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萧行严是小说《谁说皇叔不能生?她都二胎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一念书写的一款种田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谁说皇叔不能生?她都二胎了!》的章节内容
堂堂宸国摄政王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去一个偏僻小村落询医问个诊,差点清白不保,还把心给丢了。
大雨滂沱。
一辆硕大的马车陷在泥泞不堪的泥坑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温梨同村里几位叔伯从县城赶集回家,正巧路过。
叔伯们看到后,好心上前询问:
“小哥,你们这车是不是陷进泥坑里去了?要不要帮你们推一把。”
两个身着黑衣、戴着蓑帽的随从赶紧拱手道谢。
“那再好不过,有劳几位乡亲帮忙。”
大家卸掉背上的背篓放到路边,让温梨到边上帮忙看着。
几个大老爷们撸起袖子走过去帮忙。
温梨撑着雨伞,乖巧地守在背篓边上,和林婶娘一起等在道路边上。
马儿前头,一位身穿白色锦衣,披着雪白素锦披风,身姿挺拔俊隽,面上戴着一块银色面具的清贵男子也打着伞。
他静静站在马车前头的道路边上,时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看那样子身子很孱弱,不知是短命还是病痨。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与这冰冷的雨水融为一体。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是一幅别样的风景,那模样长得太过好看。
温梨忍不住打量了他好几眼。
身体虽然病弱,但光看身姿应是一位俊尔不凡的男子。
不知道面具下面是不是也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温梨被牢牢吸引,满心好奇,但还是礼貌地收回视线,看向推车的众人。
男人动了一下眼眸,朝她们这边斜一眼,很快也收回余光,目视前方。
大雨如注,天空像是被打翻的水盆,雨水毫无节制地倾倒而下。
远处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小道的右边是一大片竹林,雨水拍打在竹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声。
“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众人奋力向前推,马车却纹丝未动。
经验老到的黄伯提醒小哥,“你去前头牵着马儿,让马也动一动。”
“靠我们这点力气推不出来。”
高个子黑衣小哥急忙跑到前头,牵着马儿往前拉。
“来,大家一起使劲。”
有人牵引,马儿走动蹄子,车子果然跟着向前动了。
可终究还是差点,怎么都出不了大坑。
温梨看得干着急,这雨势越下越大,叔叔伯伯们的脸上衣服上已经彻底淋透。
环顾四周,她看到角落里散落着几块石块,走过去捡了两块扁平一些的。
等车轮即将拉起,她赶紧将石块扔进坑里。
“梨丫头把石块递给我,我来。”
黄大叔看懂了她的用意,看她丢不准,两次都没成功,他让她把石块给他。
“走远点。”
他提醒温梨尽快避开,免得马儿发疯伤到人。
温梨退到一边,大眼扫一圈,发现前头有一块木板。
她从马车一旁绕过去,打算去捡起那块木板来垫到车轮下,看能不能用木板将车轮翘起来。
瞬风为了让骏马动起来,用力一拍马臀。
马儿受到刺激,高昂头颅,猛地抬起前蹄,疯狂扭动身躯嘶鸣,两匹骏马相互横冲直撞,彻底失控。
温梨恰巧就在这时候经过。
瞬风奋力扯住缰绳,努力控制失控的马匹,马蹄疯狂挣扎,猝不及防就朝她头顶落下。
瞬风看到一旁的她时,惊得瞳孔一缩,大声提醒:“姑娘当心!”
温梨啊一声惊叫,下意识丢掉手中雨伞,抱头向前窜,本能护住自己的头,吓得惊慌失措。
危急时刻,白衣男子神色一凛,飞奔过来将她一把扯开。
温梨猛地一冲,又被人用力一拽,整个人摔进他怀中。
冲力之大,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好几步。
下盘一扎,萧行严迅速稳住身体。
碍于男女有别,他双手高高举起,没有用手去触碰摔进自己怀中之人的身体。
温梨却被惯性一带,还没站稳,一只脚就踩在一坨烂泥巴上。
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整张脸直接贴着他胸口摔了下去。
膝盖一软,她以一种极其暧昧、又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跪在男人身前。
慌乱中她想伸手去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胡乱一抓,刚好掏住一样东西。
抬头定眼一瞧,眼珠差点从眼眶中蹦出来。
大雨哗啦啦不绝于耳,雨滴密集敲打在两人身上,砸落地面,溅起无数水花。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静谧,仿佛一切都停止了一般。
温梨被雨水淋得模糊了双眼。
不巧,她抓住的东西,刚好是人家的重要宝贝。
她惊愕地张大嘴巴,扑闪睫毛抖落眼睛里的雨珠。
口中被雨水灌得发凉,冲得眼睛生疼,大脑更是空白一片。
萧行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拳头一握,额头青筋暴起。
幽深的双眸急剧收缩,嘴巴张大,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
他惊恐地挪动视线往身下一瞧。
一双水露露的大眼正抬头仰望着自己,巴掌大的脸满是错愕。
面具下那对锋利的双眸同样写满了震惊,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暴吼之声到底没有破口,生生卡在喉咙之间。
堂堂宸国摄政王传宗接代的宝贝,此时正被一名路过又素不相识的农家女给突然掏了。
额头青筋突突狂跳,嘴巴张合数次,口中泄出急促而愤怒得不可思议的呼吸声。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怒吼。
“你在做什么?想找死吗?”
震怒地一把挥开她的手,捂着下边惊恐后退两步。
顷刻间,暴怒顿起,震惊夹杂着恼怒一股脑冲向头顶:他的清白,竟被个乡野粗女——给毁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温梨反应过来刚要松手道歉。
结果男人没给她任何机会,扬手就是一挥。
一股冲击力将她冲翻,她翻滚两下,惊叫一声滚向溪沟下。
“啊!!!”
“好,出来了!”
就在她滚落之际,陷入坑里的马车终于推了出来。
听到惊呼声,众人急忙跑到前头查看。
“梨丫头?”
“黄叔,黄爷爷,林婶,救命。”
“快救我!”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到路坡下一瞧,温梨正挂在坡面下方。
双手紧紧抓着一棵小树苗稳住身体,脚下是湍急的溪流呼啸而过。
“呀?梨丫头,你怎么摔下去了?”
几个叔伯惊讶不已,刚才不是逃开了吗?怎么还会摔下去?
“愣着做什么,快点救人呐!”
林婶也从后面跑上来,提醒众人,现在可不是奇怪的时候,救人要紧。
“当心点,下边滑,小心摔进溪沟里。”
几人拉着黄大山的手,试图放他下去将人拉上来。
这大雨一下,溪沟的水异常湍急。
这要是落入沟中,那湍急的溪水能把人卷走。
瞬风看向黑了脸愤怒又窘迫的主子,咽咽口水,又看向挂在坡下的女子一眼。
稍一思索,还是使了轻功飞身而下。
双脚轻点坡面,闪身一把揪住温梨的衣领将她拉上来。
“太好了,小哥会武功!”
“梨丫头,怎么样,要不要紧?”
众人围上来,关心地询问温梨的情况。
林婶拿了雨伞赶紧给她撑住。
温梨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泥巴。
她此刻浑身又湿又脏,冷得发抖,脸上也被吓得面色苍白。
“呀,你手臂流血了?”
细心的林婶发现她袖口红了一大片,滴下的水都是红的。
众人纷纷朝她手臂看过去。
果然,手臂上的衣服被划破,鲜红的血混着雨水染红了衣袖。
温梨只顾着害怕,被林婶这么一提醒,这才发觉手臂传来一阵刺疼。
举起手小心拉开袖子一看,长长一条口子。
众人大惊。
“这么长一条?”
黄老头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握住她手腕急喊。
“去找找有没有干净的布条,伤口还挺深,需要包扎。”
黄小虎反应极快,立刻奔去后边的背篓里翻找布条。
可惜翻了半天没找到。
瞬遂后知后觉,看到自己主子的雨伞跌落一旁,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他急忙跑去捡起来给他撑住。
看主子盛怒的样子,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他吓得缩缩脖子,他担忧地问:
“主子,您没事吧?”
萧行严气得胸口起伏,牙齿咯吱作响,本来还没有从恼怒中缓过神来,听到她手臂受伤后,眉头拧得更紧了,火气被这冰冷的雨水浇了个彻底,周身寒气逼人。
许久,黑墨似的眼瞳深深闭眼,深吸一口气调整起伏的怒气。
再睁开,他掀起眼皮斜向众人所在方向。
心里萦回着说不清的异样感,披风下的手还紧紧护着重要地方。
这该死的女人,手劲这么大,差点被她一把握断,咬着牙高傲地瞪视罪魁祸首一眼。
已经沉睡了三年的家伙事好似被狠狠刺疼了一下,犹如一根针扎到心坎里,火辣辣的疼。
他清心寡欲这么多年,还没让哪个女人动过它,她.....她竟然上手....
恼羞成怒得耳根悄悄爬上红晕。
林婶掏出自己的丝帕,将雨伞递给黄大山,小心给温梨包扎手臂。
瞬风掏出怀里的金疮药递给林婶,先让她上一下金疮药,不然血流不止可不行。
林婶接过,将盖子打开,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疼得温梨丝丝抽气,眼角滴下泪珠。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让你避开了吗,要是跌下去被大水冲走,多危险呀。”
林婶一边包扎一边心疼地念叨她两句。
温梨委屈极了,纤纤玉指对着不远处的某人大声指责:
“是他推我下去的。”
“他没安好心,意图谋杀。”温梨愤怒地指控。
刚压下去的怒火被她这好不要脸的言行又气得再次蹿上来。
萧行严咬着牙生生气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冰冷的危险气息,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我为什么推你?你心里没点数?”
“你个轻浮不要脸的女人。”
温梨不甘示弱,怒吼回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去拿那块木板来垫到车轮下,谁知道马会惊啊。”
“帮你们还帮出错来了,好心没好报。”
所有人好奇地看着两人相互指责,一脸疑惑。
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了整个过程的瞬风脖子一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默默闭嘴。
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吧,不然主子的清白,那姑娘.....
小心瞄一眼自己主上,瞬风眼珠一转,立刻语带歉意地向温梨道歉:
“姑娘,实在对不住,害你受伤。”
“今日多谢几位帮忙,这里有点碎银还请收下,权当一点辛苦钱。”
“姑娘赶紧找个大夫看一下,伤口有点深,拿着这里的银子也去配点好的药膏,免得日后落疤。”
萧行严敛去胸中怒火,别过脸不想跟她争吵。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跟这种厚脸皮的女人懒得争论,要不是念在她的确是无心之举、好心相帮的份上,她现在还能开口说话?
不识好歹的东西,就她刚才那冒犯之举,他当场削了她都是轻的,竟敢玷污他的清白,整个宸国她还是第一人.....
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胸口那团邪火强压下去。
算了,现在还不便暴露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饶她一命。
温黎气鼓鼓瞪他好几眼,等包扎好手臂,她一把夺过瞬风手里的钱袋揣在自己腰间。
“怎么还真拿了呀?”林婶好笑地拉拉她衣袖,无奈提醒她。
温梨理所当然道:“不拿白不拿,叔伯们为了推车,全身淋透,回去会不会得风寒还不知道?就当抵药钱了。”
她可是相当好意思,帮了忙还没一句谢,差点还将她推下水沟,必须拿。
跟他这么客气干什么。
“叔、婶,咱们赶紧回家,还要走不少路,一会儿我把钱分给大家。”
走前还不忘撅着鼻子狠狠瞪他一眼。
“那就告辞了。”
黄有松客气与主仆三人告辞。
“多谢各位相助,辛苦大家。”瞬风客气与他们辞谢。
萧行严气得伸手指着叽叽喳喳离开的曼妙背影语无伦次。
“她....她....那粗鲁女人....”
“她刚才还瞪我了是不是?”
“简直岂有此理,胆大包天!”
“她就是个贪财、无耻、粗俗、下流、好色之徒,你给她那么多干嘛?给三两都嫌多。”
瞬风小心瞟一眼有史以来第一次失态的主子,忍不住又瞄一眼他下方,将头埋得更低。
我的主子哎,您往日的威风呢?高冷呢?这恼怒得都失态了。
而且这给都给了,难不成还能追上去再讨要回来不成?
再说您要真计较,腰间的软剑早出鞘,她还走得了?
瞬风低着头不敢吱声,任由主子迁怒。
萧行严却气急败坏。
“没用的东西,走!一会儿让薛林善来见我。”
“他这县令怎么当的?路建成这样。”
瞬风啧一声,抬头瞄一眼那道消失的倩影,赶紧跟上。
雨实在太大,大家走到村子前的土地庙,在庙门前暂避一会儿。
这走到家还有一段路,雨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实在走不动了。
林婶帮她把背篓取下来,温梨抹掉脸上的雨水,腰间的钱袋子也滴答着水滴。
一把扯下湿答答的袋子开始数钱。
还以为那钱袋子最多也就三四两银子,结果打开一看,吓她一跳,仔细一数,足足三十两。
她愣在当场。
几位叔婶也吓一大跳,惊呼,“这么多?”
温梨微红了面颊,确实多了点。
早知道刚才打开看一眼,不然那病娇男估计还以为她就是故意贪他这点小便宜。
她就是气不过,赌气拿点药钱罢了,这下可好,有口说不清。
可拿都拿了,难不成还回去?人都走远了,去哪里还?
“算了,他自愿给的。”
温梨一把将那精美的钱袋子,一股脑全部倒在凹凸不平的台面上,细心地开始瓜分。
“咱们一共六个人,我就按人头来分吧,一人五两。”
刚好一人一份。
黄有松拿出烟袋,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笑道:
“你自己拿着吧,我们做长辈的哪里好分这钱。”
“你要愿意,给小虎分点就行。”
他们孤儿寡母,日子艰难。
梨丫头现在也是孤身一人,这些钱足够她生活好几年,都不容易。
“那怎么行,都是叔婶们在出力,我充其量因为受伤才理直气壮拿了这银子。”
“我分好了,叔婶们自己拿,每人一份啊,这钱袋子就给我了。”
她将银子分成六份,说完自己抓了一份装回钱袋。
拎起自己的背篓冒着大雨就冲向西面的小路,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哎!温梨?”
“这丫头,还下着大雨呢,急什么?”
“她是怕我们不肯拿。”
黄有松摇摇头,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消失在雨幕中,视线转向台面上。
的确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他可以做主让她自己都拿着,毕竟他是村长。
他开口,大伙儿也不敢说什么。
但是要是一点都不分,明面上不说,估计心里确实会不太舒服。
这丫头深知这一点,所以一点也不藏私,干脆均分,谁都没话可说。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黄有松叹口气,摆手道:
“罢了,既然梨丫头愿意,就每人拿一份吧。”
“但是拿了这银子就要管好嘴巴,别到处瞎嚷嚷,我们这是沾了她的福气才得的这意外之财。”
“这钱严格来说,是她手臂因那位贵人而伤才补偿给她。”
“她愿意分给大家,就拿着,记着咱们又欠她一个大人情,平日多帮衬她一些。”
黄大山等人相互看几眼,沉默几许,到底还是伸手拿了那剩余的。
梨丫头是个明事理的,他们了解她的性子。
得了好处,以后都先紧着她来,多留心她的事情。
温梨冒着大雨冲回家中,彻底淋成落汤鸡。
背篓里的东西也湿答答地淌着水,她赶紧将东西都拿出来晾到一边。
又去屋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把头发搅干。
拆掉湿掉的布条,重新包了一下又渗血的伤口,急忙去厨房起火做饭。
天色已暗,胥爷爷还等着她的晚饭呢。
片刻后,简朴的屋顶上空飘出缕缕炊烟,在雨中似有若无地飘荡着,如轻纱般与雨丝交织缠绕。
温梨手脚麻利地做好饭菜,她盛了一份装进食盒,打着伞朝后屋山崖的药炉走去。
胥老正坐在屋檐下切着药材,等温梨进屋摆好饭菜,他才停下手中的活儿去净手。
“怎么伤的?”
刚吃两口,他老人家就注意到她手臂上的伤,关心地询问道。
温梨抬起手,将布条拆下,露出伤口给他看。
“回来的路上窜出一只野猫,被他咬的。”
胥老怀疑地‘嗯?’一声,放下筷子给她检查起来。
“看着不像咬伤,是划伤。”
“你自己摔的吧?”
温梨皱着眉委屈巴巴。
“差点摔溪沟里被大水冲走,您险些就没小厨娘做饭吃了。”
“你不是和黄老头他们一道去的县城吗?怎么会摔下去?这么不小心。”
胥庄赶紧起身去给她找药,一边找一边念叨。
“毛手毛脚,你是个姑娘家,这么长一条口子,肯定要留疤了。”
温梨噘着嘴告状:
“是那只可恶的病猫,他把我吓得摔下去了呗。”
到底不好意思将自己摸了人家大鸟的事情说出来,温梨烫着耳珠简单叙述几句。
胥老无奈摇头,给她上了药,细心包扎好,又递给她一瓶小药膏,耐心叮嘱:
“伤口有点深,给!”
“等伤口愈合以后,每日抹三次,一个月后每日抹一次,直到伤疤消失。”
“估计要抹个大半年左右,药用完了自己来爷爷这里取。”
“可别再毛毛躁躁的,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留了疤可就更找不到俊俏小郎君嫁出去了。”
“这几日当心着点,伤口别沾水。”
这说到嫁人之事,温梨瞬间蔫下脑袋。
她趴在桌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胥老,有气无力道:
“胥爷爷,能不能求您帮个忙。”
胥庄端起饭碗继续吃饭,好笑地瞥她两眼。
“说罢,又有什么鬼点子?想让爷爷帮你什么?直说。”
“爷爷最好了!”
温梨立刻坐直身体,咧开嘴角笑道:
“下个月就到我十八岁生辰了,我这不是还没寻到好人家嫁出去么。”
“我前几日被叫去县衙相看了,不想被强行婚配。”
“官府给配的那些男人,不是膀大腰圆,就是肥头大耳,要么年纪都快赶上您了。”
“您不是认识薛大人吗?能不能帮我去说说情,给我宽限半年?”
胥老一顿,捻着花白胡须眯眼。
是哦,这一晃三年过去,他停留在这里已经三载春秋。
小丫头竟然马上十八了,都到了不得不婚嫁的年纪。
随即又蹙起眉头,有些担忧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不是长久之法呀。”
“胥爷爷最多给你求得一两个月的宽限时日,可日子一到,不还是要解决?”
“那怎么办?”
温梨愁死了,为了嫁人这事,她日日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胥老也头疼,这满了十八还未寻到如意郎君,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沉思半晌,他突然想到什么。
“过几日咱们溪头县征去壮丁还活着的男子,都会被遣散归乡。”
“黄婆生前不是定下你做她孙媳吗?连房子田契和黄户都交给你了。”
“我听说黄啸那孩子识字,样貌也生得周正,若是他此次能活着回来,你去将他接回。”
“你们二人拜堂成亲,两年后生个胖娃儿,不管男女,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那孩子重情义,知道你是他祖母定下之人,想来应是愿意的。”
“可是.....我没见过他呀。”
温梨犹豫。
胥老却笑道:
“没见过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如今都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之人。”
“郎才女貌,刚好般配得很,只要你们两人都同意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孩子我虽没见过,但听黄老头说,他是村里唯一一个童生,读书很厉害,头脑特别灵光。”
“还生得眉清目秀,谦逊有礼,虽然念书识字,但一点也不迂腐。”
“若三年前没被征去壮丁,估计都能考出一个秀才出来,可惜了!”
“不过也没法子,国家存亡之际,匹夫有责。”
温梨虽然听黄婆婆讲过黄啸的一些事情,但是她和胥老一样,都没见过本尊长什么样子。
胥老看她有些担忧,继续笑着劝说:
“过几日告示一出,我同你一道上县衙走一趟,先去确认一下黄啸是否能回来。”
“若他真回来了,你顺便接人,又可以当面问问他意思。”
“若他不幸未回,我再替你去求薛大人就是。”
温梨急忙点头应下:“行,也只能这样了,麻烦胥爷爷替我操心。”
胥老摸摸胡须笑着摇头:
“跟爷爷无须客气。”
“不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这求来的宽限之日,肯定不会太长,毕竟薛大人也不敢忤逆摄政王颁发的诏令。”
温梨叹口气,点头理解:“我知道的,能宽限一日是一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三年前,强敌来犯,北面边境的蛮族意图北下,妄想吞并整个大宸。
为抗强敌,摄政王征集全国壮丁前往边境抗敌。
紧急下令年满十六以上的男子入伍,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
除非老弱病残,身体将死,哪怕是独子,只要身体健全,都不允许逃丁。
若逃丁不服从者,被发现将会株连九族。
所以黄家即便只有孤儿寡婆两人,还是难逃一劫。
强敌来袭,若人人逃避,国破之时,绝户的岂止这一家。
于是黄啸义无反顾辞别祖母,加入了北上的抗敌大军。
幸好最后大获全胜,宸国得了不少割地和赔款。
摄政王又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君主。
这次获得的赔款全部拨下来进行犒赏和抚恤,以告慰战死的将士。
这宸国说来也奇怪,传闻先皇原本传位给摄政王让他继位。
结果他带兵击退强敌后,推了自己年仅七岁的小侄子上位,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听说要不是太皇太后坚持,加上他身受重伤,他早逃回自己封地,连摄政王都不想当。
县衙后屋。
薛林善战战兢兢匍匐在地,满头大汗。
紧张吞咽几下口水,小心翼翼请罪道:
“下官不知主上驾临小县,有失远迎,还请主上降罪。”
萧行严静静翻看手里的册子,漫不经心问道:
“水光村的壮丁是哪几个?”
可怜薛县令过于紧张,一时跟不上他的想法,只顾着抹汗,没及时答复。
身后的文县丞赶紧替他回答:
“回主上,在最后几页。”
萧行严翻到后面,看了几眼,合上册子淡淡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从里面寻一个合适的身份给我,要零丁之人,家中再无亲眷那种。”
“本王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
那几个老家伙估计怎么都想不到,他虚晃一枪,最后落脚在自己的封地。
为避免那几个老头很快找来,用新身份不仅能掩人耳目,还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方便行事。
毕竟要是让百姓知道他们主上回了封地。
走到哪里又会变成前呼后拥,恭敬避嫌,还会被塞女人的盛况。
烦人的很,头疼!
雍城虽然离这里只有七八天的车程,但他不想回崇辉宫。
终于回神的薛县令急忙小心回话:
“主上可是要寻胥神医治病?”
萧行严微微颔首:“我落脚这里之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特别是宫里和雍城那边。”
“要是你敢给太皇太后递消息透露本王的行踪,本王唯你是问。”
薛县令连忙战战兢兢磕头,大声应道:“下官不敢,下官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敢透露半分。”
摄政王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他岂敢造次。
“那下官给您安排一处清幽的宅院,到时候去请胥神医过来,您看?”
“不用,水光村景色宜人,我就住到那里去。”
“是是是,那下官立刻遣人去给您布置一间院子。”
萧行严淡淡挥手:
“给我安排好新的身份即可,其他无须你插手。”
“啊?”
不让他做安排,要是怠慢了可如何是好?
可是他又不敢不听从命令。
“是!那下官知道了,立刻给您安排。”
说完小心翼翼跪着向前挪,将册子取回,当场翻阅起来。
不一会儿,他眼睛一亮,恭敬回话:
“主上,这有个叫黄啸的很合适,请您过目。”
萧行严接过册子扫了一眼。
薛林善立刻向他解释:“这黄啸二十有一,父母双亡。”
“原本还剩一个老祖母与他相依为命,但两年前也已经故去,现在家中已无人。”
“如今他也在红册上,没能回来,有些....令人惋惜。”
岂止是惋惜,命运多舛,他都忍不住动容。
这一战,他为国战死,家中却再无人等他归家。
萧行严放下册子,面具下的眉目凌厉起来,沉默良久,他转头对身旁的瞬风下令道:
“传信给秦将军,让他寻一下这个黄啸。”
“可以的话,命人将他的尸骨带回来,将他与家人好生安葬在一起。”
“寻块风水宝地,安排人照料。”
“是!属下记下。”瞬风抱拳领命。
萧行严轻敲桌面,思索片刻后,又开口说道:
“那就暂用一下他的身份,你去安排吧。”
薛林善赶紧恭敬应下:“是,下官领命。”
“那您稍等几日,下官需要重新修订一下册子,将黄啸挪出来。”
“五日后会将布告贴出去,到时候将黄啸的一应物品和文牒交给您。”
萧行严颔首,表示应允。
事情办完,他歪着身体靠在太师椅扶手上。
支着侧脸,敛下眼眸,冷不丁开口意味深长地对着跪在地上之人质问道:
“水光村不仅安静怡人,那路还很让人记忆犹新。”
“薛大人,多花点心思在百姓身上,少进献那些乱七八糟的宝物和美人,比什么都管用。”
说完起身大步离开。
薛林善傻了,差点哭出来,急忙跟上去拉住瞬风,小心询问:
“顺护卫,主上这是什么意思?下官兢兢业业,没犯什么大错吧?”
瞬风摸摸鼻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摇头忍笑。
遥望一眼主子离开的背影,到底还是好心提点他一句:
“主子要去水光村落脚,但水光村道路崎岖不平不说,下雨天坑洼难行。”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车子陷入坑里差点拔不出来,幸得几位乡亲相助。”
嗯,他省略了主子因此被一个粗野乡丫头占便宜的事情。
“你带人去修缮一番,也是造福百姓,攒功绩的大好事一桩。”
薛怀善眸色发亮,急忙拱手道:
“下官明白了,多谢大人提点。”
昨日那场大雨下了一整夜,不少田地被淹。
温梨今日一早去地里溜达一圈,发现庄稼倒了不少。
幸好只下一日,不然要是全淹,可就损失惨重。
等太阳一开,成熟的庄稼必须抓紧时间抢收。
她先去田里放水,视察一下稻谷的情况,还好没泡到稻穗上。
已至深秋正冬月,稻穗抽黄,再过几日就能收割。
希望老天赏饭,别再来这种大雨。
随后她又去地里看了玉米和大豆。
等回到家中,已经将近晌午。
卸下背篓,将挖来的土豆、大白菜取出来,她开始起火做午食。
中午就简单做个白菜炖粉条、烤土豆,再做个韭菜炒鸡蛋。
等做完,她按照老规矩盛了一大半,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端着大碗烤土豆朝山崖上走去。
她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毕业后考进自己家乡一所农科所,成为一名普通作物研究员。
不想下乡调研时出了车祸,车子翻下悬崖,她当场失去意识。
等她睁眼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倒在地沟边。
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朝代中,成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也是命苦之人,从北方逃难而来。
路上护送她的忠仆病死,只剩她孤零零一人踽踽独行,艰难谋求生路。
原本老仆还在的时候,带着她从山路一路南下。
循着大山走了好几个月,避开了重重关卡,她才得以逃出生天。
若不是老仆舍命相护,她早被拦在了宸国北境关外。
老仆死后,她亲手安葬了他。
随后又继续按照老仆的嘱咐,一路沿着山林小道朝南走。
结果刚走没两天,看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她想下来讨口饭吃,浑浑噩噩中,一个踉跄滚下地埂,晕死过去。
幸好黄婆婆发现了她,将她带回。
还请了刚落脚在她家上方一处崖洞里的老先生下来给她治病,方才捡回一条命。
温梨醒来后没有太多小女孩的记忆。
脑海中只依稀闪过一些零碎片段。
隐约只能记起一点她与老仆一路逃亡南下的短暂画面,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最后黄婆看她无依无靠,询问了情况,又看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收留下来。
温梨凭着模糊的记忆谎称自己家乡遭难,逃难而来。
好巧不巧,这个国家正在打战,边境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朝京都方向逃难。
为了防止蛮夷探子混入大宸境内,所有难民被紧急拦在关内,不允许他们再往大宸境内流动。
但到底还是有漏网之鱼,关闭城门前,已经有不少难民逃了出来。
温梨就是其中一员。
等她能下床,黄婆便领着她去村长那里说明情况。
称她是她娘家亲戚那边逃难而来的侄外孙女,不慎弄丢路引,连出处都帮她圆好了。
又带她去县衙办新路引,出不少钱让她的黄籍落靠在她家中。
温梨这才有了一个新身份和落脚之处。
一晃三年过去,两年前她送走黄婆婆,如今又只剩她一个人。
幸好还有胥爷爷与她相依为命。
她便没再离开,一直替黄婆婆守着这个小家,就为了等她孙子黄啸回来。
这是黄婆婆唯一的心愿。
温梨站在半山腰回头望一眼下方的农家小院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她从小生活在农村,由爷爷奶奶亲手拉扯长大。
大学不顾那对重男轻女父母的阻拦,她毅然决然报考了农业大学。
一边念书一边勤工俭学,加上爷爷奶奶每个月挤出来寄给她的那点微薄生活费艰难读完大学。
凭着从小种庄稼干农活的经验,毕业后,她又毅然决然返回农村。
考上爷爷奶奶所在一个小县城里的农科所,也算专业对口,发挥特长。
她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摆脱伏弟魔的束缚。
主要目的,还是希望回来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
不想苦难专挑苦命人,她还是没能报答二老的养育之恩。
没等到她回来,他们相继离世。
虽有遗憾,但是爷爷奶奶将全部的爱倾注在她身上,所以虽然从小缺失父母关爱。
但是她还是长成了一个阳光开朗,积极面对生活和困难的开朗之人。
她也曾试图寻找回自己时代的办法,但尝试很多方式都无济于事。
索性就彻底放下,好好活下来,想来爷爷奶奶在天有灵,也是希望她这么做。
时光荏苒,眨眼来到这里已经三年。
经过这两年的努力,她也靠种地养活了自己。
而胥老,跟她现世里死去的爷爷竟然神奇地长得很像,不说百分百,但是那股神韵八九不离十。
于是在她死缠烂打和美食的诱惑下,成功留下他老人家,认他做了干爷爷。
“胥爷爷,吃饭了。”
温梨端着碗撅起翘臀将虚掩的门撞开,笑着朝里面打招呼。
结果刚入院中,就瞥到院子正中间破旧石桌旁坐了客人。
转身用脚将门轻轻踢上。
挂着大大的笑脸朝里面大喊:
“爷爷,我把饭菜送来了,快点出来吃…饭…”
脚步一顿,待看清坐着的人,灿烂的笑容瞬间冻住,温梨瞪大双眸,惊呼一声。
“你....”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瞬风和瞬遂也是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向那抹娇俏的身影。
这不是昨日那位姑娘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一身水墨绿常服,戴着面具虚弱躺在竹椅上的男人也是明显一怔,剑眉拢成一条线。
目光瞬间暗沉下来,脸上晦暗不明。
胥老听到她声音,端着刚熬好的药出来,笑问:
“怎么?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简直冤家路窄!
温梨不甘示弱怒视过去。
拎着食盒顶着大碗烤土豆上前放好,气呼呼说道:
“不认识。”
说着不高兴地问道:“爷爷,他们是你病人?”
这还用问,不是很明显?
“对,来找我治病的。”
胥老视线来回扫了两人一眼,轻笑一声:
“他不会就是害你滚落溪沟,差点被大水冲走,还害你手臂受伤的那只病猫吧?”
“这只病猫委实大了点。”
话音刚落,温梨差点炸毛,脸色刷得爆红。
她跺脚朝胥老急喊:
“爷爷!”
这私底下吐槽抱怨的话,您老怎么直接拆台呀?还当着当事人的面。
她可是拿了人家三十两,结果还在背后非议,简直社死。
萧行严眯了双眸抬起下巴直勾勾盯向她,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笑意,幽幽开口道:
“我是病猫?”
“还害你跌落溪沟?”
温梨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本来可以理直气壮怼过去的。
但是拿人手短,人家也算补偿过,她瞬间有点心虚。
不过为了不落下风,她叉着腰强装镇定强辩道:
“胥爷爷年纪大了,耳背估计听错了。”
“我和他开玩笑呢。”
“哦?是吗?玩笑也能乱开?”
“姑娘可真会掐头去尾。”
“要不要我跟胥老先生解释一下,说一说我为什么将你扫落溪沟的原因?”
“要不是你.....呜?”
温梨瞳孔一缩,用比兔子还快的灵活手脚奔过去一把捂住男人的嘴,龇着牙悄声威胁道: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看公子如此光明磊落之人,何必翻旧账。”
堂堂摄政王,不仅被人占便宜,现在还被人捂嘴。
还是被同一个女人再次非礼。
萧行严瞳孔一震,惊骇地扑闪锐利的双眸。
这女人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蹿上来不由分说就按住他。
活腻了她!
刚要挣扎,嘴唇再次被她死死抠住,手指还用力掐住他的唇瓣不让他发出声音。
瞬风瞬遂惊得头皮发麻。
苍天,这女人在干什么?主子这是又被她给轻薄了?
不要命了?
要不是刚施完针,身体还虚弱,萧行严能一巴掌将这个狗胆包天的女人扫出院外。
可惜他现在封了所有内力,药效未散,浑身瘫软无力。
只能抓住她柔软的双手试图扯开,口中呜咽道:
“放哼,放嗯!”(放肆,放开!)
虚弱的摄政王没能扯开,急得差点吐血。
黝黑的瞳孔死死盯着上方不知廉耻的女人,他很想侧头示意桌边那两个没用的东西。
奈何这女人趁人之危,他连头都转不过去,更别说眼神了。
该死的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吃什么长大的?要不是他刚取完针.....
一旁的两个难兄难弟已经被惊讶得彻底忘了反应。
直接傻在原地张大嘴巴看着自家被压的主子。
两双清澈的双眸不停闪烁。
苍天哟,貌似他们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敢对他们主子这么无礼放肆过。
这姑娘胆子真肥,迄今为止,她可是第一个,史无前例、绝无仅有啊。
“嗯!呜!”
见身下之人要侧头寻求支援。
温梨松开一只手,抓住他乱动的手直接一把高举头顶。
头一歪横在他面前,将他整个俊脸挡住,不让他看到一旁的两个跟班。
确定将人压制得动弹不得后,温梨这才倾身而下,靠近他半是诱哄半是商量道:
“公子这样风光霁月之人,应该不想被人知道那种糗事吧?”
“要是你答应就此翻篇,我就立刻放开你,如何?答应就眨眨眼。”
被压的人瞳孔都气得冒烟了,那眼神就差将她抽筋剥皮吞入腹中。
温梨对上他阴沉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后背发凉。
不过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她,倔强地瞪回去。
快答应,答应了就放开你!
两对双眸就这样你瞪我、我怒视你僵持着。
瞬风瞬遂也是被温梨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得呆愣半晌。
两人眨巴双眼,又转头看向老神医。
瞬风犹豫着是上前一刀剐了她,还是将人劈晕,亦或者,扯开?
他头疼不已,上次这姑娘都上手摸了主子的宝贝,主子也没出手杀她。
还放人家走。
他要是现在动手,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
而且这姑娘与神医相识,要是他动手,神医肯定会迁怒,要是不给主子医治,那就前功尽弃了。
看这姑娘又是不会武功的,仗着主子现在使不上力气,用了点蛮力才奸计得逞。
似乎没多大恶意,也不知道主子身份,直接杀了,貌似不太好,肯定是不对的。
可是不杀吧,等主子恢复过来,要是暴怒,他和瞬遂会不会死得更惨?
双眼一闭,心下一横,瞬护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啥都不干。
主子啊,为了大宸安危,为了皇室血脉,为了您的子嗣繁荣,要不,您将就委屈一下?
理清利害关系的瞬风一把拉回已经迈开腿打算上前的弟弟,朝他摇摇头:
别冲动!
久等不来替他拉开这个放肆之女的摄政王,彻底被激怒。
何时这么屈辱过,还是被一介粗女如此对待,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样站在一旁愣住的小老头要是再不管,别怪他不给面子。
温梨预判了他的预判,歪着头又将望向胥老的视线挡住,眨着大眼继续诱哄。
“快答应,答应了我立刻松手,我说话算话,真的。”
额头青筋已经凸起,萧行严气得试图冲开内力。
回过神的胥庄将药碗搁下,失笑摇头上前制止。
“公子三思!现在强行冲开内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一个不慎还有可能暴毙而亡。”
“行了梨丫头,你个女孩子家家,怎能强行按着人家公子?”
“简直离经叛道,快放开!”
“男女授受不亲,你难不成想把人家抢了做上门夫君?”
“那正好,都不用为嫁人的事情发愁。”
温梨紧绷神色转过头朝他假笑两声。
“胥爷爷,我们在解释误会呢,只是误会,呵呵。”
胥老翻个白眼,一脸你觉得我会信的眼神看她。
还解释误会?你这是霸王硬上弓,强压美男。
哪里有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你都快把人摁死了,快放手,不然一会儿脑袋怎么落地都不知道。”
到底是怕她真惹怒了这位身份不明的高贵的公子爷,胥老好心提醒。
瞧他眼中暴怒得泛起血丝,温梨还是怂了,靠近他耳边自顾自低语:
“那我放开你咯,咱们说好了你不许翻旧账。”
说完真松了手快速逃开,一个闪身已经躲到胥老身后将自己隐藏。
逃得比兔子还快,简直岂有此理!
萧行严气得怒爆粗口,伸出的手抖得犹如快入土为安的老人在做最后的挣扎,脸色发黑,胸口剧烈起伏。
“蠢女人,你想找死吗?!!”
“两个蠢货,愣着做什么?为什么不上来制止她?”
不仅怒瞪不要命的温梨,刀人的眼神直接射向两个侍从。
瞬风欲哭无泪,瞬遂胆小地缩缩脑袋,不解地看向哥哥。
刚才你拉我做什么?你看主子都气成什么样子了?
心虚的瞬护卫摸摸鼻子,朝弟弟无奈投去一个眼神。
瞧嘛,他就说,主子盛怒之下也没说要让他们杀了她,只让制止啊,你还想上去?
这真要杀了,后面他们就得跟着入土陪葬了。
一把扯过反应慢半拍的弟弟,悄悄挪到温梨身后,三人选择一同隐身。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蠢货才是这个蠢女人的随从。
萧行严气了个仰倒,不停咳嗽,一口老血差点飙出十丈远。
胥老无语地斜一眼身后的三人,好气又好笑。
他带着无奈的宠溺语气提醒拉着自己衣角的少女:
“快跟黄公子道歉,你冒犯人家了。”
‘仔细惹到不该惹的人。’
这一句低声提醒让温梨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闯祸。
她立刻探出脑袋开口:
“那个,对不住嘛,我受伤的事,你也补偿过我了。”
“至于那天的事情,纯属意外,我现在与你诚恳道歉,我真不是有心的。”
“加上刚才冲动捂你嘴的事情,对不起!”
“请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说完慢慢挪出身体,朝萧行严深深鞠一躬。
这冒失性格,竟忘了这是古代。
这男人衣着不凡,要是事后报复她,她根本无力自保,想想就后怕。
萧行严咳嗽完,红着眼咬牙切齿,将她从头到脚剜一遍。
不想她却突然认错,整得他都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盛怒。
颤抖的手指半天,目标一转,朝她身后的两人怒吼:
“两个蠢材,过来给我倒水,咳咳。”
“啊?…哦,来了。”
瞬遂挣脱哥哥的控制,呆头呆脑奔地奔过去给他主子倒水,小心翼翼看着自家主子。
瞬风歪着头瞄一眼,对上主子杀人的目光,吓得他又缩回脑袋。
温梨没得来他的回应,弯腰侧头偷瞄一眼,对上那锋利的冷眸,吓得也急忙低下头。
胥老无奈厚着脸皮讨饶:
“这丫头是我干孙女,名唤温梨,冒犯公子,还望公子宽宥。”
“她就是个不懂礼数的乡野丫头,行事冲动莽撞,还请公子别跟她计较。”
“药已凉,公子把它喝了吧。”
“一会儿我写个方子抓好药,公子先回去服用五日,五日后过来我再帮你取第二根。”
胥老摸着胡须将药碗递过去给他,转头朝小丫头使眼色。
“梨丫头别闹了,帮爷爷把饭菜拿出来,再去添几副碗筷,饭菜估计不够。”
“你锅里还有没有?有的话再去盛一点来,等药效散去还要大半个时辰,几位就在寒舍将就着吃一口吧。”
说着尽力替自己这毛躁丫头解围。
没法子,谁叫他答应留下来。
为报救命之恩,小丫头磕头说要给他养老送终。
还能怎么着,好歹也是当爷爷的人,他活一日,就罩着她一日,宠着呗。
“这丫头虽然莽撞,不过厨艺了得,公子赏脸吃一口?”
说完朝温梨使眼色。
到底反应机灵,温梨转身就跑,边跑边回,“有,我下去端来,再做盆面上来,稍等。”
萧行严看着遁逃的婀娜身影,无语地再次闭眼,努力平复胸口的火气。
等他痊愈,他非挖个大坑把这女人埋了不可。
在药炉简单吃了一餐饭,等恢复一些力气,主仆三人便匆匆离去。
温梨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看向捏着千两银票揣进腰包里的胥老,不禁唏嘘。
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主,这一出手,便是一千两,还只是定金。
若是治好了,那不得上万两?
啧,幸好服软快,不然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五日后,县衙张贴出公告:溪头县征去边境抗敌的将士已全部返乡,明日开始安置遣散。
村长一得消息,马上将水光村村民全部召集起来,通知大家明日前去县衙领人。
活着归乡的丁卒,由朝廷下拨安置费,每人得三十两银,免赋税一年。
不幸战死的,家眷能凭黄户去认领遗物,每户得五十两,免税三年。
消息一出,那些被征壮丁的家属又喜又忧,纷纷抹泪。
喜的是大战结束,终于能返乡归家。
忧的是,怕战死他乡连个尸首都回不来。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温梨背上背篓迎着晨光下地。
她先去地里割了一筐猪草,喂了鸡鸭和两头猪,这才进厨房起灶火做早食。
昨天做的包子还剩几个,她简单热一热。
转身去屋子里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衣裳,翻出黄户小心包好。
又将准备好的白色麻衣和一块红盖头小心放进背篓里。
从蒸笼里取了包子,又拿了一些碎银子揣荷包里,拎起小背篓朝药炉走去。
今日她也要进城去县衙接人。
对着缓缓而起的骄阳默默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让黄啸平安归来。
这样她嫁人的事情就多少有点希望。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嫁人,主要原因是大战结束后。
为快速恢复国家战后损失,稳固朝堂,提高宸国损失的壮劳力。
幼帝还未继位登基前,摄政王暂代天职,一连颁下数道诏令,其中一道便是:
命宸国内年满十六的女子,及早成亲繁衍子嗣。
若满十八还未婚嫁者,将由官府强行婚配,违令者,满门抄斩!
温梨不想被强行嫁人,但是下个月,她就满十八了。
所以她不得不赶紧找个如意郎君嫁人。
这成了温梨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最难办的棘手难题。
现世里别说谈恋爱,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这好不容易借尸还魂活了下来,现在却要为嫁人发愁。
烦人,头疼得很。
“爷爷,我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
山崖左边一条小道上,一辆小驴车已经套好。
温梨笑盈盈走过去将自己的背篓放上去,熟练地爬上小驴车。
“好,爷爷锁一下门。”
胥老将院门落锁,驾着小驴车带着她出发。
路上看到村长带着村里的男丁们正在卖力修路,温梨客气与他们打招呼。
村里的人看到他们,也纷纷热情问候。
“今日胥老一同进城吗?早去早回,我们等你们接人平安归家。”
“哎,黄爷爷,黄叔,你们慢慢忙。”
这次一同出示公告的,其实还有县令大人下达的一项惠民之策。
由县令牵头募集善款,凡是溪头县各大小商户,自愿出资为偏远村落施财修缮道路的。
根据捐赠银钱数额,适当减免商税、人头税等税收,并出善人榜,来年能得县令亲手题牌匾。
才几日功夫,便募集了不少银两。
水光村离县城较远,路又偏,薛县令直接拍板,就从这个村子修起。
水光村有幸成了第一个修缮道路的村落。
村长黄有松高兴得一早带村里的男人和半大小子们,到村口土地庙前放了两长串鞭炮。
村里的路从官道一直要修到村子中间。
温梨家的小院子刚好也在修缮范围内。
说修就修,县衙第二日就派了差爷下来监工。
村里的男丁,如肯来上工参与修路的,每人每日两文钱,不包饭食。
修的自己村里的路,还有钱赚,村中男女老少大老爷们,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纷纷出动。
就连邻边的几个村庄得此消息,也纷纷赶过来加入修路队伍。
所以今日去县衙接人的,几乎都是家中老妪和妇人。
这坑坑洼洼的泥子路,早就该修缮一番。
不然一到下雨天,那真是无处落脚,满路泥巴,鞋子和裤脚都不能幸免。
温梨坐在驴车上一路摇晃,上了官道,她从背篓里掏出热乎乎的包子递给胥老,自己啃了一个。
驴车慢悠悠行驶,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县城。
她等在城门口,胥老去拴马车。
出示路引后,他们入了城门直奔县衙。
可县衙门口却排起长队,一眼望不到头,全是来领人的。
胥老口吐一口老烟,蹙着眉提议:
“我们午后再来吧,人太多,先去忙别的。”
温梨也赞同:“好,那先陪您去药铺,我再去粮铺买白面。”
“可能午后都不一定会少,再迟些也可以,咱们赶在天黑前过来领人回家就好。”
和林婶她们告别,温梨跟着胥老离开,林婶她们则继续排着长队。
经过县衙后边时,隐约能从里面传来庆幸的欢呼声和悲痛哀泣之声。
温梨心中一紧,莫名有些伤感。
胥老去冯家药铺换了一些药材,趁着他老人家与冯先生交谈之际。
温梨去隔壁的猪肉铺割了两刀肉,买了不少板油和排骨。
又去粮铺称了十斤白面,到盐商那里买了一些盐,去集市逛了逛,还买了不少其他东西。
等买完回来找胥老,他老人家还在和冯先生谈笑闲聊。
也不知道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人时不时哈哈大笑恭维两声。
温梨摇头退出来,与柜面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老板娘招呼一声:
“婶婶,我先把这些东西放您这里,爷爷和冯先生还在聊,我再去书肆转一圈。”
“去吧去吧,一会儿给你抬进去放着。”
老板娘笑着朝她挥手,手里的算盘却一刻都不停。
“谢谢婶婶。”
温梨掏出背篓里的一个大布包,放好东西就朝东边的书肆跑去。
看到她来,书肆老板娘陶娘子笑着将她迎进去。
这书肆是一位秀才家的小娘子所开,她夫君是县城白桐书院的教书先生。
她凭着夫君的人脉和关系,开了这一间小小书肆。
书肆不大,但各种书目应有尽有,大多都是誊抄的书籍。
有不少学子在她这里接抄书的活儿。
温梨也得了药铺老板娘的推荐才找到她的。
陶娘子是个泼辣会武,还识些字的俏娘子,性格豪爽,只比她大两岁。
温梨将布包里的东西交给她,静静等她看稿。
陶栖咧着嘴角又偷瞄她好几眼,每次看她画,她都忍不住犯嘀咕和羞涩些许。
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竟然懂这些东西?画得还如此清晰大胆,真是活见鬼了。
好歹也是现代女性,没尝过肉,还能没看过猪跑?
温梨淡定自若,丝毫没有羞耻之感。
陶栖数了一下画册的张数,哈哈笑两声,转身去给她取银子。
“下次大概什么时候能再来交下一次画稿?”
温梨朝她甜甜一笑,回道:
“可能要到年关才能来了,下个月收庄稼,作画的时间不多。”
陶栖笑嗔她一眼:“你要么专门画这个得了,可不比你种庄稼累死累活赚得少。”
“那位客官每隔半个月就来问一次,巴不得你一次性都画完,出价也高,你真不考虑一下?”
说完递给她两吊钱。
温梨摇头:“庄稼肯定不能弃的,再过两年,我多赚点钱雇人帮我种。”
“等忙完我会找时间抓紧画,到年底这一册应该是能画完的。”
“那就好,等全部画完姐姐给你结剩下的银子。”
“画纸这次要不要了?”
温梨将钱放进荷包里,点头答道:
“要的,还有丹青也没了,姐姐也给我拿些。”
“行,那你等着,我上楼去给你取。”
“你想看什么书自己找。”
“哎,谢谢陶姐姐。”
温梨等她去拿画纸和丹青的功夫,挑了两本游记。
等拿到东西,她与陶娘子告别后,又急匆匆跑回药铺。
瞬遂从县衙出来,正准备去钱庄给主子取银票,恍惚间好像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边掠过。
温梨对原身识字这件事还挺惊讶的,她有怀疑过这具身体的身份。
但是脑中记忆模糊,记不起太多东西,她索性也就懒得再想。
顺其自然吧,想法子养活自己才是正事。
光靠种庄稼只能勉强饱肚,饿不死,但是要想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凭借现世里从小学得的一手绘画功底,无意间寻得了这份养活自己的灰色收入。
不知是否天意,她从小就很有画画天赋,读书闲暇时,她就喜欢拿着笔临摹。
上大学后,她更是机缘巧合进了一家美术机构打工赚生活费,得到了那里专业老师的指导。
要不是她考上农科院要回老家发展,美术室的张老师还想将她转成正式老师,留她在画室工作。
没想到这无心插柳的技能,如今成了她在这里赚钱安身立命的本事。
温梨不由得感慨,真是人生无常。
也幸好她素来胆大,第一次将一幅春宫图递给陶栖时,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她脸上那精彩绝伦的神色。
陶栖诧异她小小年纪,还未成亲就能画出这种东西?
差点将她扭送见官。
好在温梨有一张能言善辩的不烂之舌,只说小时候家中家世优越,从小习画。
如今落魄,流落至此,想了很多法子都吃不饱饭,无奈出此下策,想借此看看能不能谋口饭吃。
陶栖听完她的遭遇,这才答应帮她,将画稿装订成册放书肆帮她试卖。
这一试,就试出了路子,有富户家的小厮来找书,无意中翻到,给了不少银子将它买走。
至此那个小厮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问一次,还有没有下稿?
温梨这一画,就画了两年,卖出了差不多三册。
当然,这灰色收入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是不能被人所知晓的。
所以每次来交易,她都是偷偷摸摸,假装来买书。
而她和陶娘子的这份合作,也只有她们两人自己知道。
温梨用的是笔名:悦风先生。
陶栖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她用了化名,说自己叫方悦。
陶栖其实心知肚明,有钱赚,她也懒得戳穿。
除去画纸、丹青的银钱,卖掉的银子,她们两人五五分,所以陶栖对她格外用心。
她现在画的每一张原稿,已经被那位小厮花大价包下,临摹的稿子,也卖得相当火爆。
这让她和温梨赚了不少,现在她这书肆大部分收入,全靠温梨这上不得台面的画赚进来。
因着两人这份秘密合作,她格外看重温梨,能多给她一些好处,就尽量多给,防止她被人挖走。
等回到药铺,冯先生热情留了午食。
温梨厚着脸皮,跟在胥爷爷的身后在人家药铺蹭了一顿午食。
差不多到了末时,他们这才和冯先生告辞,匆匆赶往县衙。
人还是不少,但是没有上午那么多。
温梨和胥老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步入县衙内。
县衙的差爷看到胥老到来,急忙跑去后衙禀告县令夫人。
还没等到她开始核实黄户册籍,后衙跑来下人,将胥老给请去了后院。
“没事的,爷爷去好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这边如果好了,我便在县衙门口等爷爷出来。”
温梨见爷爷不放心,微笑着宽解他。
胥老点头,背上自己的药袋跟人走了。
温梨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她。
她将黄户交给差爷,娇声回禀:
“差爷,我是水光村西坡边黄婆家的,来接黄啸,请您过目。”
那差吏接过黄户,先在红册本上翻到水光村,再一个个名字对过去。
发现红册上没有此人的名,笑着与她道了一句吉祥话。
“恭喜姑娘,家人平安归来。”
“你稍等我一会儿,等我寻到名字,给你开了条子,就去右边领人吧。”
“领到人再去正堂领赏银。”
“哎,多谢官爷,都是借的官爷的福气,官爷来日必能官运亨通,诸事顺遂。”
“哟,小姑娘这嘴也是能说会道。”
“寻到了,黄啸,水光村西坡黄萍家孙子,年方二十一,是此人吧?”
“对,正是!”
“那你等等,我给你开条子。”
“哎,辛苦官差大哥。”
温梨捂着怦怦狂跳的心欣喜万分地等着。
她旁边的一位妇人就没那么好运了,给她查阅的官差在红册上寻到了她儿子的名字。
差爷遗憾地叹息一声,默默扯了红纸给她写起红条子。
她身旁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问道:“差爷,红条是不是说明我哥哥没回。”
那差爷微微点头,安慰一句:“他为国捐躯,是大英雄,还请节哀。”
“拿了条子,去东面看看他有没有遗物捎回来,若没有,就去正堂领银子吧。”
那老妇人捂着心口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温梨看得心酸。
这一幕,她刚刚看了大半个时辰,喜忧参半。
而能领到黄条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拿到的红条子。
所以进到县衙,这哭声就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喜悦的欢呼之声。
她面前的差爷写完条子,将黄条递给她。
“去吧,日后好好过日子。”
“多谢差爷。”
温梨拿了黄条,向右边的院落走去,前头空荡荡,不见什么人影排队。
想来幸存者都被家人领走。
她回头望一眼对面的方向。
那些领了红条子的老弱妇孺还在排着长队,有些不停用衣袖擦眼泪。
有些早已瘫坐在地伤心欲绝地捂着胸口悲痛大哭,晕厥过去。
温梨深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黄条走到桌前,将黄户和黄条交给门道边的差爷查验。
“黄啸?”
那差爷明显一愣,奇怪地抬眼打量她,不解问道:
“黄啸还有家人在?”
“你是黄啸的什么人?”
温梨恭敬回道:“回差爷,我是他的未婚妻,来接他归家的。”
“谁?未婚妻?”
“是!”
温梨努力弯起一抹乖巧的笑容,柔柔回答。
那差爷捏着黄户看了又看,有点傻眼。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将东西还给她,与她嘱咐一声:
“那个,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核实一下。”
说完急忙起身,奔向正堂。
温梨奇怪地看着那人火速跑开。
她站在桌前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人回来。
她往里探几眼,见里面空无一人,踌躇片刻,自己往里走去。
还没走几步,同样一身差服的赵林听到声音,走过来拦住她查问:
“姑娘,你来找谁?这里已经无人了。”
温梨止步,弯腰与他行一礼,恭敬回道:
“差爷,我是来接人的,我拿到的是黄条。”
赵林诧异,笑着反问:
“你会不会弄错了,这边已经接完,幸存将士全都遣散光了。”
温梨却坚决摇头,目光扫一圈,视线停在院墙最里面一株银杏树下。
她连忙解释:
“不会错的,我的确拿到的是黄条,那不是还有一位吗?”
她用手朝里面一指,不解地问道。
只见银杏树下一袭藏蓝锦衣男子身材纤颀,容止端雅。
此刻的他正侧着身子站立,侧对着他们,低头认真翻看手里的竹简。
头顶上,纷纷扬扬洒下落叶,脚下一地金黄。
那银杏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翩然飘落在他手边,又滑落到鞋上。
赵林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眸光突闪,有些讶异:
“你接的人叫什么名字?”
说着伸出手朝她要黄户和黄条,打算核验一下。
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这边明明已经清场,大人这才带贵人过来。
温梨急忙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他。
“民女接水光村西坡黄婆家孙子黄啸。”
赵琳仔细核实手上的黄条和黄户,惊讶地问她:“你是黄啸的什么人?”
温梨浅浅一笑,回道:“回差爷,我是黄啸的未婚妻,来接他归家。”
“谁?”
赵林瞳孔猛地瞪大,音调都不自觉扬高:“谁的未婚妻?”
手上的黄户吓得差点拿不稳。
他这大声一叫嚷,引来一直低头的目光。
男子缓缓抬眸,锐利的目光朝他们瞥过来。
略带疑惑的眼眸微微一动,清醇如酒的声音低沉问道:
“什么事?”
赵林有些哭笑不得,恭敬揖礼向他解释:
“回公子,这位姑娘说,她是您的未婚妻....说来接您回家。”
“嗯?”
男子明显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意识到自己挡住了人,赵林赶紧往旁边挪一下,再次恭敬揖一礼。
待看清赵林身后之人,萧行严深邃如潭的黑瞳跳动两下,着实吃一惊。
温梨却一下看呆了,直勾勾盯着对面之人傻了眼。
只见男人薄唇红润,眉眼深邃,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坚毅和睿智,剑眉修长,眼尾微扬。
英气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举止间透出一股不容任何人亵渎的高贵和威严。
冷峻的眉峰轻轻一挑,萧行严审视地质问:
“你说你是谁的未婚妻?”
温梨被对面之人的美貌给彻底惊住,傻愣愣看着人家,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姑娘,黄公子问你话呢?”
赵林躬着身轻轻踢她一脚。
温梨这才有了反应,眼神却舍不得挪开。
“差大哥,他是黄啸?”
温梨有些不敢相信。
赵林被她绕晕了,古怪地问她,“不是你自己说是黄啸的未婚妻吗?”
“怎么你自己未婚夫你不认识?哎你到底是何人?”
一把抽出腰间佩刀,他警惕起来。
三两步走到温梨面前,挡住萧行严的俊颜。
温梨也急了,连忙解释:
“我真是来接黄啸的,我是他未婚妻没错。”
“他三年前被征去壮丁时,我还没过来,所以我们不曾见过面,自然不认识他。”
“我是三年前被黄婆婆所救,并定给他做媳妇的。”
“婆婆已经去世,所以只能我自己来接他了。”
“不然我也不可能拿着他家的黄户来领人呀,这黄户又做不得假。”
话是这么说,赵林还是有些狐疑。
不仅奇怪身后黄公子的身份,更疑惑眼前娇美灵动的姑娘的来历。
正要开口,薛县令匆匆跑过来,刚才离开的官差也紧跟在身后。
“来啦来啦,下官取来了。”
“让您久等,这个给您。”
说着将手上的文蝶、放归书、征丁集册等一应物品恭敬递给萧行严。
温梨探头一瞄,赫然看到最上面一张纸册上写着黄啸两个大字。
他真是黄啸?
温梨眯着大眼仔细又窥探这张俊美的脸好几眼。
萧行严接过薛林善呈过来的东西,随手打开看一眼,没什么问题,又将它递过去。
堂堂县令大人立刻接过来点头哈腰道:
“没什么问题那下官给您包好。”
正要继续询问主上您何时出发?一身黑衣少年也如风一般快步跑进来。
“主子,马车备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看到熟悉妙曼的人也在,瞬风吃惊,好笑地问道:
“哎?温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将马车停在后衙门口,跑着过来请自家主子上车,结果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温梨也是满脸震惊,奇怪地问他:
“你怎么也在这里?”
看到一身官袍的薛县令,温梨收回疑惑,先弯腰给他行礼。
“水光村民女温梨,见过县令大人。”
“免礼吧。”
薛林善终于注意到眼前这个漂亮动人、模样娇美得如桃花初放的少女。
他疑惑不解,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姑娘和护卫大人也认识?
转身又质问起赵林:
“赵林,怎么做事的?不是让你伺候好公子,怎么能让人进来叨扰。”
说着不满地瞪他一眼。
“这姑娘到这里来做什么?惊扰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不是大人,这姑娘她...”
赵林想辩解,但是他现在也有点蒙圈。
他们大人只说这是从边境回来的贵人,要返乡养伤的。
并告诉他这贵人姓黄,家中亲眷全死了,让他好生伺候着。
这才一个转身,就来了一位据称是贵人未婚妻的女子。
他脑子现在不太够用,乱成一团。
挠挠头,一脸疑惑。
温梨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满脸笑容,大方回答:
“大人,民女是来接未婚夫黄啸归家的。”
“啊?”
“你说接谁?未....未婚夫?”
薛林善彻底呆住,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惶恐地转头看向一旁的萧行严,下巴差点掉地。
吓得冒着冷汗严厉问道:
“不是,姑娘你搞错了吧。”
“这黄啸不是家中无人了吗?怎么突然冒出一个未婚妻来?”
“真的!”
温梨无比诚恳地回答。
薛林善上前,仔细查看她脸色。
拿着比耕牛还小两圈的眯缝眼从头到脚将她审视一遍。
确认她眼中没有闪躲,更没有退缩。
胖脸上的汗流得更多了,手忍不住颤抖。
温梨眨着炯炯有神的大眼,任由他查探。
“你说你是黄啸的未婚妻?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薛县令满脸抗拒和不相信,就差下令将人撵出去。
他后退两步,喃喃自语,一时无法接受。
温梨凑到他跟前,一副大人您看我认真的目光,哪有作假。
眉眼弯弯认真又补刀:
“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千真万确,胥爷爷可以作证的。”
“胥神医?”
薛林善抹着冷汗再次惊问。
“你和胥神医又是什么关系?”
温梨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回答:
“我是胥爷爷认的干孙女儿,他老人家方才被请去给您夫人请脉了。”
“您要是不信,大可以将他请出来一问。”
赵林走到自家大人身旁,弯腰与他低语:
“大人,她手里的黄户和黄条属下核查过,的确是真的。”
他也吃惊不小,这姑娘说得有板有眼,好似不像作假。
温梨连连点头,露出一排白玉般整齐的牙齿,脸上笑容愈加明媚:
“真是如此!”
薛林善心口突突直跳,脑袋嗡嗡作响。
真是如此也不能真如此,这能认的,坚决不能!
宽袖一挥,他矢口否决:
“不可能,本官没听说过,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来人,请这位姑娘去正堂领抚恤金,她定是伤心过度一时无法接受脑子犯糊涂了。”
温梨心急如焚,这县令大人怎么回事?都不听人辩解的,急忙将手中东西递过去:
“大人,白纸黑字在我手里呢,请您仔细看看?”
她不能就这么被忽悠过去,那长得绝美的公子不就是黄啸吗?为什么要阻止他们相认?
这是闹哪样?
薛县令一头两个大,他可是信誓旦旦向摄政王保证过,千挑万选选出黄啸这么一个零丁之人。
谁曾想,竟然冒出一个未婚妻来,这让他如何交代?
这不等于把自己脑袋别裤腰上,拎下来给主子爷踢着玩儿吗?
小心翼翼瞄一眼一言不发,冷下脸盯着他的主上。
薛县令瑟缩两下,回身默默流泪。
温梨调整了思绪,继续和颜悦色耐心解释:
“大人,三年前黄婆婆带我来县衙上过黄籍,您还有印象吗?”
“民女就是那个逃难而来的小姑娘,您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薛大人死命摇头。
温梨深呼吸,提醒自己不着急,继续耐心套近乎:
“三年前还是您亲自审问的民女,审查结束后,还是您派周主簿给民女上的黄籍,您忘了?”
“两年前黄婆婆过世,将我定下做孙媳,就等黄大哥回来成亲。”
“这不,她老人家把黄户、房契、地契都交给我了。”
“如今黄大哥归乡,我自然是要来接他归家的。”
“不瞒大人,民女下个月就满十八了,按照摄政王颁布的诏令,民女理应到了嫁人生子的最后年限。”
“民女就是为了等未婚夫归家,这才拖到现在。”
“还请您念在民女一片痴心的份儿上,宽限几日,容我们回家慢慢操办喜宴,请大人成全!”
“薛大人!这就是你办的好差事?”
修长的手指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
萧行严揉着眉心,咬着牙槽质问已经满头虚汗的薛县令。
事情已经很明了,这女人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不似假的。
他可以谁都不信,但是搬出胥神医,多少还是有点可信度。
薛林善双腿直打颤,差点没跪下去,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回答:
“主...不是,黄...呜呜。”
“黄公子啊...下官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下官有派人查过籍册,确定是真没人了的。”
“更不知道黄....额您还有一位未婚妻来着。”
他也无奈得很,相当无辜。
都想哭爹喊娘好不好,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张义是怎么办的差事?这下把他害惨了。
薛林善不死心地又转脸吓唬温梨:
“这位姑娘,这种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你要想清楚了。”
没看懂眼色,也没读懂县令大人话中之意的温姑娘,眨巴大眼一脸坚定点头:
“回大人,民女绝无半句虚言。”
“您看,这是黄户,如今籍上只有黄大哥一人了。”
“这是民女的。”
说着拿过赵林手上的黄户加上自己的,恭敬呈给薛县令。
薛林善差点一老血呛死自己,被边上自己主上那凌厉的目光射来,他无奈抖着双手接过,瞪大双眸仔细查看。
完了,还真是!
他哀嚎一声:“怎么你的黄籍不是跟他同一本?”
要是在同一本上,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了。
温梨恭敬答道:“民女只是借靠,并未正式嫁进黄家,自然不在同一本上。”
是了,这丫头确实是借靠,得水光村族人力保,落了黄籍。
但是严格来说,她是独自立了一个户头。
当年还是他亲口着人操办的。
苍天,再过两年他就任期满了,还能升迁不?还有希望不?
马失前蹄,失策啊!
这下连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想躺死。
“公子,这....”
萧行严眉头紧锁,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怎么都藏不住。
视线瞥过丰姿绝丽的人身上,又不好当场发作。
憋得他脸色黑了又青。
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瞬风有点迷糊。
不过凭他的聪明才智,大概猜到了一点苗头。
察觉到主子冷下来的脸色,他小声疑问:
“主子,温姑娘这是误会,把您当成她的未婚夫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主子同样一记刀眼甩给他。
瞬风立刻闭嘴。
温梨听得瞬风恭维地唤萧行严主子,眼眸瞬间发亮,立刻小心拉拉他袖子问道:
“瞬风,他是你主子啊?”
瞬风小心瞄一眼主子的脸色肯定地点头回答:“对!”
那也就是说,那天她无意中掏了人家传宗接代那玩意儿的,正是这位?
而他不仅是那个戴着神秘面具的病娇美公子,还是黄婆婆的孙子——黄啸?
所以他来找胥爷爷治病的时候,说自己是从北边过来,在战场上受过重伤。
黄啸不就是去的北边的战场吗?刚好对上了。
哈哈,无巧不成书,老天爷这是知道她遇到困难,特意送一个如意郎君来给她吗?
妥了,就是他了。
虽然这身板看着太弱,有种林黛玉随时都要晕倒的错觉。
估计不太好生养。
啊不对,不太好播种,啊呸。
是不太行。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有了这契机,不管能不能成功,应该能暂时解决掉眼前这个困境。
嘴角一扬,温梨开足马力奔过去一把搂住对方的手臂开始卖力表演。
“夫君,我来接你回家成亲生娃去。”