七尺男儿,前世又是华夏军人,还能被一个毒妇欺负不成?
他目光锐利如刀,抓起桌上切药材的刀子,杀气腾腾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敢!”
翠香吓得一哆嗦,现在的楚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感觉。
似乎自己敢再激怒他,他真的会痛下杀手。
“你看我敢不敢!”
楚嬴逼近一步,刀锋直指对方喉咙!
无形的压力,终于压垮了翠香最后一丝尊严。
“好好好,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我这就回去禀告娘娘,看你们一会儿怎么交代!”
翠香心虚了,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落荒而逃。
楚嬴上前关上门,拉着容妃来到床边坐下,自己再转身去收拾满地药材。
“嬴儿,这些交给娘来做就好,你快上床躺着,只是……”
容妃哪还坐得住,忧心忡忡地道:“一会儿瑨妃派人来报复,我们可怎么办啊?”
冷宫里的母子俩,举目无亲,面对瑨妃的报复,似乎只能坐以待毙。
“母妃放心好了,儿臣已有对策。”
楚嬴收拾完药材,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他们最好别来,不然,儿臣绝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嬴儿,你不会是……真要杀人吧?”
容妃一听儿子这么说,脸上顿时浮现惊慌之色:“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这样做,岂不是给了那些人把柄?”
容妃并不是一个宫斗小白。
别看他们如今身处冷宫,但,想要楚嬴命的人,依旧大有人在。
作为母亲,她自然不希望楚嬴因为一两个下人的挑衅,就铤而走险。
“呃……儿臣刚才只是吓唬那个翠香,你怎么当真了?”
楚嬴露出一丝窘迫,安慰道:“母妃放心,儿臣又不是蠢货,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儿臣才不会做。”
“那就好。”
容妃松了口气,随后又蹙起眉头:“可是,除此之外,你难道还有其他应付之策 ?”
“母妃无需担心,只管静等他们到来就好。”
王安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但他镇定的神情,多少给了容妃几分信心。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翠香果然带人杀了回来。
这次来的人,多了瑨妃的内务太监李福海,还有三个人高马大的杂役太监。
这样阵容,对付病弱的母子二人,绰绰有余。
李福海长相有些阴鸷,一见面,便扯着公鸭嗓喝道: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连瑨妃娘娘的命令也敢违抗,还打了她的贴身丫鬟,咱家今天,少不得要为娘娘讨一个公道。”
“李公公,都是误会,嬴儿刚苏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才会一时糊涂,冒犯了翠香姑娘,还请公公……”
容妃才开始求情,就被楚嬴打断:“母妃,和他们废什么话。”
说着挺身上前一步,看着李福海:“没错,命令是我违抗的,人也是我打的,你们想怎么样?”
“嘿嘿,看不出来,你这废物,竟也有血勇的时候。”
李福海斜眼看着楚嬴,皮笑肉不笑:“这样才好,等下动起手来,咱家的人才不会手下留情。”
“不要啊,李公公,求求你……”
容妃吓坏了,忙上前求情,却被李福海一把推开,差点栽倒在地,还好被楚嬴忙及时扶住。
但见李福海毫无愧色道:“现在才想帮你儿子求饶,晚了,连瑨妃娘娘的身边人也敢打,简直无法无天!”
“你容妃不会教儿子,咱家来帮你教,也好让这废物东西,长长记性!”
翠香顶着一个猪头,趁机道:“公公,让你的人快点动手,我要这废物,至少在床上躺一个月!”
“你确定一个月够吗?”
李福海阴恻恻笑道。
不等翠香开口,楚嬴眼神一冷:“当然不够,你最好能让我躺一辈子,这才算本事!”
“嘿嘿,大皇子说笑了,你再不济,毕竟也是陛下的儿子,咱家可没这个胆量。”
李福海这话并没有说谎,哪怕身处冷宫,楚嬴毕竟还是皇族。
只要有这层身份,这些下人,就不敢随意残害他,至少明面上不敢。
最多,只能让他吃一顿皮肉之苦,就这还得遮遮掩掩。
不然,一旦传出去,哪怕皇帝不管,满朝言官,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原来你们也有没胆量的时候。”
楚嬴嗤笑一声,握拳迈步上前:“可惜,你们没有,本宫却有这个胆量。”
“你……你想干什么!”
李福海看着他的拳头,厉声喝道。
他不相信,这个往日的窝囊废真敢动手打人。
下一刻,他就为这个想法付出了代价。
只见楚嬴没有任何停顿,以极快的速度,直接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肚子上。
“哎哟……咳咳,你……”
这一群差点让李福海闭过气去,惨叫着弯下腰,就像煮熟的虾子,一边干咳,一边指着楚嬴想往后退。
“李公公?!”
翠香也变了脸色,完全没料到,慌忙朝那三个太监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救人。”
三人出梦初醒,这才齐齐冲上去。
只是,他们快,楚嬴也不慢。
直接怒吼一声,扑到李福海身上,如凶狠的野兽,发疯一般拳打脚踢。
“哎哟哟……他疯了,快拉住,拉住他!”
李福海被打得抱头鼠窜,脸肿了,衣服破了,帽子掉了,连头发也散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过,多方毕竟人多势众,况且,楚嬴这具身体也远不如前世。
僵持了片刻,还是被三个杂役太监按在桌子上。
“呸!你特么是疯了,还是属疯狗的!”
脱离苦海的李福海,怒火中烧,狠狠吐出一口牙槽血,随手抡起胳膊,命令道:
“你们三个,给咱家按住了,嘿嘿,小子,你不是喜欢打人吗,咱家陪你慢慢玩。”
“不要啊!”
这时,容妃又冲上来,李福海冷声道:“给我把这女人拉开!”
三人中的一人,顿时丢开楚嬴,去将容妃拦住。
没人干扰,李福海回过头,对着楚嬴露出残忍的笑:“打过瘾没?该咱家了!”
说完甩手就是一巴掌。
眼看就要招呼到楚嬴脸上,却见他嘴角一挑,似乎早有预料,全身突然发力。
三个杂役太监,本就少一人,又是猝不及防,立刻被他挣脱一只手,抓起桌上那把刀子,往上一划。
李福海反应不慢,赶紧收回手掌。
饶是这样,还是被划破了掌心,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破口大骂:“娘希匹,你在找死……”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脸色沉了下来,变得无比难看。
一旁的翠香,和那三名杂役太监,也好不到哪去,一副痴呆见鬼的模样。
滴答……
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从楚嬴的手腕流淌而下,很快便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
他竟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一幕,连时间都被凝固。
良久,容妃才发出一声尖叫,抓住楚嬴的胳膊,声泪俱下:
“嬴儿,你割腕干什么,为何这么傻,你要活不成,娘也不活了,呜呜……”
“母妃别担心,暂时死不了。”
楚嬴安慰了一句,扭头看着李福海等人,挑衅地笑道:
“你们不是要教训我吗,来啊,继续……身为贱婢奴仆,却欺君罔上,逼得当朝皇子自杀,你们说,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你……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翠香面如土色,又惊又怒,连嘴皮子都在哆嗦。
“还废话什么,快,快去找太医……”
李福海如坠冰窖,顾不得掌心的疼痛,向三名属下命令道。
可转念一想,太医院离这还有段距离,一来一去,恐怕楚嬴身上的血早流干了。
慌忙改口:“快,直接带上他,去太医院,快啊!”
谁能想到,一向懦弱的废物皇子,居然也有这么刚烈的一面。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福海心中有苦难言。
皇宫里眼线众多,这一路去太医院,肯定是瞒不住的。
如此一来,大皇子楚嬴被他们逼自杀的事,估计很快就会传到楚帝耳朵。
蓦然,李福海看到了王安讥讽的眼神。
他打了个激灵,怒吼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楚嬴没有承认,嗤笑道:“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这浪费时间,一旦我真有个好歹,你们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
还能是什么下场,自然是全体陪葬!
“你……你……”
李福海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等他再催促,那三名杂役太监已经飞快架起楚嬴,冲出门去。
毕竟蝼蚁尚且偷生,谁也不想这么快报销啊。
“公……公公,我们现在……现在怎么办?”
等人离开后,翠香一把抓住李福海,颤抖着问道。
“还能怎么办,这小子够狠,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
李福海脸色阴晴不定,恨声道:“当务之急,只有回去找瑨妃娘娘,才能救得了我们……再怎么说,我俩也是为她办事。”
“那,赶快,现在就回去!”
翠香惊恐万分,哪还有心思留下来为难容妃,和李福海匆匆离开了这里。
李福海猜测的没错。
割腕这一出,确实是楚嬴故意为之。
这个时代,医学常识极度匮乏,身为太监和宫女的他们,自然更不懂这些。
他们并不知道,楚嬴手腕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割到动脉。
身为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对于制造这种伤口,楚嬴可谓十分擅长。
前世战场上,这招经常被用作刑讯逼供。
他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世界,怎么会去自杀?
他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把事情闹大,博取群臣,乃至皇帝的关注,以达到改变处境的目的。
除非大楚皇帝真的冷血无情,否则,对于自己的妻儿,他多少都该有所回应。
毫无疑问,楚嬴成功了!
大皇子不堪忍受宫中下人长年欺辱,愤而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皇城。
正在城内办公的大臣们,全都被惊动。
“岂有此理,大皇子虽是戴罪之身,可毕竟是天潢贵胄,岂容一群奴才欺辱!”
“什么戴罪之身,十年前他年纪还小,那件事与他何干?倒是陛下,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群狗奴欺辱?”
“这群贱婢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上下尊卑,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这些大臣,大多都是儒门出身,向来把上下尊卑,君臣之礼,看得比什么都重。
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僭越尊卑。
哪怕并不同情楚嬴者,为了维护礼法,也加入到声讨的队伍。
那些无所事事的言官,更是像闻到腥味的苍蝇,纷纷跑到午门前告状,一致要求惩治李福海和翠香等人。
平日喜欢针锋相对的大楚朝臣,这一次空前团结。
只是他们并不知晓,皇宫之内,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在告状。
养心殿,御书房内。
大楚皇帝楚云天,手里握着一柄青铜短剑,正用一张丝绸,缓缓擦拭。
剑身光滑如镜,映出一张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脸庞。
在他身后,正对御书房大门的中央,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姣好的宫装妇人,正跪地上抹泪。
“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明明就是容妃母子,不识好人心,仗势欺人,臣妾好心派奴婢过去嘘寒问暖,怎么就成了欺辱他们呢?”
这名贵妇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欺辱楚嬴母子的瑨妃。
她一接到李福海和翠香的回禀,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刻赶到养心殿,来个恶人先告状。
没等楚云天开口,她继续忿忿道:“再说,大皇子是自己拿刀割的腕,和臣妾的下人,没有丝毫关系,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听信那面那些流言蜚语。”
楚云天擦剑的手一顿,淡淡道:“这么说,是外面那些人,全都冤枉你了?”
瑨妃心中一跳,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丈夫,竟然她有些紧张。
她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妾所说都是真的,自从容妃母子进了冷宫,这十年来,臣妾念着姐妹一场,隔三差五,总会派奴才过去探望。”
“臣妾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传后宫的下人来问话。”
她并不怕楚云天询问下人。
不说那些下人,都经过她的打点,就是看在她的身份上,估计也不会说实话。
没人会为了两个被打入冷宫的人,和一个有权有势的妃子作对。
然而,她却没料到,这话刚说完,就遭到了反驳。
“陛下,瑨妃娘娘所说,与事实不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瑨妃目光一寒,气愤地朝门口看去。
一个身穿软甲,腰悬佩刀,披着厚披风的魁梧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遮住了半边天光。
“哦,雷开,有话进来说。”
楚云天显然对大汉的声音十分熟悉。
此人是他亲选的侍卫统领,平日他办公时,对方就守在门口,是以并不避讳。
“卑职遵命。”
雷开抖落披风上的霜雪,随后踏门而入。
楚云天合上短剑,终于转过身来,坐在椅子上问道:“你刚才所言,到底何意?”
瑨妃忽然插了句嘴:“雷统领,请注意你的身份,不知道的事,可别乱说……”
“瑨妃娘娘放心,卑职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所言全是亲眼所见,断不会胡说八道。”
雷开似乎听不出瑨妃言语的威胁之意,目光严肃,一本正经道:
“回陛下,不止是瑨妃,卑职这十年,也会不时去冷宫探望,所以知道,瑨妃派去的下人,并非嘘寒问暖,而是以欺辱容妃母子为乐,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你……”
瑨妃身体一个哆嗦,当即变了脸色。
“你胡说八道!”
瑨妃行迹败露,仍死不承认,指着雷开气气败坏道:“陛下,你不可听他胡言论语,他自己都说了,经常去往冷宫,谁知道他和容妃是什么关系,说不定两人……”
“你给朕闭嘴!”
楚云天一声低喝,让瑨妃触电般栗然一惊,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犯了忌讳。
皇帝的妃子和臣子有一腿,不管在哪个朝代,一旦传出去,都会是最劲爆的话题。
雷开轰然跪地,脸色看不出多少变化,解释道:“陛下明察!
“容妃曾对属下有恩,大皇子小时候,亦曾师从卑职习武,此事陛下应该清楚,卑职是看在当年恩情,以及师徒情分上,才会对容妃母子照拂一二。”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你经常出入冷宫的理由。”楚云天声音透着冷漠。
“卑职也知道不妥,可是,大皇子小小年纪,便进了冷宫受罪,卑职实在不忍……”雷开咬牙道。
“可,他们是朕的妻儿,你的意思,是怪朕让他们受罪?”楚云天声音愈冷。
“卑职不敢。”
两人的对话,让瑨妃窃喜,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心想,到底是夫妻一场,陛下还是向着自己的啊。
如此一来,两名奴婢那边,算是保住了。
这是大好事,有了这个例子,只怕后宫以后,会有更多人愿意为她卖命!
“瑨妃,你先回去,朕和雷统领还有话要说。”
瑨妃还以为楚帝要关起门来,狠狠训斥雷开,不宜被自己看见,欣喜地站起来。
还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陛下,臣妾那几名奴婢的事……”
“回去等消息吧。”
陛下的语气很平静,有戏,这下彻底放心了,瑨妃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养心殿。
待人走后,楚云天看着雷开问道:“雷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卑职问心无愧,任凭陛下处置。”雷开面容坚毅,并无丝毫畏惧。
“呵呵,好个问心无愧,起来吧。”楚云天被他顶了下,反而笑了。
“陛下,不处罚卑职?”雷开很是意外,差点以为听错了。
“朕处罚你干什么?你当朕的那些飞龙卫,全是吃干饭的?”
所谓的飞龙卫,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是楚帝的耳目爪牙,监听天下,对于皇宫里的事,自然掌握的一清二楚。
“那,陛下刚才为何那样说?卑职还以为……”雷开摸着脑袋,越发糊涂了。
“以为朕会惩罚你?”楚云天冷笑一声,“朕的不满也是真的,那毕竟是朕的妻儿,朕自己会管,用不着别人帮忙,懂吗?”
“卑职明白了。”
“明白就好,算一算,也有十年了,当年那件事,其实和他们母子,并无多大干系,但那一家人,也确实可恨,朕到现在依旧……”
楚云天下意识握紧拳头,显然十年岁月,依旧没有冲刷干净他的这份恨意。
俄顷,他忽然叹口气:“罢了罢了,此事已经传得尽人皆知,天下人,又要以为朕是个无情君王……刘允。”
“老奴在。”
案几旁边,一个两鬓染霜的老太监,躬身上前。
他就像隐藏在暗处的影子,如果不是动了这一下,几乎不会被人注意。
“传朕口谕,凝香宫奴婢,翠香目无尊卑,以下犯上,逐出皇宫,发配边疆,充为军妓。
“凝香宫管事太监李福海,革职,和那三名杂役一起,充军边塞……至于瑨妃,因御下不严,有失察之罪,罚俸一年。”
楚云天一开口,犯事的一个也没放过。
不过,对瑨妃却是轻拿轻放,显然,在他眼中,容妃母子并没有前者有分量。
听到这,名叫刘允的老太监特意问了句:“陛下,就这些?”
“嗯。”楚云天微微颔首,沉吟道:“一会儿,你再安排点人,去把容妃母子住处修缮一下,送些过冬的物资过去,对了,再安排一名丫鬟……”
他顿了顿,扭头看向雷开:“省得有人再自作主张。”
“卑职不敢,卑职替大皇子母子,谢过陛下赏赐。”
尽管被挖苦,雷开却并不在意,边行礼,边暗暗为容妃母子高兴。
苦熬十年,总算拨云见日,尽管只是些许亮光,但,毕竟看到了希望。
“你别高兴得太早。”
待刘允离开后,楚云天打开天窗说亮话:“有奖就有罚,那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呵呵,当了十年闷葫芦,没想到,一出手,就石破天惊……朕这次,丢了好大一个人啊。”
“陛下息怒,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雷开知道他对楚嬴不满,出于对徒儿的维护,忙出声帮忙说话。
“你不用为他辩解,朕不是傻子。”
楚云天挥手打断他,随后叹了口气:“好手段啊,竟然能隐忍这么久,不愧是朕的儿子,这么有本事,看来,这皇宫是容不下他了。”
他看着雷开,别有深意道:“你说,朕若是也把他派往边疆,会怎样?”
雷开脸色大变,再次跪下,为楚嬴求情:
“陛下,大皇子一生凄苦,又是陛下的亲儿子,纵使手段过激了一些,断不至于充军边塞啊。”
“谁说朕,要让他充军边塞?”
楚云天的话刚让雷开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悬起来:“朕只是想在边疆,给他一块封地,听说,北燕行省的顺州,最近不太平静,你说,选在那里如何?”
“陛下不可,那里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离北匈国又近……”雷开皱紧了眉头。
“不必多说,朕意已决,那小子打了朕的脸,朕没和他算账,还给一块封地,已经是仁至义尽。”
楚云天一点不讲情面,正色道:“他要真有本事,就展现给朕看,不然,这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说完,只见他抓起案几上的短剑,剑鞘上镂刻着楚国皇族特有的金凤图腾,起身走到雷开面前。
“你去传旨,还有数日,便是元宵节,过了节,让他挑个日子出发吧!”
他递出金凤短剑:“这柄剑,就是传旨的凭证,之后送给他,就当是这些年的补偿。”
雷开接过短剑,没有再说一个字。
楚云天给出这柄剑,就等于承认了楚嬴皇子的身份。
也代表着,他是认真的,自古君无戏言,楚嬴被发配边疆苦寒之地 ,再无回旋余地……
凝香宫,瑨妃的宅院。
看到瑨妃趾高气扬地返回住处,翠香和李福海心里顿时有了底。
李福海喜上眉梢,忙奉上最好的红花养生茶,翠香也不甘示弱,抢着给瑨妃捏揉肩膀。
“不错,看在你们这份心思的份上,不枉娘娘我走这一趟。”
瑨妃悠然地躺在贵妃椅上,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假意数落道:“你们看看,为了你们,本宫连妆都哭花了。”
“是奴婢不好,让娘娘受累了,一会儿奴婢给娘娘好好补补。”
翠香说了句讨巧话,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娘娘这么说,那这件事……”
“当然妥当了,本宫出马,有什么事是搞不定的?”
瑨妃得意一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斜睨着一众下人:“大家伙都听到了,以后啊,好好为本宫办事,亏不了你们。”
“多谢娘娘。”
李福海和翠香对视一眼,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伺候的越发殷勤。
呵呵,大皇子又如何?割腕自杀又如何?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有瑨妃娘娘这尊大神护着,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
正得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刘公公。”
“刘公公来了,一定是来传陛下旨意的,快,一起迎接。”
刘允乃是内府总管,楚帝最心腹之人,瑨妃不敢怠慢,忙带着众人跪在门口。
期间,还给李福海和翠香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放心,这最多就是走个过场。
然而。
当刘允踏进房门,宣读完楚帝的口谕后,主仆全都惊呆了。
“不是,刘公公,你不会弄错了吧,陛下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良久,瑨妃才回过神来,慌忙站起来问道。
“瑨妃娘娘,错不了的,身为奴婢,逼迫皇子自杀,没掉脑袋,已经很幸运了,娘娘还想怎样?”
刘允一席话,说的瑨妃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她才刚对下人们宣布,两名奴仆会没事,结果,转眼就被楚帝打脸。
这下子,真的无地自容了。
刘允也不多说,看了眼翠香和李福海,挥了挥手:“把这两个目无尊卑的奴才带走,即日发配。”
身后跟随的一群侍卫,顿时上前将两人押起来。
“不要啊,娘娘救命啊,奴婢不想被发配到边疆,娘娘救命!”
“娘娘,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为何会这样,为何……呜呜……”
本已吓瘫的两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挣扎,想要逃脱控制,却只换来一顿拳脚,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连惨叫。
对于即将被发配边疆的人,跟死人无异,这些侍卫才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任他们叫得撕心裂肺,瑨妃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拖出去。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
……
瑨妃被处罚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医院,楚嬴听闻后,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
其实,他也是在赌,赌楚帝还会顾念一点亲情。
还好,他赌赢了。
短时间内,他和容妃两人,应该会有一段平静的时光,不用担心再被人欺辱。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楚帝的不满,已经被发配到了苦寒之地。
楚嬴包扎好伤口,从太医院回来后,很快发现了异常。
往日死寂冷清的小院,竟来了一群工部的匠人,正拿着各种工具,对房屋进行修补。
门口站着容妃,边上还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宫女扶着她。
看到楚嬴回来,容妃忙迎上来,拉住他的手反复检查:“嬴儿,你没事吧,伤口怎么样?快让娘看看。”
“放心吧,娘,就是流了一点血,太医说了,不会有事的。”楚嬴笑着安慰道。
“没事就好,下次可不许再这样胡来,刚才都快吓死娘了,咳咳……”
楚嬴连忙扶住她,心疼地道:“外面天气冷,母妃身体不好,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这时,那名宫女走上,盈盈下拜:“殿下,还是让奴婢来扶娘娘吧。”
“你是?”
“奴婢巧玉,奉旨过来照顾娘娘起居。”
总算那个皇帝还有点心……楚嬴哦了一声,点点头,他自然不会奢望,楚帝会亲自过来探望。
对方能送一名婢女过来,他已经很满意了。
尽管他和容妃是母子,但如今他已经长大,男女之间,总有一些事不太方便。
有了巧玉,倒是让他轻松很多。
“你父皇这次发了善心,不仅有巧玉,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里面有几只人参,一会娘让巧玉炖给你补补……”
三人刚进屋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
“末将侍卫统领雷开,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请大皇子殿下出来接旨。”
“是师父。”
楚嬴和容妃对视一眼,一起迎出门。
楚嬴幼时就跟随雷开习武,两人之间有很深的师徒情。
加之,这些年雷开时常接济母子俩,容妃对这位侍卫统领也很感激。
“师父。”
见楚嬴招呼自己,雷开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随后深吸口气,恢复冷峻的表情:
“殿下,请接旨吧。”
等楚嬴母子和婢女巧玉跪下后,雷开取出金凤短剑,当场宣读道:
“奉陛下旨意,特命皇子楚嬴,于元宵节之后,启程北燕行省顺城州,接管封地,不得有误。”
什么?居然会给我封地……楚嬴眼底闪过一道惊诧,他想过楚帝会有所改变,但,这改变也太大了吧?
“儿臣接旨。”
直到起身接旨,他仍旧不敢相信。
尽管一州之地,面积也就比县大上一点,根本配不上一名皇子的身份。
但,他可是有罪之身,楚帝能破例给块封地,已经算是恩赐。
正当他觉得自己赚了之时,却听容妃一声悲呼:
“怎么会这样,北燕行省,可是边关苦寒之地,离敌国北匈又近,陛下这样做,不是让嬴儿去送死吗?”
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楚嬴总算明白过来,暗自苦笑。
日,我就说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原来,我被皇帝老儿发配了啊……
容妃伤心欲绝。
一边哭泣,一边咳嗽不停,慌得新来的巧玉有些不知所措。
“母妃,其实,你不用这么伤心。”
楚嬴不忍母亲受苦,扶住她轻声安慰道。
“你让娘怎么不伤心,我儿就要去边疆受罪,是死是活,都是未知,呜呜……老天爷,我的命为何会这么苦啊。”
容妃哭得不能自已,让楚嬴的心如针刺一般难受。
“放心吧,母妃,再怎么受罪,难道,还比得上这座冷宫吗?”
楚嬴这话让容妃愣了一下,他微微一笑,接着道:“我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双手捂住容妃冻僵的手,解释道:“娘你想啊,孩儿已经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种地方吧?”
“难道,娘就不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的天地再看看?”
他的目光坚毅,郑重道:“孩儿对天发誓,此去顺城,一定会努力奋进,争取建功立业,早日将娘从这座冰冷的牢笼中,解救出来!”
容妃似乎被他说动了,抽出一只手,抚摸着儿子冰凉而俊逸的脸庞,幽幽道:
“你说的,娘也希望,可是,真的能实现么?”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楚嬴抬头望着天空,语气坚定:“吾辈生而自由,与其困守牢笼,坐以待毙,孩儿宁愿葬在边疆之地,与山河同眠,与日月为伴!至少,我是自由的。”
“说得好!”
雷开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这个徒弟,听到这,忍不住大声叫好:
“与山河同眠,与日月为伴,不愧是我雷开看中之人,男儿当志存高远,若为鲲鹏,区区边疆,又如何能困得住?”
他忽然深吸口气,对着容妃深深下拜:“容妃娘娘,卑职以殿下师父的名义请求你,放他去吧。”
“这……雷统领快请起,此事……”
容妃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看向楚嬴,后者也随之弯腰下拜:
“传说中: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娘是希望孩儿成为翱翔天地的鲲鹏,还是,做那隐介藏形的泥鳅?”
“当然是鲲鹏!”
这一刻,容妃终于明白了什么,强忍着激动和泪水,点头道:“好,娘答应你,娘等着你回来,带我走出这片宫墙,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请娘放心,待孩儿归来之时,我要这天下,再无一人可摆布我们的命运!到时候,千山万水,我陪您去看!”
楚嬴这话,让雷开神情一震,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巧玉,好奇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大皇子。
心想,这口气也太大了吧,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不受摆布?难不成当皇帝么?
而且,这些真的能实现吗?
容妃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抿着嘴唇,强忍住眼泪不掉下来。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眼前的楚嬴,在说话这一刻,迸发出了这十年来,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和自信。
她觉得值了。
雷开也为楚嬴的选择而自豪,待三人进屋,他也跟了进去,将金凤短剑交给楚嬴。
“这是陛下,特意让卑职交给殿下的,此物贵重,乃皇家身份的象征,我给你加了块玉璏,可以挂在腰间,这样就算出去,也无人敢轻视。”
“多谢师父,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楚嬴道谢,并非为了金凤宝剑,而是雷开这份对自己的关心。
“不可,上下有别,殿下,就是殿下。”
尽管在心中,雷开认可楚嬴是自己的徒弟,但说话时,他却从不会以师父自居。
他似乎想到什么,笑道:“对了,陛下还说,既然殿下即将离宫,这几天,准你随意出入宫禁。
“正好,不知殿下明晚是否有空,卑职想在太白楼,为殿下设宴送行?”
“太白楼?就是京城很有名的那个酒楼吗?”
楚嬴很感兴趣的样子:“听说了这么久,我却从没去过,让师父破费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不醉不归。”
送走了雷开,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楚嬴返回屋里,见容妃正坐在桌边,借着昏黄的油灯,一边咳嗽,一边缝制着东西。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上前劝道:
“母妃,时候不早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到床上先歇着,这些东西就不要缝了。”
“是啊,殿下,奴婢也劝了几回,明明宫里送了一批衣物过来,娘娘非要自己缝制。”
巧玉正准备着晚饭,也回过头说道。
“咳咳……你们年纪小,不懂这个,咳咳……尚衣监做的衣服,哪有自己缝的合适贴身。”
容妃满眼慈爱地看着楚嬴,手上却一刻不停:“你马上要远行了,娘没什么东西给你准备,趁着还有几天时间,当然要给你缝几件衣袍。”
“到了那边,万事小心,和人相处时,记得以和为贵,要穿暖和,多喝热水,以后没人再提醒你了……”
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和天下母亲一样的话语,听在楚嬴耳里,非但不嫌烦躁,反而格外温暖。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这一刻,在傍晚昏暗却温馨的灯火陪伴下,楚嬴找到了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也是他久违许久的东西。
母爱。
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无私且伟大的情感了。
“谢谢你,娘亲。”
这句话,楚嬴发自真心,宛如孩童撒娇的呢喃,换来容妃一个会心的笑容。
“傻孩子,道什么谢,娘亲给儿子做衣服,不是很正常么?”
哪里正常了,这可是我两辈子,第一次有母亲给我缝衣服。
这种浓浓的孺慕之情,让楚嬴十分珍惜。
巧玉的厨艺不错,至少在楚嬴看来,够得上前世专业厨师的水准。
她也被拉上桌,这一晚,三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楚嬴默默享受着,这种家一般的幸福感觉。
再有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不知道,下一次三人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会是什么时候?
还没离开,楚嬴已经有了淡淡的思念。
人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烦恼啊。
他并不知道,同一时间,有人比他更加烦恼,瑨妃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难道我已经人老珠黄,被陛下嫌弃,还是像容妃那样,家族里有人做错了事……”
漫漫长夜,瑨妃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越想越恐慌。
楚帝白天对她的惩罚,依旧犹在眼前。
她担心这是给她的一个信号,一个她即将被楚帝抛弃的信号。
“不行,我必须做些让陛下认可的事,巩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对,就是这样!”
这个想法,一直折腾她到天亮,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于是,瑨妃把所有下人召集起来,集思广益。
“娘娘,奴婢倒是有一个法子。”一个新来的婢女自告奋勇站出来。
“说。”
瑨妃打着哈欠道。
“奴婢听之前宫中的姐妹说,这两天,宫中接待了东澜国太子公主一行。
“两位太子和公主,和四皇子年龄仿佛,听其中一个姐妹说,他们曾询问过京城夜景,似乎今晚有意微服出游。”
那婢女眼珠转动,透着一股精明:“娘娘你想,他们既然不熟悉京城夜晚,必然缺一个向导,娘娘何不派人提前联系他们,让四皇子陪同游玩?
“东澜国和我大楚一向交好,如果四皇子能获得两人的好感,事后替他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娘娘还愁会被陛下冷落吗?”
这四皇子,正是瑨妃的儿子,今年十八岁,在皇子中风评比较一般。
不过,在瑨妃眼里,自己这个儿子,自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
她敢在后宫这么跋扈,多半也和生了个龙种有关系。
毕竟,不是所有妃子,都是资格在御书房恶人先告状的。
“这个主意不错。”
瑨妃大喜,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自古母凭子贵,尤其皇家之中更是如此。
如果儿子的地位上升了,做母亲的,想不上升都难。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事后重重有赏。”
那婢女在瑨妃的许诺下,欢天喜地地走了。
不出半天,便带回来好消息,东澜国太子很好说话,已经答应。
“快,去给本宫,把浩儿叫来。”
瑨妃一声令下,过了很久,四皇子楚浩,才带着一名贴身太监姗姗来迟,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母妃,你也真是的,儿臣正在弘文馆,和那些勋贵子弟博戏,眼看就要赢了,这下好了,被你派人一打扰,全输了……不行,你必须赔我,至少一千两。”
弘文馆是楚帝特批,皇子和贵族们子弟读书的地方。
至于博戏,就是赌博。
楚浩这家伙,赌输了胡乱甩锅不说,居然还振振有词的兴师问罪。
更奇葩的是,瑨妃居然一脸笑眯眯,丝毫不觉得儿子沉迷赌博,是一件坏事。
“浩儿乖,本宫给你找了一个差事,你要是答应,别说一千两,本宫给你加一倍都行。”
“还有这种好事。”楚浩眼睛一亮,忽然露出一丝警惕,“不会是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吧?先说好,累人的活我可不干。”
“放心,母妃何时亏过你?也就是,陪人走走路,陪人喝喝酒,陪人聊聊天……”
瑨妃将她交好东澜太子,和公主的三陪大计,给楚浩认真灌输了一遍。
“呵,我当是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这个我在行,母妃,付定金吧。”
“记住了,一定要按照母妃说的去做,知道了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快点拿钱。”
从瑨妃手中拿到一千两银票,楚浩两人开开心心地迈着鸭子步离开。
“殿下,我们今晚,不会真要去陪东澜国的太子和公主吧?”
那贴身太监一副狗头军师模样:“殿下之前,可是约了那群少爷,今晚一起去赌坊继续,要是爽约,今天输的那么多钱,岂不是捞不回来?”
“你觉得,是陪客人重要,还是赌钱重要?”
楚浩的这个问题,让太监很纠结。
想了想,还是觉得陪东澜国的客人比较重要,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
谁知,楚浩沉默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当然是赴约继续赌钱重要了,这还用想吗,你不会告诉我你想错了吧……哈哈。”
“那陪客人的事?”
“谁爱陪谁陪去,放心,我娘事后最多责怪我几句,不会有事的。”
楚浩扬起银票,满脸兴奋:“常言道,先输后赢,才算水平,我有预感,今晚运气在我,定会大杀四方!”
到了傍晚,雷开下旨后,依照约定和楚嬴一起出宫。
为了这场晚宴,楚嬴难得换上一身锦袍,腰间悬金凤佩剑,束发金冠,剑眉星目,端的是俊逸潇洒。
用巧玉的话说,活脱脱一个俊俏美郎君。
容妃也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楚嬴有乃母当年之风,就这样出门,谁家姑娘还不多看两眼。
十年了,这还是楚嬴第一次离开皇宫。
跨出宫门那一刻,顿生挣脱樊笼,天高海阔之感,只觉得未来大有可为。
“太白楼,我今天可得好生见识一下。”
他张开双臂,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神色振奋。
“哈哈,殿下看来已经等不及了,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雷开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旁边立刻有仆从牵着两匹骏马过来。
他伸手抓住缰绳,翻身上了其中一匹,将另一匹马的缰绳丢给楚嬴:“十多年没骑过了,还会吗?”
“这有何难?”
楚嬴前世被选拔进入特种兵行列之前,便是雪域高原的一名巡逻兵,骑马翻山越岭可谓家常便饭。
但见他左脚踩上马镫,稍微借力,便稳稳落在马背上,动作干净利落。
“好本事。”
雷开喝了声彩,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他记得,十年前的楚嬴,可没这种上马的本事。
怎么过去这么多年,技术非但没有生疏,反而越发精进了?
他想不明白,只能归于楚嬴的与众不同,不禁开怀大笑,当先在前方引路。
楚嬴跟着打马而出,两人一路直奔太白楼。
太白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一座五层楼高,金碧辉煌的建筑,正矗立在夜色中,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来宾。
门口台阶下面,站着两名年轻书生,身旁还有一名保镖模样的魁梧大汉。
这两名书生尽管打扮朴素,但,衣服用料的精致和考究,以及腰间罕见的羊脂美玉,都昭示着他们身份并不一般。
两人此刻正小声议论着什么,不时向着街头展望。
“太子哥哥,那个四皇子,到底来不来,明明约好的,却害我等这么久?”
那名十六七岁,面容清绝,带着几分脂粉的‘少年书生’,嘟起小嘴,不耐烦地跺着脚。
“施施,都说几次了,你我身份特殊,在外面叫我兄长即可。”
另一名气质儒雅的书生,小声提醒了一句,也皱起了眉:“我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吃饭再说……”
话音未落,两匹骏马踏雪而来,溅起冰泥,忽然停在他们面前,一柄金凤短剑,印入儒雅书生的眼帘。
他顿时眼睛一亮,笑道:“好了,总算是等到了。”
眼看楚嬴翻身下马,金凤短剑在腰间不停晃动。
宋居然再三确定自己没认错,这正是楚国皇族标致,伸手拉住妹妹,轻声道:
“施施,此人年纪于我等仿佛,应该就是四皇子,随我一起上前迎接。”
“我才不,明明是他迟到,为何要我主动迎接?”
女扮男装的宋施施,又一次翘起粉嫩的小嘴,很抗拒的样子。
“你我毕竟在异国他乡,又是有求于人,客随主便嘛。”
宋居然安慰了一句,当先走到楚嬴面前,拱手笑道:“楚兄,你终于来了,在下可是恭候已久。”
场合特殊,所以,他没称呼四皇子,而是以姓氏代称。
“啥?”
楚嬴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书生,哥们,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这是舍妹。”
不等他询问,宋居然又指着妹妹介绍起来,宋施施不情愿地走上来,干笑两声:
“呵呵,你来了。”
我是来了,可和你们有关系吗……王安一脸蒙圈,迟疑道:“敢问两位是?”
“楚兄不认识我们?”
宋居然一愣,继而笑道:“在下差点了忘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楚兄难道忘了,是宫里安排你来为我们做向导?”
“我?向导?宫里安排?”
楚嬴越发茫然,不过,直觉告诉他,此人能提及宫里,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来,这两人也是大有来历啊。
正疑惑间,对面那个保镖模样的大汉,忽然从阴影中站出来,向雷开拱手道:
“雷统领,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别来无恙。”
“王普兄?!”
雷开吃了一惊,见楚嬴投来询问的眼神,低声解释道:“此人,乃东澜国皇族侍卫长,曾护卫东澜贵族,来过大楚几次,是以与卑职认识。”
“这么说,他身旁这对兄妹……”楚嬴似乎明白了什么。
“应该就是最近,传闻前来大楚交流的东澜太子和公主。”雷开点头道。
“那太子刚才说,宫里安排我做他们的向导,难道,是父皇的意思?”
“此事,卑职未曾听陛下提起,不过,他们既然能一眼认出殿下,应该八九不离十。”雷开分析道。
“还以为,今晚只有我们师徒二人,可惜,皇命难违,我就姑且试试吧。”
楚嬴一脸苦笑,让自己做向导,难道楚帝忘记了,自己已经十年没出宫了吗?
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并不知道,宋居然是因为他腰间宝剑,才把他误认为四皇子。
而他又被雷开误导,所以,也没去深究原因。
结果双方误打误撞,有了第一次交集。
“在下想起来了,确实是宫里的意思,在下姗姗来迟,还请宋兄和宋小姐恕罪。”
对方的身份,可比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大皇子高多了,楚嬴不想得罪,选择先道个歉。
“楚兄无需如此,也怪我们,来的早了些。”
宋居然刚说完,就被宋施施一把拉住,不满地道:“哥,你说什么呢,明明就是他不对。”
她一身书生打扮,却难掩女儿家的娇嗔媚态,仰首气呼呼望着楚嬴:
“我饿了,要吃东西,你请客。”
说完也不管楚嬴同不同意,转身走进太白楼大门。
“这……”
楚嬴皱了皱眉,本能地对这目中无人的小妞有些反感。
再说,他是来赴宴的,哪有钱请客?
“没关系,殿下别忘了,还有卑职在。”
雷开很清楚他的处境,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自己会帮忙结账。
楚嬴露出一丝感激之色,伸手对宋居然做出邀请的姿势:
“这次是在下不对,确实该请客赔罪,还请宋兄赏光,请。”
“哪里,是舍妹任性才对,楚兄请。”
五人进了太白楼,因为临近元宵节,包间早已订满,只能选择三楼一个靠窗的位置。
众人倒是没什么,唯有宋施施,趁机又抱怨了几句。
气氛沉闷而尴尬。
楚嬴原本乘兴而来,此刻也没了多少兴致。
只盼早点吃完饭,陪他们随意逛两圈,再找个地方,和来开单独喝两杯。
眼看楚嬴似乎不太高兴,宋居然心中暗叹,他也是拿自己这个任性的妹妹毫无办法。
正愁该如何化解尴尬,蓦然,一声佛偈悠悠传来:
“世间安得方便门,苦集灭道证圆真,若能解得其中意,回首苦海已后身。”
只见一名身穿褐色直裰,身披袈裟,宝相庄严的年轻和尚,手托钵盂,且走且吟,引得周围食客纷纷好奇看来。
不多时,和尚来到楚嬴他这桌。
“阿弥陀佛,贫僧妙空,几位施主有礼。”
和尚话音刚落,便听周围发出阵阵惊呼。
“什么,此人就是传说中的妙空大师?”
“不会有错,毕竟,妙空大师的名号,可不是谁都敢冒充的。”
“没错,听说,妙空大师就住在城外,能以无上法力,借来无根之水,又可虚空生莲,百姓们亲眼所见,都说他是菩萨的化身……”
无根之水?虚空生莲?
楚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妙空,继续埋首吃饭。
雷开也没出声,倒是宋居然,听到周围这么说,顿时肃然起敬。
这可是有真本事的得道高僧,岂能怠慢?
他立刻站起来,恭敬地回了一礼:“在下宋居然,妙空大师有礼。”
一旁的宋施施,兴致勃勃地看着妙空和尚,好奇道:
“大师,他们说你能借无根之水,能虚空生莲,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让我们也看看?”
“呵呵,女施主说笑了,所谓佛度有缘人,非心诚者,非与我佛有缘,不可得见真法。”
妙空和尚单手合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楚嬴嘴角挑起一丝嘲讽,仍没有说话。
宋施施不服气,凑到宋居然近处:“那你看看,我和我哥,是不是有缘人?”
她这么一说,妙空和尚还真仔细观察起来,俄顷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已测过两位施主面相,皆是与我佛有缘之人。”
顿了顿,他扭头看着宋居然,笑道:“特别是这位宋施主,佛缘深厚,为上天所眷顾,定然出身不凡,将来要挑天下重担。”
宋居然听他点出自己的跟脚,既惊且服,忙下拜道:“不敢当,这副重担太沉,在下至今迷茫,恐辜负千万人期盼,求大师指点。”
“阿弥陀佛。”
妙空高宣一声佛号,面容越发神圣起来:“实不相瞒,贫僧今日到此,就是为宋施主而来。”
楚嬴在旁边暗自发笑,这和尚,挺会钓鱼啊……
“佛祖前日托梦给贫僧,说施主困惑多时,为助施主寻找方向,赐我天书一卷,其中记载了各种为政之道,特让贫僧转交给施主。”
妙空边观察宋居然的反应,边掏出一本精美的册子,托在掌心之上。
“为政之道?!多谢佛祖垂怜,多谢大师。”
宋居然大喜,越发确定这和尚神通广大,刚要去接,却见妙空手掌往后一缩,顿首道:
“宋施主勿怪,自古法不可亲传,敢问施主,得了佛祖恩赐,是不是该回报佛门?”
“那是当然。”
宋居然此刻脑子里,全是天命所归,命运之子,已经没有余力思考。
妙空微微一笑:“其实,佛祖还让贫僧传话,说城外南陀寺,香火衰败已久,皆因山门破旧,金身脱落所致,恳请施主施以援手。”
“当然当然,在下诚心礼佛,自当为佛祖修缮庙宇,重塑金身,只是……”
宋居然皱了皱眉:“在下只是作客此地,怕是没有时间。”
“那好办,宋施主若是信得过贫僧,一切可以交由贫僧代办。”妙空一脸诚恳地道。
宋居然一愣,继而拍手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把银票:“这里是五千两,出来的急,只带了这么多,还请大师,代为修缮南陀寺。”
“五千两?”
妙空故作沉吟,没有伸手。
宋居然见他嫌少,忙道:“大师勿怪,若是不够,在下回去后,定然再叫人送上五千两。”
“嘶……”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能进来这里吃饭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穷苦人家。
但,即便对这些有钱人来说,一万两,也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妙空暗生窃喜,展颜而笑,终于递上册子:“阿弥陀佛,宋施主如此一心向佛,相信佛祖定会看到。”
说完伸手去拿银票,却被另一只拦下。
“施主这是……”
妙空扭头看着楚嬴,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楚嬴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宋居然,话语带着暗示:
“宋兄的银子,这么好赚,何必便宜别人?正好为政之道,在下也略知一二,可为宋兄解惑,不如,这银子就让我来赚吧。”
楚帝点名让他作陪宋家兄妹,他身为主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居然被骗。
不然,事后一旦传开,大家脸上都不会好看,楚帝也会对他越发不喜。
“楚兄,这可是佛祖的旨意,可开不得玩笑。”
宋居然深陷执迷,反而劝起楚嬴来了。
“什么佛祖旨意。”
楚嬴笑着摇头,趁妙空不备,一把将册子夺过来,当众打开,里面全是白纸:
“看到了吗?这里面一个字都没有,这和尚就是个骗子。”
轰……
全场哗然,酒楼里的食客都议论起来。
“不会吧,佛祖给的天书,怎么会没有字,难道这个妙空大师,竟是个冒牌货……”
宋居然终于有所触动,收回银票,皱眉盯着妙空:“大师,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施施为也哥哥打抱不平,拍案而起:“没错,和尚,你为何要骗我们?”
“呵呵,女施主何出此言?”
妙空极力保持镇定,面露微笑:“所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此乃天书,自是与佛有缘者才能得见,宋施主只需回去斋戒沐浴,焚香祷告,三日之后,必定得偿所愿。”
宋居然半信半疑,便听楚嬴冷笑道:“三日之后,恐怕你早就拿着银子,跑得没影了吧?”
“施主慎言,你与佛无缘,看不见字实乃正常,贫僧不怪你,但你一再出言冒犯佛祖,当心祸从口出。”
妙空单手合十,言语中带着警告。
“收起你的威胁,我从来不吃这套。”
楚嬴站起身来,伸手一指宋居然:“你说我与佛无缘,又说宋兄与佛有缘,有缘无缘,全凭你一张嘴,叫我们如何信服?”
这话引来一片赞同。
“这位仁兄说得对,你说你是妙空大师,总要拿出点证据。”
“传闻大师是得道高僧,何不展示一二,弘扬真法,也好让大家都沾沾佛缘……”
眼看质疑之人越来越多,妙空和尚知道,今天要是不露上一手,怕是不好收场。
正好他被楚嬴言语相逼,也正有这意思,忽做宝相庄严状,环顾一圈,高宣佛号:
“阿弥陀佛,既然众施主想要得见真法,贫僧就破例一次,为大家开悟智慧。”
只见他手托钵盂,递到宋家兄妹面前,问道:“敢问宋施主,此钵里有水无水?”
宋居然还没开口,宋施施已自告奋勇凑到近前,使劲瞅着里面:“这钵盂就是空的,哪有水?”
“施主好眼力。”
为了证明是空的,妙空特意将钵盂倒拿在手中,含笑环顾一圈:
“诸位施主都看到了,此钵没有一滴水,接下来,贫僧会找一位佛缘深厚者,借来杨枝甘露,遍洒诸身,为大家洗涤业障。”
他说完,看了眼楚嬴,随后对宋居然笑道:“宋施主不是怀疑贫僧吗?还请往这钵里,倒入几滴茶水。”
“我?”宋居然愕然。
“没错,对于施主这种佛缘深厚之人,哪怕几滴茶水供奉,佛祖也会赐予涌泉。”妙空笑道。
宋居然依旧半信半疑,却没有拒绝,端起一杯未曾下嘴的清茶,往钵中滴落几滴。
“宋施主请看好了。”
妙空和尚笑笑,拇指扣着钵沿,连续摇晃几下。
下一刻,宋居然蓦然变了脸色。
宋施施更是惊讶地叫起来:“呀,怎么这么多水?明明就滴了几滴进去,一次装满了半钵。”
“这是杨枝甘露,可不是凡物。”
妙空和尚大笑,用手指挑起串串水珠,四面洒去,周围的食客顿时涌上来。
“真是妙空大师!这可是无根之水,是佛祖的恩赐,洒在身上,有大益处。”
“让开,让我多洒一点,妙空大师,你看我是不是与佛有缘之人?”
“最近诸事不顺,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消息传开,就连楼上楼下的食客,也冲进三楼,对着妙空和尚各种膜拜。
妙空站在人群之中,如众星捧月,忽然回首看着楚嬴,露出一丝嘲讽:
“这位施主,这下总不会再质疑贫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